解意倒是不怕,因为这种事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像孙明这么愚蠢的人,更加好对付。
解意打了两个电话,叫蒋涟带上工程部的两个孔武有力的下属过来公司,将安徽传真过来的通缉令给他们看了。蒋涟气得脸通红,立刻就要冲到敏新公司去。
解意阻止了他:“先去找袁文谊和张海。”
3个大小伙子气势汹汹地冲上袁文谊租的公寓时,他正和张海相对而坐。房间里烟雾弥漫,两人都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样子。
解意拦住自己的下属,斯文地叩门。
袁文谊打开门,一见他,便怔住了。
解意淡淡地笑问:“怎么?不让进?”
“不不。”袁文谊顿觉背上有了汗意,赶紧让他们进来。
张海也是惊诧莫名,但还是起身热情地让坐,又张罗着到厨房去找开水泡茶。
蒋涟一把揪住袁文谊:“老袁,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摆我一道,你真够朋友。”
袁文谊连忙赔笑:“蒋工,有话好说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
张海端了两杯茶出来放到他们面前,也是微微躬身,紧张地笑道:“对呀对呀,我们还不明白你们这是为什么呢。先坐下喝口茶再说。”
“小蒋,先坐下,有话好好说。”解意拍拍蒋涟,似笑非笑地说。“既然人都找到了,慢慢说不妨。”
蒋涟瞪着一双牛眼看了他们半天,这才气恨恨地坐下。
袁文谊和张海心里有数。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甚是尴尬惊慌,期期艾艾地坐到他们对面,勉强着一笑。
解意看了他们一会儿,轻松地往后一靠,慢吞吞地说:“孙明到底是什么人这我不管。总之我不认他,我只认敏新公司。你们自己说,这个工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文谊苦笑:“我们也是听孙明提起,本来也是太困难了,所以一听这么可靠这么好的工程,就顾前不顾后地瞎闹起来。我们也只是中介,完全不明白其中有什么手脚。”他一口气推得干干净净。
解意悠闲地架起腿,晃了晃,冷冷地看着他:“好吧,随便你们。你们说不说我都不能勉强。不过,如果现在说清楚了,就算了,我们就直接去找孙明那小子。如果现在你们还想护着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大概没有听说过我的脾气吧?我要火起来,随便什么都是挡不住的。海南这地方,可能你们也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张海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袁文谊,有些畏缩地低着头说:“其实这件事我们也是被人诳了。我们做这个中介,他们许愿给我们一人1万,可是现在我们也根本找不到他们了。”
“他们?”解意皱起了眉。“除了孙明还有谁?”
袁文谊小心地说:“还有你那个助理,黎云安。”
蒋涟差点跳起来:“老黎?你们胡说。”他不相信。
张海连忙细细解释:“真的。他和孙明是老乡。孙明一到海口就通知了他,还是他到秀英码头去接的。孙明进入敏新公司也是他出的主意。然后他找到我们,把这个计划简单告诉了我们。他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也是做房地产的,我们当年曾经想拿他们公司的工程,所以跟他混得比较熟。也是他通知我们到你们公司去提这个工程的。我们也没想到……”
解意脸有些阴郁,想了一会儿,缓缓问:“这个计划本来并不错,可是为什么偏偏找我呢?任何一家稍有实力的小公司都可能会上钩的。”
“我也这样说。”袁文谊立表赞同。“解总在我们这行的名声我们都知道。您不但能干,而且精明。我们根本不是您的对手,何苦去惹您?可是黎云安说海南所有的公司里,他最了解的是您。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你的弱点,所以把握是最大的。而且他还说您该给他的报酬没有给,他要借机讨回来。当然,这是你们之间私人的事,我们不参与。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们也就干了……实在是对不起。”
解意一摆手:“好吧,算了。走,我们去找孙明。”他起身便走。
袁文谊和张海忙不迭地恭送到梯口,转身抹掉一头冷汗。
上个星期他们才听说一件令人悚惧的事。一个也是做装修的同行因为好友的介绍拿到了一个小工程,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这样小的工程即使拿到,利润也并不算好,不过刚够吃饭,于是那位同行便瞒住了朋友。后来让这位好友知道了,他却并不去质问,只闷不做声地到酒店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去买了一把枪。他回家安顿好妻女,晚上到那个小老板家敲门。老板本人没有防备,亲自开门。他的好友一句话不说,当胸就是两枪。那位同行当场毙命,他的朋友自己去了公安局自首。
此时,海南经济继续下滑,国家已表示要继续紧缩银根,对房地产的贷款额度几乎为零。整个海岛都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大集团纷纷撤资转投上海,只剩下一大批小公司苦苦挣扎。这群当初顺着海南岛房地产行情飚升而忽然冒出来的小老板,此刻退无可退,因为所有的资金都套在了这里,个个都窝着一肚子火。这个城市里现在到处流传着枪击、抢劫、绑架、拐骗等等故事。给人的感觉仿佛四处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烧到自己头上。
这种时候,袁文谊和张海一个不小心惹到了有名的解意头上,不要说他背后还有林思东撑腰,就算没有,要买通一个亡命之徒干掉他们也是十分容易的。
谢天谢地,解意不打算追究他们。
走到楼下,蒋涟十分不解:“解总,你干嘛放过这两个王八蛋?至少要逼他们说出孙明住的地方。”
解意看看他,笑起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也被黎云安和孙明耍了。我没必要对付他们,不值得。至于孙明的住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知道此时黎云安没跟他在一起。我现在在等敏新公司给我个交代,如果工程依合同照旧,那么就让他滚吧。否则,我马上去找他。”
蒋涟想了一下,佩服地直点头,忽然问:“如果他跑掉了怎么办?”
“不会。他正被通缉,只有海南这块地方才好藏身。”
一行人上了车,解意对蒋涟说:“你们准备好。敏新公司的白助理约我明天上午到公司面谈。如果情况一落实,我立即给你们打电话。你们马上赶到南海大厦门口等我,一起去找孙明。”
三十三章
再次见到白菁菁,解意仍如平常一般微笑,礼貌地与她握手问好。白菁菁则微带尴尬。
她带着解意到自己的办公室,热情地让座倒茶。
解意笑道:“今天怎么这样客气?你们卢总好吗?好久没见她了。”
白菁菁这才起身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稳重地笑道:“卢总去澳门了,大概下星期回来。”
解意轻轻颔首,暗笑卢玉敏滑头。他笑问:“白总,工程的事怎么样呢?按协议,我们现在就该进场了。”
“这就是我今天要向解总通报一下情况的。”白菁菁起身到办公桌上拿起两份资料递给解意。“解总先看看这两份东西,我们再谈好吗?”
解意接过,一份是“公司关于对孙明予以除名的决定”,一份是有关解除工程合同的协议书。决定里对孙明详细列举了15条重大错误,其中什么“常常进入声色场所,且欠债不付,致使当事人到公司吵闹,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云云,解意见之不由失笑。
那份协议书很简短,除说明双方无条件解除前日所签订之工程承包合同外,还着重言明乙方为招待孙明所花的费用,甲方一概不予承认赔偿。
解意有些不悦,好像一副摆明了怕他敲诈他们公司一般。卢玉敏也太仔细了,居然还来这一套。其实他只要开玩笑地说一句“这次让孙明这小子给哄过去了,真是阴沟里翻船”什么的,也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涉及千百万元的大事,谁还较真呢?
到底是小家子女人,终究不大气,所以他一直与男老板打交道,从来没有跟女老总们来往。难为他还大力想促成他与程远的好事呢。
想着,他挂着全无欢容的笑看着白菁菁:“白总,我不管孙明在你们公司的工作表现如何糟糕,我只看这个合同本身。孙明不过是个工具,或者说是个符号。你们卢总有正式的法人委托书,全权委托他代敏新实业开发总公司与我们新境界公司签订了这个合同,在法律上是有绝对效力的。孙明代表你们公司跟我签的协议,这本身是公司行为,而不是他的个人行为。如果这个工程本身不过是子虚乌有,那么你们是不是有欺诈之嫌呢?如果这个工程是真的,我可以要求继续执行合同。”
白菁菁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正色道:“解总,这次是我们公司的错误,偏听偏信了孙明这个害群之马。相信我,我们公司的损失比您要大得多。解总是做大事的人,无谓缠身在这种又烂又烦的小事里,凭白耗费时间,不值得。再说,真要打起官司来,这也不过是三角问题,您告我们公司,我们公司告孙明,纠缠下去了了无期,有什么意思呢?您说是不是?”
解意笑得有些懒洋洋:“白总,您这句话有些问题,我与你们卢总都是法人,如果要真打起官司来,当然只是你我两个公司之间的事。孙明不过是个自然人,你们之间的事情根本涉及不到我。这一点我明白,你们也清楚。不过呢,算了。你说得对,为这种小事,不值得。”
白菁菁松了口气:“外面的传说真是不错,解总是个真豪杰。”
“多谢多谢,多谢谬赞。”解意朗声笑着,在解除前工程合同的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菁菁接过其中一份,含笑道:“谢谢。”
解意站起身来:“那我就告辞,代我问候卢总。”
“好的。我送您。”白菁菁恭敬地走在他旁边稍稍落后的地方。
解意身上飘过来一阵清淡的芬芳,使人不由有闲坐花下看月影疏淡的感觉。白菁菁忍不住问:“解总用的是什么香水?香气太让人舒服了。”
解意微微转头:“哦,欢乐集团刚刚控股了一家化妆品公司。这是他们才研制出的新产品,名字叫‘水仙之恋’,还行吗?”在写字间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笑脸上有一层晶莹的光芒。
“太美了。”白菁菁由衷地说。“海口好像没有看到。”
“他们才在北京和上海试销,还没有推广到这里来。不过就快了。”解意按下电梯键。
白菁菁注意到他轻盈的体态和眉梢眼角异于寻常男子的那种坚定,不禁脱口而出:“解总,您真的很漂亮。”
解意走进电梯,回身对她十分客气地说:“谢谢。”
电梯门一关上,他便恢复了沉静。跨出电梯,他立刻拿出手机打给公司:“蒋涟吗?你马上过来。”
他坐到车上等着。想了想,他又拨了一个电话:“老陈,我们现在就去找孙明,也就是那个沈太福。等我把我的事情解决了,立即通知你。”
从安徽合肥市公安局过来的人是林思东的朋友,解意通知他带人过来抓孙明。他们前天到达海口。解意款待了他们之后,要求他们等他把事情解决后,再行动。
不到10分钟,蒋涟带着两个工程部的小伙子便坐出租车赶到了。
“孙明躲在龙舌坡。”解意边开车往府城方向驶去,一边说。“我刚与那边联系过,他现在在屋里。”
蒋涟懂事地忍耐住向他打听怎么得知孙明住处的欲望,摩拳擦掌地准备到时候痛揍孙明一顿。另外两个小伙子听说可以过过手瘾,顿时也兴奋起来。
解意将车拐进一向被称作“鸡窝”的龙舌坡,七弯八拐地越走路越挤。这里尽是农民没有报建就擅自盖起来的违章建筑,但租金便宜,所以鸡婆盗贼民工什么的都混挤在这里,十分乱。但真要躲在这里,还实在不容易找到人。
解意悄没声地将车停在一座三层楼的民房前,与蒋涟上到二楼。他轻轻敲敲门,里面迅速把门打开了。
姚晓莉和李蓉站在门口,悄悄指指另外一个门。解意点点头,走过去猛地把门推开。
里面陈设极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两个旧木椅。孙明和衣躺在床上,两眼大张着,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解意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他一怔,极镇定地慢慢坐起身来,下了床。他走到解意身前,还竭力想维持住公司副总的形象。
“解总,您来啦?”他这时才热情地笑起来,表情有些夸张。“我这几天都在生病,没有去公司。”
“是吗?”解意闲闲地踱进房间,拂了拂木椅上的灰尘,稳稳地坐下去,淡淡地看他表演。
“真的。”孙明急急地搜索着西装口袋。“我给你看我的药费单,光吃药就花了好几千块。在海口,医药费怎么这么贵?”
解意叠着手看他摸遍了衣袋也没拿出什么来,微微一笑:“好了,不用找了,我相信就是。我公司的职员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怎么你一直关机呢?”
孙明连忙从腰间取下手机,关上打开打开关上地弄了半天,又摇了摇,诸多含义不明的动作做完以后,才无奈地一摊手:“我说嘛,怎么这几天手机都没响过,原来是没电池了。”
解意越来越有兴趣,仍笑道:“好吧。这些都算了,我们不讨论。工程的事你看怎么办?按合同我们昨天就该进场了。”
孙明搓着手,原地打了个转,这才一脸焦急地说:“我也急啊。可是我昨天打电话到公司里请病假的时候,卢总说工程的事情先不忙,我们的资金还要迟两天才到。解总您看是不是可以缓两天进场?”
解意好整以暇地微微点头:“这也可以商量。”
孙明闻言大喜,立刻挺起腰一拍胸膛:“解总,您放心,这个工程我保证您能赚大钱。”
这么外行的话真是很少听到,解意哧地一笑:“我不是不放心你孙总,只是我刚才到你们公司去,听到的却是另一番话。我是头发长见识短那一拨的,希望孙总指点指点,我究竟该听你们谁的话?”
孙明愣在那里,一双眼睛呆在镜片后面,竟有些象死鱼眼。
解意脸一沉:“孙明,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在哄?嗯?我象是一脸蠢相的人吗?你吃错药了!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惹到我的头上。”
孙明连忙关上房门,瞥眼间见厅里3三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解总,有话好说嘛。”他坐到床上,面对着解意,差点想打躬作揖了。
解意冷冷地说:“听着,我在你们公司里已经看了你被除名的正式文件,也签了解除工程合同的协议书。你放心,我不会告你。在海南,这么小的事,这么小的数目,根本没有必要动到公、检、法。不过,我的损失你得全部赔偿。给你的10万块回扣一分不少地全都退出来,另外招待你吃喝玩乐花了2万多,这个你也必须赔出来。我不为难你,一共12万,你拿出来,我们立刻走。”
孙明脸色有些发青,乞求道:“解总,我承认这次是我的不对,但我也是被人骗了。那幢楼的全套图纸您也都看到了,不是我杜撰的吧?可是谁知道那幢楼的投资者有那么多,产权那么乱,所以才没有做成。”
“我不想听这些解释。总之我已说了不追究。”解意站起身来。“我只要你退钱。”
孙明想了半天,才道:“老实说,钱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买了个戒指、手表,就这些了。”他一边说,一边摘手上的钻戒、手表。
解意拿起戒指看了看,不屑地扔到床上:“行了,别演戏了。这戒指两颗芝麻大的钻,还是南美钻,根本不值钱,3000块到底了。这表最多5000块。”
孙明语塞,呐呐半天:“我的确……只有这些了。”
解意勃然大怒:“孙明,你的底子我一清二楚,别让我揭出来,大家面儿上不好看。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乖乖的老实坦白,还在和我耍花样。你真的当我不敢动你?我告诉你,今天我只带了我的职员过来,没带海南人来,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他几步跨过去拉开门。“你不要逼我抄你的家,搜你的身。”
蒋涟闻言立刻和另外两个小伙子冲了进来,握紧了拳头立刻就要动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