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第一部)——发霉桃子

作者:发霉桃子  录入:03-19

贝恩提着裙子上前一步……
“这样吧!”在对方按捺不住将要发作之际,洛贝朗像是突发奇想地说,“西格诺夫,就请你代替我跟奥立维跳一曲吧?”
“不!”公爵痛苦地大声喊道,一个劲地喘粗气,像愤怒到了极点,又像在抑制一场号啕大哭。
“陛下……”独眼男人也感到为难,小声恳求情人。
“你可别挑剔啊,亲爱的西格诺夫!”国王依然春风满面,“奥立维跳女步可是非常出色的,他为了跟我共舞学了相当长的时间呢!不
是吗,奥立维?”
公爵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微微地发着抖。洛贝朗走到他跟前,像从前那样把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抚摸:“怎么,奥立维?你不愿意听我的
话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却令年轻的公爵一下子屏住呼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不知是谁通知了乐队,优美的萨拉班德舞曲响起。国王托起贝恩公爵的手,把他转交给法尔森伯爵。
伯爵无法抗拒他的情人,对公爵礼貌地鞠了躬,算是对他邀舞。身着女装的贝恩公爵此时的神情十分恍惚,被对方依照礼仪牵着手来到
礼堂中央。
所有人都挤过来围观这最不可思议的对舞,舞池被缩小到刚好够两位舞者回旋。大家都知道,双方的矛盾越尖锐,事情的发展就越有趣
且不可预料,却又显然潜伏着极严重的后果。
除开他们脸上的表情,两人的舞姿都相当出色。正如洛贝朗所说,贝恩公爵的女士舞步跳得准确到位,再加上他身材纤细,面对高大的
法尔森伯爵,就算走近了看,也没人能一下子看出这是两个男人在对舞。
“不要以为你就算是得到他了!”
当他们彼此靠近之际,公爵低着头对独眼男人恶语威胁。然而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小还是音乐声太大,伯爵面不改色,就像压根没听到似
的。
贝恩不死心,等到再次靠近,稍微加大了音量。
“你迟早都要回你的弗兰肯,而我会永远在他身边!”
这次的效果也没有什么进步,但公爵确信了这不是音量的缘故,而是对方故意充耳不闻。
公爵怒火中烧——
“你不过是代替了那只狗而已!”
他以为这番恶毒的比喻必定能极大地中伤法尔森伯爵的自尊,却忘了对手是个心智和气度都胜于自己的成熟男人。直到舞曲终结,除了
一点疲劳的喘气,伯爵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协调。倒是年轻的公爵恶狠狠地将他瞪着,气势汹汹,像只不服输的小公鸡。
或许也是太累了,或许是因挑战未果而气急败坏,公爵在退出舞池时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伯爵眼疾手快,拦腰将他扶稳。
周围的人们情不自禁地为弗拉肯人的风度鼓掌。
独眼的绅士扶着年轻公爵,两人贴得很近,他的嘴唇几乎碰上对方的耳朵。甚至在某些人看来,他好像正对公爵的耳边说什么似的。
贝恩先是一愣,然后突然跳了一下,把对方猛地推开——
“你……”他浑身发抖,面红耳赤,俨然恼羞成怒,“您侮辱了我的身为男人的尊严!我要与您决斗!”
第四十章
列那与安菲斯巴那*(上)
为了证明这挑战不是一时冲动的儿戏,当晚回府后,贝恩公爵连夜起草,亲笔写下决斗的战书。作为挑战方,他将时间定在下个月的十
四号,一个星期一的早上七点,在米萨北郊的夏莫尔树林里。
清晨是个决斗的好时辰。双方既不必纠结于光线的朝向,带雾气的冷冽空气还能刺激人的思维,最大限度地发挥各自的潜力。就像圣伯
纳丁*是赌徒们的守护神一样,假如决斗者们也有他们的圣徒,那他准是在清晨殉教的。
“唉,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了,这倔强的小家伙。”
洛贝朗从身旁的独眼男人手里接过那封信,看了上面的内容后,懒洋洋地叹着气说。
尽管发生了不愉快的插曲,摇身变成不速之客的贝恩公爵在对伯爵宣战后不久,也就是刚过午夜时分,便愤然告辞了;而国王和他的朋
友们则继续载歌载舞,直到凌晨三点钟,才以“情绪不佳”为由,退出舞会,回寝宫休息。
他原本不会在正午之前醒来,却因为这封挑战书提前结束了美梦——不能打扰国王不代表不能打扰他的床伴。洛贝朗把信丢在一边,起
身下床,拿起睡觉前穿过的一件宽大暖和的寝袍,草草裹在身上,走出卧室来到前厅。
这就意味着,今天的起床仪式也取消了。
负责侍寝的仆人出去宣布这一情况。等在外面的绝大多数廷臣和仆从或解散,或展开新的安排,只有国王的几位密友和近卫官一如既往
地进到屋里,各尽其职。
国王半躺在一张带华盖的大沙发里,双腿放在搁脚凳上,让一名仆人为他按摩,缓解因穿高跟鞋跳了一夜舞引起的小腿肌肉紧张。在他
面前的小餐桌上,摆着不多的几样菜肴,每当他吃过其中一样后,便有仆人立刻将其撤下换成另外一样。
“可怜的奥立维,他恐怕连剑都不怎么会拿呢。”他一边进餐一边说起了挑战书的事,要把这件事带给他的烦恼交给密友们分担。
“不,陛下,”站在最近处的杜雷耶男爵上前一步,提醒他说,“您别忘了,公爵曾向我讨教过剑术的。”
“可那又怎么样?”洛贝朗不以为然,“西格诺夫可是个出色的剑客啊!简直就是小学生在向博士挑战辩论!”
“这可说不准。”杜雷耶皱皱眉毛,摆出一副学者架势,“要知道,所向披靡的汉尼拔不也惨败在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大西庇阿手下*。

洛贝朗不说话,睨了男爵一眼,不动声色地表示了他对这一比喻的不欣赏。诗人先生卖弄口才讨了没趣,黯然退到一边。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是想在这期间加紧学上几招。能有什么用呢?秃子添两根头发而已。”
国王继续表现他的忧郁,抬起一只手按在额头,像他经常做的那样,无奈地闭上眼睛叹气。法尔森伯爵来到心爱的人身边,轻轻握住他
的另一只手——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他的,一切点到为止。”
洛贝朗露出欣慰的微笑:“当然,你当然会手下留情,”同样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手背,“可我担心的是你的对手,西格诺夫。看样子
他真的很恨你,没准还会在剑上抹毒!”
后面那句固然是玩笑话,却无情地反映出他对决斗双方所抱态度的天壤之别。
“我了解奥立维。”洛贝朗收回手,“虽然年轻,但身为一名大贵族,在家族荣誉和个人尊严上他是绝对不肯让步的。要是被你打败,
不管受没受伤,对这可怜的家伙而言,准是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也许我们可以劝说他取消?”
“取消?哈!”国王放声冷笑,“为了不被打败而取消自己提出的决斗?西格诺夫,你也是贵族,总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
“也许这正是伯爵老家的习俗呢?”杜雷耶男爵瞅准时机插嘴道,这其中综合了他对情敌的嫉妒和对敌国的仇视。
可国王却不高兴了,因为这个敌国代表现在是他的私人物品。
“诺加莱,您到底想说什么?”他稍稍板起脸,用质问的语气道。
男爵于是低下头,“是我失言了,陛下。”这位向来能言善辩的诗人,今天接连两次吃了言多必失的亏。
这时,总是默默不语的拉斐因伯爵因为起得太早,睡眠不足,终于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本来不雅的呼噜声从他那优美的歌喉传出
,竟也显得动听有趣。
“失礼了,陛下。”腼腆的歌唱家掩了一下嘴,红着脸对国王道歉。洛贝朗微微一笑,再次体现出他宽宏大量与通情达理——
“亲爱的吕西安,您要是困的话就请去那边的躺椅上休息吧。”
“不,陛下,我还是站着好。”拉斐因回答,“比起继续犯迷糊我更愿意清醒。”
国王点点头,对歌唱家的回答很满意。
“信是谁送来的?”他问屋里的管事。
“伯爵大人的听差,他还在外面等着大人的回话呢!”
“听差?”洛贝朗显出感兴趣的样子,“西格诺夫,你什么时候雇听差了?”
事实上,为了强调其严肃性,贝恩公爵是派人直接把信送到了弗兰肯大使官邸的。而及时转达的任务就被派到了大使先生的听差,也就
是我们熟悉的那位罗培尔先生头上。
“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不等对方回答,洛贝朗又问道。刚才的问题,不过是他借机与情人打趣,对事情本身是无甚兴趣的。
“不,我没什么要说的……”法尔森说着,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却发现自己把钱袋落在刚才的卧室里了。
情人的窘态令人洛贝朗忍俊不禁。
“拉格里斯!”他愉快地对管事伸出手,机灵的宫廷官员立刻将国王的钱袋奉上。
“连袋子一起都赏给他吧!”说着,国王把那只精美且沉甸甸的小口袋抛向他的近卫官——在金钱方面,洛贝朗一世是个富裕且慷慨的
君主。
吉格准确地接住,明白了自己被分配的差使,转身朝外走去。
因为通宵值班,他也获得了在王宫过夜的优待,被安排进一间仆人们休息用的小卧室。尽管如此,比起他寒酸的小楼,也是相当豪华安
逸的了。
年轻的军官刚走出寝宫,果然看到房东太太的儿子站在那里,一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
“啊!亲爱的加拉塞先生!”看到他以后,这位首次担当重任的年轻听差激动地喊道,简直就像溺水者终于被人拉了一把似的。吉格也
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能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见到与自己差不多的平民熟人。
替主人说了些慰劳的话后,吉格把国王赏赐转交给罗培尔——里面的分量大约有二十几枚金币,而那只绣金线的丝绸钱袋值得上其所盛
钱币的双倍价钱!年轻的听差过来拿钱,神色忽然变得诡秘起来,谨慎地看了看左右后,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
“先生,请您告诉我,那屋子里的人是……?”
吉格抬抬眉毛,下意识地回头一瞧:寝宫的房门没有关严,隐约还可以听到屋里人的说话声。
“是的,是国王陛下。”他回答对方,“当然,还有您的主人,法尔森伯爵。”
听了他的话,罗培尔一言不发,低头紧紧捏着刚到手钱袋,吉格听见他的牙齿不停地捉对厮打,发出像海狸嚼木头的咯咯声。
“怎么?您还有别的什么事?”军官问道,不免有所疑虑。
罗培尔吞吞吐吐:“不,没有……没……啊!谢谢,谢谢长官,谢谢伟大的国王!”突然间,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恍然大悟,殷勤致
谢起来。
看他这副点头哈腰的夸张举止,吉格不禁轻笑,倒不是鄙视,心想:这位先生真是有趣,来一趟王宫居然激动成这样。
*列那与安菲斯巴那,列那(Renart),法国民间寓言诗《列那狐的故事》中的主角;安菲斯巴那(Amphisbaena),希腊传说中的双头
蛇。
*圣伯纳丁,全名是“锡耶纳的圣伯纳丁”(St. Bernadine of Siena),天主教圣徒,包括赌徒、演说家、某些疾病在内的守护神。
*公元前202年,古罗马将军大西庇阿(Scipio,区别于他的儿子小西庇阿),在著名的扎马战役中大败战无不胜的迦太基统帅汉尼拔(
Hannibal)。
第四十一章
列那与安菲斯巴那(中)
由于公爵的挑战是当众发出的,再加上米萨发达的消息扩散力,不出三五天,他与法尔森的决斗成了首都各界的一大热门。
国王的两位密友为争宠而决斗,其之一还是个外国大使,听上去不但分量十足,而且极为浪漫。尽管公爵那天宣称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但当时在场的人,谁又能记得他的话呢?
当然,除了这华丽的大噱头,人们最为关心的还是决斗本身。
确切的说,是最后的胜负——如此精彩的对决,相关的赌局怎么少得了?虽然就此次双方的实力看来,年轻的挑战者贝恩公爵几乎毫无
胜算,但还是有极少数大胆的投机者,把宝押在了他这边,妄想大发一笔横财。
基于如此,像其它重大决斗一样,这次的确切时间和地点都是保密的,以免这些无关又多事的人们前去围观,影响双方斗志。
贝恩公爵原本要请杜雷耶男爵当副手,可是在听说弗兰肯人没有请副手的打算后,心高气傲的他也对外宣布不用副手。此外,他还请来
了著名的罗格维尔男爵,做此次比武的见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从克洛维三世时代就是名噪一时的击剑高手,就连国王都曾在少年时
拜他为师,学习剑术。
这种时候,只有一人表现出对这场决斗十分不以为然,强烈呼吁停止。
这便是国王的母亲——王太后陛下。
显而易见,这位夫人是站在贝恩公爵这边的。但她也相当清楚,自己所青睐的这位文弱美少年根本不可能战胜强大的对手。除了担心公
爵受伤受辱,太后更害怕他与国王伤了和气,从此反目。为此,蕾贝卡主动前来格兰达宫,对她亲爱的儿子展开了游说——她显然了解
,要想阻止这场恶斗,只有国王的出面才有可能劝阻年轻的公爵。
令太后没想到的是,国王似乎非常热衷此事,对她的建议采取敷衍态度,最后干脆充耳不闻。母子俩不欢而别,王太后气得连国王后来
派人送去讨好她的首饰都退回不受。
作为整桩事件的旁观者,吉格的看法与太后不谋而合。
这个单纯善良的年轻人,同时站在了决斗双方的那边。这并不矛盾,因为在他看来,国王才是最该被谴责的对象——眼下这出混乱完全
是他一手造成的!
明知这二人因他而不睦,还要让他们跳那种亲密的对舞。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化解这场干戈,他却固守矜持,心安理得地看着仇恨愈
演愈烈。为什么国王非要眼睁睁看着两个爱他的人互相残杀呢?难道他真的在乎情人们的尊严吗?如果只是为了从中取乐,满足自己的
虚荣心的话,那么他也太过残忍冷血了!
突如其来的风波无疑使人们对当天舞会的所谓主角更加淡忘了,而看故事的读者却不该忽略其存在,就让我们转移视线,稍微关心一下
国王的叔父大人在这时期又有了怎样的作为。
那场盛会过后的第五天傍晚,德西亲王自己也举办了一次小规模的庆祝活动,宴请了好些年长的官员及贵族。有与他交情深厚的,也有
交情一般的;基本上,在一般人看来这就是一场上了年纪的人常举办的那种怀旧式的聚谈。
比起王宫里的排场,晚宴并不丰盛,好在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者们并不在意酒菜,注重的只是谈笑风生。年长的人们回忆往昔那些属于他
们年轻时的社会风尚,就像年轻人爱谈论时下的各种新闻,而孩子们总是憧憬自己成年后的光景。好像一个人漫长而短暂的一生,只为
中间那美好的三分之一时光而活着。
入夜时分,宴会进行得差不多了,亲王却忽然兴致盎然地对宾客们宣布,他这次从疗养地维齐亚偶然得到一桶极品红葡萄酒回来,并热
推书 20234-03-20 :一切非你莫属 上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