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赌赌牌,好似又恢复单身时的自由自在,唯一不同的是心里多了牵挂,不论多晚都要回家。
不知何时养成了习惯,每次走到楼下都要向上望一眼,期待灯光亮起,那人已经回来,可每次开门后面对的都是满室寂静。久了,只觉
屋子大得离谱,空荡荡的难受,可不回去,又牵肠挂肚焦躁难安,只有睡在那张床上,抱着蔺扶苏枕过的枕头才能安稳睡上一觉,梦中
幻想怀里仍旧抱着他。
连城没再让秦飞扬跨进大宅一步,却也没夺了他权,一切照旧,仿佛那三天从未存在过一般,只是再不复当初父子似亲密。江湖人嗅觉
灵得很,眼见两人行迹日渐疏远,自然少不了多方打探,却一直不得其中真相,流言变了几遭,让连城听到后揪了祸首出来狠狠折腾了
一道,从此消停,人人皆知秦飞扬仍是稳坐东宫,觊觎者收起爪子,江湖又是往日局面。
如此情形持续将近半年,才被春节过后一封来信打破。信封脏兮兮,和一堆帐单一道胡乱塞在信箱里,秦飞扬取出时险些便要扔掉,幸
亏眼尖得瞄到寄信人名姓,这才免了日后懊恼。
"离港不久,苏院长告知事情顺利解决,你已无恙,甚慰。彼时我正忙于行程,无暇他顾,其后一路奔波,一直未能及时联络,不知是
否害你担心。
我现处苏丹境内,与众同伴从事难民救护工作,经常忙得焦头烂额,一天恨不能拆作48小时,往往倦极而眠,睁眼后一日已然度过,直
到日前稍有闲暇,恍然惊觉已过数月,竟不知你近况如何。
此地艰苦异常,无任何通讯设备,手机亦不能用,只一趟邮车月余来访一趟,无奈,提笔撰文,只不知此信要过多少时日才能到你手上
。
我在这里很好,虽然累极,但能救生灵于水火,比起繁华的香港,这里的难民应更需要我,此中成就及满足感绝非和平盛世里能轻易获
得。唯一美中不足处,当是你不在身边之故。
你呢,近况如何?娱乐城生意是否兴隆依旧?芬姐手下又添了几位漂亮小姐?酒呢,我没看着你,是不是又喝得很多?
写了这么多才突然觉出可笑,你未必还肯在原地等我,又或者,这封信未必能寄到你手中,即便你真的收到,也未必会回信给我。罢,
只当我闲来无事,为这段时日作文纪念。只不过,你当真回信的话可要尽快,此地工作已告一段落,恐怕不日将前往下一地点,具体位
置尚不得知,太晚的话只怕错过。
呵,我真是要求得太多了,算了,看幸运女神可愿垂青我,且将信寄出再说。"
秦飞扬又惊又喜地读完,目光移动到最后一行,赫然发现落款日期竟然是两月之前,顿时破口大骂:"什么破效率,邮件要寄这么长时
间!"
扔下信纸,秦飞扬立即打电话给助理,"马上给我订张去苏丹的机票。"合上手机,又捡起信来反复的看。
此时正值凌晨四点,可怜助理小于忙碌一天,刚沾上床又被叫起,不知老板发什么神经,又不敢抗议,只得去给航空公司打电话,一边
干活一边抱怨,"如今这世道,赚钱真正不易!"
不一会儿,小于回话来,"老板,香港尚无直通苏丹的航班,且那个国家刚刚发生动乱,目前已全面禁止入境。"
秦飞扬一把将手机扔到墙上,砸得粉碎,喃喃咒骂:"蔺扶苏你疯了,跑去什么鬼地方。"
骂归骂,无奈别无他法,他只不过黑道老大一名,毕竟不是通天人物,说服不了航空公司为他单开一架飞机,着急也是无用,骂过后,
也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找出纸笔写信。
秦飞扬从来狂放,最年少轻狂时也未干过这般小儿女事情,谁料三十几岁写起情书,初初落笔实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将蔺扶苏信中问题
一一做答,最后大笔一挥,"快回来,我想你。"
写毕天还未亮,秦飞扬已无睡意,捏着信纸捱到邮局开门时间,飞车冲过去寄航空特快,照来信地址写就封皮,交给服务人员。
秦飞扬暗暗祈祷,只盼此信速速交到蔺扶苏手上,谁知寄出去后直如石沉大海,一丝消息也无,急得他上窜下跳,脾气一长再长,每日
脸色阴沉得似人欠他五千万。众手下暗自揣测老板是否已界更年期,人人自危绕着他走。
这日秦飞扬正招了众助手在办公室开会,电话响起,话筒中传出清亮男声,"秦飞扬,是我。"
话筒中有些微杂音,不甚清楚,饶是如此,秦飞扬还是一下子辨认出这把日思夜想的嗓音,捏着话筒的手顿时握得死紧,似乎这样便能
抓住这人不再溜掉,心跳得几乎从腔子中蹦出来,几个月积蓄下来的担忧焦虑瞬时找到宣泄的出口,便要就此发作,这股子闷气转了几
转,终是又压了回去,只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现在在哪儿?"
十八章
(下)
"我在索马里南部的一个小镇,医疗组上个月转移到这里。"蔺扶苏的声音轻快明亮,带着淡淡笑意,"我收到你的信了,苏丹的朋友转
寄给我费了些时间,今早刚刚拿到手。秦飞扬,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秦飞扬扫一眼室内,芬姐已自老大脸色中得知通话人是谁,这时见他一眼瞄过来,立即识趣地招呼其余众人出去,顷刻便只余下秦飞扬
一人。
没了观众,秦飞扬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咬牙切齿道:"蔺扶苏,你活得不耐烦了,跑去那里送死吗?马上给我回来。"刚刚骂完,又省
起口气太重,立刻换成央求,"扶苏,香港已经风平浪静,无需你在外游荡,快些回来。"
彼端传来些微沉默,吓得秦飞扬提心吊胆,旋即听到蔺扶苏略带歉意的解释,"恐怕不行,无国界医生组织并非每个医生都能进入,我
争取到这个机会殊为不易,岂能轻易退出,再者,一时也找不到合适人选顶替。飞扬,我十分看重这份工作,并不止为你才滞留不归,
请给我一些时间,待做出一些成绩,再寻适当时机请辞。"
秦飞扬不悦已极,又不忍拂逆其意,闷闷问:"要多久?"
"什么?"
"要到何时你才能回来?告诉我一个时间,我要知道需等多久?"
"......"蔺扶苏犹豫须臾,道:"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归来。"
秦飞扬斩钉截铁道:"好,我就等上两年。你记住了,两年之内不回来,我亲自过去逮你。"
蔺扶苏开心大笑,"好。"
两人达成协议,蔺扶苏只需定期回报行踪即可,自此安心到世界各地游荡。
蔺扶苏所在医疗组转移频繁,今日尚在非洲,隔日已往中东,联络方式更是五花八门,写信、电话、传真、电子邮件,端看当地条件如
何。秦飞扬从此手机二十四小时开通,邮箱每日查看,逐渐习惯这样远距离恋爱。每次看信,甜蜜动人处别有一番滋味,然唯一不满即
是再不能似往日缱绻缠绵,每每讲电话时,甜言蜜语到极处化作浓情蜜意,欲火升腾后却摸不到真人,往往落到冷水灭火的地步。秦飞
扬冲过几次冷水浴后,暗悔当初头脑发热答应了蔺扶苏,竟至落到如此地步,当真欲哭无泪,只好一天天地数日子,恨不得这两年瞬间
飞逝。
这日,娱乐城新招数名美貌男孩儿服侍客人,其中一个叫果果的,很是精乖,且眉眼间颇有几分肖似蔺扶苏,秦飞扬一见之下挪不开眼
,久久盯了一阵。那神态落进男孩儿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当晚便摸进办公室蹭到秦飞扬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巴结起老板来,一双手
也顺着秦飞扬大腿往上移,几下便撩起一团火。
秦飞扬正憋得难受,一把将他掀到办公桌上,摁住了亲上去。
果果很是得意,一边扭着身子替秦飞扬解衣扣,一边发出柔糜的喘息,呻吟般叫道:"扬哥。"
秦飞扬胯下本已涨的生疼,听了这媚叫反而如被浇下一头冷水,立时清醒过来,看看身子底下那张冶艳到极处的面孔,哪里还有一丝蔺
扶苏清丽的影子,再省起恋人的洁癖,欲火顿时淡了,皱了皱眉,也不理会果果错愕失望的眼神,挥手轰他出去。
晚上到家,秦飞扬越想越觉窝囊,到嘴的肥肉竟然不敢吃,传出去实在大失面子,睡到半夜又爬起来,打开电脑发出一封邮件。
"扶苏,公司新招的少爷个个标志,且极愿献身,你再不回来,别怪我找别人暖床。"
翌日清晨,秦飞扬犹在熟睡,被电话惊醒,蔺扶苏自彼端命令道:"马上去宠物医院找李梓意。"说完不待回复已然挂断。
秦飞扬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呆愣片刻后乖乖起身前往爱心宠物医院。
进到医院里面找到李梓意,秦飞扬径直道:"蔺扶苏要我来找你。"
李梓意从未见过秦飞扬,只当他是扶苏朋友,热情招呼,"你就是秦飞扬吧,扶苏今早刚打电话跟我说你要来,"一边说一边将他引到一
间手术室,"你的宠物呢?猫还是狗?拿出来吧。"
秦飞扬诧异莫名,"什么猫狗?我从不养宠物。"
李梓意也是一头雾水,反问:"没宠物,那扶苏要我帮你做什么阉割手术?"
两人大眼瞪小眼怔愣半晌,秦飞扬突地醒悟过来,顿时气结,飞车回家,一封电邮发过去,"蔺扶苏,限你10日内寄裸照回来,老子用
来自慰。憋死了我,小心你一辈子做寡妇。"
第十九章
(一)
秦飞扬与蔺扶苏时常联络的消息不知让谁捅到了连宅,连城听了神色淡淡的,也不言语,倒是孟标第二日跑了来,要了小姐和包间喝酒
。
秦飞扬听到手下报告后赶来,被孟标拉住聊天。两人天南地北一通之后,秦飞扬笑,"标叔,您和我还用打哑谜?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孟标不好意思地嘿嘿一乐,"飞扬,你知道,你干爹一直担心扶苏,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秦飞扬不待孟标说完已了然于心,知是连城不肯拉下脸来问他,笑,"标叔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孟标笑笑不再说话,两人接着喝酒去。
秦飞扬当晚将蔺扶苏来信整理妥当,翌日带到公司影印,又将电子邮件打印了,统共整理成一册,情人间私语处拿墨笔涂黑,余下尽是
些日常工作生活琐事,命人送去连宅。
连城见是秦飞扬送来,先是一黯,到底接了过来,一张张翻看,看完后,依旧无言。
直到过了月余,秦飞扬才接到孟标电话,"飞扬,晚上过来吃饭。"
秦飞扬知是连城吩咐下来,不敢怠慢,晚上早早过去,顺手携上蔺扶苏这日新寄来的一封信。
桌上摆的仍是香气扑鼻的佛跳墙,秦飞扬碗里堆得满满,坐在对面的孟标仍笑呵呵又夹一筷给他。秦飞扬偷瞟一眼坐在上首的连城,虽
不见笑容,已知一切雨过天青,宽下心大快朵颐。
连城吃了几筷便撂下,拿起秦飞扬带来的那封信看,内里信件秦飞扬一早看过,都是些生活琐事,并无亲密言语,是以放心呈上。
看到最后一页,连城忽地乐上眉梢,惊喜地向孟标叫道:"扶苏说一位叫露茜的同事向他求婚,他正在考虑。"
孟标一愣,看向秦飞扬,只见他不紧不慢擦擦嘴,自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连城,"扶苏左边那个就是露茜。"
连城顾不上思忖秦飞扬神态,喜滋滋接过来看,照片上一排六人,扶苏正站中间,左边一名黑人大汉,高出他一头,搂住扶苏肩膀笑得
正欢,一口白牙晃得人目眩。五名同事头上均用炭笔标出名姓,那大汉头上赫然两字--露茜。
连城顿时一口气憋在半途,喘不出来咽不下去,面孔几要涨成猪肝色,看的孟标一阵心惊胆战。
秦飞扬犹自凉凉笑,"那是一名加拿大医生,名叫威廉,扶苏所在医疗组并无女性同事,露茜是他花名。"
连城盯住照片半晌,恨恨道:"去叫他回来。"
秦飞扬摊摊手,"他们人手不够,只怕一时不得便回。"
连城冷笑数声,恶狠狠道,"就说你病重将亡,要他速归。"
秦飞扬怔一怔,似突然开了窍,心中窃喜,忙忙点头答应。
此际,连城终于露出懊恼之色,直后悔拆散这对鸳鸯,早知儿子要被外国鬼子拐去长驻海外,还不如便宜了秦飞扬。
第十九章
(下)
天空阴霾一片,见不到丁点阳光。三月份的细雨打在脸上,湿漉漉的,顺着眼角滑下来,似抹不干的泪。
蔺扶苏终于回来,未待秦飞扬设计骗他,便已归来香港,此时距两年之约尚有半载。
秦飞扬站在雨里,看那架银灰色机身缓缓降下,那里载着他心爱的恋人,即将回到他身边。
苏静芊哭肿了双眼站在他身边,若不是靠李梓意扶着,只怕已软倒在地。
"医疗组在阿富汗救援难民的时候遭遇路边炸弹,四人死亡,扶苏伤到头部,已昏迷一周,"李梓意将自父兄处听来的消息告知身边两人
,"医院已安排好手术,等扶苏一到立刻着手治疗,相信很快会有好转。"
苏静芊啜泣着点头,秦飞扬矗立无声。
机舱打开,数名医护人员从中抬出一副担架,秦飞扬浑身一震,向前迎去。
俊秀的面容苍白若纸,覆在氧气面罩之下,浓黑的头发不见影踪,只一层层雪白的纱布缠在上面,遮住整个头颅。
秦飞扬不敢想像恋人究竟遭遇了何种痛苦,此时此刻,他情愿那人仍到处奔波,令他饱尝相思,也不愿以这种方式团聚。
"扶苏,扶苏......"不住轻唤恋人名字,秦飞扬伸出手去轻轻握住被单下露出的右掌,纤细的腕子不复旧时丰润,足足瘦了一圈,可想
工作艰辛。
李梓意从后面追上来,同时滑到身边的还有一辆救护车。
"马上去医院。"拉开阻住了担架的秦飞扬,李梓意看向从车上下来的二哥,几名玛利亚医院里相熟的护士接过担架送到车上。
李耀杰冲弟弟点点头,"我们已安排最好的治疗方案,手术由父亲亲自主刀。"
手术室门扉紧闭,扶苏被推进去已近五小时,尚无一人出来宣布结果。苏静芊身体支撑不住,已被秦飞扬命人送回休息,门外只余他与
李梓意。
不理会焦躁地走来走去的另一人,秦飞扬径自拿出一枚指环把玩,样式简洁大方的铂金戒指盛在红丝绒盒子里,在灯光下发出金属的光
芒。
不合时宜的举动惹来对方奇怪的注视,注意到李梓意眼神,秦飞扬笑,"上个月买的,本想等扶苏回来就给他套上......"话到半截,笑
容隐去。
"那......那个......,扶苏喜欢男人?!"李梓意震惊得张口结舌,抬到半空的脚竟忘了放下,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怎么都不跟我
说,你们什么时候......"
不欲背后刺探朋友私隐,问到一半,李梓意硬生生咽下后半句,看着秦飞扬的眼光却不自觉已充满好奇。
无意解释其中误会,秦飞扬泰然自若,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手术室,手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传进耳里,才终于变了脸色。
"扶苏呢,他在哪儿?"
急切惊慌的问话伴随一队人马冲到手术室门前,为首一名老者脚步不便,因走得甚急,即便有手杖支撑,亦止不住趔趄了一下,让秦飞
扬一把扶住。
望着老者身后两名保镖似随从,李梓意一天之内受到第二次惊吓,他所认识的蔺扶苏,不过小小医生一名,性向亦普通不过,突然间冒
出一位同性恋人已令人大跌眼镜,这老者又是何人?看他衣饰气度,绝非寻常格局,天,好友何处结识这班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