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一把抓住秦飞扬手臂,似握救命稻草,力道之大令手上青筋根根爆起。
"扶苏到底伤得怎样?为什么不令人通知我?"
秦飞扬扶他至一旁坐下,"您心脏不好,我本想等情况明了再和您说。扶苏伤到头部,仍在手术,目前尚不清楚?"
"伤到头部?"连城顿时眼前一黑,"他......他............"
"扶苏命大,不会有事。"不知是安连城之心,亦或宽慰自己,秦飞扬毫不客气地打断养父,只是紧抿的唇角到底泄出内心深处不安。
连城阅历无数,如何不知秦飞扬在安慰自己,但此时此刻,只盼人人吉言,就此化险为夷,哪里还理会得了许多。
几人或坐或站,等待手术结果,几近子夜,手术室门终于打开。
李院长摘下口罩,宣布结果。
"手术十分顺利,脑部淤血已全部清除,只需平安度过二十四小时便无性命之忧,但是否有后遗症,还需日后观察。"
连城如蒙大赦,双腿瘫软得站不起来,秦飞扬亦需深吸一口气,才能镇定如恒,上前道谢。
奇怪于二人身份,面对这不同寻常的关切反应,李院长探询的眼神看向小儿子,却只得来同样不明所以的困惑目光。
二十四小时安然度过,令所有人松出一口气。待扶苏一切指征稳定后,在李梓意的帮助下,秦飞扬被获许进入加护病房。
蔺扶苏安安静静睡着,被单下的身体插满各样导管,仅一只左手露在被外,修长的指骨越发显出单薄。避开手背上插着的针头,秦飞扬
轻轻摩挲着那几根手指,从口袋中掏出戒指,一点点套进无名指上。
"我知道你工作一直很累,正好趁此机会歇一歇,不过千万别睡太久,知道吗?"
伏在扶苏耳边,秦飞扬低声祈求,眼里是宠溺的笑。
从这日起,秦飞扬与连城重又回复往日父子默契,日日相协来医院报到。
李氏父子从苏静芊处知道两人身份,均为扶苏庆幸。
第五日上,秦飞扬刚从医院回家不久,又被急电找到,李梓意自医院打来,兴奋大叫,"扶苏已醒,速速赶到。"
秦飞扬飞车赶来,未等进病房,先被请进院长办公室,定睛一看,连城已然在座,李氏父子三人皆面色凝重。
秦飞扬只觉心往下沉。
"扶苏今日上午已经苏醒,我们为他做了详细检查,由于伤在脑部,引发后遗症,可能会对视力造成一定影响。"
尽管李院长措辞委婉,听在秦、连两人耳里,不啻晴天霹雳。
"扶苏......会失明?"
秦飞扬僵住,沙哑的语声传到耳畔,竟不知是自己亦或连城发出。
"不,尚无如此严重,"李耀杰替父亲做出解释,"扶苏双眼仍有一定光感,只是视物极度不清,接近全盲,日后生活恐会不便。"
秦飞扬定一定神,问:"能否治愈?"
事到如今,伤心纯属无用,当务之急,乃想方设法为扶苏治疗。
"照检查情况看,尚不确定问题由何引起。目前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脑部视觉功能完好,只是残留的部分淤血压迫视神经,造成视觉
暂时失灵。这种情况最为乐观,稍假时日,辅以药物治疗便可治愈。第二种情况......可能是视神经本身遭爆炸损伤,以目前医学手段
,极难好转。"
院长看向两人,"确切病因还需观察一段时日才能断定,在此期间,我们需要二位协助,安抚扶苏情绪,我们将竭尽全力为他医治。"
第二十章(结局)
病房里十分安静,只仪器声间或响起。秦飞扬走近床边,发现氧气面罩已经除下,恋人正合眼休息,露出安详睡容,不由伸手抚上一侧
面颊,细细摩挲。
"你来了?!"
觉到脸上麻痒,蔺扶苏自小憩中醒来,睁开双眼,因看不见人在哪里,视线不知转向何方,十分茫然。
秦飞扬仔细看那双眼,依旧清澈如水中黑晶,却因失去焦距显出无奈无助,心中一阵刺痛。
俯下身子在眼上轻柔一吻,笑,"醒了?!伤口还痛吗?你可真能睡,害我等足五天。"
感受到上方熟悉的温热气息,蔺扶苏异常平静,"他们可有告诉你,我已失明。"
秦飞扬轻快回答,"只是暂时如此。"
"不过五成希望,或许再无好转。"
"无妨,有我养你。"
蔺扶苏精神不佳,支撑到这时已有些疲累,无力再说,又倦倦合眼沉睡过去。
秦飞扬凝视良久,转身,向不知何时进来的养父道:"我会照顾他一世。"
连城默然,终于点头,哽咽不语。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扶苏身体复原大半,因手术削去的头发长出短短一层,只伤处还缠绕着一圈纱布,这时靠在床头,听李梓意为他
拿来的一张CD,小提琴声悠扬悦耳,打发掉整日呆坐的无聊。春末下午的明媚暖阳射进窗来,笼在他身上,染出一层淡淡金辉。
正听到精彩处,音乐突然停掉,一双手摁下停止键,随即到扶苏耳边摘下耳机。
"听什么这么入迷,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向发声的方向转过头去,雾蒙蒙一团光影闪动,不由皱起眉头。
"你怎么又来?"
如此遭人嫌恶,秦飞扬气结,顿时发作,狠狠瞪过来。
"再说一遍!"眯起眼睛,秦飞扬轻柔地要求道。
这怒气太过强烈,即便看不见,亦能明显感到刀子般视线,蔺扶苏瑟缩一下,无胆再行挑衅。
瞪了好一会儿,直待蔺扶苏手足无措,秦飞扬才吁口气,盛出碗汤,塞到他手里。
中午吃的太少,蔺扶苏这时已有些饿,木瓜排骨汤的喷香味道钻进鼻里,不想亦不敢拒绝,乖乖端了碗喝。
几口喝完汤水,碗里还剩下排骨,秦飞扬拿过碗,用勺子舀起送到他嘴边。
病房不时会有护士来往送药,蔺扶苏不愿让人看到两人这般暧昧亲密画面,却无抗议之声。这段时日里冷落秦飞扬太多,已惹得他极度
不满,哪敢触动逆鳞,只得一口口吞下。
全部吃完,秦飞扬收拾起碗筷,忽然觉得异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仔细打量蔺扶苏上下,目光落到手上,光洁修长,无一分装饰,眼
神立时一凛。
"戒指呢?哪去了?"
怒气腾腾的问话让蔺扶苏刚刚松懈的神经又绷起来,小心翼翼从枕头下摸出指环,"在这儿。"
"为什么不戴?"
蔺扶苏沉默,久到秦飞扬十分不耐,才说,"你无需给我承诺,我已不想和你继续下去。"
空气滞住,许久,传来一阵咬牙切齿声,"为什么?"
"我已失明,不欲拖累他人,现在分手,对你我都好,免得将来成为怨偶。"
"失明只是暂时性。"
"一个月了,毫无起色,你我心知肚明,院长不告诉我诊断结果,只是怕我难过。"
"我并不介意。"
"我介意,"蔺扶苏摇头,"秦飞扬,请留些自尊给我,我不想变成一个累赘。"
"所以这一个月你冷落我,想让我自己离开?"
蔺扶苏默认。
"呵呵......"蔺扶苏听到一阵笑声,吃一惊间,肩膀已被一双手臂死死攫住。
"蔺扶苏,你可真聪明得过了头,你怕被我抛弃,索性自己抽身先走。"湿热鼻息吹进耳里,是秦飞扬的怒极而笑,"你究竟是对我没信
心,还是对你自己?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的结局?"
蔺扶苏脸色苍白,"你说得对,我不想再尝一次被舍弃的滋味,我身体健全时尚能承受,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经
受。"
秦飞扬满腔怒气消散,只剩下心疼。
"不,别把我当成他们,我答应过你一辈子,心甘情愿,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扶苏,别那么胆小,给我
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好不好?"
蔺扶苏没有回答,火热的双唇倾上来,把拒绝的话语封住,身子落进熟悉的怀抱,挣扎无效,被迫缠作一团。
在几欲窒息之前,口唇终于松开,蔺扶苏气喘吁吁,苍白面色已被嫣然红晕代替。
"放开!"
觉出衣服底下蠢蠢欲动的手,蔺扶苏惊叫,不久护士就会进来换药,被人撞见,他下半生已不必见人。
秦飞扬一边恶意玩弄手中器官,一边笑,"扶苏,你怎么能指望我放开,这一辈子,你都休想逃跑。"
"不,会有人进来......"蔺扶苏哀求。
秦飞扬深知他罩门所在,故技重施,威胁道:"把戒指带上,我就放开,不然......呵呵,扶苏,我们把你同事请进来看真人秀,好不
好?"
"我戴,我戴......"
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蔺扶苏终于举手投降,任秦飞扬再次把戒指套到手上。
抽出手,秦飞扬搂住怀里的身子,在失神的恋人耳边轻笑,"我听说,失明的人没了视觉,其他器官反而更加敏感,原来是真的......
扶苏,其实这样也挺好,对不对?"
要害处残留的甜蜜触感清晰无比,蔺扶苏脸腾地发烧,红得似滴出血来,不知是羞是气。
喘匀气息,蔺扶苏摸索着抓住秦飞扬衣领,恶狠狠道:"秦飞扬,我就信你这次,敢负我,日后让你好受。"
秦飞扬双眼浮上满足的笑,一口咬上恋人双唇,"一言为定。"
探视时间已过,秦飞扬收起碗勺出去,恰好碰上前来换药的护士,回头瞥去,恋人脸上红晕未褪,还残存一丝羞恼模样,听到护士声音
又添一份惊惶,暗暗好笑。
出得门来,秦飞扬拐进一旁会客室。
"汤都喝了?"站立窗前的连城回过身问道。
"是,扶苏今日胃口很好。"
"哦,那明天再让厨子炖一锅,你拿了过来。"
秦飞扬上前扶住连城手臂,走出去。
"干爹,明日和我一道进去看他......"
连城摆手,"不不,他不会想见到我,你陪着就好。"
秦飞扬暗自叹息,想一想,道,"扶苏恢复良好,不过眼睛的事急不得,需慢慢来,李院长建议可以回家休养,只要定期前来检查即可
。"
连城听了若有所思,一会儿道:"扶苏这样需得有人服侍,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小,请佣人不方便,等他出院,你们一道搬来我这里,
便于照顾。宅子有的是地方,他若不想见我,我躲开就是。"
虽是命令口气,秦飞扬却知养父实是在求他帮忙,连声赞同,"是,您那里地方大,扶苏住起来也舒服些。"
转眼间已是夏初,蔺扶苏伤口痊愈准备出院。李梓意前来帮他,一边将东西一件件收进包里,一边看一眼沙发上的好友,目光落到手上
戒指,还是忍不住别扭一下。
"你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
蔺扶苏点头,"嗯。"
"也好,至少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李梓意嘀咕一声,想了想,又道,"要是他欺负你,记得告诉我,硬碰硬是困难些,不过可以暗里给
他下药。"
蔺扶苏大笑,"是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记下了。"
正聊着,秦飞扬推门进来,"出院手续都办好了。"
背后算人短长,让黑道老大知道可不是玩的,李梓意心虚,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放下,躲出去,临走还不忘找台阶,"我不作电灯泡。"
秦飞扬走过来扶起他,阳光下看恋人那双眼睛,莹光流转,引人心魂。
"专家会诊结果出来了,是淤血残留缘故,再过段时间,等脑部自动清除就会好转,且再耐心等等。"
"知道了,学长方才已告诉我。"
蔺扶苏脸上露出浅笑,安静恬淡,秦飞扬看着,只觉平安喜乐。
"笃笃"敲门声打断秦飞扬欲行亲吻的动作,李梓意探头进来,"我哥要你过去拿药。"
"我去去就回。"秦飞扬随李梓意走出去。
屋里只剩他一人,蔺扶苏摸索着走到窗前,光线射进眼里,已能看出物体大致形状。抬起左手到眼前,一圈朦胧白光套在上面。
眨眨眼,再眨眨眼,试图看清这小小东西。
太阳从云层后出来,光线渐渐增强,跃入眼帘的形状越发清晰......
秦飞扬进来,看到蔺扶苏正将戒指拿在手上。
"怎么又摘下来?"
一边抱怨,一边走到跟前,却见蔺扶苏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这戒指里面刻的什么?"
阴冷轻柔的问话让秦飞扬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戒指被托在手上,内圈里八个小字--"秦氏专有 旁人勿动",在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辨,递到秦飞扬跟前。
"我何时成你专属,竟需用到白金作标签,你何不直接在我额头上书‘觊觎者杀无赦'?"
秦飞扬狂喜,"你能看见了?"一把抱住,半是高兴,半是为转移怒气,往蔺扶苏脸上亲去。
"放开!"蔺扶苏气犹未消,却推不开秦飞扬怀抱,几番撕扯下来忘了发火,吻在一处。
病房门未合严,连城从门缝里望进去,嘴角一抽一抽。
两个儿子亲热的场面实在太过火爆,脆弱的心脏受不住真人秀带来的刺激,只好转身走掉,来个眼不见为净。
孟标察言观色,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来,在医院花园中踱步。
花园里人不少,多是病人出来晒太阳,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一派鸟语花香,绿荫毯子似铺开,看久了,心情也变得舒畅。
"唉,罢了罢了,只要他们那高兴,还有什么可求。"
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连城彻底想开,吩咐道,"告诉管家不用准备客房了,看这样子,怕是不会来住了。"
孟标答应一声,肚里暗笑。
"做人不可太贪,扶苏总算平安,老天对我不薄。"
连城仰天一笑。
此际正是天高云淡,阳光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