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四册)BY 阿堵

作者:  录入:03-18

就听席远怀又道:「『四当斋中,有一样镇斋之宝,可否说来听听?」

子周诧异:「『四当斋』里珍贵的书是不少,镇斋之宝一说,我怎么没听过?」

他二人一问一答,大有质疑论辩的味道,殿中诸人包括赵琚,都听得津津有味。见子周答不上来,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子释。

赵琚笑道:「镇斋之宝?有意思!」

李彦成的「四当斋」,收藏了他几十年孜孜求来的各种珍本善本,其中最得意的是两样东西:一是未经删改的全本《正雅》,属违禁书籍,乃李大学士当年借在翰林院工作之便,假公济私照着集贤阁藏本偷偷抄下来的。除了知交至亲,外人不可能知晓,属名副其实「镇斋之宝」。二是「养正斋」点校的十卷最终修订版《诗礼会要》,字字清晰,一页不缺,连越州府学都没有这么好的版本,乃李彦成向同道中人炫耀的对象,也曾戏称之为「镇斋之宝」。

子释心中警觉,不知对方是何来路,谨慎回答:「陛下,请容小人慢慢禀来。先父过世之日,舍弟年纪尚幼,故而不知道这些琐事。所谓『镇斋之宝』,不过是先父与同侪友人玩笑之辞,说的是一套全本《诗礼会要》,因为是「养正斋」三校之后的终稿,比较难得而已……」

赵琚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神色。

席远怀却兴奋起来,声音都有点儿变了:「就是这一套李阁老珍之重之的《诗礼会要》,其中有一本某一页污损了——」

子释暗惊。这样具体的细节,他怎么知道?难道说——

仍旧面向皇帝,缓缓道:「那是卷八第一百一十二页,看书人不慎落了几点油渍……」

席远怀激动万分,语无伦次:「小免!真的是你……你不认识我了么?也是,十几年工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认不出你了。真好,你还活着,太好了……」子释看他表情,若非身在御前,只怕就要冲上来拥抱自己。

「大人是……」

「我是远怀大哥啊!」见子释侧头回想,席远怀微笑道,「是了,你那时候,淘气得很,只肯叫我篾条儿大哥……」

面前一张热泪盈眶的脸,子释心想:莫非今天是老天规定的亲友重逢团聚日?

……

赵琚坐在上头,望着底下一堆人又哭又笑,大觉有趣。全是故事啊!「篾条儿大哥」?哈哈,逗死人了……出名死板的席大拗,居然也有这样鼻涕眼泪哗哗而下的时候,当真难得好风景——赶忙关切的问道:「不知席爱卿涕泪交加,是何缘故?」

席远怀整整仪容,躬身启奏:「微臣君前失仪,恳请陛下恕罪。微臣乍见恩师之子尚在人间,且已长大成人,欣慰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李彦成几时是你的恩师了?」

「此事说来话长,陛下容禀。」

赵琚笑眯眯的:「准奏!」

宁书源在一边阴着脸坐着。当年李彦成状元及第,固然煊赫一时,为官时间加起来却不过五年,多数日子调往地方,朝中根基并不深厚。谢氏一门和宁府又有拆不散的亲戚关系,李免和谢全这兄弟俩,非老老实实依赖自己不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席大拗,居然另有交情。盘算一会儿:也好。李彦成的儿子本就是绝佳的活招牌,加上御史台的人捧场,好比这招牌镀了金抹了油,只会更亮堂,正合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于是专心听席远怀上奏前因后果。

「微臣本彤城人氏,少时家贫,无力购书,每厚颜至恩师府上借阅——恩师云者,实属微臣私心祈愿。李阁老与微臣,虽无稽首束修之礼,却有言传身教之实……」

彤城文教发达,城中多风流文雅之士,私人藏书盛极一时。有悭吝聚敛密不宣人者,也有公诸同好慷慨出借者。李府藏书数目多,质量好,李阁老体恤贫弱,从不拒绝家境贫寒勤奋好学的年轻人。不过为免书籍丢失损坏,一向不往外借,只能上门阅读。李夫人甚至吩咐管家给来看书的预备茶点。

子释隐约记得,大概在李免六七岁左右,一个住在城郊的少年天天来家里蹭书看。来的次数多了,不必通告父亲,直接跟管家打声招呼,在四当斋里一坐就是一天。天刚亮便到,天黑了才走。从城郊到李府,往返几十里,堪称披星戴月。起先还背着干粮,后来混熟了,时常吃完晚饭才回家。

那时候李免刚把蒙学三经读完,认得了上千文字,心血来潮去四当斋里翻找看得懂的杂书,就是这样认识了席远怀。大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头一回遇上姓席的人,十分新鲜,问人家:「是篾条儿编竹席的席么?」对方点头称是。想起家里才请篾匠上门打席子,剩下一把篾条儿被爹爹顺手拿去做了家法,小小心里便有几分迁怒,决定从此管人家叫「篾条儿大哥」。

有了新玩伴,李免高兴极了。没想到这根篾条儿韧性十足,捣乱打岔,威逼利诱,全不管用,只顾低头看书,眼皮都不抬一下。唯有当自己捧着书过去提问的时候,会和颜悦色耐心讲解。李免是好学的孩子,听出意思来,慢慢居然也能坐得住了,还把小姨娘单独留给自己的点心分给篾条儿大哥吃。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有一天,李彦成到「四当斋」来取书,瞧见儿子跟着席家少年有模有样的诵读,温言嘉勉一番。席远怀眼尖,看出李阁老手里捧的就是士林中视若珍宝的那套《诗礼会要》,口水差点流下来。后来——

子释听见席远怀对皇帝说:「……微臣年少鲁莽,竟不慎玷污了恩师爱愈性命的典籍,万死不足以辞其疚。心慌胆怯之际,不知如何应对,任由小师弟承担过失,实乃平生污点,多年来愧疚难安……」

子释想:不过是我把书偷出来给你看,你一边看一边吃我分给你的蟹黄包子,看得忘乎所以,滴了两滴油在上头。我见你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要当场自尽,只好替你背了这黑锅。结果我爹瞧在你的面子上,也就象征性的甩了两下篾条儿而已。什么「平生污点」,「多年愧疚难安」之类,太夸张了吧?

席远怀继续道:「后微臣双亲离世,孑然一身,遂往外郡投亲,辗转奔波,自顾不暇,从此与恩师再无相见之期,未料竟成永诀……」说到这,又哽咽起来。

……

认亲大会结束,皇帝颁布圣旨。

越州彤城太守王元执、守备林蕃、前翰林院大学士李彦成,临危守义,忠勇舍生,率合城军民抗击敌虏,以身殉城,其清操厉节,足以光耀千秋,彪炳史册……追封王元执为忠信伯,林蕃为忠勇伯,李彦成为忠毅伯,于西京南郊设衣冠冢,建「忠烈祠」,供世人凭吊追思,使烈士忠义之精魂,天地浩然之正气,长在人心……

敕令翰林院大学士陈孟珏执笔为「忠烈祠」撰写碑文,工部、礼部共同监督,择日奠基动土。

子释和子周齐齐叩头谢恩。

赵琚道:「谢全,从今往后,你就认祖归宗改姓谢了,李家取的名字还改不改?」

子周答道:「陛下,养父母及兄长恩同再造,微臣今日方领悟,微臣与胞妹一名全,一名还,一字子周,一字子归,合为「周全归还」四字。养父用心良苦,恩深如海,愿终身用此名字,以感念李氏父母养育之恩。」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赵琚颔首,又对子释道,「李免,你父亲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空有爵位没有官职,未免显得朝廷太小气——」

子释连忙表示:「陛下隆恩,小人惶恐。」

赵琚亲切道:「你既中过彤城春试案首,有个状元出身的父亲,又教出个状元出身的弟弟,学问自不待说。翰林院兰台令一职,本是陈孟珏兼任,便交给你试试。你的爵位已经比弟弟低了,总不能委屈你官职也比他低。兰台令乃是正三品,你兄弟两个扯高补低,从此齐头并进罢……」

凤栖十一年,朝廷给威武将军谢升平反,追封爵位,赐襄武侯。如今这爵位顺理成章归子周所有。

等到退朝,已近午时。这一半天好戏连台,万岁爷既导且演,十分过瘾,心情甚佳。为免一些好不容易逮到皇帝的朝臣纠缠不休,急急的进了后宫,叫安宸通知御膳房,把饭摆到迟妃韩纾的「丽阳宫」,顺便告诉她找到谢家后人的好消息。

子释被席远怀拉住,问长问短,不得脱身。

「在下还须陪同舍弟往庆远侯府拜见侯爷与夫人,席大人……」

「我不是什么席大人,我是远怀大哥。小免,你知不知道,当初听到彤城之战的消息,我……」握着子释的手,眼睛又红了。就连御史台的人也是头一回知道,严肃冷峻的右谏议大夫,感情上来这么容易激动。

这上杆子的大师兄,显然属于受人滴水之恩,牢记涌泉相报的厚道类型。子释虽然觉得无此必要,却不愿唐突对方一片情义。那些凄惨往事被重新勾起,他似乎比自己这个当事人更不堪回首,只好安慰道:「远怀兄,家父在天之灵,知兄今日成就,一定高兴……」

子周也过来见礼。席远怀在李府走动之时,双胞胎才两三岁,跟着夫人在内院,是以并未见过。席大人爱屋及乌,把司文郎好一番夸赞。叹道:「我早听说小全是彤城人氏,竟从未往这上头想过,否则何必等到今日……」他也真不客气,摆出师兄的样子,「小免」「小全」叫得顺口。

子周对子释道:「大哥,庆远侯府的轿子在宫外等着了。太师说,宁夫人会派人去接子归。」

——下朝之后头一件大事,是去韩府正式拜见外祖父母。

「我送送你们。」席远怀说着,陪他们往外走。

御史台作为外戚干政的坚决反对者,和太师明争暗斗许多年,按说席大人是绝不会跟太师府推荐的人走在一起的。然而眼前情势却又另当别论。且不说李家对自己有大恩,看这兄弟俩皆属忠良之后,庙堂之器;与国舅的瓜葛,不过一时凑巧,并非立场所在;况且和他们关系最密切的庆远侯,于朝政上头从来不开口不插手,置身事外……席远怀情绪激动,仍不忘从大是大非角度考量个人言行。一边说话,一边用充满期待和勉励的目光热切的望着两位小师弟。

出了大殿,刚行得几步,一个身影拦在三人面前。

「席大人。」来人拱手为礼。

席远怀抬眼一看,来的是理方司巡检郎傅楚卿。顿时收起笑容,声音也凉了:「傅大人。」

「傅某受韩侯之托,延引襄武侯、忠毅伯二位前往庆远侯府。」

子释听到「襄武侯」、「忠毅伯」这样隆重的名号,小震撼了一把,然后才想起说的是谁。

席远怀看傅楚卿一眼,心道:不过是你的主子不放心我,特地叫你来吠一吠。暗中忿忿,却不愿与奸佞小人一般见识,对子释和子周道:「小免、小全,我就送到这儿。来日方长,咱们回头再叙罢,拜见韩侯和夫人要紧。」

子释别过席远怀,一转头,正迎上所谓傅大人两只直勾勾的眼睛,微讶。

「李大人。」对方看似施礼,却借着弯腰之机把脸直凑到自己跟前,眉毛斜飞,眼角上挑,殊无庄重之意,「李大人好生面善,不知下官在哪里见过……」

子释退了半步,站到子周侧后方,才淡淡开口:「恕小人眼拙,并不识得大人。小人还未去吏部领符上任,大人如此称呼,小人不敢当。」说着,冷眼打量对方。

锦夏朝尚紫朱金青四色,紫金龙云搭配帝王专用,官员服饰由朱而紫,紫色越正级别越高。理方司巡检郎服色乃绛紫团花锦袍配金镶玉带,外加皂底靴乌纱帽,十分抢眼。傅楚卿身材魁梧,五官醒目,站在人堆里常常觉得自己鹤立鸡群。这会儿见李免向自己看过来,两只眼睛清泠泠冷冰冰,心中也道此人应非彼人,然而还是心头狂跳浑身发热,只盼他看得仔细些,再仔细些。

子周立时想起有关眼前这位傅大人特殊嗜好的传言,暗呼糟糕。一伸手挡在前面:「家兄从来深居简出。人或有相似,大人必是认错了。不知庆远侯府的轿子在哪儿,烦请大人引路。」

「不远不远,二位,这就走吧。」傅楚卿收回花花心思,领着兄弟俩往宫门而去。

第〇五五章:晏如之所

八月二十六,庆远侯韩先遍请亲朋好友,庆贺祖孙相认骨肉团圆。韩侯德高望重,认回的外孙——不管是亲的还是干的,无不身份贵重,前来锦上添花恭喜道贺的官僚名流应接不暇。

八月二十七,宁小候夫妇在真定侯府再设家宴,款待三兄妹。

饭毕,宁夫人和三兄妹闲话,宁阗作陪。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人毫无疑问是陪客的宁三少爷。小还妹妹娇滴滴一声「三表哥」,叫得他骨酥皮痒,浑身就像生了无数只虱子,挠不胜挠。

子释差点一口茶噗到身上。丫头厉害啊!无师自通以柔克刚,那声尾音打着旋儿的「三表哥」,真亏她叫得出来,哈哈!女孩子在这方面就是有潜力……瞥见子周对妹妹如此不耻行径翻了个熟练的白眼,维持脸上礼貌的微笑变得倍加艰辛。好在他也算久经考验,不去管双胞胎对付宁三少的戏码,用心陪宁夫人说话。

「……听说小全谢绝了皇上赏赐的府邸,坚持还住现在的宅子。你们兄弟感情好,姨妈自然知道。不过——」

由于子周子归的关系,这一趟认亲,连带子释也认了外公外婆,认了两个重量级的姨妈。最了不得的,是顺便认了两个超重量级的姨父。

「你们哥儿俩,如今一个姓李,一个姓谢,一个伯爵,一个侯爵,同住一所宅子,恐怕不合朝廷的规矩……」

「姨妈,不怕,御史台不敢参我们的。」子周突然插话。

子释想起席远怀,失笑。真要有人为这点事弹劾兰台令和司文郎,不知右谏议大夫会否大义灭亲?

「御史台的事情且不说,你们兄弟都已到娶亲的年纪,小还也该讲人家了。特别是小免你,总要为李家继承香火。等你成家,不可能仍叫小全小还同住。小还一个女孩儿家,千金小姐身份,从前是没办法,只能跟着兄弟厮混,如今外祖父母俱在,理应承欢膝下……」

子周子归一齐看向子释。

「姨妈说的是。」子释沉默片刻,点头接道,「这些年来,我们兄妹三个相濡以沫,彼此依赖惯了。突然一下子说要分开,多少会舍不得。过几天,等合适的时候——」

「大哥!」

子释温柔的笑:「你们都长大了,总不能老像小孩子粘着大哥。再说,无论如何,得多替两位老人想想。」

韩侯老俩口,对双胞胎喜欢得了不得。昨天把三人留在府中,视线几乎一刻也没离开过子周和子归。

虽然与外祖父母团聚是非常高兴的事,可一想到要离开大哥,还有最近长辈们时不时提及终身大事的话题,双胞胎心里无端的慌张。子释看弟妹那副没着没落的模样,正要开口,旁边宁三少冷不丁插话:「你们的宅子在恩荣坊是吧?从恩荣坊到恩泽坊庆远侯府,快马不过一刻钟,住哪儿不一样?有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么?小还,你不是爱骑马?表哥送你一匹好马,管保你从外公外婆那里回去看你大哥,跟飞似的……」

子归撇撇嘴:「人家的小骢跑起来快得很,才不用你送。」小骢是她那匹枣红马的昵称。

女孩子神态娇憨无邪,明媚可爱,宁阗一边贪看俏丽模样,一边随口应道:「小骢?那我再送你一匹小白,好配衣裳……」

子释侧头朝宁阗扬扬嘴角:「让表哥见笑了。」继续对弟妹道,「我也正要说这个,隔得这么近,尽可以两边跑……」

「哪里……」宁阗心不在焉的回答。暗道,这李免如此笑法,端的勾人得很哪!跟小还妹妹比起来,完全不同味道。我要也喜欢男人,只怕多瞧两眼都受不了……回头跟庭兰说说去,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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