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野狐之黑白之际 第四卷 破阵子——醉里挑灯

作者:醉里挑灯  录入:03-17

“那,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犯单相思吗?”

“哎呀,老师!”李诚熏脸红了一下:“瞧您说的,我是在思索李秀哉前辈给我的建议而已……”

“秀哉给你的建议?”朴立恒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那,来我房间吧!我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也有些建议要给那!我也想听听秀

哉的建议那!”

李诚熏就这样被拖到了朴老师的房间,就白天的对局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复盘。

当他累到几乎连眼睛都涩的要流泪的时候,他听见坐在对面的朴立恒轻轻的问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诚熏?秀哉告诉你的,只怕是你后天唯一的一条获胜的路。”

李诚熏有些茫然的抬头:“我以为,前辈他是……”

“敷衍你?”朴立恒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秀哉,他从来不是这种人。关于棋,他或者不开口,或者说真话。他从来不会敷衍任何人。

更何况是你!”

“这样吗?”李诚熏歪着头,若有所思。

对面的朴立恒却突然间变得异常严肃:“其实,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拜托。”

“诶?老师您太客气了!”李诚熏有点手足无措。

“不,不是客气!诚熏,后天的比赛,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请你打败夏子常九段!”

“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是韩国仅存的夺冠希望了呀!”

“不!这局棋并不仅仅是这次比赛韩国夺冠这么简单!这局棋也许会决定未来十年,你们两人之间的胜负的微妙趋势。

请你,用尽全力,击败夏子常九段,完全击溃他继续上升的任何希望。

夏子常被秀哉压制了十年。未来的十年,他是否继续沉睡,诚熏你能否替代秀哉压制住这个可怕的对手,也许都会在后天的一战里决定

所以,请你千万记住。绝对绝对不可以让夏子常九段在你这里取得胜利,只要有一场番棋的胜利,从此以后,他也许将无往而不利。你

将再难占到上风。

压制住他,诚熏!尽你的全力去压制住他!”

面对着几乎有些激动的老师,李诚熏默默的点了点头。内心,有某种莫名的战意开始奔涌。

第39章:杀局(上)

夏天的清晨,阳光清澈而灿烂。

清朗的天空看起来无比的高远,透明的好像一块蓝色的水晶。

微带着凉意的晨风轻轻拂过,树叶微晃。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消除空气中那种沉重而粘滞的气氛。

从旅馆步行来到比赛地点的这一路上,师兄弟三人都很沉默。

比赛现场

来来往往的记者和工作人员们,脸上都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紧张和兴奋,忙忙碌碌之间,几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富士通杯半决赛的两场比赛,全部都被拖入了第五局。

局势,从来就没有这样混沌过。

仅仅在几天之前,主流的观点还认为,决赛的人选不会有任何的悬念。

然而,现在的现实是,无论这四位棋手谁进入决赛,都绝对可以当得起“当之无愧”这四个字。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想仅仅只从前面几局的内容来断言谁将进入决赛,几乎已经是一个不可达成的任务了。

因为对局的这四位棋手,每一场的比赛,都会比上一场有更亮眼的表现。

他们,好像在以这激烈而无声的激斗作为营养,以令人嗔目结舌的速度,飞快的成长起来。

谁对谁会有绝对的优势?谁又一定能在最后一局钢丝上的战斗中胜出?

现在,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所有的人睁大了眼睛,等候着,期待着。

理所当然,八成以上的记者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李诚熏vs夏子常这一局上。他们被拦在障碍线以外,虎视眈眈的盯着裁判长。就等他一个

下令,立刻冲上前来抢占有利地形,以便最大效率的利用开局前的十分钟。

和室里,两位棋手早已落座。

一位垂眸,不说不动,入定一般。

一位则眼神凌厉,夹杂着冰凌和飞刀,冷酷的盯着棋盘。

空气如同尖锐的针尖,刺痛着每个人的肌肤。

即使记者们,也感受到了这非同寻常的压力。拥挤的人群,却异常的沉默。

十点钟,五番棋的最后一番,准时开赛。

夏子常在无数镁光灯的闪烁之下,安静的从棋钵里抓出了一把白子。抬起眼睛,他微笑的等待着李诚熏猜先。

眼前的年轻人,是目前三国公认最强的棋手。

也许他并没有秀哉的稳定,然而那神魔一般的杀伤力,足以让对手气沮。

希望,这一次可以下出名局。

夏子常这样想。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粒黑色的云子,落在了星位上。

然后,夏子常和李诚熏联手,共同奉献了一局千古难遇的惨烈杀局。

仅仅从第20手开始,全盘的激烈格杀即拉开了帷幕。

两位对局选手的好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从开局开始,两人就在左下角展开了一场极具个人特色的惊心动魄的激战。

李诚熏的刀,好像永远映着夏季最炽热的阳光,热烈而锋利,来时势如奔雷,去若翩鸿。行踪诡异不定,飘忽之间便是夺命一招。

夏子常的剑,却是深藏在鞘中的,凝着夜的寒气与露水。夜夜在匣中鸣唱,却难见真容。剑光闪过,便已尸横遍野,却再也难寻剑的踪

迹。

当刀剑相遇,棋盘上便演化出让人心脏战栗的千百种变化!

如此激烈的对杀!

执子的两人好像是以自己的生命与热血作为燃料,燃烧出了绚烂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彩。

屏幕前,有无数的人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体内的热血,随着这一招一式,一起沸腾起来。有那么一刻,棋迷们在心灵上,无比接近

了自己的偶像。

这是一场两个张扬的生命互相碰撞书写出的精彩绝伦!

朴立恒目瞪口呆的看着屏幕,久久不能作声。最终,他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好,和他对杀的是诚熏……”是三国之间公认最强

的乱战天才。

这种程度的战斗,他已力不从心。

而秀哉……,他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弟子,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开口:

“虽然夏子常九段的进步让人嗔目,但至少这个局部,他并没有从诚熏那里捡到什么便宜……”

李秀哉默默的打量着局势,最后,轻轻的点头表示同意:“子常,看来是中了诚熏的飞刀了。”

左下的激战中,李诚熏的白棋利用子力的优势,干净利落的吃掉了黑六子。

遥远的北京棋院,有人和他们两个的看法完全不同。

罗卿郁泄愤一样啃着黄瓜,含含糊糊的对姚景程说:“六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常哥虽然就拔了他一子,可常哥现在可是先手进攻他

右下的那一块,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姚景程微笑着用扇柄轻轻敲着手心:“弃子争先,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得能杀过别人才算数啊!”

吃完了黄瓜,罗卿郁开始啃西红柿,汁水留得满手都是,他也懒得擦,甩着手回嘴:“就李诚熏那三脚猫杀力,也只好来吓唬吓唬小王

!”

姚景程笑不可抑,拿着扇子敲他:“你还真是偏心偏到了十足十!你常哥对小王的战绩可也不怎么好看!”复又皱皱眉头:“少吃一点

吧!签证就这两天的事情了。看吃坏了肚子你怎么去东京!”

“本来就是今天的事情!”说起这个,罗卿郁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院里那群,又说要研究!研究个鬼啊!我自己出钱出去玩,他

凭什么管我?”

姚景程吃吃的笑:“所以,这个事实就教训你,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某个局部,对全局的成败有不可小看的影响……”

罗卿郁一脸鄙视:“你不如说,这次的教训是宁惹阎王莫招小鬼。行政处现在管事的是雷秘书他家老太婆!”

说话之间,棋盘上已经沧海桑田。

李诚熏在刚才的攻击得利之后,之下的几手有些过于求稳,一下子就被夏子常抓住了机会。

夏子常第45手的超强手一出,白棋序盘的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

于是黑棋开始对右下白棋穷追猛打,紧追不舍!

李诚熏,开始不妙了。

第40章:杀局(下)

激战,就这样蔓延下去,从左到右,横贯了整个棋盘!

短兵相接,刀刀见血。方寸之地上,血流遍野。

气吞山河的攻击,雷霆万钧的快打,惊险万状的闪躲,以硬碰硬的对撞。

这一场气势磅礴的浩大对杀,让无数观局者心夺神折。

夏子常的大胆和创意给所有的人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

双方以快打快,一直激战到右边战场。

在这里,夏子常居然再次弃子!

这一子落下,观战的李秀哉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从来没有见过在攻击中如此主动的夏子常。即使,是在他风华最盛的少年时代。

对此,李诚熏的应对也是可圈可点。他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一边治孤,一边不断寻求反击之道。待得他大龙出头,立刻反戈一击,对

黑绵延下边到左下的棋子痛下杀手!

一时之间,盘上硝烟弥漫。

对杀之际,夏子常渐渐占据了主动。

李诚熏处心积虑一扳,冀图改变白龙的被动状况,却被夏子常将计就计一拐。白子被逼无奈只好冲出。

至此,夏子常杀心骤起!

自黑163以下,招招狠毒。

他竟是要对白子那条从上至下的数十子的大龙进行最直线追杀!

中方的观局室里,林振玄的手一抖,将杯子里的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浇到自己的手上。他却浑然不觉般,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任由工

作人员大呼小叫的帮他处理着烫伤。

同一时刻,朴立恒也是一惊。他喃喃的自语着:“这太可怕了,实在是,胆魄惊人……”

李秀哉微微的垂下眼睛,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他想,他也许有幸可以见证凤凰涅磐那一刻。

现在的局势是,在夏子常的攻击之下,李诚熏的一条即使从最严格意义上讲,也贯穿棋盘上下的大龙,竟一眼没有。而随着夏子常的狠

厉手段,这条贯穿南北的巨龙已经陷入重重危机。

理所当然,在这里,李诚熏一步也不能退!

一旦有丝毫的退让,他就只能立刻起立了。

由于双方谁都不肯退让,最终,全盘都被搅入,形成了一个超级对杀。

黑白双方共计近百颗棋子要靠一个劫来决定死活。

棋盘之上,杀气弥漫。黑白两分,正正好像两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漂浮在在半空之上,狰狞毕露,以死相拼,都在以最狠毒的招式的攻

击着对方的死穴。

所有的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气,这么惨烈的对杀……

然后,朴立恒一声低低的敬畏的轻叹:“开始了……”

波及全盘的双方大龙的对攻,开始了。

日后被称之为“迷之厮杀”的史上最著名厮杀谱,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拉开了大幕。

两位了不起的棋士很有默契的共同选择了最艰险复杂的行棋方式,他们共同立在了悬崖之边,以强大的计算能力作为武器,共同奉献了

一场极为精彩的超大规模对杀。

围棋那向死而生的真正之“道”,在这一局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双方竭尽全力的在悬崖之巅起舞,循环往复的出入于生死之间。

一子落则生,一子落则死。

迅速而机警的衡量,眼花缭乱的在点线之间穿梭。

支撑在背后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与钢铁般的神经和意志。

真真正正的置之死地,进而由此迸发的灵感和智慧,有如最刺眼的日光,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每颗子的落下,都会掀起巨大的怦然心动,真真令观者无限动容!

在一片异常混杂的局势中,成千上万个中变化疏忽而生,迅即又立刻被人判为死刑。讲棋的人已经再也无法摆出任何预测的变化图,完

全只能跟随执子人的手法附和和惊叹。

两位棋手在混沌的局势中竭尽算力,创造出了前所未见的格局。

在世界大赛里,这实际上是一场罕见的技术已经退居其次的决斗!

当对杀的局势刚刚进入到最复杂的部分,北京棋院的姚景程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他一下子拖起紧张的盯着局势的罗卿郁,大踏步走向

行政办公室。

一脚踢开门,他冷冷的对着正准备大放厥词的女人下命令:“立刻给罗卿郁订一个半小时以内去东京的机票。”

他并没有任何的威胁,只是那冰冷的杀气之下,命令立刻被乖乖的执行了。

姚景程于是扭头,看着罗卿郁微微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微凉的杀气:“手脚麻利一点,十分钟之内带着行李去机场。”

他顿了顿,然后异常傲慢的开口:“你去,替我揍小常那个笨蛋一拳。然后问他,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到了今天才能下出这样的棋来

?你去替我告诉他,我在北京,恭候他的指教。”

罗卿郁错愕的看着自己的老师,然后兴奋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姚老师,您是不是说常哥赢定了?”

姚景程冷笑着回答:“小猪,别被那群功利的笨蛋传染了脑膜炎。这种局势,怎么可能有人看得清?这种计算量,希望他还能活着回来

……”

他冷哼了一声:“那混小子不要给我发现了是隐藏实力到了如今才好。不然……”

罗卿郁于是明白了自己老师的意思:胜负,未分。

然而,这棋,最后下出的只怕是呕血谱。

棋劫而生,或者人劫而亡。

必然是异常凶险的一局,这种程度的杀局,正是棋手以生命向棋道献祭,所能下出的最强谱。

这棋,只怕不会有胜者。

因为即使是侥幸获胜者,只怕也要元气大伤。

至于不幸失败的人……

小猪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往宿舍方向跑。

希望,来得及。

常哥,你一定要赢!

常哥,你等我!

遥远的杭州棋院,楚衡惊恐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慌忙的往外冲,根本慌不择路。

不要,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一次!她在心里大声的喊:小常,不下了,不要下了。输了就输了,这棋没必要陪上人的命的。不管多么大

的一局棋,真的没必要用人命来献祭的。

机票,我要去买机票。她想,我一定要赶得上的,不要再死人了,我已经看够了。

混沌中,有人拉着她,大声的在她耳边喊。

然而她听不见,只是近乎失控的反复自语。

直到,后颈一痛,黑暗袭来。

季平岚痛惜的看着怀里的人,她面孔苍白,眼角有泪。

他低低的叹息着:“你这个样子,我会嫉妒啊!不要再为了别人,为难自己了,阿衡。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不要再试图去阻止必然

要发生的事情了……”

他抱着她,完全无视路人惊诧的眼光,往前走去。

第41章:偏执

白色的云子被握在手中,王立浚浅浅的笑着,看向对面的人。

某种肃杀之气从他的笑容里,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热烈却又冰冷的杀气,让一旁记谱的年轻人生生打了个哆嗦,笔下的记录抖出了很不成话的歪歪扭扭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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