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野狐之黑白之际 第四卷 破阵子——醉里挑灯

作者:醉里挑灯  录入:03-17

然而,曾弦翔只是不动声色的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抓起两粒黑子轻轻放在了枰上。

一片暗潮汹涌中,无声的对峙已经开始了,远远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之前。

曾弦翔猜错了,于是两人站起来交换座位。

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曾弦翔听见王立浚耳语一样的声音。

他错愕的回头,却只看见王立浚云淡风清的微笑。

那人,坐在那里,垂眸看着棋盘。好像,那就是全部世界,好像,已经完全摒弃了其余的所有。

好像,刚才的那句诚恳的“对不起,小曾”并不是出自他的口。

阴郁的火焰,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猛烈的燃烧起来。

曾弦翔抿着嘴,冷冷的想:“也许,说对不起的那个该是我!”

然而,甫一开局,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王立浚选择了“星、无忧角”开局。

这是过于平稳的一种开局方式。并不是好战善战的王立浚所惯于使用的方式。

曾弦翔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桌子下面的手握紧了:他是要……

棋局下面的行进,让所有观局的人吃了一惊。

面对着对于实地执着几乎到了变态程度的曾弦翔,王立浚选择了以平稳的捞实地的方式进行对抗。

他以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开始了持久战。

在这决定生死的一局,选择对方最擅长的方式开展战斗,继而打败对方。

这,是王立浚的选择。

非常残忍。

但,这是身为第一人骄傲,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偏执。

明明是这样偏执的对局,却以偏偏以一种平稳到波澜不兴的方式进行下去。

这或许归因于双方的某种奇怪的默契。

王立浚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惹是生非,相反,曾弦翔则在四处强硬的挑衅。

王立浚冷静,曾弦翔机敏。

双方都在行棋中表现出平时极少显示的特质。

及待双方在左下角定型完成,黑棋已经尽得四角,可以说是志得意满。

不过同时,曾弦翔的白棋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满。由于曾弦翔抢到了第34手的打入,白棋的布局也已经宣告成功,白棋的局面很宽。

至此,可以说是两人埋头铺地板导致的一个两分的局面。

率先挑起战斗的,是曾弦翔。

他在第44手打入。

自此以下,两人在右上角针锋相对,形成了异常复杂的战斗。

在泥沼一样的棋枰上,斗殴的双方都非常的小心。连一向喜好落子如飞的王立浚,也变成了长考派。落子之前,慎之又慎,反复的打量

计算。

也正因此,局面显得有些有趣。

从棋局的内容看,分明是一场热火朝天的掐架,偏偏掐架的双方一招一式都慢吞吞的宛如慢动作下的太极。

谨慎又复杂的战斗,在第72手告一段落。

局势,依旧是双方两分。

至此,封盘。

行礼后,两人离开了座位,谁也没理谁。

中午的阳光,如同利剑一样肆无忌惮的划破玻璃冲了进来。

即使室内的空调温度非常的低,曾弦翔依旧感受到了那份嚣张的热力。

他伸手接住那刺眼的光线,细细的打量着。然后,轻轻的笑了一下,阖上了手掌。眼神中,是锐利战意。

走廊的尽头,王立浚的腰挺的笔直,慢慢的走向餐厅……

续战,开始于下午一点。

王立浚坐的如刀锋一样的笔直。他不敢松懈。坐在他对面的,是可怕的对手。只要他有一个闪神,只怕就会立刻万劫不复。

所以,他以一种滴水不漏的严谨,绝对精准的落子。

很慢,很无趣,但绝对不会出错。

慢条斯理的近身接触战,就这样进行下去。

通盘看来,曾弦翔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败招。然而,不知不觉中,原本两分的局势已经开始慢慢倒向黑棋一方。

曾弦翔开始痛苦的试图均衡局势,因为他有两块棋都还没有作活。

于是,蛰伏已久的王立浚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如同藏于九地的尧矫巨龙一跃而起,雷霆万钧的巨大力量在这一刻几乎击碎棋盘。

压迫着右边的白棋,黑棋布下了天罗地网,对中腹看似厚实的白大龙展开强烈的攻击!

曾弦翔抿着嘴,直面这巨大的冲击,他选择了最强烈的反击。

他要逆流而上!

黑棋在实地领先,然而白棋在左边和中央有相当的潜力。

所以,曾弦翔冷冷的想,胜负还早呢!

面对着这异常顽强的抵抗,王立浚眯了眯眼睛。

然后——

他几乎微笑着落子。

带着凉薄的笑意,甚至带着微微的恶意,他下出了以下一系列的强手。

最终,在一记绝妙的“虚飞”过后,白棋的棋筋被吃住了。

白棋,已经难以收场了。

看着左支右拙,一败涂地的白棋,某种嗜血的快意从心底油然而生。这一刻,坐在对面的不是他的兄弟。只是,需要打倒的对手。

尽管表现出令人动容的顽强,但局部力量上,曾弦翔还是远远不如自己的对手。等他把两块棋都做活的时候,棋已经输掉了。

白棋在左边和中央巨大的潜力,在王立浚厚实的全盘控制下,最终没有转化成任何实地,盘面15目以上的差距,曾弦翔已经无法克服。

至237手,曾弦翔,投子。

云子落下那一刻,深刻的恨意在他胸口翻涌。

曾弦翔行礼之后,站了起来,快步的跑开了。快的,让自己来不及说出任何过分的话。快的,不至于流露出一丝的恶毒。

是的,他们是相濡以沫的兄弟。

然而,又不仅仅如此。他们还是要对面厮杀的对手和仇敌。

只要在棋枰两边,总会有一个人倒下去。

围棋,说到底,也不过是优雅的杀戮。

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懂。

然而,他还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来平复自己。让自己在兄弟和对手之间,在胜负和感情之间,取得一个微妙的平衡。

而在那之前,他不能说话。

因为,每一个字也许都会化成是暗器,伤害到他平时最看重的人。

所以,他快步跑开了。

看了一眼跑远的小曾,王立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了中方的观局室。

他静静的坐到了屏息观棋的林振玄身边。

他看着闭路。

他在等待。

他等着他的大哥,踩过最强者的身体,走到他面前来。

然后,两个人一起下出举世瞩目的名谱。

第42章:双败

目瞪口呆的看着闭路上那华丽而惨烈的对杀,王立浚低低的吸了一口气:“常哥,真厉害……”

兴奋和忐忑的心情,在这一刻,让他的双眼闪闪发光。

常哥,来吧,我们在世界大赛的决赛里,下出了不起的谱来吧!

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让步的。

虽然被小猪抢了先,但是,第二个世界冠军,一定是我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兴奋的盯着棋局,跃跃欲试。

然而,棋局下面的进行,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

超级对杀的终结,其肇始,是李诚熏的一记妙手。

凭借在一路落下的这一记完全超出了常规想像的妙手,原本在夹缝中苦苦挣扎的白色巨龙在行将就戮的一个瞬间,被李诚熏硬是无中生

有的赢得一线生机。

虽然一只眼都没有,但是在先手吃掉左边一小块黑棋之后,巨龙变成了劫活。

依旧是危如累卵的存在,但,至少不至于被立刻屠龙。

在这一个刹那,因为急于求成,夏子常的心态有了一个瞬间的动摇。

在这最关键的对杀之处,黑棋虽然不能立刻屠龙,但如果坚持打劫做眼,则依然是细棋下微优的局面。

但是夏子常却在中途放弃了,他选择了更快但却更险的一条路。

他要弃子!

通过弃子,劫杀掉整个右边的白棋!

33子以上的黑大龙被杀,但即使这样,全盘还是黑棋优势。

这个大胆到荒诞的设想让朴立恒几乎跳了起来,他嚷嚷着:“这年轻人简直是无理!”

完全无理的要求胜利,完全不顾常识的下法。

然而,就是这样的胆气,这样的想像力,才正是一代宗师和普通的高手的区别吧?

他的一子落下,李诚熏原本惨白的脸色几乎发青了。

然而,他是李诚熏,骄傲而强大的李诚熏。

所以,他坚持下去。在这场“迷之对杀”中,以骄傲坚持下去,不论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惨败。

利用一个劫争,他惊险万状的开始与夏子常周旋。

大劫争,持续了76手。

夏子常的失误,出现在第263手。

黑263手,提子。

白264手,应劫。

然后,血色一下子从夏子常脸上褪去了——

在他刚刚提劫的地方,居然还隐藏着一枚劫材!

就是这隐藏的一枚劫材,决定了这场残酷对杀的成败。

中方观局室里,王立浚摇摇欲坠。

他双手捂着脸,几乎不敢抬头去看。

林振玄并没有转身,坐得还是如同花岗岩一样笔直。但是,他开口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酷:“小王,抬起头来,好好看着。”

“……”

“我说抬起头来!”声音更加严厉了。

王立浚的回答里,几乎带着了哭音:“我害怕,林老师,我真的很害怕。我未必有常哥这么了不起的天赋,常哥都下不赢的人,我杀不

过他的……”

林振玄猛然转身,强制搬着他的脸,对着屏幕:“仔细看好了!到了这个地步,小常已经不可能胜利了。越下下去,只会越难看而已。

但是他还是不肯投子。你以为他是为什么?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他?你又怎么对得起竭尽全力把你拖进了第五局的小曾!”

“可是,林老师,雷秘书说,如果三打一还失败的话……我不是常哥,我没有信心在那样的环境里还坚持自己的信念。林老师,我不要

去杭州!”

神经质一样的喃喃自语停止于林振玄的一推。

“老师?”王立浚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你真让我失望,小王。”身为老师的人,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冷酷表情:“这样的你,根本不配执棋!”

“和小常比,你才受过多少委屈?就害怕成这个样子?”

“我……”王立浚瑟缩着。

“你们吵架的那天晚上,我去找过棋院的领导。”林振玄突然放低了声音,喃喃自语:“他们答应,只要小常私下里向他们道个歉,完

全就不必去杭州的。”

“林老师,您……”王立浚瞪大了眼睛,听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实。

“但是,”林振玄几乎微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即使这样,那孩子还是拒绝了。他对前来劝他的姚景程说,这种事情,他做不来。违

心的事情,即使别人都不知道,但是自己是知道的。这样的话,他没有信心再站在你们面前,教你们应该怎样做一个棋士。”

“所以,”林振玄看着屏幕,淡淡的说:“看着他吧,小王,看着一个真正的棋士该是怎么样来下棋。不要让他的努力白费啊……”

门砰然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惊恐的小曾。他发着抖,连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他说:“林老师,拜托你,去阻止常哥吧!求你了!”

林振玄猛然扭头,屏幕上,夏子常已然弹尽粮绝。

手中的云子,终于再不能落到棋枰上去。

随着清脆的投子声,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几乎也随之流走了。夏子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木然的看着棋盘,手脚冰凉,连年轻的对手

向他行礼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苍白的如同一具尸体,他就那么直直的坐在棋枰前,机械的不停的摆着那些变化,浑然忘我。

一滴血,就在这个时候滴落在棋盘之上。

他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一样,只是皱皱眉头,伸手抹去了。手下却还是不停。

又一滴血,

第三滴,第四滴……

背后有人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他有些生气的挣扎着,想继续那些变化。

曾弦翔几乎要哭出来,拉着他的手:“常哥,常哥,你别吓我!我们不下了不下了好不好!”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林振玄走上前去,拂乱了棋盘,粗暴的拉起他:“已经够了!不要再这样为难自己了!”

可是,夏子常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好像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于是林振玄用力的抱住他,想要把眼前的孩子揉碎到自己的怀里,好让他不要这么的冷。

他大声的说:“你做的很棒,已经足够好了。还有下一次的……”

他扭头冲着门口的两人喊:“小王小曾,别傻愣着,赶紧来帮忙!”

曾弦翔推开愣在一旁的王立浚冲了上来,拿着手绢,替夏子常捂住了鼻子。

看着屏幕上苍白如尸体的夏子常,朴立恒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李秀哉说:“一起过去看看吧,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李秀哉坐得极为端正,他面无表情。良久,他终是摇了摇头,很艰难的一字一顿的回答:“不必了。我想,他未必愿意看见我。”

朴立恒怜惜的看看他,摇摇头出去了。

他背后,秀哉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只是,细长的手指扭在了一起。

在对局室的门口,朴立恒遇见了互相搀扶着的师徒四人。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闪到了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夏子常的面色。

看起来,好像还没有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想。于是心里放下一大块石头。

两造人马,并没有交流,好像互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于是,朴立恒目送着夏子常一行渐行渐远。

没有人注意到,在相反的方向,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慢慢的走远。

在某个无人的角落,李诚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然后,他把手捂在嘴上,大声的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真是难看……”他喃喃的自语,苦笑着:“居然被那家伙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一线红色,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漏了出来,触目惊心!

然而,他看也不看,掏出手绢随手就抹掉了。

五分钟后,出现在镁光灯下时,他又是那个狂妄自负又志得意满的胜利者了。

李诚熏的伤痛,决不要暴露在任何人前面,他只要一直年少轻狂,就可以了。

第43章:后悔

朴立恒回到观局室的时候,李秀哉依然坐的很端正,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姿势,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只是,看了一眼秀哉的肩膀,朴立恒脸上现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忍了忍,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从他肩膀上捻下一片叶子,轻轻的叹气:“你又何必自苦?”

有这种叶子的植物,只在对局室附近的走廊里有。

“想去看,就大大方方的去好了。两国相争,根据经验,给自己国家的棋手指导,这难道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吗?夏子常九段未

必会因此责怪你。你又何必自苦呢?”

李秀哉坐的很端正。他轻轻摇头,低声回答:“但是,这不应该由李秀哉来做……”

“所以,你感到后悔了吗?秀哉?”

“不,并没有。但是……”

朴立恒走到他的面前,很严肃的坐下。

他问李秀哉:“那么,你认为夏子常九段,他输了吗?秀哉?我不这样认为。在我看来,正是这盘泣血之局里,才有棋真正的王道!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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