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把女人的角色让给你!”
“你想清楚了,我这副德行当得了女人吗?”
“怎样?那我就可以吗!?”
自己也十分清楚话题扯得太远了,可是扭曲了的话题却加速进行着。
没能即时清醒过来的瑞贵,内心为这自己也莫名其妙陷进去的话题感到焦躁,却没办法踩下刹车。
瑞贵疳盖在身上的毛毯卷成圆筒状,往墙上一丢,咋着舌盘腿坐起来。
“可恶!干脆找家医院或随便什么地方躲起来!”
夏彦又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到低垂着眼睛的瑞贵面前。
“你听着,七……瑞贵。”
啊,这家伙叫我名字了。
听到夏彦叫得勉强,瑞贵瞪了他一眼。夏彦很不舒服地将视线移开,开始说道:“你仔细想想。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令人厌烦了,但是,就算男人有那种证明书,你会拿吗?”
冷静看来,夏彦也醉了。
双方的对话内容更加诡异了。
瑞贵大概也没发现内容的险恶度,还很认真地点点头。
“会做这种怪事的大概只有都心地区的医生吧?你想想,下了课搭上巴士,再换乘都电去换医生。这已经要耗掉你两小时的时间了。我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检查,但是如果花两个小时做检查的话,最后一班回学园的巴士早就开走了。就算你找个地方投宿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回来吧,你把证明书给小林看,你们也只会嗤之以鼻地说‘这不是昨天的日期吗?’”
“那么,我只要想办法当天往返就好了。”
“你打算在夜里走山路吗?这可跟运动的训练内容不一样哦!你看不清路况,四周又一片黑暗,不习惯走夜路的人可会吃足苦头的。”
夏彦具体地指出走夜路的危险性,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看着瑞贵。
“其实,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吧?我是说,除非每天都能提出证明,否则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听着,你越生气,敌人就越高兴。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理他。”
就因为自己也这么想,所以夏彦冷静的态度更加触怒了瑞贵。他虽然心知肚明,可是满腔怒气却平息不了。
“罗嗦!你不明白流言的可怕才会说得这么轻松!”
瑞贵张开撇成 ヘ字型的嘴巴,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一想到夏彦可能会认为他是个性急而易怒的人,瑞贵就觉得好无趣;可是,每当跟夏彦面对面时,他讲话的语气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这样子。
“只要有人一点火,传闻我怀了你的孩子的日子就不远了!到时候我可要被改名为世间难得一见的处女怀胎的男圣母了,那无所谓吗?我真是光荣得想落泪了!”
瑞贵挺着胸,有点自暴自弃地等着夏彦提出反驳,夏彦却不随他起舞,反倒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我打刚刚就一直没能搞懂你生气的重点在哪里……。你是不喜欢跟我被传成一对呢?还是不满意自己还是个‘处女’?”
“你!你在胡说什么……!”
瑞贵为这句无理至及的话羞得面红耳赤,全身僵硬。夏彦低着头,抬眼凝视着他,同时露出浅笑。
“如果是‘后面’的话,我倒还可以帮上一点忙。”
夏彦说着,扑向瑞贵。
“——!”
瑞贵一个大意,毫无招架能力地被推倒在地上,顷刻之间,两手就被制住了。瑞贵想用脚踢,可是骑在他腰上的夏彦却用两只膝盖将他的身体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
凉也说的没错,夏彦简直有怪力。瑞贵努力地反抗,可是他发现自己被手腕却动都不能动,开始真的焦躁起来。
这可是个恶质的玩笑。他认为夏彦是在揶揄他,可是夏彦那眯得细细的眼睛所发出来锐利光芒,却让他陷入恐慌当中。
“不要……夏彦……”
瑞贵想一笑置之,可是僵硬的脸部肌肉却不听使唤。
看到夏彦包扎着伤口的手帕上开始渗出血丝时,瑞贵的身体从脚尖冷了起来。
当夏彦那毫无表情的脸靠了上来,感觉到他缓缓压上来的重量时,瑞贵仍然无法动弹。
耳边感觉到夏彦的吐息,瑞贵的肩膀不觉颤抖着,胸口也开始不听使唤地鼓动着。
“瑞贵……”
柔和的低音。夏彦的轻声呼唤让瑞贵悚然一惊。
瑞贵缩着僵硬的身体,耳边响起夏彦低沉的笑声。他发出濡湿的声音,在瑞贵耳边吐着气。
“不要……”
耳廓被夏彦含住,瑞贵的声音不禁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热的还是冷的。
“啊——……”
瑞贵咬紧牙关,发出尖锐的声音。
别过去的脸一下子泛红了。
瑞贵羞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发出的声音不纯粹是惨叫声,语尾还有一丝丝诱人的甜美。
“——”
大概是没想到瑞贵会有这样的反应吧?采取主动的夏彦瞪在了眼睛,窥视着瑞贵的脸。
“你……”
你怎么了?他原本是想这么问的吧?可是,他发现到瑞贵在颤抖,不由得把话吞了下去。
被茫然地俯视着夏彦压在底下,瑞贵的脸色开始出现红潮,他咬住嘴唇,把脸撇了开来,眼角流出了一抹泪水。
“七濑……”
听到夏彦惊愕的呼声,瑞贵赶紧把差点溢出的呜咽吞了下去,夏彦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松开了瑞贵的手腕。
“……放开我……”
泪眼婆娑的瑞贵不再说什么,夏彦便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身体。
瑞贵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将棉被拉到头上盖住。
他知道夏彦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瑞贵拼命地不让自己的肩膀发抖,用手捂住嘴巴,忍住呜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他甚至不知道是因为悲哀或懊恼。
瑞贵用力地闭上眼睛,死命地不让自己去意识来自背后的视线,仍然不停地啜泣着。
猛烈的风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雷电大概将雨一起带走了。不时可以听到雷鸣声,一边质问着动也不动的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渐渐远去。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瑞贵醒过来之后,看到夏彦的棉被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缓缓起身。自己并没有发现夏彦起床了。瑞贵半是安心半是惊讶地看着叠得一丝不苟的棉被。
瑞贵叹了一口气,拢了拢紊乱的头发。
他的头好重。因为他一直僵着身体注意夏彦的气息,几乎整夜无眠。
背后的气息让他全身紧绷,一直屏住气息不敢乱动。直到天亮,阳光从板门细缝中射进来的时候,紧张的神经获得纾解,好不容易才坠入梦乡。
眼皮之所以沉重应该不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
他把视线望向叠好的棉被。看到我在睡觉,那家伙有什么想法?
他是抱着什么想法才会悄悄起床,静静地离开房间的?
瑞贵为那令他坐立难安的羞耻感和丑态必露的自己感到生气,不断地撞着头。“现在再想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瑞贵叹了一口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空气都挤出来的大气,将昨晚的自己勉强从脑海中排除。瑞贵重新整理好心情,把视线望向可能是夏彦先行打开的窗户。
厚厚的云快速地在天上流动着。
眼看着云层的颜色泛白了,山的对面隐约可见仿佛被切成块状的蓝空。吹进来的风是干爽的。今天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瑞贵用力地吸了口气,眺望着渐渐扩展开来的蓝天。他紧抿着嘴,昂然地抬起头来。
算了。
他告诉自己。
把一切都忘了吧!
这个结论是粗糙了点,但这是他彻夜未眠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他想了又想,还是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忘了它。
停电、夏彦、突然流出来的泪水,这一切都是梦。
他再度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这太勉强了,可是,他真的没办法再面对夏彦了。
先要求换个房间吧!然后尽可能不要接近夏彦。
只要结束这次的旅行,以后应该不会再像这样和他扯上关系了。
那家伙要就什么,就到那时候再说了。
瑞贵自暴自弃地下结论,把身体从窗口探出去,风轻轻地吹起他的头发。吸了一大口山里清爽的空气,心情变得比较好的瑞贵用力地伸个懒腰,企图将昨晚的一切抛到九霄云外。
“混帐东西!”
瑞贵对着无辜的蓝空丢出一声怒骂,猛然地一把拂开毛毯。
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之后,才发现旅馆里好安静。这个时间带里,楼下理所当然是很安静的。
小林他们怎么搞的?
瑞贵讶异地下了楼,这时从渡廊那边响起脚步声。
踏踏踏,独特的拖鞋声变得断断续续。是小林拖着腿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很急。
“这小子在搞什么?”
小林一看到瑞贵,就很夸张地跳起来,还加快了脚步。他一把抓住瑞贵抬起来想跟他他打招呼的手,二话不说不说就把瑞贵拉到楼梯的角落去。
“车子找到了!”
“啊?”
小林莫名其妙的话让瑞贵发出狂叫。小林一脸写着“迟钝的家伙!随即眼里闪着精光,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昨天凉也先生不是说了吗?就是他那应该从东京来的姨丈啊!他不是说过,人可能已经来了,却迟迟不见人影?”
对他来说,那终归是别人家的事。因为停电以及接踵而来和夏彦的争执,让他把这件事给忘了一干二净。
看到瑞贵终于恍然大悟了,小林倏地把脸凑了过来。那张偶像般的端整娃娃脸,因为好奇心而绽放着光芒。
“找到那个人的车了。川端和箕轮慢跑时找到的。”
“慢跑?那个箕轮?”
夏彦和慢跑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瑞贵不禁感到狐疑,小林焦躁地跺着
“谁管哪种事啊!总之车子找到了!现在大家都在那边哦!”
“在哪里?”
“距离这边五百公尺远的山上。就在偏离道路的树林里。”
“是意外吗?我是说那个亲戚。”
瑞贵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态度,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小林喜孜孜地把身体往前探。
“好象不是撞车。从车子停靠的方式看来,好象是有人刻意将车子藏在草丛中,上面还盖有细竹子。而且……”
“别卖关子,赶快说!”
小林似乎早就跑去看过了,他从窗口指着某个方向,然后很兴奋似地看着催促他赶快说下去的瑞贵。
“唉呀,车子上了锁,里面也还算整齐,不像发生过意外,也没看到驾驶,也就是凉也先生的亲戚,还有一件事,川端和箕轮说他们知道这辆车从昨天中午就停在那里了。”
“他们知道!?”
小林先缓口了气,对于瑞贵的惊讶反应十分满意,眼睛眯得就像看到眼前有猎物的猫儿一样。
他眼里闪着精光,伸了伸懒腰。他在瑞贵的耳边低语着。
“这可是刑事案件哪!”
众人慌忙离开之后的本馆回归寂静。餐厅里摆得整整齐齐的饭菜都还没有动过的痕迹。看来这个骚动是发生在早餐之前。
往厨房里一探,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师坐在椅子上处理鱼货。瑞贵想叫他,随即想起这个厨师耳背。
从昨天就没看到凉也的母亲。瑞贵判断,想要了解小林提供的情报以外的事情,就得到现场看了才知道,于是他快速地走向玄关。
正要穿越渡廊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地从主屋跑过来。是凉也的妹妹真奈。
“真奈!?”
“七濑先生!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
瑞贵来不及回答,小林就从玄关大声呼叫。
“到山上去了!得到川端他们的通报,凉也先生说他要去看看,他们回来的!”
“哥哥说我不能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真奈跑过来,死命地抓住瑞贵的衬衫。正在穿鞋的瑞贵停下了动作,小林则一脸不知所措。
对小林而言,这个骚动是一件让他兴奋的事,但是对高梨家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不安地抬头看着小林和瑞贵,小林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是这样的,你们家本来昨天应该来的亲戚不是一直没出现吗?”
再这样下去,少女绝对跟定他们的。瑞贵弯下膝盖,让自己和真奈的视线等高,然后露出一个让真奈安心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语。
“是响子阿姨的先生?嗯,哥哥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的姨丈好象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瑞贵轻轻地握住那小小的肩膀,希望皱着眉头的真奈能放下心来。
“现在大家都去找人了。我们也想去看看情况。”
“我也去!”
瑞贵早料到她会这样说,缓慢地摇摇头。
“为什么!?”
焦急不已的小林在真奈背后招手示意瑞贵赶快行动。瑞贵轻轻点点头,正眼看着真奈的脸。
“真奈要留下来看家。”
“可是——”
“妈妈呢?”
真奈的视线落到脚边。
“正在睡觉……”
“那真奈就要留下来保护妈妈。如果她醒来时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一定会担心的,对不对?”
“嗯,可是——”
“凉也先生没有要你留下来吗?”
真奈低着头,咬住嘴唇。
“真奈不是跟我说过你很坚强吗?”
“……”
“你会好好看家吗?”
“……嗯。”
“一个人也没问题?”
“嗯!”
真奈用力地点点头,瑞贵再度对她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对等在外面的小林打了个手势。
瑞贵来到倒塌的门前时又回过头来,对着昂然地张开两脚,仿佛支撑着整个家族安危,眼里闪着精光的真奈轻轻挥挥手。
“赶快,在哪里?”
“这边!”
瑞贵对小林吆喝了一声,两人开始爬上急斜坡。
“怎么这么慢!?”
“抱歉!被真奈逮住了!”
小林拖着挫伤的脚跑上坡,回应在坡上的川端。
然后拨开草丛,来到仿佛冲进草丛中戛然而止的车子旁边。车身陷在足足有人身高的草丛中,夏彦站在这辆进口车旁,小林将带来的东西递给他。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小林的手上握着一把金属丝制的衣架。
“我还带来了钳子来。”
“这个就够了。”
小林作势要递给夏彦一把大钳子,手上拿着衣架的夏彦却摇摇头。
看来小林回旅馆与其说是去把瑞贵叫来,毋宁说是为了找工具撬开上了锁的车门,以确认里面有什么遗留物。
瑞贵离开了小林和夏彦去找川端,看到凉也和川端在道路路上方的山坡上。
他们似乎在追踪车迹,脸几乎贴着地面似地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