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五分。仍然听到歌声。
“到底在搞什么?”
“再等一下吧!”
这边是瑞贵和夏彦。
他们已经等很久了,可是凉也仍然迟迟没有现身。
想出去又出不去,性子比较急的瑞贵开始焦躁不安了,而已经恢复平日睡眼惺忪的夏彦,则眼神朦胧地安抚他。
当心急如焚的瑞贵看着眼前的黑暗时,凉也终于喘着跑了回来。
他手上各拿着两只手电筒的两把伞。
“对不起!我找不到手电筒,所以跑到外面的储藏室去了。”
凉也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电筒和伞交给瑞贵,自行先走了。
他们一直注视着本馆的走廊,没想到他却从外面进来。也不知道储藏室距离有多远,只见凉也明亮的茶色发丝都被淋湿了。
原来看起来是这副光景啊?
瑞贵不太舒服地俯视着喘着气、单薄的胸口贴在濡湿的衬衫底下剧烈起伏的凉也。
他看起来充满了妖冶的气息。
细细的鼻梁、浅色的肌肤、美丽的眉毛和娇小的脸庞。算不上华美,甚至可以说纤细得好象带点病态。
要是他正襟危坐看书的话,绝对像个充满文艺气息的美青年,可是看到他跟一般男人一样活力充沛的样子,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看起来像洋娃娃,一摸却是温热的。他当然有呼吸,而且看起来莫名的充满肉体的诱惑感。凉也总是让看到他的人有这种感慨。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使然?瑞贵心想。或许在自己身边打转胡闹的人们也是这样看待他的。
自觉和凉也神似的瑞贵偷偷地瞧着旁边昏昏欲睡的夏彦,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后来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
“地步大致在哪个方向?”
凉也和夏彦丢下慢了一步的瑞贵,往雨中走去。
听到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远,瑞贵赶紧追了上去,正好看到夏彦指着面对他们房间窗户的旅馆后方,也就是庭院的方向。
“你说庭院啊……既然都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
凉也话中的意思摆明是瑞贵他们弄错了,但他还是往前走了。
瑞贵老是发呆,因此理所当然的,凉也和夏彦就共撑一把伞了。
因为两人身高差太多,于是由夏彦撑着伞,凉也则拿着手电筒引导。
看着夏彦为身高只及自己肩头的凉也撑伞,以至于背部有一半暴露在伞外被雨淋湿了,瑞贵不禁想起刚刚的对话,和小林说夏彦是以男人为服务对象的男公关的事。
瑞贵强忍怒气,和他们沿着建筑物绕了半圈,看到一座面对着树林的庭院。
不,正确说来是一片空地,宽得足以容纳三十辆车。就山中旅馆的中庭来说,算是相当宽敞吧?
凉也高高举起手电筒转动着。
“你看,庭院正全面整修中,挖得千疮百孔的。”
凉也说,外婆用心整理的庭院有太多回忆,老是让母亲有无穷悲凄的追思。
他一边望着裸露出来的红土一边说,为了调整老是望着庭院落泪的母亲的心情,他决定将庭院的房间做全面性的整修。
“要说果断还是强迫呢?或许根本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夏彦望着被大雨冲刷得一片泥泞的红土,愕然地说道。
“或许吧!我只想彻底的改变。”
凉也表现出和他外形完全不相称的马虎个性,很干脆地回答道。
凉也的手电筒照出来的光圈中,有一个装着配线、粗电缆,由JR出售的小货柜和小型推土机,一起停在庭院的角落。
“要不要过去看看?”
在凉也的催促下,三人继续往前走。当他们看到空空荡荡的中庭时,兴致已经减了大半,但又觉得既然来了,也不能在此时打退堂鼓。
于是三个人到处找,却找不到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瑞贵把手电筒照向宿舍的建地和树林的交界区。
环绕着庭院的树林相当茂密,手电筒的光被黑压压的林木反射了回来,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瑞贵绕了一圈,但是除了旅馆的玄关之外,并没有其他入口,只见整个建地被急斜坡上的树林围绕着。
“七濑!停住!”
当瑞贵想深入确认而往树林方向走去时,正和夏彦一起打开货柜的凉也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那边因为进行工程的关系,有部份挖空了!”
小跑步过来的凉也用手一指,只见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杂乱地挖了一个三公尺宽的窟窿。凉也表示在移动院子里的石头时,因为太大、太重,结果留下了用起重机悬吊的痕迹。
这一边的岩盘太硬,工程迟迟没有进展,再加上受限于场地,大型机具无法进入,只好砍掉一些树木腾出空间,从下方的道路上用起重机来作业。
瑞贵仔细一瞧,露出像古代恐龙般的骨架、伸长脖子的起重机浮现在手电筒的光圈中,让人看得有点不舒服。
两人交谈之际,夏彦也过来了。
四周树林的坡度非常大,要从下面的道路爬上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当然,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不过倒是可以藏人。如果对方发现我们,蹲到树林间躲避手电筒的光的话,我们就看不到了。”
或许是觉得在雨夜里把人拉出来自己要负点责任吧?夏彦说道。
“他为什么要躲我们?下面都是不好走的泥土路,如果因为吵架觉得不好意思,那种作法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瑞贵的说法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但是他的口吻又像纯粹是为了反驳夏彦。
夏彦为瑞贵阳市还在生气感到无奈,往斜坡上窥探。
“没办法从这边爬过去吗?”
“我想还是可以的,可是起重机交入口完全堵住了,结果还是一样。难道会有人抱着弄得浑身泥泞也在所不惜的心态攀爬吗?除非这个人很瘦……我跟夏彦可能不容易做到吧?”
“这边都是红土,下了这场雨就变得跟黏土一检疫站了,只要一用力,鞋子很容易陷进去了。”
从瑞贵和夏彦之间探进来的凉也用脚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往下沉。
三人对望了一眼,默默地离开了。
结果,他们用在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咖啡温热已经冰冷的身体。
两人对麻烦凉也一事感到抱歉,凉也笑着说没事情最好了,然后就回主屋去了。
“洗个澡会比较舒服吧?”
夏彦不舒服地将濡湿地贴在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瑞贵抬头看着他。
为凉也撑伞的夏彦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水滴从头上滴了下来。
“伞不是很大吗?为什么会弄得那么湿?”
看夏彦护着凉也,不着痕迹地为他挡住风雨的作法就可以发现,他自然的保护方式实在有够高明的。
瑞贵为夏彦的体贴感到莫名的愤怒,看着夏彦的眼神带着险恶的色彩。
“你是不是从事什么奇怪的行业?”
“没有。”
夏彦的回答简单得有点冷淡,让瑞贵觉得很没趣。
“你好象很习惯为别人服务。如果我抽烟的话,你会不会跑着用两手帮我点火?”
“我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事?我之所以弄湿只是为了避免接触到凉也先生的身体。”
“为什么?”
“两个男人贴得那么近叫人很不舒服。”
夏彦睡眼惺忪地说道,卒卒悉悉一阵之后就钻进棉被里了。他背对着睁大眼睛看着他的顼贵,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至于,因为对方太过理所当然的回答感到愕然的瑞贵,则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他一口喝光咖啡,熄了灯,也钻进被窝。
漫长的一天。他想着,身体因为棉被的温度而整个放松了。
好象有什么事,却又有什么事都没有。这种精神上的疲惫感比严苛的练球还累人。
令他担心害怕得睡不着觉的夏彦已经开始打呼了,瑞贵不禁松了一口气,也背对着夏彦躺了下来。
睡魔柔柔地抱住了瑞贵。
不到几分钟,房里就响起两个健康而均匀的鼻息。
凌晨两点关半。
外头风势更强了,雨点像小拳头般持续敲打在玻璃窗上。
第三章
“吃饱了!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话声一落,门就应声而开,顷刻之间,身上的棉被被扯了下来,瑞贵茫然地睁开眼睛。
他还没能赶走突然被惊醒的睡魔,迷迷糊糊地盘腿坐在棉被上。
可能是昨晚的探险和酒精及睡眠不足的缘故吧?瑞贵觉得头好重。
瑞贵一边搔着睡迷糊了的脑袋,一边抬头香着声音的主人,只见精力充沛的小林正抓着他的棉被站着。
“哟?这可不是坐得好好的吗?我还做好了心理准备,想在你起身时会因为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疼痛而扭曲了脸时,笑着跟你说声恭喜哪!”
小林的一番话顿时让瑞贵清醒了过来。他一跃而起,作势要一把抓住小林的胸口,却被闪开来,小林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哟,挺有精神的嘛!看你动作这么机灵,难道昨晚没做错事吗?好无趣哦!吃饭时间到了却还不见你们两个下来,我可设想了好状况哪·”
“胡扯什么!?”
“譬如,如果撞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睡的话怎么办?或者瑞贵一脸疲累地睡着的话,我是不是该只叫醒箕轮?或者对散乱一地的床单假装视而不见?”
“胡说八道!如果你真的那么体贴,怎么会直接撞进来,还扯掉人家的棉被!?”
“可恶!没想到你嘴巴也挺利的。这么说来,是没有精神上的变化罗?真是纯纯的爱啊!”
瑞贵吊着眼睛大叫,小林却一点也不畏缩。他很遗憾地摇着头,双手叉腰,带着跟他寻张娃娃脸不搭调,却好象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着瑞贵。
“两位大哥都已经17岁了,这样不会嫌太正经八百了吗?还是箕轮的技巧真如传闻所说,只让人觉得舒服却不造成痛苦?还是箕轮根本不足以对瑞贵造成伤害?”
“不管你是褒是贬,这都不是我在起床时想听到的话。”
正当瑞贵握紧拳头,对满嘴胡说八道的小林莫可奈何时,后面突然响起充满睡意的声音。
“你可别真激怒七濑,都是你老开这种恶质的玩笑,才害我没好日子过。”
睡眼惺忪的夏彦正支起身体。
“什么!?没好日子过?难道,起不了身的是箕轮!?”
夏彦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茫然地看着那个眼里闪着精光大呼小叫的小林。
“要说就就一些让人笑得出来的笑话吧!如果你要的话,我还可以做青蛙跳或收音机体操给你捍。其实是这样的,因为七濑的提醒,我才想起我跟他是旧识,结果引得他大发雷霆。”
夏彦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起身,很自然地脱下拿来当睡衣穿的T恤。
“旧识?”
“算是小时候的玩伴吧?在我转学之前,我们好象同在一个足球社长达两年半。”
夏彦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让瑞贵他们看到了他那比运动选手更有肌肉的宽阔背部。他从行李中拿出一件粗棉衬衫披上,三两下就换好衣服的瑞贵皱着眉头看着他。
“好象?什么意思?”
夏彦脱下慢跑裤,换上牛仔裤。腰际和腿部紧实的肌肉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的人。说穿了,夏彦的身体简直就是匀称而紧实的完美作品。
“所以我才说我不记得啊!”
一边和小林说话一边换衣服的夏彦,就算没有那些流言也已经够可疑了。那缓慢的动作和他的体格实在太不相称了。
藉着运动锻炼身体的瑞贵,清楚地知道要有那种身材有多么地困难。匀称的身体只能靠每天的锻炼和持之以恒的练习。夏彦那不同于同龄男孩的均匀体格,让瑞贵极端怀疑。
“只是这样?”
小林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明还不够,诧异地看着瑞贵的夏彦。
“就是这样!”
瑞贵回过神来,在小林注意到他的视线目标之前,粗声粗气地丢下一句话就向门口走去。小林望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
“是吗?唉,算啦。总之,先吃饭吧!我想瑞贵偷袭箕轮的行为实在太出人意表了。是我想太多了,不觉就开了这种玩笑……”
事实上,小林一点也不怀疑他们的关系。他知道,尽管瑞贵命运中的女主角还未出现,但他总是找女孩子玩,而且他也清楚瑞贵很讨厌这方面的流言。
而且,他对于箕轮夏彦的行为也没有丝毫怀疑。小林似乎真的掌握了跟他同寝室的夏彦的某些秘密。
对这些事完全不知道情的瑞贵在打开门时回过头来,用险恶的目光瞪着小林。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会让你的挫伤变成骨折。”
小林赶紧闭嘴,瑞贵又瞪了他一眼,不等屋里的两人就自行下楼去了。
“早,你好象还没有睡够哦?”
凉也看到下楼来的瑞贵,用清爽的笑容迎接他。
“我母亲身体不舒服,就由我来招呼你们。真抱歉,你们可能觉得很能没意思。咦?七濑,你低血压吗?”
凉也一边看着慵懒地落座的瑞贵,一边在碗里盛饭。
“我属于夜猫子型,早上就有点……”
瑞贵其实没有多少兴致聊天,用不太有精神的声音说道,顺手接过饭碗。早餐的菜色是烫芜菁、盐烤岩鱼、土鸡蛋、不知名的山菜拌芝麻和腌菜。
对有过多次远征经验,习惯吃旅馆餐点的瑞贵而言,这些饭菜的味道和量已经足够了。
“哦?我跟你相反,我属于早起型。我可以一大早起床送报,却没办法到酒馆打工。是我血压太高吗?下次找时间去量量。”
看到凉也慎重其事地嘟哝着,瑞贵差点儿笑了出来,赶紧将食物吞了下去。看起来像随时会倒下来的白皙美青年,怎么可能会有高血压?
看到瑞贵定定地看着自己,凉也反倒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你的脸色好差,是贫血吗?运动选手有低血压,这可真糟糕啊!你敢吃生肝片吗?还有包着内脏、大蒜和韭菜的饺子。我很喜欢烹饪,或许可以帮你做一些……”
“不用了。”
瑞贵赶紧制止就要起身的凉也。
生肝片跟大蒜、韭菜!?
凉也列出一大串光听就让人胸口发热的生猛食物,而脸上还带着令瑞贵晕眩的开朗笑容。
瑞贵觉得这个人的角色设定基本上就是个错误,所以只能默默地扒着饭,这时小林的夏彦也来了。
三两下快吃完饭时,瑞贵看到坐在对面的川端脸色也不是很好。
“你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睡眠不足。”
“你睡不着吗?我都没发现。”正和刺很多的岩鱼奋战的小林愕然地看着川端。川端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汤碗送到嘴边。
听凉也提到昨晚的探险经过,小林很遗憾自己没能参加。
“你们应该叫醒我的。夜里的山林比一般的试胆大会要刺激多了。”
“可是,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我想七濑和箕轮听到的声音,大概是风把山下的声音给吹上来的。”
凉也一边说一边端来茶水,然后也坐了下来。
要是在旅游旺季时铁定忙得手忙脚乱的厨房,也因为只有这几个没必要特别招呼的男高中生客人,所以凉也才能这么悠闲吧?
“我说瑞贵、箕轮啊,你们听到的真是男人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