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首曲子是在播放。对不对,凉也先生?”
或许是察觉了瑞贵突然把目标带到自己身上的理由吧?凉也在众人的注视下,动也不动,静静地点点头。
“嗯。停电时我正听着那首曲子。瑞贵也一样。”
小林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但是川端,连瑞贵和凉也都在听……?
“——!?”
小林倏地一回头。他看着桌了的唱盘。
“是收音机……”
房间角落响起树沉静的声音。瑞贵点点头。
“真的很偶然。川端很喜欢,一直在听着的曲子在停电时竟然从收音机里播出来了。”
那首让躺在床上、无助地仰望着黑暗的自己,整个身体浮起来的曲子。
“川端一开始就说了,他说‘我在听米妮唱歌’。可是我不知道米妮这个名字和歌曲的名称,所以在凉也先生告诉我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就是自己在听和那首歌。”
瑞贵说着说着,觉得很不可思议。被罪恶感驱使着的凉也,和挨打而意识模糊的川端也听着自己正在听的歌。当时那个鸟鸣声听在川端的耳里是什么感觉啊?
还有,可能也在现场听着的犯人又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川端的说明就时间上来说是有许多地方不吻合的。他说挨打时听到了设定在十点播放的曲子,他说看到时间停电还没有结束。这些事情都可以包括在心理作用或错觉的范围之内,所以我们不能断言他错了。”
Loving You。以充满热力的明朗声音,轻轻地唱着爱情的鸟是怎么看我们的呢?瑞贵一边说话,一边想着。
“……是这首曲子凸显了时间的不一致。推论过事情前后的经过,我觉得川端所说的十点是早了一点。可是,这是我们唯一知道的确定时间,所以我们只能这样相信。同时,因为我们听川端说他当时听到了自己设定的曲子,所以他本人,还有我们始终都认为他挨打的地点是自己的房间。”
瑞贵一边解说,一边在脑中揣摩着当时的景象。高大的川端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在停了电的走廊上。他摸索着数了房门的数量,打开他认为是自己房间的门,结果……。
“就算只是一点小分歧,当无法与状况符合时,我们就得做整体的怀疑了。川端说他在自己房里听到的歌,其实在每一个房间都可以听到。当我发现这一点时,原想置之不理的小破绽就整个浮显出来了。”
坐在门边的凉也很含蓄地插嘴道:
“七濑,我可以插一下话吗?到这个部分能不能先让我做一下整理?我虽然是个外人,但就因为是外人,所有些地方会比较冷静……”
瑞贵看看田嶋和树,想取得他们同意。他们都点点头。
“如果我有错,请你们随时订正。首先从事实来看,你们一个星期前才搬到这栋新宿舍,这边一到晚上就会有停电措施。今天晚上,当川端从小林他们的房间回自己房间的途中,开始停电了。他走进某个房间——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哪个房间——,结果被人给打昏了。而川端在挨打的前后听到米妮的歌声,在离开房间之前看到了时钟。七濑,我这样分析可以吗?”
“到目前为止可以。”
凉也那和瑞贵神似的容貌起了加分作用。那纤细的体型和少年般澄澈的声音、独特的透明感,使得田嶋和树对这个青年的警戒心渐渐地淡化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推理了。川端的说明在时间上有几个地方不吻合的。第一是歌。他可能挨打的时间和设定曲子的时间之后就出现了分歧点,虽然只有一点点。川端说他看到的液晶面板,因为停电应该是看不到的——”
“凉也先生请继续。……要坐下来吗?”
瑞贵催促道,凉也露出苦笑摇摇头。
“谢谢,不用了。而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我跟瑞贵从收音机里听到同样的曲子。我想。田嶋的房里一直开着的收音机应该也有播放。米妮•碧巴顿的‘Loving
You’。这也是川端设定好的曲子。”
“可是,在同一个时间播放同一首歌不过是个偶然,并没有证据显示,我是在这个房间里听到收音机播放的歌曲啊!”
川端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提出疑问,小林也点点头。
“川端说的没错。因为停电而听到收音机的人很多,所以也有可能是在别的房间听到的。还有,我一直在意一件事,瑞贵、凉也先生,时钟的事你们怎么解释?”
凉也对着这些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高中生们,轻轻地耸耸肩。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但也不能说任何一个房间都一定听得到曲子。可是,停电、刚刚搬家、田嶋的这个房间跟以前川端的房间位置相同,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凉也说着,对田嶋和树笑了笑。田嶋带着难掩惊愕的表情,坐在房间最里面的树则僵着表情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和他们几乎是第一次见面的,自称是瑞贵远房亲戚的青年。
“我们先要确认的不就是这些事吗?小林所说的时钟的事我也有疑问。所以,请七濑从这里接手。”
凉也说着把视线望向瑞贵,然后退后了半步。大家仿佛聚光灯切换的错觉当中,又把视线移回瑞贵身上。
“我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无法断言谁是加害者,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请各位就把它当成最合理的可能性来听。”
看到大家点点头,瑞贵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道:
“如果只针对事实来看,这是个很简单的事件。川端挨打了,只是这样。但是,事情发生在停电时,再加上川端又是这种性格的人,我们完全无法掌握犯人的动机,而川端的说明则让事件复杂化了。”
瑞贵停了下来,环视众人。大家看着他的视线隐含着其实并不希望事件获得解决的色彩,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放弃了吧?一次又一次浮显在脑海中的话又掠过心头。
这时,背后一股暖意传了过来。是夏彦。
背后投射过来的无言视线使得他僵硬的身体获得了舒缓。他强忍住回头看夏彦的冲动,振作精神,抬起头来。
“……发生事件时,会说谎的通常都是加害者。可是,这一次犯人不要说说谎了,我想他应该什么都不会说的。让我们陷入混乱的是,充满执着和错误的川端的谎言。”
“那是——”
瑞贵示意小林住嘴,然后看着川端。
“所有的契机都在那首歌。当我知道川端所说的曲子跟我听的是同首歌时,我就想,或许川端听到的也是收音机播放的歌。那么就表示房间是错误的。是在哪里呢?于是我开始想了。川端靠着记忆在漆黑的走廊上摸索前进,他是朝着刚搬来的房间走去吗?新旧宿舍的格局完全一样,会不会他产生了错觉……?”
大家都侧耳倾听瑞贵提出的疑问。他们想象着,如果是自己,在漆黑的走廊上会怎么做?会打开哪扇门?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那首歌,而让我怀疑川端可能回到原来的房间去的是停电和记忆。这么一来,就多出一个谜了。如果川端弄错而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门,而且在这里挨打的话——”
瑞贵不说话了。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屏住气息。
“弄错的就不只是川端了。”
“啊……”
田嶋呻吟似地低吟道。川端痉挛似地皱起眉头。
小林快速地瞄了他一眼。树低着头,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但是却看得到他咬住嘴唇。
凉也静静地思索着。瑞贵没能回头看背后的夏彦。
瑞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川端,你把在小林他们房间对我们说的话再说一次看看。从被打的地方开始。”
川端闻言抬起头来,轻轻地点点头,开始说了。
“……我走进房间,走到房间正中央时被打了。我好象昏迷了一下子。回过神后,我站起来,听到了那首歌。刚好唱到中间,所以我想是不久前开始播放的。我站起来想离开房间,把手伸向门……”
“你什么时候看钟?”
川端皱起眉头,眯细眼睛。
“……记不清楚了。只觉得茫茫然的……。不过,既然在听到歌声之后,应该是离开房间之前吧?”
瑞贵已经听川端说明了几次,但是他在意的关键还是没有省略。
瑞贵吐了一口不知道是叹息或深呼吸的气,看着在场的朋友们。
“请大家仔细听川端的说明。他一进门就被打了,也就是说,他是背对着门,面向房间的。川端的伤也在后脑勺,所以袭击的人应该是在他背后。到这里没有问题吧?后来他听到歌声,站起来,想走出房间时发现了时钟。这样对吗?”
“——嗯。”
川端确认记忆似地皱起眉头,谨慎地点点头。
“……每次听你说到这个地方我都觉得有点奇怪。在你的房间里,你放时钟的地方是床头。可是你却一再表示,当你要离开房间时看到蓝色的面板。”
川端、田嶋、小林都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床头上放着闹钟。对早起的运动选手而言是必备用品的闹钟,虽然机种不同,却放在同样的地方。
“一定要回头才看得到!?”
小林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说道。川端脸色大变,细细地思索着。
“川端是被人从背后攻击的。在这个楼层,川端是站在正面,也就是可以看到床头闹钟的方向。可是,川端发现‘闹钟’是在想离开房间时,也就是背对着房间的时候。”
“……不可能看到……”
小林无力地嘟哝着。田嶋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又要看看时钟。
川端瞪着半空中,动也不动。
“也就是说,这一部分你也弄错了。你在黑暗中被打,瞬间昏了过去,失去了方向感。这时候,你在熟悉的蓝色面板。然后又产生了错误的联想。”
“怎么会……”
他的语气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
“可是……那么,我看到了什么?”
“——……”
瑞贵不作声了。仿佛喉头被什么哽住,只能无助地干咳。他环视着凝视他的朋友们,再看着川端那无助的眼神,最后把视线落在地上。
他对着全新的地板木纹说话。
“我刚刚也说过了,我不想说也‘犯人就是你’之类的话,而且我也没有证据,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表示蓝色面板和犯人之间有某种关联吧?”
凉也静静地说道,企图帮有口难言的瑞贵一把。
“虽然没有可以直接指名道姓的证据,但是却可以说明蓝色面板始末。”
凉也说道,瑞贵点点头,这才抬起头来。可是他不看任何一个人,游移的视线一阵飘荡之后,把视线停在床头的时钟上。
“……最近很多东西都会发光……。可是,要说和那个时钟同样的高度,而且现在也看不到的东西的话……”
听到瑞贵压抑住情感所做的说明,众人在脑海里开始思索。川端看着门的方向。他因为伤在脑部,身体可能比平常低了些。川端的视线停在他错当成闹钟的位置。
地板到闹钟的高度在五十公分至一公尺之间。大致上说来有七、八十公分高。
在床脚的那个位置发光的液晶显示……。
他忙乱地思索着条件相符的东西,瑞贵沉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也是我的想象,不过,你们不认为那跟犯人在的位置重叠吗?”
“——!?”
经瑞贵这么一说,大家差一点跳起来,都往后看。
确实如此。除非加害者快速移动,否则如果川端在被打而倒下来的地方回头的话,被害者和加害者其实在黑暗中是相对的。
“我试着去想象,如果是我的话,当时打人的人会是什么姿势?”
大家都等着瑞贵描绘出那个潜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瑞贵静静地说道:
“犯人对着川端的后脑勺挥下凶器,看着他倒地。当时室内一片漆黑,但是只要不动,眼睛很快就会习惯的。至少可以分辩出人的样子。犯人屏住气息不动声色,这时川端缓缓起身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头看。——你们认为犯人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应该会逃出去吧……要是来不及,可能会蹲下来或慢慢移动,总之先把自己藏起来再说。”
小林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凉也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那不是好办法。当时两个人是在狭窄的室内,几乎是面对面的。我觉得按兵不动才是上策。如果是我,我会考虑先留在原地藏起来。”
两种想法都有道理。从心理上来看,加害者和被害者对峙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是犯人同时也会怕一动就漏了破绽。
“先来讨论小林的意见,我们一看就知道,床角堆了很多瓦楞纸箱,没有可以蹲踞的空间。想动却又被川端挡在前头,而且对面是墙。”
大家都看着堆在一旁的箱子。尽管是双人房,但是宿舍的房间没什么多余的空间。尚未整理的行李使房间显得更加狭窄,小林看过之后摇摇头。
“这么说来是没有逃命的余地了。那么……”
“接着来看凉也先生的看法。屏住气息,紧贴在墙边,让自己藏身于黑暗中会是什么状况?当时会采取什么姿势?”
瑞贵用眼神示意小林亲自试试看。小林在所有人面前,站到墙壁前面。
“嗯……尽可能靠着墙,因为没有胆量背对川端,所以是脸朝外、紧贴着墙,应该是这样——”
小林一边说着,一边把背贴在墙上,脚印大大地张开着。他收起下巴,头抵在墙上,伸出手以保持平衡,手掌和手指整个摊了开来。
“手腕向下,贴得相当紧。”
小林嘟哝道,瑞贵眯细了眼睛看着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把刚刚目测到的闹钟的位置,和你现在手的位置重叠在一起看看。”
“啊?咦?这不是一样吗?……对哦,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川端瞪大了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头看着瑞贵。
“瑞贵!这到底是……!”
瑞贵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川端确实看到了时钟,但是,那其实是手表。你被打昏了的眼睛,看到了一只挂在手上就会发光的液晶面板。”
“——”
高科技的自动亮灯机能。在场的人都想起一个熟悉的单字。他们知道,蓝色液晶面板只要倾斜到一定的角度,就会自动发光。这是大家在杂志上早说看得不想再看的东西。
这种手表有马表、温度和湿度,甚至内藏行程和记忆等丰富机能,相当时髦,很受欢迎。
这一楼层的住宿生也有不少人佩戴。更有人生气地指着手表目录,直骂受不了手表设计上些微的差距。
而目前在场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