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男人要经历过一次失恋才能成熟。
林亚自从扔回给顾同那把小枪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任何人,甚至,也没人有幸看见他吃、喝、拉、撒、睡过。
罔顾那位接了枪一脸吃惊的家伙询问的眼神,林亚扭头就牵了马跑了,弄得顾同一个劲地愤恨: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混蛋偷了枪?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不敢去找叶非云!
“你有本事就去把非云给说到咱党来,成天除了耍嘴皮子勾人就没见你有别的本事过!”瞧瞧林亚撂下的这话,顾同反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寻思了半天,领悟:估计是在叶非云那里吃了鳖了,好好补了一顿。
两党宣战,也不能再联系叶非云了,实在是个让人挠头的事,把叶非云拉拢到自己的党内,不是没有想过,可叶非云的脾气……
裘致远主导的这场比武很快就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在一层一层的选拔过后,终于轮到了叶非云上场,在叶非云一副苍白的憔悴神色之中,有人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昔日铁血参谋的凋谢,趁火打劫,是上好的良策。
给了一个坚定有力的眼神,裘致远站在台子上纹丝不动,目送叶非云下了观战的台子,取出刀。
没有几个活人见过叶非云用到,传说中的神魔,一直都是在传说之中。
刀,对的也是刀,战场上的刀,往往都是很大的,英雄刀,阔背宽身长刃的大刀,叶非云手持的这种轻巧小刀,实在属于异数。
所有的刀都换成了竹制的,防止误伤,重量上也通过嵌一些铅砂来平衡,都略比实际的真刀轻上两分,拿着,都有些微的不顺手。
“开始!”一声令下,场中两人互施一礼,开战。
望着场中,裘致远拧上了眉头:叶非云的速度,力度的控制和精确度,确实都有所下降。
是错了么?借助这次大比武重新树立叶非云大半年逐渐失去的威慑力和号召力,是否是弄巧成拙?
没有答案,答案在叶非云自己手中。
刀尖“铮——”地一声顶在对手的刀身上,原本计算的预计力度没有达到顶出十公分的目标,叶非云只得缩肩轻让这相差的一公分,紧接着一个踢腿缓了下一刀奔袭而来的威胁。
右手的刀划过一个弧,叶非云让过了对方的攻击,回旋到身后,沾了白色石灰的刀身眼见要划上致命的颈动脉位置,被对方一个肘后击迫退了。
闷哼了一声,重新蓄积力量,从没有过的一击不中,叶非云脸上开始泛上了青色,看得台上的裘致远和台下的士兵一阵哑然,刚刚叫出声的“好”字,全都噎回了肚内。
寂静,令人害怕的寂静,在全师集合的情况下就这样全部寂静着观看比武。
第四十八章:虎落平阳
比武场上,叶非云渐渐开始落了下风,力量的后继空虚在额头、指尖上密密出现的细汗中显露出来,挥舞着大刀的对手却越来越紧逼,这只是士兵组的第十名,军官组的还在观望,二十天要接受二十个人的挑战……叶非云没有空闲去想。
是不是,错了?裘致远站在台上,心思飘渺,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为了林亚变成这样的叶非云,看了有恨,恨其用情太深误了自己的前程;现在连一个小兵也疲累应付的叶非云,看了有痛,痛自己一直看好的青年军官就这样一步步从巅峰走了下来;脸上青青白白的叶非云,看了有不舍,不舍就这样逼他重新去面对挑战,面对厮杀……
曾经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叶非云,曾经独战沙场取回郑拯尸身的叶非云,曾经梦中抱着自己轻轻挨蹭的叶非云……哪一个,都让人无法放手,无法放弃。
怎么能说服自己,放弃这个逐渐下坠的公国之星?!
刀要比三场,三场两胜者得一分,枪、炮也是各三场,总共得两分者为胜利者,刀,是以致命部位受到攻击为制胜,每场半小时,半小时内没有人能攻击得手,为平局,同时攻击得手以部位的致命性决定胜负。
裘致远甚至是有些焦躁地看表,从二十分开始,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表的指针,眼珠子恨不得粘上去推着指针走。
“时间到!第一局,平!”迫不及待地喊出话,裘致远允许自己忽视了秒针的位置。端了两杯子水尽量让自己保持着缓慢、稳健的步伐,走下台给叶非云送去,顺便也便宜了那个挑战的士兵,诚惶诚恐地看着最高长官给自己和叶非云端水,半天也没敢接。
“喝点水,休息十分钟。”说是对着两个人说,眼角余光却撩了叶非云一眼。
让叶非云回台上坐下,又递了块毛巾:“擦汗。”语气绷得僵硬,像是有些不满叶非云的表现。
众军从刚才叶非云令人吃惊的萎靡表现中还没有缓过劲来,又接着让下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合运动:这个铁面冷酷的师长,除了残忍强悍之名,居然还有这般体贴之举!
裘致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眼扫视全场,然后将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某一处,微闭上双眼,压下心中翻腾着的心绪。
真后悔没有杀了林亚!
第二局,叶非云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往日的一击绝杀成为了风中飘散的轻烟,消失得连传说都不是了,是幻觉?铁血之名,三山一战,仿佛,都只是幻觉,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情。
场中的叶非云,顶多也就是个身手尚算灵活的灵巧型对手,闪转腾挪之间,有了那么一些的迟涩和无力,杀气,只存在于眼中了。
场中,越来越沉默,从第一局打到地三局,叶非云居然没有一局取胜,全部平局,成了一场彻底的防御战,虽不败,却更耻辱。
中午吃饭的时候,裘致远依旧让警卫端了饭菜到师部,和叶非云单独吃,却没说什么话,也是沉默,只有脸上那沉静的样子,让人有些冷。
在叶非云的狼狈挑战结束后,裘致远轻松地撂定敢于挑战自己的对手,每局都是三分钟内完结,一连九局三场,一个挑战者在一个小时内就这样失去了另外一百枚银圆的机会,连带震慑了其他有资格挑战的人:这个师长,还是那个刚强的师长,从来都没有变过,那曾经在台上闪过的一丝体贴温柔,只是风中飘过的落叶,掉了,也就没了,还是残秋的肃杀。
叶非云不是没有触动,力不从心的感觉和夜夜不得安眠的梦,一直搅扰着,让脑子从来都没有一刻得到过安宁,心乱,所以神乱。
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吃完饭,裘致远又去端了一杯莲心茶,放了三片参,西洋参,热热的,端了来:“喝吧。”
叶非云毕恭毕敬地站起,立正,接过。
自己端了杯开水,坐在那里,数了几片茶叶,丢进去,淡淡的,浅浅尝着,裘致远放松了一点面部肌肉,吁了口气,拿了茶杯走到院子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看着袅袅挪挪升起的烟出神。
没有见过裘致远如此多愁,叶非云有些不知所措,多少是知道一点罪魁祸首是谁,只好站在门口,秉承沉默是金的良训,攒起金子喝着茶。
带着参味的莲心茶清香无比,却苦的很,裘致远没有给他调上蜂蜜,慢慢地饮上一口,沁到心里,倒也提神,半天回味上来,有一股子透彻的甘,人仿佛也精神了些。
“喝完坐一会儿,就该去进行接下来的比武了。觉得好喝就带上,我给你续杯。”背对着叶非云的裘致远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在叶非云喝了一口,呵出一口气之后,平稳着声音慢慢地说。
“是。”多少是惭愧的心情,对于这个一直没有放弃让自己摆脱毒瘾的长官,叶非云是惭愧的,多少次扛住总统的斥责,都是因为了裘致远的以身家担保和不懈坚持。
“不要再想了,就连同一党派的陈铭和郑拯,都无法善终,你又如何能和林亚修成正果?两党开战,你不叛党就必须斩断一切,是一切,包括你的心思。”裘致远还是开了这个口,明明知道说这些,必然招致日后的疏远,裘致远也不得不说,没有选择,如果这个选择是叶非云的前程和自己的私情,裘致远只能选择前者。
“是。”总是隐藏自己心思的叶非云,如何能不知道这些?
疏离的语气,可以凸显的尊卑,让裘致远心头一痛:或者,是没有缘分,说的越多,越没有机会。
两人终究没有什么话了,一直对着站到了下午比武的开始时间。
枪,比的是打靶,死靶一局,移动靶一局,活靶一局,可以用任何枪。
叶非云轻松地赢下了这一场,三场全胜。
炮,比的是装填速度和发射精度,十分钟装填量是一局,十分钟发射量也是一局,所有发射的精确度也算一局,装填量限制了发射量,发射量却和精确度有微妙牵制关系。
用的是小钢炮,装填的是卸掉引信和炸药的空弹,设计落点有五个,是裘致远临时标定地图上的,每人一张,各自不同,挑战者先选地图。
叶非云的装填速度受了体力的限制,二十门炮,只装了十三门,挑战者装了十九门。
下了装填好的炮,开始发射一局的较量,装一个,校准角度、方位,发射一个。
叶非云发射了九枚炮弹,挑战者发射了十枚。
回到台上等待准确度的统计,叶非云显得疲惫不堪,勉强打了精神,无视一干团长们的侧目:“我输了……”
三场比赛,平了一场三局,赢了一场三局,输了一场两局,作为一个长官,叶非云是输了,不赢便是输。
直接将一干人等忽略,裘致远递过一杯茶:“别想那么多,还有十九个挑战者,喝口水,定定神,还有最后一局的结果。”
咧了嘴,想给一个笑容,咧完了才发现笑得比哭还难看:“是输了,三局两胜。即便他的准确度不如我,也是输了。”
又是一片寂静,长久以来对叶非云的膜拜,就在这一天从怀疑中得到了真实的粉碎,这个神魔一样的人物,成了一个笑柄,军队从来就不缺少日暮西山的英雄,只是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英雄的坠落来的这样早。
如果不是裘致远的一场比武缓和了场面的气氛,这一天,几乎就成了葬送叶非云的哀悼日,昨日已经成了传说,甚至连传说都不是。
第四十九章:男色之毒
端着茶杯,几次送到嘴边,又都放了下来,叶非云的焦躁,连别人都看出来了,更何况这大半年来朝夕相处的裘致远?
“咱们也去热热身?就当是今天第一天挑战赛的表演场,如何?”裘致远转了脑袋,询问。
脸上线条一硬,叶非云低了低头,随即抬起眼来:“好!”
放下茶杯,整了整身上的军服,扯平了皱摺,先下到场子中间,立在那里,等裘致远。
以为这一天的比武就这样无趣结束了的众军鼓噪起来,一天的郁闷比武早就让人心头郁结了一团子气,亟待发泄。
裘致远看着早早下到场中的叶非云,终究是笑了一下,骇得众军暂停了两秒鼓噪,随即更加疯狂的呼哨鼓噪压遍全场。
顺应民意,一步一步走到场中,裘致远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笑,仿佛是嘉许,仿佛是欣慰,也仿佛,只是开心。
台子上,几个团长和师参谋在那里面面相觑,叶非云昔日的威名,和今天的狼狈,实在难以挂钩,而这接下来的表演,是什么?是裘致远牺牲自己的威名扶叶非云一把,还是彻底将叶非云砸倒在地让他重生?
坐在叶非云座位边上的那个团长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去揭了叶非云的茶杯盖子,探了两眼,明显地撇嘴和不满,“叮咣”一声合了回去,坐在那里,一脸的黑。
“嘿,是什么?”一个参谋转头问。
“是西洋参片和莲心泡的茶!”冷淡坚硬的话语,表达了对物资分配不均的怨。
“哦?我看看……”几只手伸过来,想看看叶非云这个小小营长的私房茶。
“这么大片的参!”
“这莲心,得多好的莲子才弄出来!泡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好的颜色……”
“这香味儿……”
“啧啧……”
“行了!偷看别人的东西,是君子所为么!”终于有个还算清醒的参谋出声,一群草莽,哪里有余地来寻思尊重隐私?
“就凭叶非云的军饷,还不足够他买这些天天喝着吧?这一片的参,就得拿现今的一块银圆来换,他又刚被罚了一年的军饷,不吃些空额,如何支撑这等开销!”
“没看见是裘师长端给他的么!”
“那就是偏私!私下给他军饷配额了。这种参是寻常市场买的到的么!”
“安静安静,已经开始了!”
……
一帮子对叶非云长期驻扎在师部都有很大意见的人,终于在裘致远击出第一招的时候安静了下来。
虎虎生风的拳,直接招呼到叶非云的脸上去了,实在看不出来裘致远的意图。
叶非云轻让,侧身,一踢腿间已经出刀,是那套钢刀,寒光闪闪的,很是渗人。
持了刀的叶非云显然占了利器的便宜,裘致远也不在意,半噙着笑,马步扎的稳当,掌劈过去,跟着就是一个扫堂腿,叶非云的刀离裘致远甚至还有大半尺的距离时,就不得不撤刀退让。
让人眼花缭乱的一阵拼打,招招都听得见肉体搏击的“扑扑”之声,就像马蹄踢中肚腹,又狠又准。
叶非云确实不耐打了,数十招下来,败相大显,虽然勉力支撑,看上去也是撑不久了。
“都说这叶非云得了痨病,看来是真的。”
“哼,不是痨病吧?听说是染上花柳病了。”
“哦?怎么会?他才二十出头,平时也很检点,怎么会染上那个病!”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老兄。知道叶非云为什么会被罚么?就是他曾经叛变过,和汪伪的那个叫江什么的特务头子有一腿,那是什么人呀,万花从中过,百草园中栖的人物,他们俩那么一……嘿嘿,不就染上了。”这厮笑得猥琐至极,说完了,还咋巴咋巴嘴,一副要和了口水吞叶非云入肚的模样。
“行了行了,瞧瞧你那样!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可惜呀,要不是他染上了那病,我还真想尝尝!你瞧瞧他的样子,多……”
“得得,你个没节操的东西!就凭你的那点本事,他要不是这般落魄了,你还不得被他制得做牛做马!不过,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哦?是吗?哎……美人身下的马牛其实也是做得的。”
“我听说是他吸食了毒品,把身子搞虚了。”
“倒也像……”猥琐男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要是毒品就好办了……”
“去你的!没看见师座多护着他么!不过,听说师座都没福分享受,这般虚弱,要是师座来上那么一晚,还不得彻底废了?!”
一阵淫荡的笑声在半掩着的嘴边散开,惹得其他正经观战的人一番侧目。
“也是,要不师座怎么那么着急给他补身子呢?耐不住了……”
“看看那参,那莲心,都是些安神定气的上好料,就这么当草料似的喂了他,也不心疼。”
“值得呀……要是我,也……”
又是一阵让人恶心的笑。
场中,叶非云依然苦苦支撑,原本看好裘致远继续给上十招就可以将表演结束的,都掉了下巴,所谓晃而不倒,所谓弱而坚韧,大概就是如此。
“脚下……后退太慢……刀还差了两公分……出手还要更快些……”裘致远低声的轻语,一声声地诱导着叶非云的动作,再快一点,再努力一点,或者,你就可以走出那个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