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笑(出书版)by 童茵

作者:  录入:04-16

晃眼四周,荒草丛生的此处不就是当日跟踪而来的地方吗?一闪即逝的片段情景不意合对上,

突觉处于赵管身下悲喜交替的模样很是熟悉,那眉唇及那清俊实是像极了某个人……


没来由的,脑子里浮起一张始终淡然平静的容颜。

「我问你,刚和太子一块儿的那人是谁?」好熟好熟啊,实在眼熟到像是方才不小心压在身下

的人,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那人是不是有个流落在外的小弟。

倘或真如此,倒也是喜事一桩。

「子矜吗?」承平楞了下,抬眼见到他两颊漾出的可疑红晕,小嘴随即弯起姣好的弧度,甜甜

笑道:「他是太子哥哥早年纳入宫的娈童,向来同枕同寝,太子哥哥可溺着他呢!」瞥眼过去

,她刻意捧起自个儿的脸蛋,用足以让他听见的音量喃道:「我猜,他们肯定每日都这么相好

。唉呀,浓情蜜意的,真像对小夫妻,着实令人羡慕,你说是不是呀?」她转脸嘻笑。


「你还说、你还说!」他激动得大吼,努力克制想捣住她嘴巴的冲动。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她是宫里长大的孩子,除了耳畔常闻的诸多宫闱秘辛,此等私情淫秽

之事也见得不少,何需这般大惊小怪?满脸的不以为意,承平自鼻间哼出一声气,自管坐在长

满青苔的石凳上,撩高裙摆摇晃小脚,不时把未能交付出去的玉佩放在掌心把玩。


一见那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玉佩,风潇剑立刻夺拿在手,睨眼哼道:「好哇,你偷东西!」

「才不是!这玉是母后给我的,本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做啥偷你的破烂东西?」承平发急地冲

上前,鼓起腮帮子,怒气冲冲地朝他伸手喝斥:「快还来!」

「别蒙我了,这玩意儿明明是我兄弟的,怎么说是你母后给的?」风潇剑压根不信,只把玉随

手系在腰间,高声带笑地说:「总之,我拿走了。」身形一跃,双足几乎不点屋瓦亦毋须任何

东西撑持,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不行不行,那是母后托我还给太子哥哥的──喂,你不能拿走,那是太子哥哥的玉啊!」承

平仰头大喊,可惜早巳人去楼空不见影,徒留闷气在心头。

这下可怎么是好?玉不见了,她得拿什么还给太子哥哥?紧咬下唇,承平捻弄着袖摆的系带,

心里不住暗自恨骂。

【第九章】

淅沥淅沥,漫雾薄雨打落一身,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将剑高空拋去,一个回身倾仰,把剑牢

实地握在手中,丢弃了以刺、斩、劈为主的招式,反着重于挡、回等基本路子使气,合上极深

厚的内力,不以豪猛为首,亦有石破天惊的威力。


随着丝丝雨点滴落,莫晏始终闭眼凝神,仿入无人之境,银光璨粲的长剑到他手里仿佛活了一

样,挥撒自如,左右横扫,硬生生当空划出一道水痕。

身形灵巧飘洒,如同飞燕更似疾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弹起剑尖上的水珠,一旁的大石竟应

声碎裂。

收回剑身,他仰首望天,纵是绵绵细雨,天仍晴明如许,打在脸上的雨,依旧是这般柔和,所

有躁动纷乱似乎逐渐平息下来。

他深吸口气,再次张开的眸显得一片澄明,无欲无求,唯独唇边嗤着淡不见影的笑意。

「好功夫!」没声没响的风潇剑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朗声喝采,自腰间抽出自己的那口破剑,

直盯着他手中的剑不放:「既未入鞘,咱们何妨不来比试一回?」

淡然的眸子往他雀跃的脸上一扫,莫晏微微勾唇:「练剑只为强身健体,不作逞凶之斗。」

「没意思,就当陪我玩玩也不成?」风潇剑不掩失望的直瞪着他。

莫晏摇摇头,只无声的笑了笑,便轻巧地将剑收入剑鞘。

剑一入鞘,何时再出?学剑练剑,为的不就是切磋磨练,怎知这一点施展拳脚的机会他也不给

。风潇剑唯有提着剑,径自练了起来,高来低去,一时腾空而起,一会儿又扫向地面翻起阵阵

沙尘,晃眼看向立在一旁的莫晏,见他眉唇含笑,眼中精亮,似有激赏之意,心下大喜自然是

练得更起劲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风潇剑满头大汗的走到莫晏跟前,自腰间摸索一阵,随即朝他丢了过去。「

喏,你的。」

定睛看清掌心上的东西,莫晏不觉笑了。同样是百鸟朝凤,雕功精湛,质地温凉,的确是块好

玉。

可仔细瞧来,却有些微不同。

他带着笑,五指紧握,细白的粉末顿时自指缝落下。

「兄弟你……」两眼瞪得奇大,风潇剑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假的。」这正是当日献给皇上的匣中之物,没想到竟会让他拿了回来。

「怎么可能?」风潇剑闻言立马冲了上去,扳开他的手指想瞧个仔细,哪还有什么玉,只见一

滩细碎的白色粉末,一阵大风刮来,真个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始终在我身上。」见他犹是不信,莫晏自怀中掏出一模一样的凤玉,笑问:「这假玉是

你从哪儿弄来的?」

风潇剑似是大感意外,怔怔地望着他,难以置信的说:「怎会有假?我明明是从那丫头手上抢

来的……好哇!肯定是臭丫头瞎蒙我,说什么是母后给她的这才教我着了她的道!」一连数哼

,忽地想起什么,他仿是恍然大悟,拍额道:「啊!我想起来了,临走前我好象听她喊啥这假

东西是要还给太子的,又说什么是皇后给的,那究竟是谁的东西?我都给搞胡涂了。」他搔搔

头,一脸困惑。


「风兄,你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市集里见到的那枚玉佩?」见他点头,莫意抿唇笑问:「你仔

细瞧瞧,你手上的玉和当日的玉又有何相似之处?」

风潇剑依言拿在手上掂了掂,打量好一阵子,像是发现什么,倏地惊呼:「这上头刻的大鸟和

我上回看到的简值一模一样!」

「不错,可你只说对了一半。」莫晏拿手指着凤凰刻纹,详细地解释道:「看清楚,这两枚玉

不仅同样刻有凤凰,依其刀法、纹路,甚至是出于同一工匠之手,故应当可断定,两枚玉亦皆

为一人所有,这也正是我为何要入宫的原因。」倘或十五年前,因凤玉而揭露出浦阳公主和莫

意私通一事,此玉自为铁证,绝不可能流人民间,可现今凤玉却在他身上,是何道理?又为何

在多年后,皇甫少仲能自宫中取得凤玉再起祸端?


然其中,有段不为人知的真相是,在十五年前天后仍为太子偏妃时,确实将此凤玉交由浦阳公

主,浦阳虽以为信物交由外人转交于莫意,可莫意却将凤玉退还浦阳,此玉一直都在浦阳身上

,故可推之,当年所揭出的凤玉,应为有心人特意另行打造的假凤玉,又眼下却意外出现了三

枚相似的玉佩,能将其打造得如此难辨真伪,自是由同一匠工所为。


如此想来,事情应当很明白了。当日他刻意献给皇上的是块假玉,而今假玉竟落入凤后手里,

难道她真不辨其真假?反当成真凤玉要承平交还给太子赵管,其用心何在,教人不发疑也难。


莫晏不禁恍恍忆起几日前凤后的一言一句,竟能将已尘封十五年的往事诉说得如此讵细靡遗,

其中委婉曲折更是无不殆尽。

那程子只觉她言词恳切,表面万分哀凄,所以也就没深一层去想,而今凝神细思,再行回顾,

不仅有异,且是大大的不对劲。

骤然间,不意想起了凤后无故笞死宫娥的情景,脸上的狠绝凶残岂会是一个心慈的人所有?接

着连番的片断景况一一拼凑起来,事情走向越发显明,所有疑裁登时浮上心头。


难不成,一切的一切,全是由凤后一手作成的?心里陡然涌起这样的猜测,莫晏看着掌心上的

凤玉,忽觉异常沉甸,一时间不觉又落入冗长的思绪。

「啊──对了!」风潇剑突然大喝一声,牛眼望向他,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

「兄弟?」这话问的太突兀,莫晏不禁楞了下,随即挑眉笑说:「风兄你不就是我的兄弟吗?

「不、不,同样是兄弟,可我说的是有着亲生血缘的骨肉兄弟。适才在太子那儿我瞧见……」

话才脱口,抬眼一见那张俊美到毫无天理可言的容颜,他猛时止住,神情显得十分古怪。


「瞧见什么?」

「我看、看到……」风潇剑涨红着一张脸,像猫儿咬去舌头,张嘴咿咿呀呀的,好半晌说不出

话来,只频频咽着口水,双眼乱瞟,就是不敢对上他的眸。

瞧那吞吞吐吐窘迫的模样,莫晏看了着实感到有些好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想来应不是什

么紧要大事,所以也就不去追辨了。

英晏仰起脸望了望天色,举步就要进屋,岂料风潇剑冷不防凑上前,扳住他的肩头低吼:「你

不能走啊,好歹听我把话说完,你不听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喔?这倒有趣,什么话不听会让他后悔一辈子?莫晏回过身,深深地看了风潇剑一眼,嘴角带

上一抹兴味。

红脸依旧,风潇剑连忙撇开视线,咳咳几下,好小声地说:「就是我看见……」
啊!甭管了,那段当作他瞎眼啥也没瞧见。「太子那里有个孩子的模样同你有个七八分像,乍

看下,我差点以为真是你同胞兄弟呢!」

「名有相同,貌有相似,实在不足为奇,风兄你忒是大惊小怪了。」

「你别不当回事啊!保不定他真是你的亲兄弟,世上多了个亲人,也是一桩好事,至少还有个

相依相靠的人,心有牵挂,总比心无碍的好。」说着说着,朝他觑了几眼,依旧是一副凡事淡

然的模样,风潇剑不住激动起来,声音亦不知不觉跟着扬高:「我知道你师父要你平平淡淡过

一生,可你又不是个和尚,无情无欲、无欲无求,是要做给谁看?你是人,是个活生生有血有

肉的人啊!没了七情六欲,还叫人吗?」


这一吼,连他自己也怔住了,脸上有些讪讪的,刚抬眼看去,却碰上一双紧盯不离的凤眸。

「我、我说错了啥吗?」他知道莫晏长得好看,是他这辈子见过生得最好看的人,可也没必要

直勾勾地盯着他吧!

「不,风兄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像是猜得他的疑惑,莫晏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深味意长

的笑:「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我担心你啊!」风潇剑挺起胸膛,一睑坦然。「你是我兄弟,就是一辈子的情份了,我怎能

眼睁睁看你去做了和尚。」

莫晏略微失笑,反问道:「谁说我要去当和尚了?」

「不是吗?无情无欲,那是和尚才会干的事,你既不做和尚,何必强拗着自个儿,想笑就笑,

想哭便哭,都随你高兴。」他话锋一转。「对了,你究竟有没有兄弟?那孩子会不会是……」


话还未说完,莫晏立刻拦过。

「不是。」语气相当肯定。

「真不是?你再多想想,兴许是你一时忘了。」

若真是自家兄弟,岂会轻易遗忘?莫晏笑笑,不愿去与他辨分明,仅是简短地道:「没有,多

年来,我四师父从未提起。」随即瞟眼一捎,语带调侃的问:「不知风兄何以如此关心?」


风潇剑嗐了一声,拿手耙耙头,嘴里小声叨念:「嗳,我原是想,你若多了个同胞手足,或许

能够活得自在些,有个兄弟让你记挂着也好。」

这番话,莫晏是一字不遗地听入耳中,万般滋味点滴在心头,此般溢于言表的关怀之意,纵是

铁石心肠,焉能不动情?想了好一会儿,他只觉心绪一时复杂难办,千言万语,唯有挑上一句

最为平实的话,至诚地说:「风兄,多谢了。」


看似简单平淡的一句话,却包含着许多道不出口的心思,可惜风潇剑体味不出,但见宫灯下的

容颜,有种从未见过的神采,菱唇微扬,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是否为错觉,风潇剑感到脸上有些烧热,不由自主摸上自个儿的脸,竟傻楞楞地笑了起来

此时门外天色更迭,彩霞满天映得一片橘红。

差不多是时候了。

莫晏笑笑不作声,走进内室脱下身上湿透的衣裳,再回来时,已换得一身圆领靛紫常服,头顶

双梁冠,脚踏锦靴,手里还多了另一套打叠方正的衣服。

风潇剑诧异地走到他身旁,拿着一双牛眼东看西瞧,像是把人给打量个透后,炭头似的黑脸旋

即浮上一抹奇怪出神色,疑惑地问:「你怎么这身打扮,是要上哪儿去?」


「自然是赴宴去了,皇上的一片心意,我能不领受吗?」莫晏依旧眉唇含笑,气定神闲地拉整

衣袖。

闻言一听,风潇剑冷不防的一把捉住他,急道:「别!我瞧这儿的人个个稀奇古怪,准没安好

心眼,你就别去了,要出了事,叫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只我去,你也得去。」

「我?」风潇剑拿手指向自己,一睑迷惘。

莫晏拋去一记「除了你还会有谁?」的眼色,清朗笑说:「你是我的侍卫,你不去,谁来护我

周全?」移近过去,他刻意打趣再问:「还是说,当日的话你全忘了?」

他当日所言,句句皆是出自肺腑,岂能轻易忘怀?经这么一激,所有雄心大志全都涌了上来,

风潇剑大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喝道:「好!就由风大哥陪着你,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莫晏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无他话,仅仰首望了望窗外天色,随把手上的衣冠递过去,催促道:

「时辰到了,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咱们一块儿进殿。」

于是风潇剑当场就换了起来,只把湿透的外衣褪下,便直接套上袍衫。但衣饰甚杂,他弄了许

久,不是前襟交错,就是领未翻起,顾此失彼之下,怎么样都穿不好,偏在此刻合璧宫已来了

人迎领。


见此景况,莫晏转身走至他的背后,抬手抚平不整的衣面,却不意感到底下有道高起的软肉,

自肩胛一直延伸至腰际,微露出一条深色的疤痕。

他不动声色将领项外翻,眼见伤痕颜色甚深,看样子时间已然久远,开口俐落,俨为刀刃所伤

,又隆起部份凹凸不平,不难想象当时情形,几乎是伤能见骨的程度了,足见持刀人下手之狠

绝凶残。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啥?」风潇剑转脸过去,呆了好半晌,方知他指的是背后那道疤,眨眼笑道:「喔,你说背

后的那个?天晓得,我只知道打小就带着了,以前师父还骗我背上的是只大娱蚣,吓得我连忙

在地上滚了老半天,想拚命压死它,后来我才知道那定道很长的伤疤,至于是怎么弄来的,就

不得而知了。」


曾受如此重的伤,怎么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忆过去,他曾言十八年前尚在襁褓时便让他师

父给拾了回来,一切种种,全是他师父所言,从不是自个儿谈起,然倘或一个不足岁的婴孩受

了这样严重的伤,又怎活得了?


十八年前……真是个切实的时间吗?

莫非,六师叔是有意隐瞒?──

「疼吗?」莫晏试探性的问。

「哈哈,我都记不清了,哪里晓得疼不疼?不过总归是个伤嘛!我想那当口自然是会疼的。」

察觉不出他的困惑,风潇剑大笑几声,对于背后的伤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瞧这伤得极深,你真一点儿也记不起?」

风潇剑想也不想大力摇头,反而扬起得意的神态,扬唇朗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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