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兄弟一直不断地反击,喊叫哀号声凄厉地持续。
那个菲律宾的头愤怒地吼着土语,子弹更加的密集射来。
陈自谨拖着林定强靠着墙角掩过了子弹,眼神散发出了冷峻的光芒,看来他们不仅仅是谋财而已了。
浓烈的硝烟味道弥漫,他撑起了林定强,镇定如恒的声音,冷冷地喝了一句:“大粽!带兄弟们撤!”
车子停在了外草坪,润叔已经将车倒上了车道,大声地呼喊着:“谨少爷,这边!”
陈自谨迅速地拉开了一边的车子,将林定强塞了进去,便往自己的积架跑去。
“三少!”混乱中有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喊。
一种对危险本能的直觉令他的身上骤然一紧,陈自谨就在那千分之一秒钟,扑倒在了车前,手一翻转,砰然的枪声,门前的那个男人瞪大了眼,倒了下去。
威胁感解除,他站起了身子,却在一瞬间看到了身旁车中驾驶坐上的男人,忽然觉得全身的如同冰刺一般,锐利的痛楚感传遍了每一个感觉细胞。
陈自谨颤抖着,发疯了一般地冲向了润叔,拉开了驾驶坐的门,大声地喊着:“润叔!”
润叔平日慈祥的眼瞪得有些可怖,有些发颤的声音:“少爷,快开车!”
陈自谨已经看到了他胸前大片染红的衣襟。
他扶住男人的身体侧向一边,挤上了驾驶坐,迅速地掉转车头,黑色的积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后头的几台车训练有素地迅速截断了跟上的几名汉子,直直地碾了过去,跟了上来。
县城郊外的国道上,车子飙到了极致。
“大粽,阿定情况怎么样?”陈自谨手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
“那就好,帮他紧急处理一下,你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回山庄去,不必跟着我了,会惹来注意。”
“我要送润叔去最近的医院。”死死地压住了声音中的颤抖,他简单地交代:“不必,注意安全。”
他扔了手机,一边望着路面,一边焦急地唤:“润叔,再撑一下,就到了。”
男人虚弱地点了点头,血已经染红了座位上的真皮坐椅,滴滴地洒落下来。
陈自谨感觉自己脑中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一脚踩尽了油门,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润叔,我求求你,撑下去,我会救你,求求你——”
附院的急诊门诊在下午约两点,接待了一名重伤的患者。
身上的两处抢伤,分别在左胸房和肩部,男子被迅速地推进了手术室。
二十分钟之后,这个男人被蒙上了白布。
主刀的医师从手术间走出,脸上已经有些麻木,他象征性对着伫立在外头的家属交代:“失血过多,心脏已经停止,抢救无效,请节哀。”
一直守在外头的男人身上的咖啡深色针织线衫还沾着殷红的血迹,他伸手撑住了一边的墙,勉强站立,白得厉害的脸却异常的镇静,只问了一句:“我是否可以进去看看他?”
“请稍等,等下护士会送他出来。”有些秃顶的医生看着这个青年容颜俊秀的青年,也不禁叹息一声,走向了电梯。
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长长的走廊间,紧紧地抿起了嘴角,那么的孤立无援。
医院的偏僻地下间,门被推开,寒气扑面而来。
数位黑衣汉子沉默地站在了门口。
青年从后面走了进来,轻轻地扳过了跪在地上的陈自谨的肩膀,带着柔声地说:“谨哥,我来陪你和润叔回家,起来吧。车子在外面了。”
陈自谨抬起头望了来人一眼,有些恍惚,但还是理智的:“小坪,阿定和兄弟们有没有安全回去?”
张小坪沉点头:“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定哥伤得不算重,其他的兄弟回来的,我已经安置好了。”
张小坪自从进义云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已带了些哭腔:“没有回来的——谨哥,放心,帮里的堂口的大哥们已经在查了——”
陈自谨听到,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沉默着闭上了眼。
清冷的夜色中,亮着灯火的两层小楼弥漫着烛火和燃香的气息,隐隐有哭泣声传出。
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神色凝重地穿过茫茫的夜色,走进了院子。
守在门前的人听到车子响声,走出来看到来人,差点跳了起来:“义!义哥,你怎么回来了?”
杜义的面上有着哀戚,他点点头,便往里边走去。
张小坪守在灵堂前,见到他,便递上了香。
杜义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对着在黑白照片微笑的面目慈祥的中年男人,磕了三个头。
跪在一旁的亲属,啜泣着对着他行礼。
杜义紧紧地咬了咬牙。
张小坪站在一旁,感觉呼吸都有些发抖,他已经感觉到,杜义的愤怒和焦虑,如同滔天的海潮,这位义云冷酷的掌权者如逆鳞一般的怒火,血债就血偿的狠断,已经准备覆顶,淹没一切。
他站起身,轻轻地环视了一圈,张小坪对着他,暗暗地转了转眼角。
杜义会意,往屋内走了进去。
在黑暗的后屋绕了一圈,他终于在□院的屋檐下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怕踏破了他旁的寂静的夜色,朝着他走去过去。
正坐在地上的陈自谨看到那个眉宇冷峻的男人走了过来,神情一瞬间的恍惚,如若幻觉。
下一刻,肩上一热,身躯已经被他搂入了怀中。
他定了定心神,才开口:“你不是在希腊么,怎么回来了?”
他话说出口,杜义就发现他声音哑得不像样子。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回来。”杜义确认了手中的身体温热的真实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陈自谨似乎回过了神来,伸手推开了他,只低声地问:“这几天,我实在没有办法——帮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杜义坐在他的身旁,伸直了腿,掏出烟分了他一根,两个人抽烟。
“帮里的事情我回来处理,几个堂口的兄弟们在调查那几个菲律宾人,已经有了些眉目,建翔那边那几个人事情之后就消失无踪了,我看这其中一定有关系,我他妈的一定找出谁在背后耍这些卑鄙的手段,我杜义他妈的不弄死他,我就赔一条命给润叔。”杜义狠狠地喷出了一口烟。
陈自谨吸了口烟,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渐渐坐到了天透亮,今日润叔出殡。
“阿义。”身边的声音低低,透着沙哑疲惫:“如果当时,我坚决不让他开车送我过去——”
杜义心口微微一颤,他认识他十多年,他一直是从容不迫临危不乱意志坚定的陈自谨。
他又何曾见过他这般脆弱绝望的面容,这样虚幻失神的语气。
陈自谨面色惨白,紧紧地闭上了眼,像是没有办法忍受早晨的第一缕光线:“是不是到最后,我最爱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杜义抬手覆盖上了他的脸,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肩膀中,手指摩挲着他黑色的发根,忍着心中的酸痛:“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你听我说,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你好好送润叔走,其他的事情我来做,我永远在你身边,他妈的以后别说这些傻话。”
屋前头已经有人群走动的声响。
杜义扶起了他:“起来了。”
太平山庄最近日日有面色不详的男人出入,车马川流不息,带着血腥和硝烟的气味,却是那样静的一坐宅子。
一楼的小偏厅放映室,杜义将一卷录影带塞进了机器,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扶着桌子的边沿,低声地说:“阿谨,就是给你看个结果,如果你觉得不必,就随时关掉吧。”
他按了键,画面上开始出现了几个男人的哀求:“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哥——”
“老大不知道跟那群菲律宾佬谈了什么生意,那天我们就负责跟着去做做样子,只说枪一响,我们拿了钱就可以走,真的不关我们底下人的事,我们怎么有胆去动义云的大哥——”
然后是血肉横飞的画面,里头的一个男人,被打得已经有些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只听他愤怒地吼着:“出来混,老子就是不怕死!是,就是老子挑唆那几个菲律宾佬要干死你们老大拿钱的!我操,你小子少嚣张,你们义云的钱也没几张是不带血的,分点给兄弟花花算什么,今天我落了你手里,我劝你最好就弄死我!我老拳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陈自谨坐在沙发上,望着屏幕如疯狗一直不断地撕咬着男人,血甚至溅到了镜头上。
然后他听到了杜义的声音,那样的陌生而毫无真切感,冰冷幽暗得如同地狱的修罗:“是吗,那我杜义就等着你二十年后来找我了。”
沉闷的枪声响起。
屏幕上渐渐是那个男人躺在泥地上,身下的血水流了一地。
陈自谨揉揉疼胀的额角,拿起遥控器,按灭了屏幕,说:“毁了它吧,留着不安全。”
(四十一)
太平山庄静谧的夜。
宽阔华丽的楼梯上走下高大男人,他看了一眼前廊,发现灯已经熄了。
他走过了大厅,喊住了门口的人:“纪榆。”
纪榆转过身来,看到是他,喊了声:“义哥,还没睡啊。”
杜义点头,问:“三少又没有回来?”
“恩,”纪榆应:“阿宇打过电话回来了,说三少不回来了,门房已经关了。”
杜义皱了皱眉头,走向了一旁的书房。
天亮的时候,男人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到了那一辆黑色的积架驶了进来。
陈自谨走进了客厅,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杜义。
他神情一怔,有些意外。
杜义不以为意,走了过来寻常的语气:“回来了,吃过早餐没有?”
陈自谨摇头。
杜义走到了房子另头,喊了声:“刘妈!”
胖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俩笑着说:“义少爷,早餐我做好了,可以吃了。”
“吃点东西再休息吧。”杜义对着陈自谨。
“我不饿。”陈自谨捏住了手中的车钥匙,润叔去世之后,他根本没在家呆过几天,日日工作,看似恢复了平常,杜义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平静,才真正的令人担忧。
“过来。”杜义一把拖过了他的胳膊,按着男人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盛了碗粥。
陈自谨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哀伤的光,他直接地说:“阿义,不要这样。”
杜义不理会他,蛮横地说了一句:“我怎么样了?”
陈自谨握了握手边温热的陶瓷,眼光淡淡地落对面男人无名指上的一圈柏金。
杜义脸色一黯,站起了身子,说:“我知道了,你吃早餐吧。”便走回了书房。
纪榆坐在客厅的桌子上敲计算器,看到走廊上的杜义手上拿着外套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打了声招呼:“义哥。”
杜义刚从帮中回来,有些严肃的脸色,问了一句:“家里没有人在?”
“三少下午回来了,应该在房间休息吧,义哥,等下要不要叫醒他吃晚饭?”
杜义很快地答:“不用了,等他睡醒吧。”
他想起,又问:“重阳呢?”
纪榆继续敲计算器,边答:“狮子中午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伤,重阳和小坪送它去宠物医院了。”
杜义点点头:“那就晚点再吃饭吧。”
纪榆忙完,跟杜义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客厅,杜义独自坐在沙发上看影碟。
坐了半晌,他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眼盯着屏幕,叫了一声:“阿谨,准备吃饭。”
却在眼中的余光一瞥,须臾瞬间,杜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窒息,心脏骤然抽紧,下一秒,高大的身躯如同敏捷的豹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跨过茶几,迅速地冲向了楼梯口。
陈自谨的身体正缓慢地朝下倒——
杜义还是慢了一步,他的额头磕在了沙发扶手上,紧闭着的双眼,身子直直地倾下了楼梯。
杜义伸出手臂,捞住了他正倒下的身体。
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心里的惊惧,无法描述,只记得朝大厅后方吼了一声:“纪榆!”
纪榆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吓了一跳:“义哥——我,我去叫杨医生过来!”
杜义摸了摸怀中的人,他的意识已经昏迷,额头肿起,尖削的脸庞上有淡淡的阴影。
他快速地将他抱起,转身上楼。
幸好这段时间,义云事情多,杨宗明便一直留在了山庄,两分钟之后,带着眼睛的儒雅的医生,便被杜义一把拖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杜义在一旁等得心急,压低了声音问:“阿谨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昏倒?”
杨宗明将手上血血压计收起,瞥了他一声,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拿出了房间中的药箱,给床上的人包扎额上的伤口。
细心地忙了半晌,医生抽出了体温计,看了看水银表,轻微地皱了皱眉头,对着杜义示意,便走到了房间外。
“杜先生,”医生放低了声音:“放心,他只是病理性低血压,大概起床的时候自己没注意身体,这样很容易出现头晕和心悸的状况,严重的话会昏倒。”
杜义还是不放心,问:“那现在这样的情况,算不算很严重?”
杨宗明略迟疑,还是点了点头:“他的身体一向还算健康,血压偏低是很多人都有的情况,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低血压却有加重的迹象,并且他有一点轻微的低烧和低血糖,从医生的角度来建议,他最好静养一段日子。”
杜义眸中有痛色,只简单地点了点头,说:“明白了,辛苦你了。”
“三少这段时候,心情一直不太好吧,”杨宗明做了多年义云私人医生,也算半个朋友了,有些感叹:“杜先生,亲人过世,心境难免低落,这时候,你们家里人要多多安慰他,情绪也是要舒缓才会好起来的。”
杜义垂头,看不清楚神情,只说:“我会多劝劝他的。”
杨宗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下楼开些药,他醒了,要记得给他吃,我晚点再过来。”
杜义转身返回了房间。
被褥中的男人缓慢地睁开了眼,慢慢适应了房间内黑暗的光线。
头还是有些晕沉,有手覆上他的额,轻轻地试探了一下,才低声地喊:“阿谨?”
熟悉的,低沉的,带一点点强势的温柔。
他本能地应了一声,才有些清醒了过来,推开了被子,要坐起来。
“别动。”杜义把他压了回去,拿过枕头让他半躺着,拿过了药片。
陈自谨就着他的手吞下了药片,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伤口,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杜义对他笑笑:“你血压低才会昏倒,阿谨,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陈自谨靠在了床头,倦倦地答:“没这个必要。”
“阿谨,”杜义忍着劝他:“杨医师说了,你必须在家静养几天——”
陈自谨闭上了眼,没有理会他,一副冰冷拒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