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上——丛溪

欧悦尴尬笑笑，又不停换台。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走，更不知道留下来干什么。自从听到公园里那场谈话后，脑子里乱成了浆糊，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不过，到后来，欧悦想走的时候却走不了了。
端木忍毫无意外的，胃疼了，蜷在床上不停打滚。
欧悦本不是一个遇事慌乱的人，但看到端木忍脸色苍白在床上翻滚着呻吟，不知怎么的就慌了，给他找药找不到，冲热水袋根本没有，到后来抱着他要送医院。
端木忍却坚决不去，执拗的像是一个害怕打针的孩子，只差没抱着床腿撒赖了。欧悦没办法，只好坐到床上，从后面将他抱到怀里，一手固定身体不让他乱动，一手放到他胃上轻轻揉着。
欧悦一直坚持锻炼身体，体质很好，体温比端木忍略高一些，温暖的感觉一点点渗入身体，缓和了端木忍的胃疼，令他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过程却相当艰辛，欧悦除了要抵抗倦意不能停下的按揉之外，还要时不时的拉起被端木忍挣扎掉下的被子，将怀中的病人儿裹得严严实实。有时帮他擦汗，有时换个姿势怕他躺的半身麻痹，有时还要小声的哄着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总之，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欧悦是在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强烈感觉到的注视下醒过来的，果然，一睁开眼就看到端木忍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睡着的时候，是坐着的，醒来却是相拥而眠的姿势。
端木忍脸色微红，表情古怪的看着欧悦，欧悦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下身，男生每天早晨的正常生理反应正抵在端木忍小腹上。
噌的坐了起来。
“呵呵……”，欧悦傻笑，端木忍面无表情。
“你醒了……”，废话，有睡觉睁那么大眼睛的。
“今天天气真好……”，拜托，窗外可是鹅毛大雪啊！
“你的睡衣不错，摸起来很舒服……”，这都什么跟什么。
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欧悦彻底郁闷，垮下肩膀低下了头。
“我饿了，出去吃饭吧”，过了很久，端木忍慢悠悠坐起来，被汗湿透的棉质睡衣贴在身体上。
欧悦见状，跳下了床，“你先去修个澡吧，不然会感冒，今天在家休息，我给你做饭。”
“你会做饭？”端木忍看着欧悦，眼神中充满不相信。
“当然啊，我从小就是自己给自己做饭的”，欧悦抓了抓头，往冰箱走去，“这么大的冰箱，应该有不少材料吧，你想吃什么？”
打开冰箱，傻眼了。
巧克力，巧克力，除了巧克力还是巧克力。上面、下面、左边、右边，各式各样的巧克力，那叫一个壮观啊。
“呃……”，欧悦扭头，看向端木忍。
不会真的只有巧克力和矿泉水吧？
“我不做饭的”，端木忍接收到欧悦的目光，淡淡说了一句就走进了浴室。
欧悦小小的垂头丧气了一下，动手翻找，他就不相信那家伙真的这么暴殄天物，把这么大个冰箱当储物柜用。
一刻钟之后，欧悦看着手里小小的一保鲜盒米和一小块的鱼干片，不得不承认，端木忍还真就把眼前的庞然大物当储物柜用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不过将就着吧。
欧悦走进厨房，烧了热水将鱼干片泡软了，然后撕成细丝，和那仅有的米煮成了香喷喷的粥，没找到葱，就用方便面里面干馏后的葱代替，放了少许的盐，再滴上几滴香油，端出厨房的时候，变成了勾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就连正在吹头发的端木忍也看了过来。
“很香吧”，欧悦得意的笑，盛了两碗出来，“还很烫，正好你吹好头发就可以吃了，我先去刷牙洗脸。”
走进浴室，欧悦又一次傻眼了，各种洗浴、护肤品一应俱全，没有用过的牙刷也是整整齐齐摆了一堆。
可是，看到这一切，欧悦心里却莫名的难过，迅速洗好了出去。
端木忍已经吹好头发坐在饭桌边，等他坐下了才开始吃。
喝了一口，略微抬头看了欧悦一眼，“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喝粥对你的胃好！”
欧悦显然因为端木忍的话很高兴，喝完一碗之后就不再吃了，等在旁边，一见他喝完就立刻给他盛上，直到将整锅的粥都送进了端木忍的肚子里，才满意的收拾碗勺去厨房清洗。
第十三章
吃过饭，两人商量着出去逛逛。
一打开门，却愣了。
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卫萧毓倚在电梯门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完了，找上门了。
欧悦尴尬的傻笑，端木忍却冷这个脸，低着头不说话。
卫萧毓走到端木忍面前，紧抿双唇，看了他许久，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敞开的羽绒服拉上了拉链，再一扭头看着欧悦，“他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居然敢给我关机，皮痒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止痒？”
欧悦瞪大了眼。
这脸色，这声音，待遇怎么差这么多？
不过，欧悦可不敢抗议，一个劲的点头赔不是。让卫萧毓大医生开药？开玩笑，他的药能把精神病变成正常人，也能把正常人变成精神病。
卫萧毓看欧悦认错态度不错，随便训斥了几句就带着两人下了楼。
端木忍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白痴都看得出他不愿意，更何况欧悦不是白痴。
在停车场里，端木忍乖顺的跟着卫萧毓，欧悦慢下脚步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一句话，端木忍抬眼疑惑的看了看他，点头。
走到停车位，端木忍终于开口了，“毓哥，我自己开车。”
卫萧毓不放心的看过来，欧悦急忙从后面抓住端木忍两只手臂，“学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我可不想学长为我破费！”说着夸张的做了个喝药的动作。
卫萧毓被他逗笑了，点头，“好的，你们在前面，可别耍花样，小忍，飙车毓哥可不怕你！”
“放心，放心，学长，我们可是良好市民，哪会干那些犯法违规的事”，欧悦一边说着一边把端木忍推进了车。
欧悦跟着坐了进去，朝端木忍眨了眨眼，端木忍愣愣的不明所以。
车开到门口，刷卡出停车场。
端木忍刚掏出磁卡，欧悦抢了过去，从另一边下了车，对保安说，“不好意思，那边车窗有点问题，我来帮他刷。”
高级公寓的保安态度就是好，听了欧悦的话一脸堆笑的说，“不用麻烦您，让我来就好了。”
欧悦无害的笑着，走到刷卡器前，手里的磁卡却没送入刷卡口，而是被他塞到了衣袋里。
后面车里的卫萧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探出头来看，然后就看到了欧悦猛地拉开驾驶座车门，推开保安，拉出端木忍，没命的往外跑。
卫萧毓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怒吼着跳下车要去追，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保安拉着了，因为后面已经有别的车在不满的按喇叭了，他可不想看到在这停车场门口都能出现交通堵塞，那绝对是失职，大大的失职。
卫萧毓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掏出手机拨了两个号，都是关机，怒发冲冠到极致，但又不得不把端木忍的车开回原位停好，再开着自己的车离开。
而欧悦拉着端木忍，跑过积雪的路面，穿过张灯结彩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双手撑着膝盖，欧悦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笑，见同样喘着气的端木忍仍是一副愣愣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明不想去，干什么那么听话？”
端木忍抬眼看向欧悦，仿佛这才明白了他一系列奇怪举动的缘由，忽然就笑了。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笑肌牵动鼻翼，鼻尖轻轻皱起，嘴角向上勾出好看的弧度，水晶般的瞳仁中闪动星光一样的光芒，细碎的头发随着他的笑在额前轻轻摆动。
阳光从巷口照进来，仿佛纤长的手指，随意挥动就为漂亮的少年打上了光的阴影，在地上拉出长长、淡淡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欧悦觉得眼前的人不真实的像是只停留在素描中的童话，一旦沾染尘世风霜，就只能慢慢枯萎，忍不住泛起微微的心疼。
端木忍不知道欧悦心思，还为这孩子似的逃匿兴奋着，走到巷口张望，“我们去哪里？”
欧悦走上前，指着不远处，“那边有个广场，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端木忍点头，有点迫不及待，先跑了过去。
欧悦难得看到端木忍这么高兴，心中微暖，笑着跟上。
广场中间原来是个巨大的水池，到了冬天，水池中的水结了冰，被小孩子们当成了溜冰场来玩。
一个个穿的圆滚滚的孩子，挥舞着双手在冰上跑一会儿，然后再借助惯性滑行，要是比旁边的小朋友多滑了一段，就会发出兴奋的尖叫。
端木忍站在结冰的水池边，看着五颜六色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欧悦比他投入，跑到冰面上，拉着这个小朋友转一圈、扶起那个摔倒的孩子，不时回头望着端木忍笑，向他招手，端木忍却轻轻摇头。
孩子中有一个小女孩，脑袋两边梳了两条大大的马尾，脸圆的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最是不怕生，缠着欧悦带她滑，兴奋的咯咯直笑，两只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亮。
欧悦见端木忍对他的邀请始终无动于衷，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女孩就蹦蹦跳跳的向端木忍跑过去。
刚跑到端木忍面前，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冰上，端木忍急忙蹲下来问她有没有摔着。
小女孩愣愣的眨巴了几下眼，突然跳起来踮起脚尖，两条胖胖的手臂圈上了端木忍的脖子，“哥哥，你带我滑冰，好不好。”
小女孩穿的太多，手臂太短，抱着端木忍的脖子，一张小圆脸几乎快贴到端木忍脸上了，樱桃小嘴开开合合，温热的气息吹到端木忍脸上，弄得他痒痒的，下意识的想推开小女孩，小女孩却好像明白他想做什么，干脆把脸贴上了他的脸，撒娇的哼哼，“哥哥带我滑冰嘛，哥哥带我滑冰嘛！”
娇嫩的声音，哀求的语调，端木忍实在不忍拒绝，可他实在不习惯像孩子一样在冰上跑来跑去，于是轻轻的推开了小女孩一些，“哥哥不会的！”
小女孩又愣了，好像听到外星语一样呆呆半天，然后突然从端木忍身上跳下来，皱着小眉头说，“哥哥不带我滑，我就哭喔！”
“啊？”这下轮到端木忍愣了。
小女孩见端木忍仍没有答应的意思，果然，皱了皱小鼻尖，扁了扁樱桃小红唇，还捋了捋脑袋两边的马尾，做好一切准备后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就哭。
端木忍没想到小女孩说哭就哭，一下慌了神，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声的说着，“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端木忍越说脸越红，因为旁边已经不少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一个年轻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从旁边经过，小男孩扬起因为套着厚厚手套而几乎看不到的手指，指了指端木忍，“妈妈，那个哥哥把妹妹弄哭了。”
端木忍黑了一下脸，什么叫那个哥哥把妹妹弄哭了，是她自己说要哭的好不好。
小男孩又继续说，“妈妈，哥哥是坏人，对不对，坏人才会把妹妹弄哭。”
端木忍脸色更黑，扭过头去看小男孩。
年轻妈妈尴尬笑笑，抱起小男孩就跑了。
端木忍再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欧悦幸灾乐祸的笑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拉开小女孩在双眼上揉搓的小拳头，果然，两只眼睛弯成小月亮，哪有一点哭的痕迹。
小女孩知道被发现了，丝毫不觉得愧疚，眨巴着眼睛去牵端木忍的手，“哥哥，走嘛，一起滑嘛，哥哥不会，我教你啊！”
见端木忍似乎有松动的意思，小女孩又加把劲的诱骗，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很仔细的剥了糖纸，往端木忍嘴里塞，“哥哥吃糖。”
端木忍把糖含到嘴里。
小女孩高兴的跳了起来，转身朝着欧悦拍手，“哥哥答应了，哥哥答应了。”
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啊！
端木忍愣愣的看着小女孩头上两条马尾在眼前晃来晃去，欧悦却已经走了过来，拉他往冰面上走，“来吧，没什么会不会的，动一动更暖和。”
小女孩也蹦蹦跳跳的跟上，拽住端木忍一根手指，高兴的不得了。
真正滑起来了，欧悦才发现端木忍很会掌握平衡，虽然算不得真正的滑冰，虽然鞋底防滑，可他几乎没有踉跄的时候，更别说摔跤了，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推着小朋友们在冰上滑动，又或者是拉着他们转圈。
端木忍长的好看，再偶尔笑一笑，很轻易的就俘虏了大部分的小朋友，一个个围在他的腿边吵嚷，要当离他最近，被他牵着手的那一个。
欧悦看着原本围着自己的小不点们都跑到了端木忍那边去了，小小的郁闷了一阵子，不过看到端木忍被小家伙们弄得无奈又不忍苛责的模样，嘴角轻扬，不知不觉就勾出了笑。
其实，他也还是个大孩子吧！
漂亮，单纯，而又容易害羞的大孩子。
小孩子的兴趣来的快，换的也快。不知是谁跟谁闹上别扭了，抓了雪来丢对方，而对方又很机灵的躲到了端木忍身后，于是，那一团雪就毫无意外的砸上了端木忍的脸，然后在鼻尖炸开，冰渣子飞的到处都是，最后剩几颗挂在他细碎的头发上，摇摇晃晃的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小家伙愣了一下，见端木忍并不生气，哇一声蹦起来拍手，然后在另一声清脆的“真好玩”之后，其他的小家伙也纷纷抓起了雪朝端木忍丢过去。
这下可好，端木忍狼狈的躲来躲去，却被小家伙们越围越紧，躲无可躲。
还好，欧悦和圆脸小女孩将他拯救出了一群小魔爪。
欧悦轻笑着帮端木忍拍去脸上、头上的冰雪，又掏出纸巾帮他擦脸。小女孩站到端木忍面前，双手叉腰，两条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们欺负哥哥，我就哭喔！”
呵——
欧悦和端木忍好笑，这孩子，真把哭当成所向披靡的武器了。
不过显然，小女孩的哭对端木忍没用，对一帮小家伙也没用，有几个小男孩还来劲了的跑到前面，双手手腕合在一起转来转去，“你哭啊，你哭啊，最好哭成个大花脸！”
小女孩扁扁嘴，皱皱鼻尖，做好一切准备动作，果然扯开嗓子就哭了，不，应该说扯开嗓子就开始嚎。而且比刚才更用心，更用力。
用心到果然挤出了两滴眼泪，用力到挑衅的小男孩一下就怔住了。
欧悦无奈的把小女孩抱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尖，“好了，不许哭了，哥哥带你去吃薯条，好不好。”
一听到吃的，小女孩果然不哭了，两只眼睛带着泪滴弯成了小月亮，声音甜甜的点头，“好，我要吃大份的。”
其他小家伙一听吃薯条都围了过来，缠着欧悦也要跟着去。
欧悦却只是抱着小女孩，用很温柔的声音拒绝小家伙们，可无论他摆出大道理，还是小道理，一群小馋鬼就是摇头，非要跟着去，吵吵嚷嚷搞得欧悦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实在没办法，又用了早上那一招，拉起端木忍拔腿就跑。
然后两人就听着身后一群脆生生的哭喊，心里一抽一抽的愧疚和难过，但终是跑到了KFC才停下脚步。
“你怎么只把她抱来了”，进了KFC，小女孩一直叽叽咯咯要这个要那个，好不容易满足了她所有要求，等她坐到站在椅子上欢快的吃东西，端木忍才有空问欧悦。
其实，更想问的是，就这么把她抱出来，不怕被当成拐卖儿童的？
欧悦把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递给端木忍，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慢慢吃，叮当！”
哈？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