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忙得要死,都没时间赏春,这春天竟然这么快就要过去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也有点愣神,不知开春那会儿种下的虞美人怎么样了,竟一直没时间去看看。
正在走神,忽听先生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陛下,臣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陛下,就是在这个时节……”
我一愣,然后就笑了,道,“没错,先生还记得?”
卢先生回过头,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我,道,“当然记得……那时,臣刚刚受命为诸皇子讲课,心中十分紧张。第一次进宫到得太早,就在这附近徘徊,边转边研究,我的衣服是不是够整洁,我的帽子戴得正不正,我的讲稿准备得合不合适,会不会让大家喜欢,会不会准备得多了,或者少了,会不会讲到一半就到时间了,或者全讲完了,还剩好多时间,到时候怎么办……”
我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先生,想不到你也会紧张,可当时我真的没看出来啊。”
卢先生侧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陛下那时候忙着预习功课,哪有时间注意臣的情绪啊。”
听他这么说,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卢先生说话就是含蓄,我当然知道他那时看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那天我刚拿到课本,望着满纸的天书,郁闷不已,大骂死去的老妈不负责任。卢衡招呼我的时候,我正盘腿坐在湖边,一手举着书,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一手抓个树棍,使劲敲打着岸上的石头,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臭老妈,死老妈,臭老妈,死老妈……”正在这时,就听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下,请问有什么臣可以帮忙的吗。”我吓得手一松,树棍脱手而出,正打在一人的袍襟之上。一抬头,就见一名清雅的男子,站在我面前,冲着我微微笑着,笑容和徐如春风……当时,我的脸应该就和这时一样红吧。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就笑了起来,道,“然后,先生就在这水榭之中,为我讲了第一次课……”说着,抬眼看看卢衡,他也看着我,眸光流转,神色柔和,整个人说不出的温煦动人,我心中不觉一醉……
之后的课程,就在我晕晕乎乎地状态下进行了,结束了。
直到卢先生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我才有些清醒过来,突然想起一事,就完全清醒了。
我吩咐道,“朕今晚要去霞云阁,你们准备一下,别忘了跟安总管说一声。”说完,心中暗暗道了声抱歉。
对不起,我的西域美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我必须要去见见你了。
34.询问
一进霞云阁,见到跪在众人之前恭迎我的纪炎,我差点没笑出来
大燕沿袭北魏旧制,后宫之中也有男妃名位,也有品级,只没那么多称呼,都叫侍书而已。因此,自然也有专门的服饰,不过,因为本朝几位皇帝都不太好这口,所以,也没人在这方面多下功夫,侍书的服装只是将普通妃嫔的服装略作调整,改为男子款式而已。本朝也有过几位侍书,无一不是比女子还要美丽娇柔之人,所以,那样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自然是十分合宜,将人衬托得更加妩媚。可是,设计这种服装的人,大概从没想过,慕容家后世会出现我这样的怪胎,喜欢男人就算了,竟还会喜欢如此男人的男人。
我将纪炎安置到霞云阁时,并未给他名份封号,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下面人就自动按照最低品级六品侍书的规制来安排,包括用品规格,饭菜标准,下人数量,月例发放等等,其中,当然也包括服装。
因为这次是事先通知,所以接驾形式是按照正式标准来的,他也必须穿着六品侍书的常礼服见驾,所以,我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纪炎高大结实的身体,被裹在柔软飘逸的天蓝色丝缎中,从领口到袍角,都是描金秀凤,腰间垂着长长的流苏,还挂着好几枚精致的玉佩。我叫他平身时,随着他的动作,衣裙轻扬,流苏飘荡,玉佩相击,叮当悦耳。头上未像普通男子一样梳髻,而是散披长发,前面到头顶的头发,由一条天蓝丝绦扎起,上面缀了数颗明珠,两鬓留下两绺头发,由蓝色细绳帮住,垂于脸庞,绳上也带明珠……蓝色的丝绦,柔润的明珠,柔媚飘逸的碎发,配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古铜色的肌肤……这个,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啊。
我强忍着笑意,赶快进了门,又让人把宫门关了。纪炎这个样子,我看到就算了,若是让旁人见了,笑出来,他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如今他的脸色就已经够差了,真不知他当时怎么肯穿上这套衣服的。
此时正值晚膳时间,进入大厅,酒菜早已备好。在主位坐下,让纪炎坐于下手,开始吃饭……有些话在饭桌上谈,可能会比较好。
我吃两口,就给他夹几筷子菜,他这回乖了,给什么接什么,接什么吃什么,只是一言不发。我尽量将注意力都放在菜上,不去看他的打扮,也是安静吃饭。
吃得差不多了,我停住了筷子,略一沉吟,道,“小纪啊,有件事想问问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纪炎放下碗筷,肃容道,“陛下请讲。”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当初你是怎么输给金锐那小子的?我怎么看你都比他明白得多啊。”
闻言,他猛然抬起了头,一双冒火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被吓了一跳,很久没见他这样的眼神,还真有点不习惯。看来,有些话题,在什么场合说,效果都是一样的啊。
我知道我的问题有些过分,戳人伤疤么。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我要用金锐,当然对他的了解越多越好了,那次胜利,所有正式公文上的描述都平淡得不得了,仿佛整个过程只是出兵,打仗,胜利,就这么简单,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两方斗智斗勇,出尽计谋,几番曲折,历尽艰难,才终获胜利。因此,我一直有些不解,如果真这么简单,那早怎么都输了啊……这样的问题,我觉得还是问问当事人最清楚。
所以,虽然他的眼神有些吓人,我也没有退缩,只是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好奇而已。”然后,就用一双诚恳期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大概因为的确没看出我有什么嘲讽捉弄之意,所以,眼中怒火渐去,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然后,轻笑一声,道,“十万人对六万人,正常状态下,陛下觉得哪个会赢呢?”
我一愣,迟疑道,“应该是十万人吧?”
他又是一笑,道,“这就是了,那么,陛下还要问什么吗?”
我眨了眨眼睛,就这样?比奏折上的还简单?怎么会这样。我不甘心地问道,“那原来为什么就不行,我们人也不少啊。”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淡淡道,“第一次,我利用了你们轻敌之心,诱使燕军深入大漠,利用大漠中的风沙,奇袭获胜。第二次,我待你们的大军进入沙漠后,利用小股骑兵扰敌,诱使你们分兵追击,各个击破……不过,这一次,金锐采取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法,使我这些计谋很难实施。同时,他在出兵前,做足了准备,对当地的气候,地形,路线等都十分清楚,使我方地利尽失……其实,大苑所凭不过一片沙海而已,燕军如果能够成功走出大漠,将大苑背后的引水渠切断,大苑孤城一座,根本是唾手可得。”说完,他抬头看看我,强笑道,“陛下,这样的解释,可够清楚?”
我努力不去看他有些发红的眼圈,狠下心来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金锐能赢,是因为他会用兵,还是运气好?”
他深吸口气,道,“都有吧,金锐行兵布阵中规中矩,稳重老练,是个将才,不过如果行事再灵活些,再多些经验,就更好了。”
我点点头,看来,小金还真是不错,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又问道,“你说都有,意思是小金还是有走运的地方,那又是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这两年大苑和柔然交好,燕国一旦进犯,我们会向柔然求救。柔然三皇子驻守西疆,每次必会发兵袭扰燕境,使燕军不能全力进攻大苑。可惜此次正遇三皇子不在军中,主政的是大皇子一系,向来与三皇子不睦,不愿出兵,所以金锐才可以不慌不忙地横穿沙漠……”
听到这儿,我不由有些感慨,原来哪里都一样,柔然皇室中,也没有兄友弟恭一说啊。
不过,无论如何,小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确认了这一点,我决定,这个让美人不快的话题,可以结束了。
我放下碗筷,看看外面,晚霞满天,有点儿早,不过,勉强也说得过去了,于是,很严肃地来了一句,“小纪啊,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他手中筷子断为两截的声音。
我背上一凉,这个,美人的力气好像大了些,希望一会儿在床上,不要对着我的脖子也来这么一下子就好,于是,赶紧解释道,“你放心,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今天什么也不做,真的只是睡觉……”这话怎么还是这么别扭。
抬眼看看他,他只是低头不语,紧抿着唇,右手抓着那一幅断筷,手背上青筋迸现。
唉,我就知道他不信我会什么都不做,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不信。不过,试试吧。
我站起身,往后堂走去,他停了一下,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跟了过来。
进入内室,宫人们已知趣地退了出去,房中只剩我们两个。四周依然以我最爱的红色为主,仿佛刚刚的晚霞飞入了房中。于是,我一转身,就看到他一身天蓝,站在一片大红之中,别提多扎眼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拽拽他的衣服,道,“行了,赶紧脱了吧。这东西实在不衬你,明天我就跟他们说,以后不用你再穿侍书的行头,就普通的鲜卑男装最合适。
听到我的第一句话,他身上一僵,整个人就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我怀疑我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见,只顾着做思想斗争了。
然后,大概是斗争完了,他开始脱衣服。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擅长做这种细活,我眼看他解了半天,却连最外面的丝绦还没解开。
我扑嗤一笑,凑过去,伸手帮他,却碰到了他的手指,他像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我又是一笑,抬眼看看他,却受了打击——这家伙,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几乎比我高了一头。
心中不爽,动作就粗鲁起来,劲使得猛了,这种轻柔的丝料哪经得起,只听嘶啦一声,丝结连着一大块衣襟被我扯了下来。我低头看看手中的碎缎,又抬头看看他敞开的胸口,再抬头,看看他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颊……我干笑了两声,这样的场景,好像不太好看,倒像,强暴,我的形象啊。
算了,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在乎了,伸手连扯带拽,几下剥光了他的衣服,他已经被我吓傻了,愣愣站在那儿让我为所欲为,直到只剩了一件贴身的中衣,他才反应过来,一下跳出一丈开外,紧紧抓着衣服,不让我再动。
不动就不动吧,我指了指床,不再理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却用余光看到,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到了床边,磨磨蹭蹭上了床,又马上拉床被子盖住了自己。看到这儿,我不觉暗叹一声,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越是这个样子,就越让人想欺负他,这分明是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啊。
不可以,慕容淇,你刚刚说了要改过从善的,不可以。
一边想着,我一边已经脱光了衣服。
没事,我只是睡觉,真的只是睡觉。
我在心中解释着,飞快地跳上了床,钻到了他的被窝里。
他的身体又僵了,我不由好笑,侧过头,吻了吻他抿紧的双唇,然后缩进被中,紧紧贴上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很温暖,又很结实,被这样的身体环在怀中的感觉一定很好,这么想着,我枕上了他的肩膀,拉起他的手臂,围住了我的腰,于是,我就在他的怀中了……感觉真的很好,他结实的肩臂,让人觉得很安全,温暖的体温,让人觉得很宁静,很放松,意外地,没有让我产生任何其他想法,这样的感觉,我很满意。
我抬眼看看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想让我做其他事情,那就这样抱紧我,不许松手啊!”
他看着我,眼中有意外,有疑惑,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我没看懂,不过,他真的很听话地抱紧了我,这就够了。
于是,我缩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嘟囔一句,“好累,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然后,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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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我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姿势都没变过,他的手臂仍是紧紧环着我。这家伙,还真听话,我倒没什么,他的肩臂一定都麻掉了吧。有点心疼,我轻轻从他怀里钻出来,抬眼看看他,他睡得很香,神情很放松,这回应该不是装的了。
我轻手轻脚下了床,刚想去招呼人,却听床上的他惊呼一声,同时手臂猛地一紧,一下睁开眼来。
我又凑了回去,只见他目光迷茫,仿佛还没完全从梦中醒来,过了好一会儿,目光才慢慢凝聚起来,当他的眼神扫到我脸上的时候,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然后,蹙了蹙眉。
我扑到他身上,和他脸对脸,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梦到什么了,竟然被吓醒了?”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却转过了头,没理我,可我却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红。难道是春梦?那也用不着吓一跳啊。
不管了,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从他身上下来,然后掀开了被子。
感到被子离体而去,他一惊,立刻转回头,一把抢过被子,一脸戒备地看着我,红着脸道,“你要干嘛!”
我吓了一跳,然后马上就明白了,这家伙八成是误会了,我笑了,也不解释,反而凑过脸去,坏笑着低声道,“你说我要干嘛?现在是早上,对男人来说,这时候,会特别的想干什么呢?”
他将被子抓得更紧了,恶狠狠地盯着我,脸却红得要滴下血来。
看着他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逗你的,就算你想要,我还得上朝,也没这个功夫陪你了……快,把被子放开,我帮你捏捏肩,被我压了一晚上,都麻了吧?”
他的表情,一下子又羞又怒,一幅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不过,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我伸手过去,开始为他揉捏肩膀和手臂。不是我自夸,我的按摩技术可是被我那个最好享受的老娘调教出来的,整个宫里,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看看他就知道了,本来我的手一放上去,他立刻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可是,没一会儿,我就让他完全放松下来,舒服得迷迷糊糊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我离开的时候,他仍然睡着,真是,天天无所事事,昨夜又睡这么早,怎么还能睡得着……唉,真是好命啊。
因为昨天睡得好,离开霞云阁的时候,我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特别好,看来可以考虑一下,今晚要不要也在这里留宿。
正想着,忽听旁边的小福子叫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顺着小福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拐角处人影一晃,听到小福子喝他,那个人吓得赶紧站住了,迟疑了一下,向这边走过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十分秀气,肤色白腻,眉目精致,身形单薄,却自有一种风流韵致。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身天蓝色的六品侍书长衫,但穿出来的效果,和纪炎完全不同,整个人显得明丽剔透,娇媚可人……到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是熟人,可是,给人的感觉却特别熟悉,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