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主任这次的训话还没结束时,就听到一旁传出刘文和的声音,而后电话被抢了过去。只听得刘文和在电话那头说道:
「喂?我是刘文和,蒋书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组里的一员了,这次你要参与台东那个案子,上次给你的资料你有做过研究吧?」
「有。」蒋书柏心想这些人的态度变得还真快,上次那些资料他还给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哩!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刘文和松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你要担任宫城先生的助理,为期两周,这阵子招待他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帮公司好好招待他。」
「什么?」蒋书柏失控地大喊起来,换来同事的注目,「刘主任,这......」
天呀!要他招待宫城秀人?有没有搞错啊?宫城秀人不是该跟着大久保先生他们一起回曰本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书柏心里乱成一团,想到要跟在宫城秀人身边,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那个案子对公司很重要,希望你好好地做,务必要让宫城先生答应投资,知道吗?」刘文和说着,接着又交代了一堆,完全不给蒋书柏提出反对的机会。
挂上了电话,蒋书柏怔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见刚才那两个同事站在他面前。
那两个同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眼里充满「无法理解」这四个字。
「SUPER,加油啦!」同事羡慕地拍了拍他的肩,「恭喜你。」
「这......」蒋书柏还是呆呆的,无法反应。
「干嘛?还一副在作梦的样子,」另一个笑了笑,「这是好机会啊!」
「可是......宫城先生不是要回曰本了吗?」蒋书柏问道。
「谁知道?」同事耸了耸肩,「听说他是临时决定要在台湾多留一阵子的。」
「对啊!听说是他到公司去要求公司派你帮他的忙......跟他套好交情的话,以后你在曰本客户面前可就吃得开了。」
「是吗?」蒋书柏瞪大了眼睛,「宫城秀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吶!你居然不知道!他可是太子爷耶!所以才连职位比他高的大久保先生都重视他的意见,公司才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他啊!」
「你们不是以前就认识了吗?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同事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这个......」蒋书柏支唔着,他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呀!说是认识,也不过就那么一夜的「交情」而已,谁会知道那么多......
「欸,SUPER,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同事忍不住发问了。
「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特别指定你。这么重要的案子,我们都还摸不上边哩!你们以前到底是什么交情啊?」
蒋书柏还想不出好的推搪词时,只听得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七年前我救过他。」
蒋书柏跟那两人同时转头,在看清说话人的脸时,都不禁张大了嘴--
宫城秀人!他居然直接跑到工地现场来!
「啊......那个、那个......」蒋书柏紧张得额头沁汗,口齿不清。
「只是一场小车祸,细节没什么好对你们交代的,抱歉了。」宫城秀人简略带过,走到蒋书柏身边拉起他,「把东西整理整理,我们走吧!」
「去哪里?」蒋书柏猝不及防和他的强势之下,茫然地整理公文包。
「台东。」
「台东?怎么去啊?」蒋书柏被他拉着手臂,忙乱地拉上公文包的拉炼,「搭飞机吗?还是......我没跟家人讲、也什么都没准备......」
宫城秀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硬拉着他往外走,背影带着那几个业务狐疑与羡慕掺杂的视线。
走出了工地现场搭建得美轮美奂的预售展示屋外,一辆BMW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开车。」宫城秀人发号施令,随即坐进了驾驶座旁的位置。
这......这个人......怎么这样?!蒋书柏瞠目结舌地看着宫城秀人,这个人也太霸道了吧?他瞪圆了双眼,不甘愿地坐进驾驶座,正要开口时却被宫城秀人打断。
「现在先到你家,我给你十分钟准备行李。」宫城秀人说着,随即抽出文件来看。见蒋书柏没有动作,他又补了句,「这是工作,希望你不会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里。」
看着宫城秀人挑高起来的眉毛,蒋书柏心里的怒意跟着节节高涨。什么嘛!混帐!居然拿工作来压他......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是领薪水的呢?又不能不听公司的安排,可恶......
唉!这是为五斗米折腰人的悲哀啊!憋着一肚子气,蒋书柏激活车子,将车开了出去。
--单独相处整整两周--
几声犬吠打破了住宅区的宁静。
蒋书柏驾驶的BMW在一户四楼公寓前停下,闪起了暂时停车灯。他横了宫城秀人一眼之后才下车,正拿出钥匙开大门时,却见宫城秀人也跟着下了车,一路跟着他爬上二楼。
蒋书柏狐疑地看着宫城秀人,不知道他跟上来干嘛,但是又不能把他赶回车子里,只好打开家门后硬着头皮对他说了声:
「请进。」他让到一边,让宫城秀人先进去。
「打扰了。」宫城秀人有礼地微微一鞠躬,踏进了蒋家。蒋书柏的母亲迎了上来,在看到宫城秀人时微微一楞。
「妈,他是......我公司的客户,这是我妈。」
「我叫宫城秀人,您好。」宫城秀人亲热地伸出手。
「你......你好。」宫城秀人浑身藏不住的上流社会气质让蒋妈妈不自在起来,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和宫城秀人微微一握就缩了回来,「家里很乱,真不好意思。」
「哪里,您客气了,我没先打声招呼就来打扰,是我冒昧。」宫城秀人拿出无往不利的微笑,「我是陪令郎回家来整理行李的,因为我要麻烦他陪我前往台东研究一个案子,事出仓促,真是抱歉。」
「这样啊?没关系,是工作嘛!」蒋妈妈笑着,觉得宫城秀人实在不错,人长得帅又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却一点也没有富贵骄气,实在难得。正赞叹 的时候,一转头却看见蒋书柏还杵在一边。「你这孩子,还不快去整理行李,快去,不要让客人久等了。」她挥手赶着蒋书柏,但转向宫城秀人时便又换上了笑脸, 「哎呀,宫城先生请坐。」
「谢谢。」
蒋书柏不安地看着宫城秀人跟他妈妈寒暄,实在不想让他们两个说太多话,但蒋妈妈一直催他,他只好走进房间整理行李,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宫城秀人三言两语就哄得蒋妈妈开心地笑起来,蒋书柏心里忍不住暗骂宫城秀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双面人,刚才在车上还趾高气昂地拿工作压他呢!现在却说什么「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而他妈妈却还接了句:
「我那个蠢儿子就拜托你了。」
有没有搞错啊?她知不知道她拜托的是什么人啊?那是七年前趁他睡觉把他给上了的家伙耶!不过,蒋书柏只能在肚子里叫嚣,想当然尔,他是不可能把那件事透露给他父母知道的。
忿忿地拿出旅行袋,蒋书柏扔了几件换洗衣裤进去后,就到书桌边整理企画案的书面资料。这时,宫城秀人走了进来。
「你进来干嘛?」
「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真会假仙!蒋书柏不信任地看了宫城秀人一眼,觉得他一定是故意在他妈妈面前装乖巧。
「谢了,不需要!」蒋书柏拉开书桌大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资料丢进旅行袋里。
宫城秀人眼尖地在抽屉里发现一样他所熟悉的事物--他的袖扣。
当那抹金黄闪进他的眼底时,他看向蒋书柏,了解到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时,他忍不住笑了。
※ ※ ※
蒋书柏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地图,手忙脚乱地察看着行驶路线。
窗外景物不断向后飞驰,行道树的绿影拖成绿色的速度线。
这是一个单调的小镇,一条简单的马路两旁矗立着行道树与零落的商店平房,不远处有铁轨静静地蜿蜒着。
「迷路了吗?」宫城秀人漫不经心地问,双眼仍然盯着手中文件。
「呃......」蒋书柏脸红起来,「好象是......」
宫城秀人看了看窗外,随即叫蒋书柏将车子在路边停下。他打开车门下车,举目瞭望四周,而蒋书柏则专心地看着地图,左看右看,就是弄不清自己现在在哪儿。
蒋书柏也下了车,拿着地图打算到店铺里去问路。
「等一下。」宫城秀人叫住了他,随即走向驾驶座坐了进去。只见他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蒋书柏坐进来。
蒋书柏一头雾水地钻进车里,心想他不会这么厉害吧?连这种偏僻小镇的路都认得。坐上了车,蒋书柏显得有些局促,为自己迷路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蒋书柏才一开口,就被宫城秀人截去话头。
「无所谓,就当作是意外偷到的一个兜风机会吧!」宫城秀人说着,接着对蒋书柏露出和煦的微笑,「我偶尔也会有想偷懒的时候啊!不用放在心上。」语毕,他放下手煞车,激活车子。
「对不起......」蒋书柏本能地又道了次歉。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已经听腻了,换句话说吧!接下来我们可得相处整整两个礼拜呢!不要为一点小事就道歉。」
「喔,对......」话一出口,蒋书柏警觉地闭紧了嘴巴,真糟糕!道歉习惯,变成职业病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骨头了。
他的心情坦白地表现在脸上,让宫城秀人看得苦笑起来,「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不近人情吗?」他想,或许是他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所以才让蒋书柏这么怕他吧!
为了化解蒋书柏心里的隔阂,宫城秀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讲,渐渐地,蒋书柏的心情放松下来,话也开始变多了。到最后,几乎是蒋书柏一个人在讲,谈工作、谈家人......无所不谈,而话题也渐渐转移到他对宫城秀人的许多疑问上。
「宫城先生怎么会突然想在台湾多留两个礼拜呢?」蒋书柏问道。
「因为你啊!」宫城秀人回答得平静,但蒋书柏却听得心跳如雷。
宫城秀人看到蒋书柏一向诚实坦白的脸露出惊愕的表情,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蒋书柏脸红心跳的模样一向让他很享受。
「呵......你想可能吗?」他笑笑,刻意用谎言虚饰真心。
「当、当然不可能......」话的尾音下降,蒋书柏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沮丧,忍不住在心中大骂着自己,他居然听到那句「因为你」时信以为真地高兴起来......他这是干嘛呀?想也知道宫城秀人一定是寻他开心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他而留在台湾?
而且,他干嘛高兴啊?真是有病!想着想着,蒋书柏自顾自地红了脸。
宫城秀人瞟着蒋书柏,脸上带着别有意味的笑容,窘得蒋书柏老羞成怒,可是顾念着宫城秀人现在得罪不得,只好抿紧了嘴不说话,车内气氛因而沉窒。
「你生气了?」宫城秀人问道。
「我哪敢!」蒋书柏本能地回答,没意会到这样的回答早已将心里的愤怒形迹于外。
「是吗?」宫城秀人笑笑,「你已经敢了。」
唔......被看穿了。听他这么一说,蒋书柏努力地放松脸颊的力量,强笑着打哈哈说道:
「您误会了,我哪里敢对宫城先生您生气呢?」这种时候非得死鸭子嘴硬不可,「您可是敝公司重要的客户啊!我受命招待您,所以无论您怎么对待我,我都不敢生气的,只会配合您的要求。」说着,蒋书柏还挂上业务笑容,露出牙齿。
宫城秀人笑得更厉害了,他的业务笑容还有待磨练呢!不过,就是这样的生涩让他百看不厌而能开怀大笑。他不禁希望蒋书柏永远保持这个模样。
「喔?真的吗?」宫城秀人天生喜欢逗人的劣根性更加发作得不可收拾,「只要是我的要求你都会配合?」说着,他斜睨了蒋书柏一眼,看得蒋书柏心里发毛。
「你、你想干嘛?」蒋书柏忍不住退靠在椅背里,离宫城秀人远一点,「我已经二十四了,不合你的胃口。」
「我又没说什么......既然知道不合我的胃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说得也是,他在担心什么?蒋书柏忍不住埋怨自己的笨嘴。
「我......我是想起七年前......」这话一出,蒋书柏真想打自己一顿,这根本是是不打自招嘛,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扯出了敏感的话题。
「七年前啊......」宫城秀人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回忆气味,「那时候你真的很可爱。」
当然,现在还是一样地可爱。宫城秀人在心里补着这句,却没说出来。
「对啊,我长大了,所以不可爱了!」蒋书柏的回答满是自暴自弃,但他自己却没发现。
「你很希望我现在还是觉得你很可爱吗?」
「不希望!」讲着违逆心意的话,蒋书柏别过头,心里突然闷得难受。他不懂自己怎么会因为宫城秀人的一句话甚或反应就心情起伏不定,这样太奇怪了。但是,宫城秀人把七年前的事当成过眼云烟的态度让他好沮丧。
再想起之前见到的少年们,想到他自己不过也是宫城秀人生命中一个过客、飘过去的一张脸,他的心就好沉重,像浸满了水的海绵,只消轻轻一挤,满含的水分就会溢流出来。
宫城秀人停下了车,转身面对蒋书柏,见他紧抿着嘴、蹙着眉头,就忍不住开始自责起来,但同时却又矛盾地想弄哭他。
「你很在意七年前的事?」
「废话,那种事......那种事、谁能不在意啊?」
「唔......」宫城秀人沉吟着,「你那天到饭店找我,是要跟我谈七年前的事?」
「......嗯。」蒋书柏点了点头。「我想拜托你别说出七年前的事。」
宫城秀人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回答:
「你以为我有那个兴趣到处去宣扬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
「可是,是你先跟别人透露我们七年前见过面,所以我才......」
「我只是说出我们见过的事实。」
「但是,万一有人追根究底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地过下半辈子,而且,万一我因为这件事被公司辞退怎么办?万一以后因此没有公司愿意雇用我怎么办?万一......」恐怖的幻想持续不断地扩大,蒋书柏的脸泛现隐隐的青色。
宫城秀人听得发出嗤嗤的笑声。
「这一点都不好笑,事关我的一生耶!」蒋书柏出声抗议。
「我发现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宫城秀人忍住笑。
「你取笑我......太过份了,我是真的很担心耶!」
「不用担心,如果你真的被公司辞退的话,我愿意雇用你。」
宫城秀人的话让蒋书柏的心跳节奏突地乱调,当他回过神来时,眼前是宫城秀人的大特写。
宫城秀人伸手托住他的下颚,手指在他的唇上移动,轻轻描绘着,「白天、晚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让你待在我身边......」
话语里指涉着分分秒秒的相依情景让蒋书柏醺然,身体发出不受控制的轻颤。
宫城秀人的脸近在咫尺,蒋书柏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这样的距离......只要宫城秀人再靠近一点,他们的嘴唇就会碰在一起了。
昨夜那个吻飘回蒋书柏的脑海,散放着迷醉人的气氛,湿润的舌尖灵活地挑动起他的欲念,让他心跳呼吸都不由自主......随着记忆的重现,蒋书柏感觉自己的身 体竟然因此而悸动起来。隐约地,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点点的期待--但宫城秀人却什么也没做,这让蒋书柏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宫城秀人退开了身体。
「真的?」这个疑问句纯粹是本能反应,蒋书柏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不是那么在乎宫城秀人说不说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不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吧?该问你自己,要给我什么好处?既然我保守秘密可以拯救你的『一生』的话,你要用什么来回报我呢?」
一句话问得蒋书柏心跳加快。他有什么好处能给宫城秀人?除了身体,大概也没什么可以给的了......唔哇~~他在想什么?蒋书柏恐慌起来,要是宫城秀人会读心术的话,他大概只有上吊一条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