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山收起意犹未尽的表情,说了声"是"。两个迅速地出了房间,只剩下阿尔和津野还在里面。
津野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阿尔。看他那既不是丧气,也不是发怒的暧昧的眼色,阿尔觉得有点怕怕的,想着他不会是想打我吧
。但是津野伸手摸起阿尔的背来,从他的指尖上,阿尔感觉不到任何恶意。于是阿尔小声吱吱地叫着,温和地眯起了眼睛。就好象猫被
人摸着下颚,舒服得直摇尾巴一样。那只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阿尔身体的轮廓,津野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看来你的主人很讨厌我呢......"
阿尔与晓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了。晓在阿尔工作完之前,一直在等候室里调查东西,收拾文件,或者在沙发上小睡。
毕竟两个人是一起开车来上班的,如果他把阿尔丢下的话,阿尔就要自己走路回去了。虽然变成蝙蝠的话飞起来只要十分钟,可是做人
就要走一个小时以上了。
回去就开始做晚饭,等跟晓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大概是九点了。两个星期之前,晓作出了"放油的菜一顿饭只能做一种!"的宣言,阿尔烦
恼了半天,结果想出了把蔬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的方法。而且他最近还经常把土豆、胡萝卜还有青椒南瓜什么的统统切成碎块,放进容
器里搁到微波炉里去烤。最初看到这奇怪的菜色时,晓半晌无言。
"不用,油炸。蔬菜,很多很多。营养,很多很多。"
虽然一看就是极度想要怨言的样子,但是别看晓眉头挤出一大堆的皱纹,居然还是硬吞了下去。以前阿尔不管做什么,都没看过他脸拉
成这个样子。看着这个样子的晓,阿尔总是很歉意地想......如果能做点什么,让他用开心的表情美味地吃下去就好了。
阿尔昨天又得到了两公升左右血液,肚子还一点也不饿。这次分给自己血液的是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有着一张轮廓分明、好像雕像一样
的面庞,不知怎的,让阿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帮忙按摩手脚的时候,阿尔不由得落下了眼泪。之后分到的血液带着香烟与酒精的味
道。
晓吃完饭,收拾餐具,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是忽滑谷。大概三天前,附近又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女性被匕首刺中后背杀死。这和最近街
谈巷议的"无差别杀人犯"的手法一模一样,大家都在传说是不是就是同一个犯人干的。出现了这第三位受害者之后,世间的责难全部集
中在了警察身上。为什么还没抓到犯人?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去了?晓说,在自己的管辖区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忽滑谷一定也忙得不
可开交了。
"阿尔,我有事想问你。"
一进房间,忽滑谷首先招呼的不是晓,而是阿尔。
"什么事?"
"三天前的事件你知道了吗?"
"嗯,电视,看到了。"
忽滑谷从西服的内袋里取出了记事本,从里面拿出几张彩色复印件来。
"如今我们划定了三个嫌疑人。虽然他们和阿尔帮忙画出来的模拟像都不太象,但能请你看看里面有没有刺伤你的那个男人吗?"
阿尔仔细地打量着那三张照片复印件。
"没有。"
"可恶!漏网了吗!"
忽滑谷很悔恨地叫道。阿尔从忽滑谷进屋开始,就发现到一股味道,他抽着鼻子闻着。
"就算知道漏网了,可是又推不翻不在场的证据,真是糟糕到家了啊!"
"女人的,香水,喜欢?"
忽滑谷不解地歪着头:
"香水?"
"忽滑谷,身上,有香水,味道。"
忽滑谷"啊"地嘟嚷了一声,轻轻掸了掸大衣。
"这么说起来,我去现场的时候穿的是这件大衣。被害的那位小姐有收集香水的兴趣......可是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啊。"
"我的鼻子,很好。"
"哦......"
忽滑谷答应了一句。
"蝙蝠的话,就更,明白。"
忽滑谷轻轻地摩擦着微带胡子茬的下巴。
"难道说,带你到现场去的话,你可以沿着血迹追踪了?就好像警犬似的?"
阿尔想了一想。
"没有,做过。不知道。"
忽滑谷唰地探出了身体。
"阿尔,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失礼,可是能请你试一下看看吗?"
"追,血的味道?"
"这次的事件都没有目击者,现场很难找到什么线索。要是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出来的这些嫌疑人都是无辜的话,那我们又要浪费许多搜
查的时间了。我已经再也不想让受害人进一步增加了。所以只要是有找到犯人的可能,那我什么都会去做。"
忽滑谷的眼睛里充满了拼死的神色。而阿尔一想起被匕首刺进后背的疼痛,对犯人的怒火就又熊熊地燃烧了起来。那个家伙肯定又是笑
着刺了那个有着很好闻的味道的女性的吧。他把她剌死了。大家并不都像自己一样,有着能够自己治好伤口的能力,他们是不可能再复
活过来的。
"我做。抓住,犯人。"
阿尔第二天早上就要跟着忽滑谷到现场去了。反正他鼻子最灵是在白天的蝙蝠形态下,白天去,下午结束就可以了。然后就算再去殡仪
馆,也绝对赶得上夜里的打工。
忽滑谷似乎还在工作中的样子,他丢下一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就慌忙地回去了。
"我,做得到,吗。"
阿尔在晓的身边无力地瘫坐了下来,虽然决定要去帮忙,可是他为自己会不会根本派不上用场,让忽滑谷失望感到很是不安。
"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有用......算了,反正忽滑谷也是有根稻草也得拚命抓住的心情了吧。"
"抓,稻草?"
"就是只要有一点希望,那么就算知道没有用也要试试看的意思。就是跟不到血迹找不到犯人,那也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意
。好好地去做条警犬就行啦。"
虽然最后那句话惹人火大,可是只看前一半的话,应该是"就算做不到也不要在意"的意思才对,他是在安慰自己。阿尔呼地叹了口气。
要是为这点事就一一生气,就根本没法和晓打交道了。他对自己说,至少我得成熟一点才行。
晓泡了咖啡,一个人喝了起来。除了血以外,阿尔吃其他任何东西肚子都不会饱,也不会吸收到营养,基本上是不吃不喝。但是他很喜
欢咖啡的味道,忍不住抽着鼻子闻了起来。
日本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阿尔一时无法接受日本式的脱了鞋子坐在地板上的生活方式,可是等习惯了之后,就觉得还是这样舒服得多
,休息起来也更放松。
晓喝着咖啡,读起了书来。晓经常看书。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遗体整容方面的书籍,但是偶尔也会看些好像恋爱小说似的东西。这
跟他本人的印象实在差太远了,可是阿尔当着他的面,也说不出"跟你不合"之类的话来。不然的话,铁定会被他吼:"你多管什么闲事
!"的。
阿尔闲闲地把上半身靠在桌子上,仰望着看书的晓。和他一起住了将近两个月,可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晓的恋人。除了忽滑谷和工作那
里的联络之外,他也没有电话或者邮件,夜里始终在家里呆着。既不去外面喝酒,也不在家里喝。阿尔心里想,要和这么奇怪的男人交
往,那女孩子一定很辛苦了。虽然他模样长得很漂亮,可是一点都不亲近人,虽然他不是不温柔,却总是会多说一句话。如果晓有了恋
人的话......光是想着,阿尔的胸口就是一阵刺痛。他有了恋人的话,那么自己就不能不离开这里了吧。可是他到了这个岁数还是没有
恋人,而且又爱发脾气性格又麻烦,那么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再有恋人了......想到这里,阿尔心里又闪过了乐观的火花。
"你要睡了吗?"
晓会这么问,是因为现在沙发是阿尔的床铺。
"还,不困。"
"那你为什么老是一眼一眼看我?"
没有特别的理由。阿尔转开视线,忽然唐突地想起了白天津野说过的话来。
"晓,讨厌,津野吗?"
晓很惊讶似地一下睁大了眼睛。
"津野?是说我的助手津野吗?"
阿尔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津野,觉得,晓,讨厌他。"
"谁说我讨厌津野了?"
"津野。"
晓的鼻头上堆起了皱纹,一下沉默了下来。
"工作,不带他。紧急工作,也不带。所以。"
"怪不得觉得那家伙最近都怪怪的......"
"晓,跟津野,不说话,不好。"
阿尔刚刚说完,晓就梆的一声合上了正在读的书。
"那里是工作的地方吧!又不是玩,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干什么!"
"不是的,不对。不说话,心情就,看不到了。"
晓什么话也不说,站了起来。阿尔说自己还不想睡,可是他却啪地关掉了房间里的开关,躺上了床去。
这简直就是小孩子闹别扭嘛,阿尔看得呆掉,可是他也不敢再打开电汀,只好在黑暗里摸索着换好了睡衣。
"晓。"
晓面对着墙壁,团成了一团。他明明还没有睡,但就是不回答。
"我,不道歉。我没有错。"
月光越过窗帘,朦朦胧胧地照出了晓乌黑的头发。
"可是,我不想,被你讨厌。"
阿尔碰了碰他的头,感觉得到晓哆嗦了一下。在黑暗之中,阿尔就好像变成蝙蝠那时一样好像个对妈妈撒娇的小孩子似的,用鼻尖磨蹭
着晓的脸颊。
第二天,阿尔趴在来接自己的忽滑谷肩膀上,前往杀人事件的现场。
忽滑谷是坐车来的,可是开车的司机却不是忽滑谷,而是个比忽滑谷还更年轻的男人。他个子高大强壮,但是看整体轮廓还是有细腻的
感觉。头发很短,眉毛又黑又粗,很有男子气概。跟他比起来,忽滑谷的氛围就要柔和得多了,如果硬要说偏向哪一边的话,那么应该
说是女性化吧。
年轻男人注意到了趴在忽滑谷肩膀上的阿尔,开车的时候时不时就往这边瞟上几眼。
"忽滑谷先生。我从刚才起就觉得奇怪了,你肩膀上的是蝙蝠吗?"
"是啊。"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要去现场吗?"
"这只蝙蝠是我特意向朋友借来的。它的鼻子非常灵,所以我想带它到现场去,像警犬似的追踪一下血迹看着。"
年轻男人窗向着前方,一时沉默了下来。
"那个,恕我多嘴,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用蝙蝠帮助搜查的。这样上面肯定不会许可的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而且我们分配到的工作
是在雏丘地区搜查才对。要是你擅自做些什么,会被骂的吧?"
"虽然我拿不到使用蝙蝠的许可,可是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有问题了吧?"
年轻男人"咦"地皱起了眉头。
"雏丘那边的调查只是往后放一放,又没说不做啊。"
忽滑谷轻轻地抚摸着阿尔的头。
"可是这样还是不太好吧。以前忽滑谷先生不是就被山本警部骂过吗。说你太哗众取宠了。"
"要是你不喜欢我的做法的话,那就回去好了。柳川刑警。"
忽滑谷干脆地撂下一句话,那个叫柳川的年轻警察顿时露出了着急的表情:
"我不是说不喜欢......"
柳川说着就沉默了下来。从对话里就感觉得出来,平时对阿尔非常温柔的忽滑谷,也许实际上是个很严格的男人才对。这么说起来,好
像忽滑谷偶尔也会对晓说出很严厉的话来。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之后,穿过了一条旧住宅街,来到了公园的入口附近。他们在这里下了车,走到公园当中,再走了两步前面出现了一
座桥。这附近路灯很是稀少。
通往桥梁的道路两旁是水泥路缘,上面摆放着许多的鲜花。在这里,阿尔感觉到了鲜血的气味。虽然用水冲洗过,表面上已经什么也看
不出来了,但人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阿尔可以确信。
"阿尔,明白了吗?"
阿尔点点头,从忽滑谷肩膀上飞了起来。血的气味径直通向了桥的那一头。忽滑谷紧追在阿尔后头,身后跟着的是表情极度不悦的柳川
。
带着血味的足迹渡过了桥梁,通向了有着许多住家和店铺的住宅街。过了四个信号灯,这次又拐到了大路上。过了三个单行车道之后,
再向右转。飞了大概有十五分钟。
"到底是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啊。"
跟在最后的柳川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但是忽滑谷完全无视了他。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步行的两个人,尽量地放缓了速度呢......阿尔苦笑
了起来。在途中,带着气味的足迹忽然变细了。虽然不是中断,但是就是变得好细。仔细打量一下周围,看到车站出入口那里放着很多
的自行车。也许犯人是在这里骑上了自行车吧。既然是换了自行车,那么带着气味的足迹变细也就能理解了。
追着变细了的气味,阿尔又追踪了十五分钟左右。等到到了某个场所的时候,阿尔感觉到刚才追踪的血味又混上了别的血味。
右手的路边有个公车站。阿尔心里疑问着为什么血的味道会混合在一起,正要飞过去看的时候,后背的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
又有一种血味混在了一起。是自己的血的气味。不会搞错。刚才在追踪的血,从道路边感觉到的血,还有自己的血,三种血的气味混合
在一起,从对面的道路上传了过来,然后彼此重合着向右边流去。
阿尔飞到了拐角处一户住家的围墙上去。稍微等了一下忽滑谷就跟了过来,而柳川看来还得再等一阵子才能到。忽滑谷轻轻地喘着气,
仰头看着围墙上的阿尔。
"你分不清味道了吗?"
阿尔摇了摇头。犯人的住处就在附近了。可是现在连话也不会说,就算他想传达这个事实也传达不出来。只能焦躁不安地摇晃着脊背。
"不是吗?那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因为我们这边有个光是身体大,一点体力也没有的年轻人么。"
向着呼哧呼哧翻着白眼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柳川,忽滑谷发射出了强烈的揶揄。稍稍休息了一下,阿尔又飞了出去。他径直穿过了十字
路口,经过超市,看到右手边有间白色的大型公寓。而就在道路的另一侧,又有一股新的血味混了进来。这气味的四重奏径直地逼进了
公寓的入口处。终于找到犯人的住处了。
阿尔在公寓巨大突出的水泥雨棚下悬吊了下来。虽然这样做他们就应该能理解犯人就在公寓里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阿尔还是"吱吱"
地大叫着,用右翅膀指向了公寓的入口。
"那只蝙蝠好像在说就是这里似的。可是这一带是柴崎先生负责打听情报的吧,要是他知道我们擅自跑过来闹,以后会很尴尬的吧?"
"尴尬是当然的......可是只要能抓住犯人不就好了。"
忽滑谷仰视着柳川。
"光在乎面子,结果让犯人跑了,又杀了新的被害者。跟丢了面子但是逮捕到犯人比起来,你觉得哪个好?"
"那当然是逮捕的好了......"
柳川嘟嘟嚷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