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阔天空
第一回
“律师先生,除了每月的固定赡养费,我要向汉姆?罗斯索取十万美元的精神赔偿。”
“贝拉,妳这样就欺人太甚了。”
坐在我前方的女士红着眼眶,带着控诉的语气,情绪愤怒地说:“汉姆先生,我觉得我这么做非常合理,你每天不断地说我的腰就跟油
棕树桐一样,除此之外,你还说我的父亲是个称职的农夫,取笑我的腿就像白萝卜一样粗大,让我再也不敢穿比基尼!”
女士恨恨地拍了拍桌,“律师先生,这对我的精神造成了长期的精神负担,这里是我的医生的医疗证明,我觉得我有充足的理由要求精
神赔偿。”
我接过那份医疗报告,垂头翻阅,前方的战火持续蔓延。
“贝拉,妳太不讲道理了,这只是个玩笑,妳不能——”
“玩笑?哦,是吗?汉姆先生,就如你所说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丑陋女人,我无法将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恶言恶语当成玩笑,啊,或许
你的小野猫凯贝蒂会接受,但绝不是我!”
“妳——!”
贝拉女士突然紧紧拉扯住我的手,“律师先生,我决定了,我还要争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那些小天使不能和这种恶魔待在一起,迟早
会被他教育坏的。”
“妳简直不可理喻!律师先生,请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曾经公然侮辱我是个只会吃却什么也不会做的猪,我有人证——”
或许,美国的夏天太过炎热了,人的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反复。
待我终于送走了这一对从原来要提出离婚的民事诉讼,突然转为家庭语言暴力和侮辱罪的刑事诉讼案的夫妻,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我摇头叹了叹,走到休息室去冲泡一杯即溶咖啡,回到自个儿办公桌的时候,刚好瞧见那留着一头大波浪红发的女性坐在我的办公桌前
,低头翻阅我刚才置在桌上的资料。
我想了想,看了看手里的咖啡,又回头再去泡了一杯。
“师父,请用。”我把咖啡递到她眼前,她有些惊讶地睇了我一眼,然后将资料放回桌上,一手接过。
“任,说了别叫我师父,我自认凯萨琳这个名字取得还不错。”
她垂眸闻了闻咖啡香,“你冲泡的咖啡果然是最香的。”
“哈哈……”我干笑了几声,乖乖坐了下来。
总不能开口告诉她,这是即溶咖啡。
从J大法学院毕业之后,我就通过教授的推荐来到这所凯萨琳名下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转眼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
凯萨琳是个在美国土生土长的美籍华裔,姓李,是美国法政界闻名的铁娘子,刚来的时候还完全瞧不出来,待到第一次和她一块儿上了
法庭——
我才突然悟了。
“那,师——”
她的手指轻轻击了击桌案,我赶紧改口,翻开那份文件,“凯萨琳,这是方才汉姆?罗斯和贝拉?劳德提出的离婚诉讼案……”
她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亲爱的任,现在是午餐休息时间,你这么努力,我也不会给你加班费的。”
我闻言,有些尴尬地陪笑一声,凯萨琳甩了甩那头瑰丽的红发,轻声说:“不知可有这份荣幸,和任先生共进午餐?”
不可否认,凯萨琳确实是个成熟魅力的职业女性。
她的追求者从事务所旁边餐馆的年轻侍应生到单身的议员皆有,每天都能收到一定数量的花束和追求讯息,最夸张的一次,是一位法国
男士,带来了两卡车的红玫瑰,接连数日,弄得事务所的所有人现在瞧见红玫瑰都挺感冒。
这么想来,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前两天有一位高大壮士突然跳到我面前,说要和我单挑以夺取凯萨琳女士的芳心。
啊哈,天气果然是太热了。
“呃,师……凯萨琳,很抱歉,我今天已经和——”
“和我有约了。”
在她挑眉的同时,那略带戏谑的笑声响起,回头就瞧见穿着休闲随意的白君瑞站在门边,冲我和凯萨琳扬了扬手。
“哦——”凯萨琳似是别有深意地拖长了音,听不出喜怒地说:“原来是白先生,这么大的面子,那也就没法子了。”
我有些歉意地看着,她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冲着我说:“那今晚的晚餐时间就空出来给女士吧——”
白君瑞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搭着我的肩,举止有些亲密,“李律师,很抱歉,小旗今天的早午晚餐时间已经被我预定了,可能要让妳
失望了。”
“失望确实有一些,我记得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来日方长,是吧?”凯萨琳脸上灿烂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却依旧自信地仰了仰头,然后
对我笑了笑,从桌前离开。
白君瑞含笑着目送她的背影。
走出事务所的时候,白君瑞突然沉吟说:“你的上司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前头。
凯萨琳挽着一个男子的手,两人一块走到一辆轿车面前。
“别随便打主意,她惹不起的。”
白君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意义深远地往那处看了看,轻笑一声。
我让他那声笑弄得心里发毛,拉着他赶紧说:“程辰已经到了,再慢他又要嚷嚷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中华餐厅。
远远就瞧见程辰对着我们招手,看过去还是毛毛躁躁的模样。
“白大哥,你这次会在B市待多久?”程辰和白君瑞热络,感情甚笃,白君瑞正对着脸蛋微红的侍应生笑着点了几道菜,回头说:“还
不确定,这次可能会待久一点。”
“是为了公事?”
白君瑞嗯了一声,说:“公私皆有。”
正当我们谈笑的时候,原来在前桌直往我们这里瞧的两个女孩突然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红着脸停在我的跟前,另一个推着她,又在耳边
怂恿什么。站在我跟前的女孩可爱地笑了一声,说:“先生,能不能给借我手机?”
我微微一顿。
程辰扔了瓜子,抢先开口说,“小妹妹,成年了没有?要打电话去前面的公共电话,哥哥可以借你电话卡。”
那两个女孩突然涨红了脸,后头那一个胆子较大的骂了一声“狗屎”,就拉着前头的女孩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程辰啧啧两声,“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然后,突然对着对头坐着的白君瑞怪笑一声,说
:“白大哥,我挡得及时吧。”
白君瑞看似赞赏地点了点头,给程辰夹了个丸子,“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继续麻烦你看着了。”
“当然,大学的时候,我给胖仔挡得,都快成人民公敌了。”程辰勾住我的脖子,一脸坏笑地说:“要不是我,这条肥鱼早就让人瓜分
了。”
“知道你功劳大,重重有赏。”
我看了看两人,苦笑着用筷子戳了戳刚蒸好的小笼包。
程辰去年参加了司法考,现在当检察官,人没正经多少,嘴皮子不知怎地越练越好,我实在望尘莫及。
“白大哥,你刚才为了公私两事,你的公事说了我也不了解,那是为了什么私事?”
白君瑞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也没什么,就我那小妹妹要订婚了,做哥哥的总得提她操办操办,这是人生的大事,可要多费心思。”
这会儿我也不禁抬头。
舒伯伯一家都在B市,白君瑞被外派到北部管理那里的分公司,这些年长势极好,白君瑞的位置越坐越高,前年舒伯伯也正式宣布收白
君瑞做养子,基本上确定了白君瑞为日后继承人的地位。
“小祺,你不知道这事么?家里的人没通知你?”
我干笑地摇了摇头,大学的时候,每年的暑假都拿来打工,毕业之后时间更少了,转眼也有六年时间没回去新加坡,除了和老何偶尔联
络之外,基本上和任氏没什么联系,就只在念头听到任老太病重的消息,其余的实在是了解甚少。
“那这真是个大消息。”白君瑞像是心情愉悦地说:“舒媛的对象和你们应该还挺熟悉,以前都是同学。”
我抿了抿唇。
程辰皱眉问:“哪个同学啊?”
白君瑞翘着腿。
“王筝。王家的大少爷。”
***
最后,晚餐时间,我在程辰的公寓里,陪伴我渡过的,还有麦〇劳的鱼柳汉堡以及一杯大号可乐。
程辰一脸严肃地翻查着资料,我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照片。
“这次我的工作是要调查一个涉嫌进行非法性交易的组织——”程辰这人看过去流氓气挺重,不过办起正事,却从来不马虎。
“这是F区的夜色俱乐部,我们的主要目标虽然不是锁定在这里,不过我总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我看着他,问:“于是你告诉我,你想去拜托我查看看这所俱乐部的相关资料?”
他点了点头,将一小叠的照片翻了翻,指着其中一张,“就是这个,我之前一直跟踪这个人,后来转眼他就没影了,就在那间俱乐部。
”
“而且这俱乐部每个月都会集中一些‘重量级’人物。”
“你怎么会知道的?”
程辰嘿嘿一笑,“我盯着他们一年多了。”
程辰从来不忌讳和我谈这些事。
我明了地点了点头,咬着汉堡,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
蓦然,我的眼光似乎瞟到什么,猛地又翻看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这么紧张?有什么发现?”
我看着眼前那张拍摄有些模糊地照片,光线昏暗,照的是一个搂着几个女人、有着猥琐样貌的中年男人。
“你见过?”程辰嗤笑一声,“这卖大麻的家伙,警方正在锁定他,迟早要把他关进监牢里蹲一辈子。”
我摇了摇头。
我看的不是他。
这中年男人两边都坐着几个浓妆女人,在最左边的一个长发女人,只照到了侧脸。
虽说不是很清晰,却依旧能看出个轮廓,有点上挑的眼,笑的时候会露出小酒窝,带着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魅力和韵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这人……长得有些像李玲。
第二回(上)
整个晚上,我手里攥着那张照片,耳边萦绕的是,曾经在那尴尬的舞会上的浪漫舞曲,周遭投来饱含取笑和鄙夷的目光,那是我第一次
和一个女孩跳一曲完整的华尔兹。
原本以为会是个甜美的梦,到中途的时候,所有的场景转换,等我突然回头的时候,只瞧见素颜的她,脸上的笑靥随着黑幕慢慢崩塌。
“李玲——!!”
我蓦地睁开眼。
程辰只穿着一条内裤,嘴里叼着根牙刷,手里的杯子晃啊晃,皱眉看着我。
“作末啦(怎么啦)——”
我出了身冷汗,还有些心有余悸,深呼吸稍稍平复之后,正想让程辰安心,却瞧见那张脸慢慢漾开一丝贼笑,连着我的疙瘩,都踊跃活
动起来……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看了看一地的照片还有纸张,嘴里还带着泡沫,直接勾着我的肩说:“谁啊——喜汉的伦?鼓鼓作末不及道啊
——(喜欢的人?哥哥怎么不知道啊)”
这孩子……
我一手拍开他使劲儿往我颊上蹭的脸,胡渣刮得我生疼,坐起了才发现昨个儿忙得太晚,一不留神就在沙发上睡了,现下脖子有些酸疼
难过。
“发仔,索嘛,谁啊?八大葛及不及道?(胖仔,说嘛,谁啊?白大哥知不知道?)”
我看了看腕表,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还来得及赶回去梳洗。
现在程辰和我已经不住在一块儿。
大学时期同住的时候,我已经见识到他薄弱的节操感还有强大的破坏力,要不是那会儿经济有点紧张,实在受不了四年都和这孩子朝夕
相对。
说起来,除了第一年的学费是任氏出的,后来我都是靠着苦读拼来了学年奖学金,生活费也都是靠零零散散的打工一点一点凑出来的,
还好我这心智怎么说都是老头儿,年轻人的消遣是消受不起了,严格说来,这四年也没吃多少苦。
“发仔,泥不嫩萨心额意度不起八大葛——(胖仔,你不能三心二意对不起白大哥)”
我拍了拍他的脑子,就去浴室洗了把脸,稍后回来拿了外套,程辰已经梳洗完毕,见到我,整个人突然赖到了我身上。
“哎,别跟个大孩子似的,我等会儿还赶着上班。”
我费力地推开他,他笑得跟什么似的倒回沙发,说:“你都把欠家里的学费还完了,这么拼命是干什么?”
我拢了拢外套,说声“先走了”,就往外头走去。
这两年生活刚刚走上步调,那点薪资还撑不起车贷,我住的那套公寓在地铁站附近,虽说是贵了点,不过好在方便。
公寓保全是个喜欢爵士乐的白人大汉汤姆,见到我的时候节奏感十足的晃了晃,嚼着口香糖说:“先生,回来得真早。”我冲他笑了笑
,点头示意,他笑意更深地说:“年轻人就是应该去玩玩,别憋坏了。”
汤姆人不错,就是太热心了点。
在这儿生活几年,越发觉得老祖宗的话假不了——含蓄,你果然是种美德。
习惯性地打开电梯边的邮箱,稍微看了看,抽出了水单和电单,目光忽然瞥见那夹杂在一堆广告单里的白色信封,不由得微微一滞,下
意识地要扔出的时候,终究还是打开来——
这次除了支票之外,还附带了一封信。
我随意地打开,目光略过那一行行干净有劲的字,看到里头末尾的段落——
【何管事夫妻都盼着你能回来看看,若是时间能允许的话。】
【祺日,你能看到这儿,三叔很高兴。】
【但愿,你一切都安好。】
最后的落款,印着一个飘逸的“云”字。
我看着那一封信微微发愣,一直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才匆匆忙忙地打开,上头是程辰的讯息。
原来我把领带落在他那里了。
讯息的最下方写着——明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间俱乐部,别担心,只是看看罢了,纯当放松。
我轻叹一声。
程辰做事喜欢先斩后奏,上头的一个带着他的长官虽然赏识他,有时候却也拿他没法子。程将军这些年没少嘱咐我看着他,好在程辰也
是有点分寸的,惹不出大麻烦。
再说……我想起了那张照片,迟疑片刻,眼皮跳了跳。我赶紧抬手揉了揉眼,低头便回了句“好”。
整理好心情,我把那封信连带着支票撕了撕,连着那几个广告单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
兴许是前一个晚上休息不够,早上的时候又坏了心情,在事务所做事的时候,老是出神犯错,最后还是凯萨琳看不下去,批了我下午的
假,非逼我回去休息。
“你知道的,任,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和效率,我确实很需要你,不过我也不希望被人当成欺负可怜实习生的可怕恶魔。”凯萨琳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