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才想起,也才深深明白那天为什么老韩见我自残,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他是跪我吗?不,他是在跪他自己!
“小辉,那哥问你,要是咱们打个颠倒说,要是哥丑得跟猪一样,你会喜欢哥吗?你还不是一样,连第一眼都不想看呢,更别提会像现在咱们走得这样近!本来,哥不该说这些话的,但是,你的问题只是个假设啊,这样的假设太极端化了。”老韩定定地看着我,眼光里透着责备,透着怜惜。“人啊,没有第一步,就不会有第二步,没有最初的相互吸引,那么情感交融,可谓纸上谈兵。”
见我没有说话,老韩轻轻把我再次拥在怀里。他的下颚搭在我的肩膀上,抚着我的脊背:“小辉,现在,咱们两个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别想蹦达了谁。这个社会,一味的恭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象有很多不讲理的人,你千万不要以为他们不懂道理。其实,他们比谁都懂。但是,他讲道理的话,他就吃亏了。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只有你自己强势了,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那么别人也就不敢为所欲为,你才能保护好自己。”
听到老韩这样讲,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心释然了。
老韩把唇贴上来,吻了我一下。
这样的吻,就像及时雨一样,化解了我所有的怨气。
夜幕开始降临了,一弯新月从东方升了起来,浩瀚的夜空象墨蓝色的丝绒,不多的几颗星星眨巴着觊觎的眼睛。
“小辉,为了你这张帅气的脸,也为了哥这一片可怜的感情,为了你我的以后,我们不能输给田真真,你懂了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随时注意她的动向,随时调整措施啊!”
随时注意动向?说着容易,怎么做?怎么注意?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韩给田真真的两个耳光,田真真会善罢罢休吗?女人心海底针,我更相信这个女人能说到做到。如今,在他和老左之间,最初的那条暗缝已经清晰的开裂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我即便无意做牺牲品,也粉粹了她的自尊和颜面,使她再也无法找到平衡点。她一定会歇斯底里,肯定会!再说,今天她回去,肯定会和老左吵闹一番。老左忍气吞声也到罢了,万一再喊个离婚什么的,房顶会不会塌啊?
想得我不愿意再想下去,我突然间就感觉到非常疲惫。
老韩却笑了,笑得那样的淡定自若,好像这场暗战,才开始,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你会去找张文清吗?”
“会”
“你不怕张文清背叛你吗?”
“怕,也不怕!”
“你还会去找谁帮忙?”
“小辉,你放心好了,哥现在不想你担心,但是,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韩拉着我的手,轻轻搓着我的手背。
“会伤到老左吗?”
“你怎么还可怜他呢?”
“田真真所作所为,都是个人行为,不是老左的意思。”
“那他们不是一家子吗?你这样说,哥心里也不好受。”我看着老韩有些酸楚的表情,我猜不出,他是不是因为我护着老左,而伤害了他。
“如果,不是田真真这样咄咄逼人,我倒天下太平呢。”老韩补充道。
老左,就象一座大山,曾经,还有现在,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老韩忽然就笑了:“小辉,咱们不说这些了。你看,这芙蓉园的夜景是多漂亮啊!”
我却闭上眼睛,这个世界,纷繁地让我疲惫。
大气,浓妆的芙蓉园突然之间,就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了。我只觉得,秋寒更重了,尽管老韩拥着我,我却觉得他有点陌生。
第五十五章★
我必须承认,我现在的情绪再次低落了。
就象我的临界日提前来临一样,我在看着老韩的时候,我在他怀里的时候,我在听到老韩给我最现实的答案的时候,在我想到老左,而老韩说他心里不高兴的时候,一种一种的思绪,就开始涨潮一样,从看不见的远处,我的无尽的愁绪,还有我的热望,都浑浊地滚滚而来,夹杂着悸动,夹杂着无限的懊悔。
是不是天底下,还有很多像我一样感性的人,匆忙间,跟着感觉走了,只是跟着自己的好恶茫然地随意走着,是不是呢?
如果,在最当初,我不去为了自己的一己兽欲,在网上稀里糊涂聊上老左,稀里糊涂使老左痴迷地恋上了我,就没有这后来的纷纷扰扰?
是不是,在和老左了断了瓜葛之后,再和老韩惺惺相惜,也才能彻底避免今天这样尴尬的情景呢?
或者说,本来,我的所有的情感就本该在岁月里尘封,象所罗门的密函一样,在海底无限期地沉寂,根本就不应该像蓬松的面包一样,漂浮在滚滚红尘之中?
我真的想,把老左当成一本回忆录,不再翻开。但是,我知道,有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催我屡屡回眸。
我知道,我应该毫不畏缩毫无杂念地迎着老韩的笑脸。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没有欺骗过我,他摈弃了所有的杂念,在竭尽全力迎接我的到来。
可是,我明明知道,现在的局面,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这段感情的争斗,真的就象是一场战争,尽管看不见硝烟,最后,肯定会有人倒下去,除非现在有人尽早退出来。
不行,我得再去找田真真,我要想方设法让这个女人先交械。宁肯在战场上先让我倒下去,也不能让老韩或者老左任何一方受伤。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真的中弹,我一辈子都会被自己的良心反复谴责。
老韩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黑暗中,我不能确定他眼神的意思,然而,他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从不认为,老韩在此刻就比我更坚强。他的心里,肯定和我一样波涛汹涌!龙舫已经在诺大的湖面上转了一圈,我听见有人塔塔塔塔地上了船的旋梯。紧接着,一个司乘员笑意满满地上来,拧亮了舱灯,吆喝一声:“朋友,准备靠岸啦,欢迎下次光临!”
和老韩对望一眼:“哥,走吧!今天真的让我终生难忘,呵呵。”
老韩愣了一下,接着笑了,“没啥啦,我打算只记下愉快的东西!”
那位司乘员说:“芙蓉园是个好地方。好的东西,想忘也忘不了,哈哈。”
除了芙蓉园,老韩看着我,笑着说:“小辉,明天就要去山西了,你还准备啥不?现在有时间,要不,我们去买点东西?”
“哥,我不想去山西了。”
“怎么啦,哥哥陪你去,你也不去吗?”老韩有些悻悻然。
“我想单独呆几天。”
“咋了,你有啥想法了?”
实际上,我想去找老左,去找田真真,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旅游。老韩尽管深情款款,可是,这个时候,我得梳理我的思绪,我得去和老左谈谈,心平气和地谈谈。
“不是,你跟村上人去吧,你想,那么多人,多吵闹啊,我也怕别人说闲话。”这个时候,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
“不是吧?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我就是要大家都知道,我现在有一个弟弟!”老韩没有妥协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了。”
“小辉,你不想跟哥来往了?”老韩忽然就神色黯淡下去,眼光里的酸楚让我看了,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我心中来回拉锯一样割着。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老韩的心里迅速被冰水浇了一下。
“小辉,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哥。哥知道,今天你心里不痛快。你当时问哥,如果你今天真的要是被田真真给泼了脸,哥还会不会要你。当时哥想给你说,哥会要你。现在,你就是再怎么样了,哥都会要你,真的。但是,哥没有那样说,是因为,一方面哥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哥,还有,你就是真的被泼,那也是因为哥的原因。哥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的。你却听了哥说的话受不了了,你是不是觉得哥不会哄你高兴啊?”
老韩开始坐在汉白玉的石栏上抽烟,烟头明灭得非常快,呼出的青蓝色的烟雾在面前还没有停落,马上被冷风卷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争辩。如果老韩此刻能转身而去,再去回归到他从前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互相思念,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个解脱。,尽管,我是那样的喜欢他,尽管在失去他以后,也许今生我会把我的爱束之高阁。
老韩抽完那支香烟,狠狠地把烟蒂仍在地上,用鞋尖踩了踩,站起来,看着我。
我扭过头去,看着西面宽阔的街上车流来往穿梭,望着远处隐隐的大雁塔的影子,听那北广场雄壮的喷泉的音乐声,泪流满面。
我多么希望,老韩能在此刻也能像田真真那样,狠狠地在我脸上抽上几个耳光,或者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我打倒在地,狠狠地用脚踩。等他打得累了,出完气了,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那么,我也能做到两不相欠,互不想念。
然而,老韩只是走过来,把他的手伸向我的脸,用他温暖的手掌给我擦拭泪水。
眼泪就象短线的珠子,却是越擦越多。
后来,老韩也就不再擦了,把我拉到旁边的树荫里,把我揽在怀里。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呜呜咽咽起来。
哭得老韩肩膀上湿漉漉一大片的时候,我从兜里摸出面巾纸,开始擦眼泪鼻涕。
老韩开始大笑了:“我就纳闷啊,小辉,你这个人怎么床上就生龙活虎,床下就眼泪鼻涕。”
听到这话,我止不住就笑出了声。
老韩摸出一支香烟,插到我嘴里,掏出火,却不给点烟,拿着火,在我面前绕了一圈笑着说:“我警告你,下次再想撇下我,我也学田真真,我用火,烧你的脸!”
顺着芙蓉园向西走,不多远,就是大雁塔。
这个一千四百多年前的有着阎立本和褚遂良手笔的七层古塔已经成为西安的标识性建筑。慈恩寺也曾因为经历了历代封建帝王的膜拜而誉满华夏。大雁塔北广场又因建有世界第二亚洲第一的音乐喷泉,使这里成为游人汇聚的游览胜地。走到半路上,在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你可以看见铜塑的十丈高的唐玄奘的携杖逆风的巨塑。
“哥呀,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像唐僧取经一样艰难么?”我笑着问老韩。
“我不觉得艰难,我觉得很正常。不是说,越是历经艰难后得到的东西,也才越知道珍惜吗?”老韩也笑了,眼睛又眯缝起来。
正说着,我电话响了,我看了一眼老韩。
“是老左吗?”
我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怎么还打电话?啥意思嘛?”老韩有些不解。
显然,老韩对这个时候老左给我打电话很是介意。
“哥呀,老左现在打电话肯定是有事情。”这样的时候,老韩心里再不愿意,我还得接,真要拿老左和老韩比起社会经验来,老左确实要单纯的多。
看老韩背过身去,我说:“我是小辉,有啥事吗?”
老左问:“我家属下午见你了?”
“见了。”
“她给你泼东西了,不要紧吧?”
“你不都知道了吗?还问。”
“她简直疯了,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挂电话了。”老韩就在不远处,尽管听不到老左说什么,我说什么,他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不想让老韩再误会什么,真要有误会,解释起来可能会比不解释更麻烦。
“我现在能见你吗?”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面不能说吗?”。老韩已经微微侧身,瞄了我一眼。
“呃,那电话里说吧。”老左有些失望。
“到底啥事情?”我有些不耐烦。也不知道怎么了,好象跟老左说话时候养成的不耐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尽管,刚才在内心里还一直替他担心。
“我家属回来哭闹了一番,接到张文清的电话就出去了。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文清?你怎么确定她会是和张文清打电话呢?又怎么知道一定是见张文清去了呢?”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老韩也转过身来,看我打电话。
“我感觉好象是我家属故意让我知道的,我也觉得很奇怪。”
也许,田真真是为了刺激一下老左吧,可是就是刺激了老左又能说明什么呢?这个女人真奇怪,办事的确诡异的很。
我好象还想给老左说些什么,可是,看见老韩看我打电话时候这副认真的样子,想到不久前说的那些话,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挂电话了?”我说,声音低的连我也几乎听不见。
“你还好吧?。。。。。。”
“好了,就这样吧。”我扣掉了电话。我几乎能看见老左那失神的样子。还好,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摇了摇头。
我看着老韩,老韩没有笑,他现在肯定和我一样,在想很多问题。
“张文清最近和田真真接触比较频繁,老左说的。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玩什么猫腻吗?”我对老韩说。
老韩眉头皱了起来,低着头,双手呈十字状扣在一起紧握者不说话。
再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老韩的心态肯定很复杂。
老韩和张文清有很多纠缠不清的瓜葛。在生意上,他们还是合作伙伴,在和田真真的事情上,一直都冲在前面。如今两个人却经常见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象老左说的,对老左图谋不轨,还是趁机混水摸鱼,还是想在以后对老韩捏些把柄,有朝一日反戈一击?反正,你现在就是去问张文清,你都不会得到你想知道的真实答案。
这个张文清!
老韩应该感觉到很麻烦了。
我看看腕子上的表,已经九点了。慈恩寺门口,依然聚满了晚饭后散步的人群。南广场唐三藏的雕塑下有小孩在放风筝,有给游客拍快照的,兜售西安旅游交通图的,依肩挎腰的红男绿女,正把夜晚装点得热闹非凡。
在这里,在此刻,我却觉得老韩有些孤单。
“哥?”我低低叫了一声。
老韩却没有听见。
我过去拽住他的手。
老韩才抬起头,给我笑了一下。
“哥,你不饿吗?”
我实在找不到一种让老韩从这种我从未见过的沉思中释放出来的办法。现在把很多事情没有吃透,想破脑袋也是白想。对于张文清,不能凭他自己的说辞里去判断,要看他具体在做什么,反正,这个人对老韩是太熟悉了。
第五十六章★
在大雁塔北广场旁边的餐厅,点了几个菜,胡乱扒拉了点米饭。尽管老韩早已恢复到他很淡定的状态,不时地给我碗里夹菜,依然谈笑风生,我却食不甘味。我不知道桌子上的珍馐何以艳丽何以果腹。
窗外人头攒动,变换的霓虹,激情高亢的音乐,不时起起伏伏的水柱,还有那万千的人流,无法驱除我内心深深的寂寞,却更加剧了我已经丝毫不得安宁的烦躁。
显然,老韩好像并没有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的意思,然而他却吃得很少,一小碗米饭,基本上就没有动筷子。在老韩结帐的时候,我才看见,我们竟然吃了老碗鱼,糖醋排骨,烩三鲜,还有烧青菜。我被老韩的诚挚再次感动,我们点的菜,尽管品种不多,却完全够八个人吃得打嗝。
我稀里糊涂地跟老韩回了一趟我家,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又稀里糊涂跟老韩上车,直奔阴水坊。我好像再也不能随着自己的意志去行事,老韩已经蹲在我的大脑里了。
难道,我还有别样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