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夜话阴阳 卷六 神咒卷——闲居散人

然而，多年以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似乎有些癖好，那就是一个人独自去土御门外的老宅潜心研究阴阳术，似乎热闹的安倍府并不深得大阴阳师的喜欢，反而还是土御门外的老宅还是那样亲切。老宅内除了晴明以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源博雅大人……

土御门外，安倍晴明老宅。

博雅正坐在外廊下饮酒，晴明却在内室中查阅着什么。

“晴明，丢下我一个人，你到底在找什么？”

“明天，那男人要做一个祭典，我正要测算吉时。”

“你总是喜欢叫天皇陛下为那男子吗？再说了，这种事情，让你的徒弟们去做好了！真是的，特意带来了香鱼，你却在忙碌些什么？”

“博雅，别再唠叨了！马上就好了，虽然很讨厌，但这是工作！”

晴明瞪了博雅一眼，倒身坐在博雅的身边，拿起烤好的香鱼，笑了笑。

“还是博雅烤的香鱼最好吃了！所以，工作的事情也就先放一边了！”

博雅双眼直直的望着晴明，却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

“晴明，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又年轻、又英俊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而我却已经老了呢！”

“博雅，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哪里老了？”

晴明笑了笑，想用手中的蝙蝠扇去敲博雅的头，却发现，不知何时皱纹已悄悄爬上博雅英俊的面容……

“博雅，我们的年级都不小了，不只是你一个老了呢！”

“晴明才没有老呢！连一点皱纹都没有呢！再过几年，等吉平和吉昌都成大小伙了，你们都像是兄弟呢，有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父亲，两兄弟应该会很困扰吧？哈哈哈哈……”

“博雅，这样说起来，你的儿子信明和信义一定总是报怨父亲大人和爷爷一样像个老头子吧！”

“晴明，你总是喜欢气我，算了，我才不和你计较呢？你今天又不想回府吧，总是把沙罗和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可真不是好父亲。”

“博雅，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让纶子带着信明和信义在一旁落泪！”

“什么话？我却偏不回去！蜜虫，我要休息了！”

博雅伸了个懒腰，却转身走进了内室，拉开了樟子门，一头钻进了晴明的寝室。

晴明的寝室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真不错，我要休息了！”

博雅倒身倒在卧榻上，蜜虫却显得有些难为情。

“博雅大人……您请到客房去休息吧……”

“哼！晴明不向我道歉的话，我就躺着不起来！”

博雅根本不理会蜜虫，晴明却推开了樟子门拉着蜜虫离开了寝室。

“蜜虫，不用理他！我们去吃好吃的香鱼，博雅喜欢躺在这里就让他躺着吧！”

“是，主人。”

博雅独自躺在卧榻上，觉得非常无趣，不由望着窗外的明月，双眼却渐渐发沉……

月已升空，晴明轻轻拉开了樟子门，博雅却已在卧榻上睡熟……

“这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一把年级了，还是这样无礼！”

晴明笑了笑，取了件薄被盖在博雅身上，倒身坐在窗前的妆台前，妆台上，一面妆镜被蒙着轻纱……

晴明猛然掀开了妆镜，妆镜中另一个自己却在冷笑。

“已经很久了，我以为你永远不再见我了……”

“幽夜，你在嘲笑我吗？”

“我只是在想，害怕自己的影子的主人真是有趣，不想见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就不再照镜子了吗？”

“幽夜，原来你是被我封印了，可是，现在你身上的封印根本就不是我的封印！”

“真是迟钝的主人，竟然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的影子被别人封印了！”

“幽夜，能够封印我的影子的人这世上并不多，能不被我发现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妙姬吧！”

“在你身陷魔界的时候，她来过这里，她解除了你的封印，同时给了我新的封印！然而我却等了这么多年，你才想起在这面镜子中，还有一个被封印的我……”

“幽夜，妙姬解除了我的封印，你已经得到了自由，为什么你不离开这里？”

“你何必问我？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幽夜，在你心里还是忘不了博雅吗？”

“哼！如果我真的离开了这里，你就会变成不老的妖怪了，不是吗？从天魔行运那年到现在，你一点变化也没有，可是不想见到自己影子的你，竟然不知道……”

“幽夜，我要重新对你施咒，我不要拥有永恒的青春和美貌。”

“为什么呢？每个人照镜子时，不是都希望自己在镜子中永远年轻，永远美貌吗？我凭什么要接收你的咒，何况，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你也未必能解除妙姬的法术吧！”

“幽夜，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只想陪着博雅一起慢慢苍老，岁月在我们脸上留下的伤痕也是一种美好的记忆，你明白吗？这比妙姬送我的永恒青春要珍贵得多！”

“哼！难得你会想着他……好吧……我可以达成你的心愿，请你将我和你的永恒青春一起封印吧！”

“谢谢你，幽夜……”

“我只是想让博雅开心而已，不是为了你！”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镜中的晴明仿佛一刹那间，苍老了许多……

清晨的阳光格外美好，博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晴明的寝室中。

“晴明……”

博雅冲出了寝室，穿过内室，出了外堂，依然没有发现晴明的身影。博雅冲进了院中，却看见晴明已换好朝服。

“今天阴阳寮是我当职，现在做了天文博士，虽然品位由过去阴阳博士五品下变为四品下，但是事情好像也多了不少！”

“晴明竟然说出那种话来，这些年，你经常找各种理由不去阴阳寮，我看阴阳头对你还真是忍让呢！”

“博雅今天不用上朝吗？”

“当然要上！一会俊宏就会来接我的上朝的！”

“那么，博雅大人慢慢的等俊宏吧！”

“等等……今天是息朝日，我上什么朝？晴明，你又在耍弄我！”

“哎呀，难得博雅大人记得是息朝日呢！”

“晴明，你去哪里，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去给那男人做个随便的祭典，本来就应该让阴阳头去的，结果那男人非要让我去。太麻烦了，无聊的仪式，博雅还是等我回来一起用午膳吧！蜜虫会准备好食物的，不过，我却只能先应付那男人一下了！”

“晴明，不要再叫天皇陛下为那男人了！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没法子，我就是喜欢这样！”

晴明笑了笑，转身欲向外走，博雅却突然一把拉住了晴明。

“晴明，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为什么一夜之间，你看起来好像苍老了许多，和我一样，眼角都有皱纹了呢！”

“傻瓜！到岁数了！不是你说的吗？昌平和晶浩都不小了呢！”

“也是！我家的信明和信义也快成小伙子了吧？晴明……我等你一起用午膳呢！”

“知道了！真啰嗦！”

晴明笑了笑，转身上了牛车，博雅却独自坐在院子里，拍着脑袋。

“也许是我自己眼花了吧？晴明早就有皱纹了？晴明应该和我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定是我自己满脑子都是晴明过去的样子了吧？呵呵……我总是糊里糊涂的……”

晴明独自坐在牛车上，心中却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这些日子，这种不安的情绪总是围绕着自己，晴明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却有种不详的感觉。

晴明的牛车经过了自己的府第，却忍不住掀开车帘，望了望宽大的宅院。以准备今日的祭典为理由，晴明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去了，有沙罗的照顾，吉平和晶平应该都很听话。

晴明笑了笑，随手放下车帘。突然，晴明猛得掀开车帘，望着自己的府地，睁大了双眼。

“妖气……”

晴明不禁有些吃惊，十二式神就在新府中保护着自己的家人，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府第中竟然会出现如此可怕的妖气。难道说，就连天帝曾经的十二神将，法力高深的十二式神都不能阻止这妖气吗？

牛车仍在缓行，晴明的心中却已是疑云密布……

第二十四话：沙罗离世和沙耶降生

土御门外，晴明的老宅。

博雅和蜜虫已经准备好丰盛的午膳，晴明却显得心事忡忡。

“晴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好像丢了魂一样？”

“博雅，这些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宁，我想可能要出大事情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得回新府第去一趟……”

“晴明，那里不是有非常利害的十二式神守护着吗？难道还会出什么事情吗？”

晴明没有应答，只是默默的饮着酒，博雅虽然不明就里，却也跟着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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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晴明拒绝让博雅的跟随，独自回到了新府地。

晴明一踏进新府地，就感觉到那股邪恶而强烈的妖气。晴明念动咒语，招唤着十二式神。一道强光之后，庭院中出现了十二个奇形异状的神明模样的人，正是十二式神。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你们四个分别守护着东、西、南、北；而六合、勾陈、太常、腾蛇、天一、天后、天空、太阴，你们八个分别守候着景、死、惊、伤、休、生、杜、开八门，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强烈的妖气进入新宅？”

“主人，这种妖气我们是无法防犯的，因为生出这种妖气的人，我们无法伤害，还是主人自己拿主意吧！”

十二式神中，只有天后回答了晴明，其余式神都低头不语。

“你们是要我拿主意吗？那么就……”

晴明刚想嘱咐十二式神，贺茂沙罗却突然从背后走了过来，拉住了晴明手。

“晴明师兄这些日子为天皇陛下准备祭典的事情，一定非常辛苦吧？快进屋去，我给您泡茶。”

晴明回过头来，心却沉了下去。那可怕的妖气竟然是从贺茂沙罗的身体里不停的散发出来的。十二式神一起望着晴明，依然不语。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十二式神互望了一眼，转瞬已消失……

“晴明师兄，你刚才在吩咐十二神将做什么？难道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询问我不在家时，大家是否平安。”

“晴明师兄，这里是可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的府第，什么妖魔鬼怪敢来这里呢？晴明师兄就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晴明随着贺茂沙罗进入了外堂，贺茂沙罗精心的为晴明泡茶，晴明却在打量着贺茂沙罗。强大的妖气从贺茂沙罗的身体里不断渗透出来，难道说贺茂沙罗被什么妖魔附体了……

“晴明师兄，吉平和吉昌去大哥保宪家了，等他们回来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吗……他们还算勤奋吧……”

“嗯！他们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都说长大了也要当强大的阴阳师呢！不过，晴明师兄很少教他们，到是保宪大哥，他好像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尤其是昌平，保宪师兄说这孩子很有天份呢！”

“沙罗，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贺茂沙罗一边为晴明倒茶，一边谈论着两个儿子。晴明的话却让她双手一颤。

“晴明师兄……您看出来了吗？”

“果然身体不舒服吧……那么就让我来……”

“晴明师兄，你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只是有了身孕而已。已经找大哥保宪占卜过了，是个女儿。我们的女儿……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沙罗，保宪师兄难道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吗？我觉得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晴明师兄，你为什么和保宪大哥说着同样的话？我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适，我是不会杀死晴明的女儿的，绝对不会！”

“沙罗！你必须放弃这个孩子，否则你会为她付出生命的，你明白吗？”

“晴明师兄，就算你和保宪大哥说着同样的话，但是，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母亲会亲死自己的孩子的，何况是心爱的丈夫的孩子！就算是失去生命，我也不会放弃孩子的！我一心要为晴明师兄生下这个可爱的女儿，这就是沙罗的心愿！”

贺茂沙罗望着晴明阴沉着的脸，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和晴明成亲这么多年，晴明师兄对自己一直都非常关心。虽然晴明经常喜欢一个人住在老宅，但是，有时间也会回来照顾自己。贺茂沙罗本以为，将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晴明，他会非常的开心，却没想到晴明竟然要求自己杀死尚未出生的女儿。贺茂沙罗根本想不通事情的原因，只能将一切化为伤心的泪水……

晴明的心情也是异常烦燥。虽然贺茂沙罗不是自己心爱之人，但是，却是自己的一种责任。既然已经答应了师父要照顾沙罗师妹，那么就不应该让任何人去伤害她。贺茂沙罗腹中的胎儿根本就是妖魔的化身，难道身为阴阳师的自己亲眼看着沙罗被妖魔夺去生命吗？但是，如果强行除掉胎儿的话，沙罗的内心会不会充满着怨恨呢……

晴明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烦乱的心事却让他忍不住紧紧握住柔润的握玉……

握玉在晴明手中突然发现淡淡的光芒，晴明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想。

“妙姬，你这个家伙一定又在嘲笑我吧！我并非留恋红尘俗世，但是我确实对博雅放心不下……你说我注定要承受去留生死之苦，但是，这都是人生所必经的抉择……”

晴明轻轻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

“这世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要摆脱世俗的痛苦，就必须还清所有的孽债！人和妖是如此，神或仙亦是如此！你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妙姬！你这个家伙真是无情无义，总是说得这样轻松！沙罗是个好姑娘，难道就让我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却无动于衷吗？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让我将一个恶魔留在身边，而要葬送一个善良的灵魂，这是什么道理？”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缘灭缘起，缘起缘灭……”

晴明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手中的握玉，却忍不住大声叫道。

“别和我说什么缘分已尽的鬼话！”

晴明猛得回过头去，却看到满脸泪痕的贺茂沙罗正用怨恨的眼神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