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还没来得及高兴见到想见的人,走下车的程涉又气又急的样子令他没能把话说完。
“你去哪里了?”一来到沈拓面前,拼命压抑了,还是让生气的语气吐了出来。
“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去接你时你不在,问小雷,他也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事务所的。我打电话你又关机,找遍了你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望着程涉生气的脸,沈拓心疼的想伸手去触摸,却被他打下。
“涉?”
“每次都这样……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让我担心受怕,担心你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事,害怕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见到他这样,沈拓再也忍不住,紧紧把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每次都这样,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靠在他的怀中,还在生他的气,却舍不得离开他给予的温暖。
矛盾的心情就如同爱情,就算再累再苦,还是愿意爱着。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抱歉啊。
“拓,想要得到谅解就告诉我,你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事?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害怕——不要在我见不到你时,你又受伤了……好不好,拓?”
轻轻捧起他怜求的脸,沈拓在上面印上了一个一个又爱又怜的吻。
“好,告诉你,会告诉你。”
会告诉他,把真相隐瞒,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为什么,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这样会自己担心。
痛苦的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或许是觉得忽视一个已死的人的忠告很不好吧?
也可能是近来发生在身边的事已经超乎寻常,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原因,沈拓在想了几天后,最后还是动身按从蓉在信上写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她要他见的人。
对于他的这次行程,他给程涉的回答是去查找证据,他给程涉的承诺是隔一段时间给他打一个电话向他报平安。
是有点觉得他有些过度担心他了,但却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毕竟,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他被车撞了两次,平白无故昏倒了两次,又在他面前受伤过一次……
啊啊,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涉担心他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让他担心害他难过不是他愿意的啊,现在变得有些脆弱的他连自己都讨厌呐。
——并且,他开始依赖涉了。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出现,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东西都会消失,令他心安。
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但生理上——
不知道是不是涉的样子看起来偏柔和的关系,他一直是以他的守护者自居的,现在变成他去依赖涉——
算了,没想这些了!
反正他们是情侣,谁依赖谁都一样的。
想到这儿时,沈拓才注意到他所坐的出租车已经驶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道。
“这里很少有人来呢?”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出租车司机说话了,“当你说要来这里时,我还真感到奇怪。”
“但,是个好地方呢。”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去了夏日炎热的太阳,放眼望去,一片苍翠。是很适合居住休假的地方。
“嗯,是不错。”司机点点头,“但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很阴森,多数人都不敢来。要你在晚上来,我看呐,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敢来。”
“是么?”才这么一回答,沈拓就看到了一个人倒悬在车前窗上,一双眼睛只看到眼白,还有眼白上一条条的血丝。
司机没有看到,因为它是鬼,所以只有沈拓看到。
他知道它在看他,但他装作看不到它,眼睛四处飘移。
因为他发现,只要装作看不到它们的若无其事,它们才不会缠上他。
它一直就挂在那里,待到车子驶进一条颇大的道路时,它突然消失了。
“先生,你要去的地方就要到了哦。”
一听到司机这么说,沈拓的注意力全移到了前方。
他感觉得到,那个鬼讨厌他将要去的地方——鬼讨厌的地方啊?!
不久,这么想的沈拓看到了一座建在林子里的一个小别墅。
有些古旧,爬满了爬山虎的独橦别墅。
走下出租车,并请出租车司机在原地等自己一下后,沈拓才向这橦房子走去。
来到门前,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等待片刻,得不到回应,便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再次敲门。
没想到,他这一敲,把门敲开了。
原来,是门没锁。
看着被他敲得半启的门,沈拓静立了一阵子后,决定推门走进去。
“有人吗?”一边走进屋子,沈拓一边喊道。
老旧的房子,到处都斑驳了,阴沉的空间,被树木挡去了部分阳光,照进屋里的,不过是微弱的几缕光线而已。
还算大的客厅,走上去时,开始腐杇的木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响,耳膜都震痛了。
很宁静,除了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有他的叫声,就没有了其它声音。
还到一座同样是木制的楼梯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走上去,二楼就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就像,什么掉到了地方,很沉重——就像,一具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有人么?”
再叫一次,声音大了些,但,没有回应。
凝视通上更加灰暗的二楼的楼梯,许久,下定了决心的沈拓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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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下
我迷失在黑暗中。
忘记了回来的路。
有谁——
能够牵引我,带我从暗无止境的地狱离开。
谁能——
指引我找到回家的路。
让我从此不再,迷失方向——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指引沈拓,让他一直、一直朝二楼的,一个半启房门的房间走去。
片刻迟疑,举起的手停停顿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喉结跳动……
视线所望,半开的门里一片黑暗,过度宁静的空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令他脊背发寒。
默立片刻,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求知欲,在自己尙未想清楚时,手已经把门推开。
从天窗照下的微弱的光芒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
微弱的光芒,静静躺倒的人没有散发出丝毫生机……
不知道是心悸还是犹豫——踏出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害怕惊起躺在地上的人,害怕,会突然发生什么。
却当他终于来到躺在地上的这个人身边,看到他的样子时,一直停留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氛顿时莫名的烟消云散。
静静聆听,发现脚下老人安静的连一缕呼吸声都不给予他听见时,他内心涌上不安——排山倒海——
慢慢蹲下,盯着阖上眼的老人慈祥的脸,满脸安详。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碰触这位看起来只是睡着的老人的脸,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沈拓莫名的,打从心里期待,老人只是睡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刹那,知道老人一定会知道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而发生?
如果,如果这个能给他答案的人也离去了……
手,接近了老人的脸,慢慢的,眼看就要覆盖——
“年青人,你想干什么?”
一直闭上眼的老人,蓦地张开眼,目光凌冽地盯着沈拓!
意料之外的刺激吓得蹲着的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老人从容地坐起,拍拍屁股站起来后,还一脸嗔怪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青人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我没被私自闯入我屋里的你吓到,你却被我吓到了——诶诶,不对哦——”
突然,老人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拓,淡淡说道:“对于见鬼,你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一句话,让沈拓再次盯住老人,吃惊得难以言语。
老人莫名一笑,老人垂下望着沈拓的眼睛,继续说:“三种人可以见到鬼,有阴阳眼的人,天生弱痴的人,——将要死去的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惊愕中的沈拓,扶住腰朝一边的老人椅慢慢走去。
老人边走边喃念:“真的是老了,不过是摔了一跤跌到在地上而已,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老人刚坐到椅子上,已经回过神的沈拓快步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老人家,您看得出我是那三种人中的哪一种么?”
老人嗤笑一声,反问:“你不会不知道你是那一种的吧?”
老人犀利的眼睛直直射向沈拓,令他哑然。
是知道,也是不愿意承认的知道——还有一丝疑问,等待被谁肯定而已。
“可以——”声音有些干涩,不知为何,口变得很干,“可以告诉我,摆脱的办法吗?”
“我是知道怎么让你摆脱的办法,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望着沈拓的老人,眼中是顽固的坚持。
看到的沈拓,目光不移老人,手伸进衣服,掏出从蓉死前托人交给他的信,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冷睇这封信,没有接过。
“这是……从蓉小姐给我的……”既然从蓉让他来找这位老人,那么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蓉儿?!”果然,老人一直平静的眼惊起了层层波涛,他倏地抽过沈拓手中的信,急切地翻阅起来。
待他看完,他一脸铁青,口里一直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蓉儿是怎么死的?!”老人突然盯着沈拓问。
“被人杀死的……”用力咽了咽口水,他用有点嘶哑的声音回答。
“被人杀死的……”灰黑的空间,老人深邃的眼更为深沉,他拽住沈拓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告诉我,她是怎么被杀死的……我要知道,知道得更详细……”
深深注视老人的眼睛,沈拓看到,那黑暗中更为深奥的眼,泛上了一丝凄楚,淡淡地,轻易就可以让人忽略,难以让人察觉的淡薄。
告诉他实情,是一种残忍,但不告诉他,更残忍——
垂下不敢再看老人的眼睛,沈拓把一切——与从蓉的相识,从蓉的死亡娓娓道来。
拽住沈拓衣领的满是皱纹的手收紧、抽颤、松懈,最终缓缓放开。
沈拓的话道尽,他长久的沉默,最后,他把头埋入手中,任悲伤的抽泣由指间渗过:“她是笨蛋,我都告诉她了——只要她不理会那张牌的预言,她就不会死的——”
果然,从蓉知道了她会死,接近他更会死……但她还是找到了他……
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从蓉的那天,他离开那家咖啡店,从店外看着在店内凝视他离开的从蓉的那张脸,表情格外祥和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等待她的死亡!
明明,她可以摆脱的!
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并且,他还不愿意相信她——不相信她以死为代价的忠告!
“蓉儿是个好姑娘,这也正是从不收徒弟的我收下她的原因之一。收下她后,我才发现她的资质很好,完全可以做一名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可是,她却在学会怎么用塔罗牌后离开了……”
老人把身体埋入椅子里,还湿润的眼望着被射入屋里的光芒照得无可匿踪的尘埃:“她说,只要学会怎么用它与鬼交流就可以……就可以了……”
“你怕死吗?”何时?老人的眼又望向了沈拓,还是一阵黑暗的眼,却透出让人不解的光芒。
“我不怕死。”沈拓如实回答,“但我怕我的死带给爱我的人与我所爱的人悲伤。”
他们一阵长久的凝视,他想从他的眼中探窥出谎言,他直视他,给予他最直接的回应。
老人先放弃了凝视,轻叹一口气,他移开了视线。
“我会帮你的,不管你是谁。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徒儿以死换来的她的希望啊。”
听老人的口气,他应该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塔罗牌算命师,但沈拓凭他的记忆,自从他进入这间屋子里来,都没有看到什么与塔罗牌相关——甚至于是与算命的东西相关的东西。
似乎看出沈拓的疑问,老人默默起身,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摔倒,还是从蓉的死,他站起来的动作显得迟缓不稳。沈拓想去扶他,却被避开。
“对于塔罗牌算命师而言,多余的牌只会阻碍自己术算的准确性。一个算命师,只要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牌就可以了。”
老人踏着趔趄的脚步,来到一个书柜前,在一大堆整齐排列的书籍中找出一副塔罗牌。
显得很陈旧,并且,与从蓉的那一副不同。
“塔罗牌并不单一,只有把鬼镇压在牌里,它们才会具有灵性。而每一张牌的灵性都不会相同,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一样。”
“它们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御驾塔罗牌的能力,那么,他就算会使用它们,也不能用它们算出最准确的命术。”
一直站在老人的身后的沈拓看着老人把塔罗牌摊开在古旧红木书桌上。
中式的书桌,西方传进的塔罗牌一起搭配,以为会显得格格不入,没想到却意外的搭配。可能,同是神秘,古老的物品之故吧?
不仅塔罗牌不同,老人的算法与从蓉的也不同,他没有让沈拓由中抽出任何一张牌,甚至没有让沈拓摸过牌。
老人把牌摆成一个六角形,每一个角放置一张牌,盖着,中间空起。
摆完之后,老人冲沈拓伸手。
沈拓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蓉儿给你的那张塔罗牌给我。”老人冷漠地说着。
一听,怀着老人怎么会知道从蓉给了他一张塔罗牌的心情的沈拓从衣兜里取出这张牌。
“你说过蓉儿曾经帮你算过命运,就算她没有能力拯救你,她也还有预测你命运的能力。给这张牌给你,除了向你警示什么,也是让可能有办法帮助你的我得到更准确的算命术。”
“蓉儿她,是真的想帮助你。”老人叹息。
接过沈拓递来的牌,看了一下牌面,老人沉默良久:“很奇特的一张牌。”
“是好还是不好?”沈拓小心地问。
“是好,也是不好。”老人的回答棱模两可。“只要这六张牌是好的,那它就代表好的一面,若不好,它就不好。”
“好,是什么?不好,又是什么?”
老人把牌放入这六张牌的正中,“好,它就是指引你逃离险境的天使,不好,它就是带领你进入地狱的魔鬼。”
“这就是这张双面人牌面图案的意思?”
“不。这张牌单独的意思是,生存与死亡。”
电话从秘手里转送过来,听对方的口气,非他接不行呐!
程涉挑挑修长秀丽的眉,有点讽刺的冷哼。
“你好。”接过电话,程涉一边客套的回应对方,一边示意女秘书离开。
“是我。”低沉威慑的声音让人轻易觉察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人有求于对方时,口气还这么冷硬。”冷笑着,把电话夹在脸与肩膀间的程涉继续忙碌手中的活,把一份份文件翻阅、修改、签名,放置一边。
程涉的话落之后,对方长时间沉默。
“有时间么,我想见你。”
“哈!”冷冷一笑,“我非要见你不可么?”
这种命令的口气——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他的傻小子么!
“……上次,你找我肯定有事吧,不然你绝不会想再见到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难道你不想,把话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气不对了吧,这次对方放缓了语气。
他的话令程涉忙碌的动作一顿,略一思忖之后,他回答:“什么时候见?”
的确,还要把一些事情与他交代清楚,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所爱的人……
也为了,摆脱掉从前的那个程涉。
“就今天,下午六点钟,老地方见——如果你有空——”
“好,就今天下午六点。我会去。”
没有犹豫,程涉一给对方答复,也不等对方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凝视手中的电话片刻,程涉丢开什么似的,把它丢掉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