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感觉到李氏的窘迫,对她笑了笑,“其实这也是必然。父皇他一直未教过朕任何兵家之法,朕只能恪守夫子们教的做一个明君。朕会治国,却不会打仗。就连自己仅有的一些韬略,也是沈博竞教授的,试问徒弟又如何胜得过师父?只是母亲,朕已几近失去了所有,若连江山都失去,朕实在是不甘啊。”
李氏还想说什么,刚张口,却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这个时候敢来打扰的只有尔安。
得了允许,尔安走入递给文帝一张纸条,“皇上,这是兵部传来的加急奏章。”
如此被打扰,文帝心中难免心烦,拧着眉,浏览了一下纸条,却笑了出来,抬头看着李氏道:“母亲,看来上天对朕,还是不薄的。”说罢起身,笑容却是不减,“母后,朕今夜有急事,先行告退,明晚再来看你。”
李氏看着文帝明黄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愿下一生,莫要再把你生在帝王家。
文帝离开来凤殿,却是越走越快,尔安是习武之人,跟在后面自然不觉着吃力,但也是奇怪,“皇上,发生了什么事?”
文帝轻笑,在夜幕下尔安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一声鼻息,便已感到他的兴奋,“兵部来信,陈国在西域边境作乱。”
尔安皱着眉,仿佛知道这消息背后藏着什么,却又无法辨明,“皇上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陈国在我西域边境作乱,驻守边境的乔将军抵御不足,现派定安将军沈博竞前往协助镇压。”
尔安终于明了,倒是放慢了脚步,“皇上,这是缓兵之计?”
“恩。”文帝又笑,步履愈速,“这是天赐的良机,本来现在比尚书连站在沈博竞也那一边,朕是完全被束缚住的。但只要沈博竞不在京城,朕便有可能扭转这乾坤。”说到最后,忍不住声音也提高了。
尔安停下了脚步,沉吟半晌,又快步追上,“皇上,那也让他跟着去西域吗?”
文帝突然收住了脚步,重心不稳,便又恍惚了一下,很久才回过神来,“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便让他跟着去吧。”
宫墙深深,是哪里回荡着一声叹息。
*
圣旨传来的时候,柳大爷正和沈博竞在一起写字。
柳大爷咬着笔头,对着一张白纸,却半天下不了笔。
“你到底要写什么?”沈博竞在一旁也看得不耐烦了,本来还难得赏脸给柳大爷磨了一会儿墨的,现在也忍不住随手丢下墨砚。
柳大爷抬头看看沈博竞,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沈将军,我在写对联呢!”
“年早就过完了,你写什么对联。”沈博竞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白了柳大爷一眼。
“沈将军,”柳大爷看恩客神色不对了,连忙放下笔,走到沈博竞身侧,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在耳边柔柔地说,“我们万菊园重新开业几天了,我一直觉着少了些东西,今天出门回头一看,才发现这门前少了副对联啊!现在正愁着怎么写上一副呢。”
沈博竞被他的气息弄得浑身酥酥麻麻的,竟也起来兴致,粲然一笑,“要不,我给你写一副?”
“好啊!”柳大爷是喜出望外,凑过去在沈博竞脸上送上一个香吻,“沈将军亲笔对联,肯定能让我万菊园蓬荜生辉啊!”
很明显,柳大爷显然忘了一个月前的惨痛回忆,他乖乖地站在沈博竞,还给他递上笔,铺好纸,等着沈博竞提笔。
沈博竞倒是没什么犹豫,接过笔,便开始挥毫。
柳大爷也伸长着脖子,一脸的期待,沈博竞写一个字他就念一个字,“盼、此、园、千、受、无、疆。”
“好好!沈将军果然文采非凡,光是这上联就生动贴切,完全体现我万菊园的风采啊!”难得沈博竞没有讽刺他,柳大爷自然是满心欢喜,“沈将军快写下联!”
但是,当沈博竞看着他,嘴边勾起一抹坏笑的时候,柳大爷的嘴角也跟着抽搐了。
“恨、此、菊、万、松、无、垠。”
果然,柳大爷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沈博竞淡定地放下笔,笑着对柳大爷说,“既然写得好,便去挂起来吧。”
“沈将军,你欺人太甚啦!”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当柳大爷准备冲上去把对联撕毁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圣旨到!”
礼官在念圣旨的时候,柳大爷跪在沈博竞身旁,看着他的侧脸变化万千。从一开始的阴云密布,到后来的愤怒不已,到最后,却是轻笑了出来。
柳大爷始终是想不通那笑的含义,一送走礼官,便抛开了自己的职业素养,直接问沈博竞,“沈将军,如果无愁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皇上是故意把你调离京城的吧。”
“恩。”沈博竞起身,也把柳大爷拉起来,来到桌边,提起笔,微笑却是不减。
“这不见得是好事吧?”
沈博竞依旧笑着,还很有兴致地在对联的右下角画上一朵菊花,“恩。”
柳大爷开始头痛了,也顾不上那副对联了,看着沈博竞,“那为何沈将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本来,失了比尚书这个棋子,我是很失望的。现在小弘湛要掉我离京,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沈博竞仔细地勾勒着那朵菊花,笑意更深,“可是,小弘湛忘记了,西域是一个好地方啊!”
西域?可曾是沈博竞和先帝定情之处?
“沈将军得意思是?”
一笔勾勒完,沈博竞满意地欣赏着那幅对联,“你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柳大爷猛地一跳开,“沈将军,我们的交易就剩最后这两天了,如果您是后天出发的话,就剩一天了。无愁就不用跟着去了吧?”
沈博竞满意地放下那副对联,抬头笑着看柳大爷,“就是这最后一天,你也得跟着去。”
“沈将军,”柳大爷快哭出来了,“无愁把最后一天的钱退给你吧,无愁就不去了。”
“我当初包你是包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你要是不陪着我的话,就把整个月的钱都退给我吧。”沈博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骇人,柳大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沈将军,那无愁就陪你一天,就回来?”
“我们此行是要赶路的,一天可能就远离京城了,要不到时候我放你下马车,你自己走回来?”
“快点去把这副对联挂起来吧。”
?
柳大爷一向崇尚高雅,万菊园建园之初便在后面修建了一个清池,池边种满金菊,还亲自起了名,叫菊映池。
平时柳大爷就爱坐在池边吹吹风,拿自己的纸镇出来晒晒太阳,可是现在正值隆冬,冰封了湖,经过湖边的时候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柳大爷也就很少来到这菊映池。只是今日柳大爷为了西域一行要到万菊园后面的街上去买些御寒物品,便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后来柳大爷想,如果从那时前门出去的话,又或者自己能够不图方便而从池边绕过去的话,是不是就能免于这一劫?
这一劫的过程很简单,不过是柳大爷为了抄捷径,直接从湖面穿过,然后“咚”地一声,自己就掉到池里了。
掉下去的瞬间柳大爷还想,自己也走过这池不下五次了,怎么这次这么倒霉就栽下去了呢?
之后柳大爷就没有办法思考了,冰冷的池水包围这自己,如上万支银针瞬间从毛孔刺入,硬生生地刮着自己的皮肤,毛孔越是不断地收缩,那针就刺得越快,与肌肤摩擦就越是剧烈,疼痛直入脑髓;霎时,那些银针仿若突然长出了根,插入肌肉后仍然不肯放过自己,张牙舞爪地吞噬着骨髓。再之后,就从腹部开始,全身开始不住地抽搐,身体也慢慢下沉,连胸腔也开始生痛。再下一刻,已经不会呼吸。
这当中,柳大爷一直睁着眼的,流水紧咬着眼球,看着眼前的物体不断移动,自己的却是除了痛,没有一点意识。
就在柳大爷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感觉一阵晕眩,眼前的物体开始下沉,猛地有什么冲破的胸口,没有想象中的舒畅,而是更猛烈地冲进大脑。
等柳大爷回复意识的时候,他明白了三件事:一是方才冲进大脑的正是新鲜的空气,二是自己正被一个明黄的身影被提了起来,三是自己真的不会倒霉到莫名其妙地掉下水去。
身体被悬在半空,脚尖仍然轻碰着冰水,柳大爷虽然离了水,抽搐却并未停止,腹肌在不断地抽动,一下一下向身体背面冲击,肌肉的扯动,连嘴也没有办法合拢,牙齿不由自主地不断咬合。
神智不清间,柳大爷也能凭着习惯和直觉,用尽全身力气张合着嘴唇,发出那几个音节,“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文帝脸上仿佛也结了霜,手轻轻下垂了一些,柳大爷的脚踝便也跟着再次浸入水中,仿若无数只虫在脚踝处撕咬着,有一直往上窜,进入心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想看到沈博竞活着从西域回来。”
柳大爷艰难地咬着牙,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越发的模糊,只看到明黄一片。可是,看不见不是更好?
“我知道了,我会做到的。”
文帝脸上却未现满意之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提着柳大爷的手勉强地往旁边移开,刚想放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把柳大爷的身体移回水面,“是你说的,这烟花必须得在心爱之人合欢之时方可下,这么说沈博竞可是爱上你了?”
见柳大爷没有出声,文帝的手继续下沉,柳大爷的双膝已进入水中。
如果说方才的脚踝是万虫撕咬的话,那么现在的双膝,只能用千刀万剐来形容了,还一点点地削着肉,恍惚间,柳大爷甚至看到有人在拿着到在一片一片地割着自己的肉。
“朕在问你,沈博竞是不是爱上你了?”
柳大爷本能地想拿手去捂着自己的膝盖,却发现这样被提着,双手根本就没有办法往下伸,只能咬牙忍受,“应该是。”
“那么,你呢?”文帝冰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火花,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柳大爷的衣领。
“不……不知道。”
柳大爷还未说完,就感觉双股忽然就失去了知觉,这次他只能凭直觉猜想文帝怕是把他的半身都放入水中了。
“不要跟朕说不知道。”咬牙的,不仅柳大爷,还有文帝。
随着双股失去知觉的,还有自己的脑袋,柳大爷眼前已经是灰蒙蒙一片,却用尽全身力气还文帝一个冷笑,“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柳大爷感觉天旋地转,是文帝把柳大爷重重地甩到一旁的冰面上。而他自己也跟着全身发抖,狠狠地说:“你自己记着,只有空瓶才能回来换解药!”
柳大爷看着那片明黄渐渐远离,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也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次,他给文帝一个更深的冷笑,“弘湛,你该不会以为我还爱你吧。再深的爱,也早被你自己用一次次的折磨给磨光了。那样的爱,我已耗尽毕生的力气,再也给不起了。”
文帝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行。
是什么落在冰面,只一瞬间,便化为一颗晶莹的冰珠。
*
明日便要出征。
此刻沈博竞浸在一池热水中,舒适地靠着浴池壁,静静整理思路。
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奇怪的声响,沈博竞一向警觉,便披了件内衫前去查看。一打开门,却见浑身湿透的柳大爷躺着门外。
沈博竞正想嘲笑柳大爷一番,把他翻过来的时候,却连自己都吓到了。柳大爷的脸色与他身侧的雪无异,没有一丝颜色,已不是苍白可以形容,嘴唇却是骇人的深紫,仍不断地颤抖,却渐渐地连颤抖也显得无力。
沈博竞一怔,连忙抱起柳大爷,往室内走去。手上冷热交融,冷的是已经结冰的衣衫,热的是柳大爷异常高温的肌肤。柳大爷的身子不断地抽搐,剧烈地摇晃,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沈博竞吃力地抱着柳大爷,几乎是飞奔进浴室内。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冰冷的衣衫贴着他敞开的胸膛,仿佛形成一个个冰刃,一下一下地刺入他的心中,连心脏也跟着抽痛。沈博竞想不懂,那究竟是恐惧还是震惊。
到了池边,沈博竞慌乱地替柳大爷解去衣衫,抱着他滚烫的身体,本想马上把他放进池中,一想觉着不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把他围在自己的怀抱中,嘴唇向他的颈项呵着热气,一只手在他的背部大力地摩挲,另一只手抚过他不断抽搐的腹肌。
忍不住小声在他耳边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发出的声响,支离破碎得连自己也无法分辨。
良久,柳大爷终于停止了抽搐,沈博竞自己却因只披了件薄薄的衣衫冷得嘴唇也发白。他缓慢地把柳大爷放进池中,自己也跟着踏了进去,靠着池边,托住柳大爷的身体。
虽然在池边沈博竞已经尽量让他的身子慢慢回复了热度,可突然而来的热气让柳大爷又开始了颤抖,脸上莫名地一阵红一阵白。沈博竞的心脏抽动得更加厉害,连带手也跟着痉挛。自己虽然行军这么久,却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他只能用手慢慢地摩挲这柳大爷的背部,嘴上开始呢喃,“没事了,没事了。快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
好在,此时柳大爷也渐渐回复了神智,慢慢看到眼前的身影。辨不清人,气味却是熟悉,让人心安。
可是不久随着神智一起涌上的还有从未有过的恐惧,柳大爷像溺水一般,死死地抓住沈博竞的肩膀,“冷,冷……”
沈博竞的心终于停止了抽搐,他紧紧地抱着柳大爷,胸膛贴着胸膛,想再传给他一些温度,心里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没事了,你醒过来就好。”
奇怪的是,柳大爷没有预料中的回答,而是依旧不停地在呢喃,“冷,我冷……”
沈博竞刚舒展的眉,又渐渐拧在一起,心一点一点跟着又开始了刺痛。他慢慢放开柳大爷,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脸显出一种奇异的潮红,眼睛半眯着,却没有焦距。沈博竞这才发觉柳大爷其实并未恢复,手脚又开始慌了,想要叫大夫,开口的瞬间,心中却涌起一股熟悉的绝望,仿佛眼前的人,也如当初那样在自己眼前逝去。
只有自己能救他,只有自己能把他拉回来。
知道来不及了,沈博竞脑中却闪过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偏方,也只能那样了。
沈博竞转过身,让柳大爷靠在池壁,抬起柳大爷的双腿,架在腰间。
柳大爷的万受菊被突然张开,热水突然涌入体内,让他的身体难耐地扭动一下,用气息发出,“不要,不要。”
沈博竞的心脏依然不住地抽动,身子微微往前探,在柳大爷的耳边柔声道:“没事的,忍一下就好,忍一下就好。”
说罢,腰也跟着往前探,缓慢刺入。
热水的润滑终究不比油脂,摩擦间热水跟着进出,还是让柳大爷感觉火辣辣的痛,他极力地扭动着身子,伸手想要推开,却因失了力气,显得那样的无助。
沈博竞终于明了,心中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心疼,一种很熟悉的心疼。他拉起柳大爷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地吻着,“别怕,一下就好,一下就好。这样才能救你。”接下来,是更坚决的进入。
进出间,身体渐渐升温,柳大爷本来时冷时热的身体也开始平稳下来,一股温热渐渐燃起,从下一直升入心中,驱走藏着身体里的股股寒气。嘴唇停止了颤抖,换上的,是声声无力的娇喘。
沈博竞温柔地进出,紧纠在一起的心脏也是慢慢地放松。手上却是没有停止,继续温柔地抚着柳大爷并不平滑的背部。
最后一瞬,柳大爷的神智终于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