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亲下去,实是忍耐不住,想将他揉到身体里,才能确认。
小笔更犹疑,小叶子从来是笃定悠然,不会这么急迫,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稍稍扭过头又道:“大官要上朝的……”你该上朝了。
时承运冷下脸来,紧抿唇,下处仍是抵住:“今日初一,不上朝。”
呃?小笔不知该说什么,讪讪的。
看到那神色,怒气从男人身内燃起。前几日,对著作为“大官”的自己,对着旁人,他便是这副表情,谄媚,畏缩,讪讪的……
愤然出声:“小笔!”
小笔见他眼内忧愤,却又不忍,这是他的小叶子啊,可……
嘴嘟起来:“你附在谁身上不好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那个大官儿,我讨厌那个大官儿,他欺负人,他有老婆,反正,你晚间来,晚间随你
,晚间……你也欺负人!”
哼!
男子顿在那里,进退不得,颈脖处青筋直暴。这家伙又开始耍赖,明知道自己最经不住他这等模样,算是吃定自己么?
他略略闭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还要面对那一日。他时叶确实娶了妻子,有了孩儿,但能如何呢,在那等情形下,他就只能这样!何况
──
他又禁不住忆起吉祥客栈的小碧,衣襟半掩,与一众人等调笑,阁楼的那张炕上不知滚过多少人!若不是怜他发病凄惨,若不是根本放不下
这家伙,又何必如此委屈,去扮作鬼魂!
小笔看着男子脸色变幻,嘴角下撇,威严冷冽的样子和那大官儿一般无二,便又惶然,心想做鬼也不易,自己该对他好些。
“喂。”他轻轻碰碰他胳膊,表示求和。以往同小叶子一起,向来是对方让着他,宠着他,他是向不服软的。
男人下处已慢慢褪了热意,他在炕上坐下,轻声却不容置疑:“我必须附在他身上。他有儿女,有妻室,还要纳妾。”他也不看小笔,续道
,“在外间,不知有多少人要杀他,皇帝疑心他,岳父构陷他……他也没如何你,你便这么厌恶他?”
小笔一怔。
小叶子真的有点陌生,他只下意识说了句:“你从前说当官不好。”
那还是自己错了?男人轻叹声:“你不愿便算了。”兴致索然,竟就下炕。
小笔顿时鼻中一酸,算什么,拿背脊对着我!
他脱口而出:“小叶子才不会这样。”
男人头也没回:“小叶子也会变的。”说完便觉不妥,身后果然没了声音。可他心下也难受憋闷之极,隔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脸。
小笔眼也不眨盯着他。
夜间哭过的眼睛仍然有些红肿,这时泪水却裹在眼里,始终没落下,看到男人回头,随即撇过眼去。
时承运顿生悔意,眼前的人是他最在意最放不下的,何尝愿意他难受掉泪?
刚想安慰,却听得小笔低声说道:“世上的事情是会变,坏人多得很……”他咬了咬唇,眼神里透出坚毅之色,“可是我不会变。我就是要
和小叶子在一起。小叶子也不会变。”
男人想到两人定情时的誓言,永远不分开,再看那平日里惫懒活泼的家伙这般顶真地说出一番话来,心里却又不那么窒闷,伸手握住他的手
,轻轻抚摩。
“又不是对你变了,外间……”后面的话又不便说了,他顿了顿,“你不也比以前容易掉眼泪,身体也变不好,还没以前乖了。”哄劝的同
时,手伸到他脸颊处,轻轻拭去滑落的泪珠子,顺便还刮了个鼻子。
哼,小笔嘟着嘴不看他,心里的气消了些。
“再不乖,要打屁股了哦!”时承运闷笑着把他搂住,“好了,不哭了,笑一个。”
“又不是小狗,哭哭笑笑。”瓮声瓮气。
比小狗可难伺候多了,男子心内暗说。
两人也没再多说话,小笔静静埋在男子的肩膀上,手仍握住他的手不放。
男人一手抱住他,一手被他举在肩膊处,姿势很是别扭,但也随他。
咦?
小笔突地看到握着的小叶子的手腕处有条很细的旧伤痕,他立刻笑眯眼──这是他十岁、小叶子十三岁时,两人爬感业寺的大树,到了树顶
,他挠小叶子痒痒,结果小叶子很没用,差点摔下去,手腕被断掉的枝桠划出一条血口子。
还好不是划在脸上。
就手腕上这道伤疤,还害得自己给狠狠责罚了一顿。
可是……不对哦,这是大官的身体,之前都没好好看过姓时的,他手上也有伤痕?那么巧?
正在疑惑时,时承运已将他脸扳过来:“好久没睡了,歇会儿吧。”
“哦。”可是那伤疤,他脑子里有些模糊,眉头皱起来。
时承运随着他目光看向自己手腕,脑子里转得飞快,立时道声不妙,顺势将手放到他脑后,摸摸他后脑勺,严肃地道:“小笔,幽冥间的事
情很多不可说,你别想太多,知道么?”
小笔瞧瞧他,认真点头。可肚里却暗说,也不知以前是谁说世上绝对没鬼神妖怪呢,瞧瞧如今……可见世上的事情确实是莫测得很。这么一
岔,刀疤的事情便放到一边了。
时承运心里却是忧虑更盛,这家伙怎地如此胡涂,说疯癫,说话却仍是思理清晰,说不疯癫,却把人认作鬼,事情记得颠三倒四。看来要速
速将何太医请过来瞧瞧。
折腾了这么会儿,天早已大亮,小笔已经打了个哈欠:“你也睡会儿。”不过只是睡,不要做那个,他心下对大官的身体仍有芥蒂。
时承运哪还不清楚他的一点心思,但也无力计较,正言交代:“我如今事情忙,你要在这院里好生呆着,别出去瞎转。”
“很闷……”
男子落下脸,突地说:“你我分开时你正在抄《论语》吧?”
呃?好象是。
“那正好,接着抄吧,把字也练得好些。”这家伙什么都好,就不是念书的料,让他读书习字要他小命一般,跟着他一起读书,近十年,论
语都没背全。
而且,抄这些,也免得胡思乱想,又横生枝节。
时承运交代完,便离开小院回到内进的书房。他也是两昼夜未合眼,可这会儿仍得打起精神来。
现下形势复杂之极,千头万绪。皇帝的心思最难琢磨,对二皇子和三皇子向来不冷不热,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再得他心也绝不会是皇位继承人
。而且他虽年近六旬,但身体强健,对这身当壮年的皇子必是存了极大的戒心。
照这般推算,便只剩下郭氏姐姐所诞的小皇子,但皇帝对外臣专权尤为厌恶,以郭廷臣在朝中的势力,他的外孙坐上皇位也有莫大的变量。
而如今,还要添上那个风流的骊王。
他捏了捏眉心,静神冥思,自己如何方能保全时家,将身上背的血债卸下,让该死的都下地府。
不知不觉到了午后,惯常府里午膳都是各自取用,不过这日是初一,郭氏知道时承运不上朝,便差小娥前去请他用膳。
时府上下都知道老爷规矩大,尤其在书房时,一律不准打扰,因此小娥到了门外候了很久,听到里面似有动静才在门外怯生生唤了句:“姑
爷,小姐请您用膳。”
半晌,时承运出了书房,还是面无表情,只脸上带了丝倦色,他略略扫了眼小娥,扬了扬下巴,便走在当前。
小娥跟在后头,忍不住轻道:“爷,您可要顾惜身体。”多的便不敢说。
时承运眼里闪过丝什么玩味,突地道:“夫人要收你?”
啊?小娥脸瞬时羞红,难道姑爷终于注意到她么?
可之后,时承运再未发声。
到了用膳的偏堂,时枫、时璧两个孩儿都不在,席间,郭氏第一次用膳时说话──怕夫君用完后便即离去。
“夫君,若真对他们有意,不如给个名分,家里人口单薄。”这是斟酌再三后的建议。
时承运看向她,那目光如宝剑般锋利,似要将她心底全都看透,郭氏一慌神,立刻低头,但随之的话语却又跟往常一般平淡:“时贵与你说
了也好,女子都按上名分,男子……”他顿了下,“便算了。”
郭氏似是松了口气,又透着些迷惑,不过还不及论说,时承运已然离去。
下午,时承运好不易在书房的榻上歇了会儿,时贵便来报:“何太医过府。”
他顿时精神一振,快步出去相迎。
客厅中,何太医青衣素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脸容虽只是清秀,却有股淡雅不迫的味道,望之宁神。
不错,本朝的国手何不常是女子。
两人各自行礼后,时承运看了眼时贵,时贵立刻低头道:“小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清楚,这也是他能在京中大户中享有名声的
原因。
何不常在时承运相陪下悄悄去了小笔所在的小院。还没进屋,便听得厅内长吁短叹,时承运微微皱眉,又怎么了?
小笔刚醒来,方里就递上了笔墨纸砚和一本《论语》,还一本正经说道:“公子,主子说了,今天要抄上五页,抄不完,他晚上怕来不了。
”这可是原话。
小笔皱着鼻子看着案上的笔纸,苦恼万分,最细的狼毫笔,纸是上好的信笺,专门写那种蝇头小楷,就是比指甲还小的字!
这不就是为难他么,他耷拉着脸好不易写了版页,死的心都有。
方里在侧偷偷瞧着,那字确实……唉,不能见人。
又熬了会儿,小笔直欲发狂,将笔往地上一扔,自己已经二十二了,不是十二岁!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奶奶的,老子就是不识字,死小叶
子,如今你嫌我是个粗人,哼,晚了!
老子虽然叫小笔,可抓周拿的就是元宝。
我就写不完了,你还真不来,我咬死你!
可恶。他张牙舞爪在那里骂骂咧咧,方里听得一愣一愣,那是在骂他家主子?他将笔捡回,略略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
小笔瞪了他一眼,拿起笔,咬着笔杆儿,眼睛骨碌碌转,就是不定心写字,一会儿央求方里给他倒水,一会儿又要上茅厕,再一会儿又嫌墨
干了,半天写了一页都不到。
时承运和何太医进来时,便看到脸上沾着墨迹的他手指里夹着毛笔,手托着腮帮,肘支着膝盖,很不雅地蹲在太师椅上。
第十章
小笔看到时承运进来,脸上稍现赧色,但还是故作镇静,依旧蹲着,挑着眼角瞅瞅他。小叶子没穿那身官皮,他才不怕!
谁知,跟着时承运又进来个气质高华的女子,一看就非凡俗之人,这下他可蹲不住了,浑身泛了热,讪讪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假模作样写起
字。
男子见他这副惫懒模样,心中无奈又好笑,但何太医在场,他还是面无表情,只说道:“这是国手何太医,去卧房候着。”
呃?太医?
小笔奇怪地抬起头瞧向男子,给我看病?我又没病。
可这会儿小叶子竟又换上大官那副面孔,他心里又有些怯,只偷偷在心里嘀咕,人却乖乖蹩进了卧房。
而太医何不常是伶俐之极的人物,当日时承运邀她过府已令她暗自惊讶。
这位时侍郎在朝中以冷面冷心著称,当日时家遭难,虽然他不是时家亲生,可兄弟姐妹与他是同母所生,且养护他二十年,他竟能大义灭亲
,请求皇帝,亲自监斩,那等冷血,实让人心惊胆战。
而这样的人竟来请她诊病,岂能不惊!
且到了府中,绕来绕去却到了小小偏院,医治之人更是个跳脱放肆的年轻男子,虽是清秀俏皮,却难脱市井之气……他与时侍郎是……
何不常的兴趣油然而生。
她踏进卧房,略略瞧了布置,毫无特别之处,那年轻人乖乖地坐在炕上,可眼睛却骨碌碌乱转,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好奇又有些畏缩。
时承运清了清嗓子:“何太医,这是我故交,偶尔会发作头痛……”
小笔抿了抿嘴唇,他这是老毛病,干什么要看大夫,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偷偷伸手扯了扯时承运的衣袍。
时承运被他一扯,朝他看去,却见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可怜兮兮。
唉,这家伙打小就讨厌看大夫,什么药都不愿吃,怕是半点没变。想着,却下意识摸了摸他后脑勺,以示安慰。
在他是毫无所觉自然而然,看在何不常眼里却是大惊,时承运时大人也会这般待人?那手势虽无特别暧昧,却隐隐透着珍视。
她按下诧异,柔声道:“还是先替这位小哥号号脉吧。”
小笔看向男子,对方却又板起脸,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好伸出手,放到炕桌上。
何太医一边号脉,一边轻声问着:“小哥是否在寒地住过?”
“哦。”
“受寒气虚。”
“哦。”小笔吐吐舌,这女大夫还真有门道呢,好象算命的。
可再把了一会儿,何不常双眉微蹙,似有不解之处,稍抬眼看了下时承运。
时承运心下一凛,轻道:“太医诊完脉,还请到外间开方。”
小笔看两人出去,觉得怪怪的,想跟出去,却被时承运用眼光制止,他心里更是老大不乐意──老子的病老子心里有数,还不让我听!刚还
说女大夫厉害,唉,女人啊,搞不好又来神神鬼鬼那一套,嘿嘿,我家小叶子可就是个鬼!
罢罢罢,不要老子听,老子就不听!他往后一躺,摊在炕上,可等待之中,总有些惴惴,小叶子干吗要给我请大夫……
外间,何不常径自走到院外,沉吟良久,不发一语。
时承运知她有所顾忌:“何先生不妨直语,时某既然请你,自是信你。”
何不常眼一亮,得这么个人物信赖可是桩好事,她斟酌道:“这小哥身子损得不轻。”说完又看向对方。
时承运这多年何等的历练,哪看不出她的意图,直言:“太医今日后大可将此事禀告圣上。”
稍顿,轻道:“此人就是时某的心头肉,便是有何损害,也绝不会弃之。”神色淡定如常,语气却斩钉截铁。
一时间,何不常怔忡。
本来她只是顾忌那年轻人似是做过那等营生,怕这位侍郎不愿听闻,却不料他奇峰突起,连皇上那边都替她考虑周全。
心头肉……
虽能隐隐知道,却怎也想不到这天神般俊美、却又冷血冷酷的人物会直承出来,还仿似说了句平平常常的话语,面不改色,真是捉摸不透。
她不由得又想到卧房内跳脱的年轻人,不知圣上知晓会否……该不会吧,圣上对这流落在外的亲子格外看重呢。
她轻叹:“这位小哥历经人事,不过他还年轻,保养得当须不碍事。可他心脉郁结,似有隐忧,但看他模样却又……”
“他脑筋时有胡涂。”时承运大略说道,“厉害时便会头痛。过往的事情记得,人却认不出……”
何不常凝思:“怕是心病,只是,他似乎用过些迷 药,虽量不大,却会损伤记忆。”
迷 药?时承运突地想起焦应的那小瓶药。
“太医,明日替我验看那种药酒。”他稍作停顿,“还请太医开药。”
“他这等情形,我开的药只是保养,若要根治……唉,顺其自然罢。那头痛我虽未见,但能惊动侍郎请我,必是厉害得紧,是心病所致!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