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抬头吐了口烟。
月明星稀,是个被撞破奸情的好日子。我自嘲地想。
“你喜欢那家伙?”
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答“也许吧。”难道这小子非要我说明来酒吧的意图?
“你对我有意思?”
我差点没被烟呛死。“自恋也要有个度。”我抹掉眼角的泪。
方晨勾起嘴角,笑得又恶劣又傲慢:“难道不是?那天这么恼羞成怒地付钱干嘛?不是心虚是什么?”
他居然还在记仇。我笑了,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便掐熄烟,扔到垃圾桶里。“小鬼,你挣钱了吗?没挣钱有什么资格来请客?”
方晨瞪着我。
“我不会对你有意思,我从十岁会X幻想开始,就没对你这样没肌肉没男子气概的家伙产生过冲动,将来说不定等我老得不能动了,还会怀念一下年轻的好,可是,绝不是现在。”我笑着按上他的脑袋:“同性恋不是同性就会恋,你想得太简单了。”
对他这样的孩子,直白是最好的方法,方晨显然被我这番几近讽刺的坦诚给刺激到了,下唇被咬得发白,一双大眼几乎冒火。
我毫不内疚。
“早点回去吧,猫夫再拉肚子的话,怎么维持他的好身材?”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方晨已经转身就要走。
灯光下,我隐约觉得他瘦了,脱口而出“你没有好好吃饭?”
方晨侧过脸看我,一脸不悦。“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纯粹觉得长这样好看的脸,如果以后只能成为一个一米六几的二级残废,确实挺可惜的。”
“黎放你的嘴巴真毒。”他冷冷地说。
“我觉得我挺温柔。”是真的,至少曾经那人也这么说。
今晚就这么泡汤了,我本想着捞一个伴去吃晚饭然后再看看电影上个床,多美好的成|人之夜。可惜现在连肚子都没填饱,成|人之夜就成了成仁之夜。
摸摸泛着酸气的胃,我又叫住方晨:“一起去吃饭吧,方晨。”
少年回头。
“你爱吃什么?”
“现在九点十分,你不会连饭都没吃就过来泡男人?”
臭小鬼说话那么难听。“大人的心思你猜不透的。”我轻笑。
“……这附近的东西不好吃,跟你这个老男人一起吃也没兴趣。”
“那回家吃。”我盯着他的头发,忽然蹦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无趣的提议,“跟你家猫夫一起吃,怎么样?”
方晨不说话了,盯着我。
“走走走。”他不做声,我这个大人怎么能不主动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警戒心强,自尊心高,顺着毛摸还不够,非得蹲下来摆低姿态。
我一把捞过方晨的肩膀,将他往路口的方向带。
方晨的肩膀紧绷了一下。
我连忙松开。
啊,糟糕,我是同性恋。
方晨的家离兽医店很近,是这附近有名的高档社区。我拎着在超市搜刮的仅存的一些肉和素材,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并肩也没有说话。
方晨打开家门的时候,一个肥腴的身子出现在眼前。
猫夫趴在门口,睁着圆圆的眼睛,似乎已经等待了他的主人好久。
我拎着食材一出现,认出我这个厨师的猫夫立刻扑了上来,在脚边转啊转,让人连坐下换鞋的余地都没有。
方晨弯腰将它捞起来,扛在肩上,猫夫喵喵地朝我伸手,兴奋至极。
“你这个饿死鬼,不是把猫粮都吃光了吗?”方晨皱眉看着空空如也的猫碗。
我终于换好了鞋子,一进房,就知道为什么方晨总是不按时回家。房里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痕迹,甚至连大人的东西都看不到一样。
“……你父母不在?”我还是问了。
“我老娘早死了,老头子估计现在在死海那边跟小蜜考察呢。”他把猫夫放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打开电视。
我哦了一声,将菜放进厨房。
“自己不做饭?”连厨房看起来都是全新的。
“有时去保姆家吃,她天天做我也未必天天回来吃。”
“方晨我教你做饭吧?”
“……我又不是女人!”
“我也不是女人,天天在外面吃哪里有食欲呢,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多好。”我穿上围裙,笑眯眯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方晨半眯着眼看我,忽然冷笑:“黎放你在同情我?”
我故意用力点头。对,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放学后都有老妈的热饭热菜。我没法想象这种年纪的小孩一个人住没人管的滋味。
方晨一脚就踢飞了茶几。“我他妈的最恨别人同情我!”
我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要想别人不同情你可以,等你有家有老婆,每天幸福美满的时候,谁还闲得蛋疼去同情你?”
方晨死死瞪着我。
猫夫开始被他吓了一跳,可打了个呵欠后,继续窝在沙发上假寐。
我也不再逗他,转身就进厨房做饭。
材料不多,我做了个臊子蒸蛋,又把烧鸭放进锅里回热,再炒个青菜,煮米饭的时候还往里面加了两根广式香肠。等上桌的时候,才十点正。
方晨坐到了饭桌边上,等我拿好碗筷,等我盛饭,那模样,好像我理当像个照顾他的老妈子。
猫夫见菜上桌,一下就扒住了我的裤脚,我笑着一手捞起他,一手将拌好的猫食放到他的碗里。猫夫一看饭在碗中,就扭动着屁股要下来,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我们谁都没说话,电视正在放着间谍类的电视剧,也很安静,时不时冒出两下枪响,也没能把埋头苦吃的猫夫给吓到。
“方晨,你要是能少在外面鬼混,晚上就到我家吃饭吧。”我头也不抬地说。
“……猫夫要吃饭。”他居然没拒绝。
“那就把他一起带过来嘛。”
“……我从来不是鬼混。”
“老在外面晃荡也没意思吧。”
“你家也没意思。”
“明天我们吃五香鸭怎么样?”
又不说话了。
我得意的笑。一人一猫,统统用食物收买。
猫夫吃饱喝足,晃荡着凑到了我的脚边,虽然没有积极主动地表示感谢,可那毛茸茸的身体还是意思意思地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又将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猫夫打着呵欠,毫不在乎地在主人面前公然出轨。方晨一边吃着烧鸭,一边恨恨地看着他。猫夫翘起尾巴,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手臂。啧,居然还得意起来。
方晨用有油的手去抓他的尾巴,猫夫惨叫。
我笑出声来。
第 4 章
秦丝丝抱着猫夫回家的时候,竟然满头大汗。
“这小子,可重死我。”本来就是面条级别的秦兽医,此刻脸都憋红了。
猫夫一进家门,似乎也在嫌弃这个面条不太舒服的怀抱,轰然落地,然后直奔厨房。
我正在做饭,一看这个肉球跑过来,想也不想地就用脚挡住他的去路:“去去去!”
猫夫装可怜,抬头朝我喵地撒娇。
这满脸的横肉加上媲美楼下母猫的撒娇声,只让人毛骨悚然。
我将猫夫教训了一顿后,他才乖乖地呆在大厅,蹲坐的方向仍直对着厨房,一双眼却又似乎不在乎地眯着。
秦丝丝在沙发上捶肩膀,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就在那里感叹自己的价值居然比不过一个小鬼跟一只猫。
我一边做饭一边问他怎么会是他把猫夫抱过来?
秦丝丝立刻哭诉,那小子仗着自己是客人,一上学就把猫夫抱到店里,说让他洗完澡后就搁在这里,等秦兽医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再带到兽医家。
其实也就是黎放的家。
我笑着说,你可以收他寄养费,反正店里有这项服务。
秦丝丝大吼,那我家的厨师出租费我也要跟他算!
我回头看他一眼:“你家厨师去兽医店里帮忙的费用怎么算?”
“全民学雷锋。”禽兽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笑。
我微笑着往秦丝丝最爱吃的爆炒腰花里放了一勺辣椒。
方晨的高中离我们家并不远,按照正常的放学时间来算,那小子至少五点半就能到家。(= =算这个时间的时候我明显觉得自己老了,居然对这种时间段如此陌生)
可现在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六点四十,桌上的菜已经被秦丝丝扫荡了三分之一,还是不见的那个不良少年的踪影。
猫夫早已饕餮完毕,舔着毛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时候折磨他,他也不会太过反抗,除了吃得太饱的原因,他似乎也了解什么叫吃人手软。
我穿着大裤衩,靠在沙发上,数着时间。猫夫舔着舔着,突然又站了起来,万分艰辛地横跨了我的大腿后,又在我的小腹上扎起了窝。
温度颇高的猫肚子紧紧贴着我的小腹,上下起伏的频率还挺快,空调从他的背上吹过,刚洗的柔软毛发不时地骚扰着我的大腿根。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将那个眯着眼睛享受人类腹部按摩的肥胖症患者拎起来,狠狠地挠了挠大腿。
猫夫又喵了一声,半眯着眼睛指责。
我哭笑不得地又将这尊佛请回了原位。这回我将裤衩往下拉一点,挡住猫毛。
“这家伙其实怕寂寞的很。”秦丝丝刚洗完澡出来,看到这情形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竟然会因为主人不在而上吐下泻,对一只以吃为主业的猫来说,这是何等心酸的事情。每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吃着千篇一律的猫粮,没人抚摸他柔软的皮毛,没人抱着他一起看电视,没人会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哈哈大笑。
本该是作为宠物而生下来的家伙,如果不被宠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抬头看了眼挂钟,七点。房门被敲响,我抱着猫夫去开了门,脸色并不怎么和善。
方晨刚敲开门就看到这么一尊凶神恶煞的门神,吓了一跳,低下头,嗫嚅了半天才说了句“抱歉”。
我不说话,侧开身子让他进屋,方晨换了鞋子才进大厅,一看桌上丰盛的菜,咬紧了下唇,扭头看我:“你吃了?”
“没有。先喂了两个家伙。”我将猫夫放在沙发上,自己也拉了凳子坐在餐桌旁。
方晨默默地吃着晚饭,偶尔挑起眼皮看我两眼,我也默不作声地吃着晚饭,最后快吃完的时候还给他盛了碗莲藕猪骨汤。
我几乎都不用问他好不好吃,桌上的菜我只吃了不到三成,剩下的全是这个发育期的少年扫荡干净的,连汤里的猪尾巴都被他给一节节地啃得干净。
我让自己忽略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味,可最后还是在收拾碗筷的时候说道:“如果你非要先去别的地方再来我这里,那以后就别来了。我没义务等你吃晚饭。”
本来以为可以缓和点的语气,结果说出口的时候竟变得严厉无比,我有些懊恼,心想这年纪的小孩就是爱反叛,越是严厉他越是不领情。
方晨愣了愣,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哦了一声,就帮忙收拾碗筷。
我穿回围裙,正要洗碗,方晨又说我来洗吧。
我回头看他,见他站在厨房门口一脸不自在,却又想道歉的表情,胸口的郁气终于减缓了许多,便回绝:“你去做作业,过完暑假都高三了吧,还这么弄下去你想考高职啊?”
方晨皱眉。“……弄不好大不了出国。”
我一听,冷笑:“你以为国都那么好出?有钱就能上威斯康星麻省理工?别说上什么大学,你的英语能过关?passport怎么写你知道么?”
方晨终于又开始瞪我。“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我摆摆手,继续洗碗:“就算是天才怎么样,我不信这年头还真有不看书就能拿雅思六点零的家伙。”
方晨说不出话来,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方晨你不许看电视,给我乖乖做作业!”我又喊。
“黎放你是老妈子啊?!管这么宽!”大厅里的人终于怒吼。
“有人管你你还不高兴!没人管你的时候连冷饭你都别想吃上!”正要出门值夜班的秦丝丝突然插嘴。
我轻笑,没补充。
“放儿,我出门了啊,那两只猫要是继续闹腾,冰箱里有蛋糕,拿去哄一下。”秦丝丝的声音伴随着关门声消失。
等我洗好碗,回到大厅的时候,方晨还真的掏出作业来写了,只是那姿势实在不认真,作业放在大腿上,人靠在沙发上,肩膀上还趴了只比猪还重的猫。
“进书房去。”我赶他。
“……不去,就在大厅。”他挪开身子不让我碰。
“灯光又不好,小心眼睛。”
“不去。”
“字丑死了,跟鬼画符一样。”
“不去。”
……啧,没辙,只好收拾了茶几,将书房里的台灯搬出来,让他坐在茶几的地毯上做作业。
方晨这才接受,将作业放在茶几上,开始认真地做题。
猫夫今天有些兴奋,喵喵地腻着主人,从肩膀跳到大腿上,又像玩过山车一般从他的肚子下面穿过去。方晨也不赶他,还偶尔伸手去挠他的脑袋,猫夫更是兴奋地用肉爪去给主人推背。
我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没抱开猫夫。把电视音量调小后,也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监督这个高三生。
方晨看书的时候戴着一副亚银边框的眼睛,一下就将那只有着利齿的幼虎伪装成了斯文的天鹅,要不是知道他的劣迹,单看这样的方晨,真会觉得他就是好好读书的尖子生。
可惜现在他卡在一道连多年未接触高中数学的我都能看出答案的题目上,算了半天得出的结果还是跟正确答案不一样。
第一次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拿了一支笔就在他的草稿上写了几个式子:“你少了这一步。”
他看我的神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微微竖起了毛。
我挑衅地盯着他。不是说自己不笨么?表现给我看呀。
方晨恨恨地低下头继续计算,这回,他不再盲目做题了,而是先翻开课本。
我趁着去冰箱拿东西的时候暗自朝天大笑。
逗猫还不容易,把它快逼急的时候,再放块蛋糕在面前,那家伙露出的猫爪就会立刻收回去。
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将蛋糕放在了方晨的面前,说了句“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带回去吃”,便继续看电视。
那天晚上方晨据说把数学作业都做完了,抬头看钟,居然已经十点,便穿上外衣,朝正在穿鞋子的方晨说,我送你。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戴着眼镜的样子显得难得的可爱。
我拎着自己最爱的变速车带着他下了楼,跨上车的时候,还回头催促有些犹豫的少年。
我怕你摔死我。对方皱眉不肯上。
我连比你重的人都搭过!我一拍胸脯。
我抱着猫夫不好坐。还是不干。
让猫坐车篮!我一把捞过那个能把车篮子塞得满满的肥猫,不让他再拒绝。
即便一路上安然无恙,方晨还是不时地探头去查看头次坐头等舱的猫夫,发现他居然眯着眼睛就着晚风潇洒地睡着后,才不甘地收回脑袋。
那天以后方晨几乎都在六点钟左右回到我家,实在有事耽搁了,还会给我打电话,秦丝丝每隔两天都忍不住追问我,你不会真喜欢那小子了吧?我立刻暴锤了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