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那边早已谣言满天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叶漠北的单位也知道了。于是几乎是同时,我俩都成了失业人士。
我倔强地觉得,大不了我们放下一切,到别的地方重新发展。
可在叶漠北的手机终于能被打通的时候,那家伙说的第一句话是:
黎放,我们分手吧。
我笑着哭。叶漠北,你明明比我还坚强的。
我母亲昨天入院了,你的父亲昨天也被检出高血压了,你的朋友大部分都走了,你的前途也毁了。你还要失去多少东西才够?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彻底想透一切后才做的决定。
难道就不能坚持下去吗?难道不能求他们谅解吗?我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现实不是童话,黎放。
叶漠北你这个混蛋!就算现在放弃又怎样!东西都毁了!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是个变态了!你还以为能回到过去么!你以为我们俩还能像高中那样连牵手都只是友情么!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所以我要走了,黎放。
他挂上电话后,我高烧了三天三夜。
等我从仅剩的两个朋友那里知道叶漠北曾被关进精神病院一个多星期,又经受了怎样的待遇后,我躺在病床上,第一次原谅了这个背叛我的人。
我只是不想黎放也遭这样的罪,他的家庭很幸福,万一因为这样他恨透他父母就不好了。叶漠北在别人面前说过的话,也被完整转述过来。
我拖着刚好的身子,跑到我们曾经露营过的山上,哭了一宿。
第三天,我从银行里提取了我所有的积蓄,大半变成了挂着我父亲名字的基金,另一部分,则变成两份高额终身保险,寄到了叶漠北父母的手上。
当天晚上我拎着一箱行礼,投奔到了秦丝丝所在的城市。
就算没有叶漠北,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本该什么都剩不下……
第 9 章
虽然花了十年,可我的故事却很短。从幸福到悲伤,其实也可以用很短的话来概括。所以当我在逃离那座城市一年后看到叶漠北的时候,脑中仅仅花了一分钟来回忆那些曾经的片段。
可这一分钟也许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太过漫长的时间。
叶漠北见我没说话,神色也从惊讶到欣喜到沉默。
其实我曾经也很不甘心。我们俩谁都没有错,却最后背上了罪名劳燕分飞。叶漠北更是何其无辜,明明是被我这个混蛋勾引的直男,最后却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可现在心里却空荡荡的一片,除了无尽的内疚和哀伤外,我痛恨自己心里已经没有曾经的悸动。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原来在绝望后,那些爱竟能被时间渐渐清扫掉。
我低下头,笑了,觉得眼眶辣辣的疼。
“黎放……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叶漠北先打开了话题。
我下意识地摇头,突然醒过来后又点头。
叶漠北轻轻地笑,笑得很无奈。“黎放,不要勉强自己,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你那些表情和小动作么?”
我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看透劣行的小鬼。
“不要内疚,是我错了,我没能坚持下去。”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一个胳膊远的地方,那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气息,说着我不能说出口的话。
“黎放,我现在在离这里三个小时飞机的地方工作,能见面的时间不多,就这样慢慢忘了从前吧。等老了以后,回到老家的时候,你就会忘了从前,我们还能像好朋友那样,一起去钓鱼,一起去爬山……”
“我是同性恋,这点怎么改?你不要我了,还有谁敢要我?”我看着他,苦笑着问。这不是追究,而是询问。十年的感情都支撑不住这样的痛苦,还有多少个十年能让我再去寻找一个比叶漠北更了解我,更能跟我撑过一切的人?
我想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的答案。
“时间会让一切渐渐尘埃落定的,只不过我们太不幸,刚好在最风头浪尖的时刻。等老人家们都老了,没法再过问你的人生时,也许一切都会好转吧。”他说话的声音很淡,像是刻意在压抑着什么。
我没再说话了。
就像他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叶漠北。
我们内心的伤仅用一年的时间怎能痊愈?他并不是不爱我了,他也是不敢爱了。就算鼓起勇气再去复合,太过深刻的旧伤也会让这份重新点燃的爱情如履薄冰。
我们都是成|人了,都明白现实不是童话。
我爱你,你爱我,并不代表就能永远。
叶漠北又客套地问了我一些近况,我一一回答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过来出差,最近这边有个大客户,来的次数频繁了些。”他这么说着,看了看表,又说:“不好意思,黎放,还要准备明天的材料,就先不聊了。……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
我点头,说了声再见。
叶漠北看了看我,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便与我擦身而过。
我两眼模糊,只依稀看到叶漠北身后一直站着的人快步地追了过去。
我也该回去了。心里这么想着,也忘了到底还有什么没做,两腿跟上了程序一般,慢慢地朝酒店的方向挪。
“黎放。”
“黎放!”
连叫了两声的少年猛地拉着我,我才想起原来他还没走。
“这是叶漠北的电话。”他忽然亮出一张黄色的便签纸。
我一愣。
他微抬着下巴看我,似乎并不是很高兴:“你就打算这么放走他?”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我有些恼了:“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要是这辈子都再见不着呢?”他并未退缩。
“不见就不见,有什么问题!”
“你骗谁啊!眼泪都要下来了还在装!黎放你要真这么做了,我看你今晚上就会在酒店后悔得撞墙!”他对着我吼。
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我怒极想笑,原来不过是十年,我曾经像方晨那样的倔强性子就能被这个社会给磨得平滑。
从裤袋里摸了摸,没摸到烟,转身就要去旁边的便利店去买,又被方晨拉住:“你真不想要?”
“我去买烟!”我想甩开他的手。
“你这种遇到问题就只会用抽烟来逃避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方晨的眼神很锐利,就像……就像那些猫儿。
心情真复杂。是我这个大人做的失败,还是说现在的小孩都是那么成熟?我叹了口气,收回手,摸上他的脑袋:“我输了还不行?把电话给我吧……哎,等等,你怎么跟他要来的?”
“直接问。”他一脸不屑,似乎觉得我的问题有辱智商。
我忍了又忍,想从他手里夺过便签条,结果那个臭小子竟然收了回去。
……耍我啊?我嘴角抽筋。
“你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情。”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一旦倔强起来,竟然比平时漠不在乎的样子好看。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八卦?”我似笑非笑。
“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又没说讨厌同性恋。”他冷哼。
“你要打探别人隐私?”
“你要不要电话?”
“……臭小子,你以为这就能威胁我?我难道不会追上去自己问他要?”
“你不会,因为你不敢。”他竟然一脸笃定。
气煞我也!
难道这年头的小孩都是这样难搞的?
结果我俩在“你要吗来求我啊我不求你你快给我”的类似场景中,扯了快十分钟。最后在我说“你再不回去猫夫要饿死了”,方晨才恶狠狠地瞪我。
他还是没给我。我叹气。
看着那辆扬长而去的的士,我挠了挠头,心想这小鬼最后会放弃吧,便放了心地朝酒店方向继续走。
后来才发现,原来郁郁的心情竟然好转了许多。
到了酒店,看到桌上的免费烟,我竟没了抽它的欲/望。
第 10 章
明天是周六,通宵没问题,所以我要了几瓶啤酒几包零食,躺在床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
电影播放到激/情戏的时候,我悲哀地再次发现自己的无动于衷。
房门被人敲了几下。我以为是客房服务,连忙披上睡袍就下了床。
看到方晨的脸的时候,我僵硬在原地,直到对方故意把猫塞进房间里,我才着急地驱赶:“臭小鬼你想干嘛!现在几点了你还过来?!”
“果然是大床,你的恶嗜好真好懂。”方晨也不急着进门,微翘着嘴巴,透过我的肩膀看向房内。
“什么恶嗜好!我一个大男人睡单人床多难受!”我气极,转身进去抓他的猫,“快回去,大半夜的你过来想干嘛?”
“过夜呗。”他轻描淡写,我险些心疾突发。
“没地方给你睡。”我一边坚决地驱人,一边扑向已经趴在了床上的猫夫。
猫夫发现我的意图,立刻站起来,沉重的身体跳下地面,又钻到了电视桌下。
继续蜷缩了四肢蹲在那里。
我又扑过去。
猫夫再次站起来,很不高兴地跑到了床头柜下面。
又蹲。
我还扑。
猫夫干脆亮出肉爪里隐藏的利器,龇牙咧嘴地看着我。似乎在说:我都如此让步了不要不识好歹。
“大床本来就可以睡两人。”方晨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床边上,切换着电视。
这一人一猫真是任性得可以了!
我嘴角抽筋,忍不住威胁到:“老子可是同性恋,你想被墙(= =白框灭绝!)暴就睡!老子绝不手软!”
“你起得来么你?”他冷哼,“你不是爱肌肉男那一口么?对着我你还有兴趣?”
“送上门的谁还拒绝!”我走过去,俯视他,故意暧昧地笑着。
他却抬头,表情是赤果果的“我才不信”。
我真想掀床。“你爸怎么让你出来过夜?”
“他早睡了,哪管我。”方晨脱了鞋,靠在床头看电视。
“……你到底来干嘛?”我终于投降,放软了口气。我险些忘了,猫闹脾气的时候,你越是厉声呵责越是收效甚微。
少年眼睛却盯着电视,看到DISCOVERY的外景主持人时,猛地抬头看我,恶劣地说:“你喜欢这一款的吧?”
电视上的是个除了睫毛,啥毛都异常茂密的肌肉男。我真的真的很想掀床。
“方晨,回家睡觉去。”忍不住沉下脸。
“黎放,叶漠北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看着电视,淡淡地问。
抬头看天花板,我长长地叹气。“你还是不肯放弃?”
少年的侧脸是倔强的线条。
来回踱步了半分钟,我拿起啤酒,坐到床的另一边,背着方晨,盯着房间的一个角,开始慢慢地说起十年前,一直说到一年前。
花了半个小时,我才讲完这个故事。等说完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旧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于是狠狠地灌了半瓶啤酒下去。
平复心情?估计今晚我都别想睡好觉。
方晨始终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电视的声音很小,小得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
我说,这下你可以回去了吧?
方晨却往后一靠,半个身子就躺在了床上。他微微昂着头看我,头发散落在床上,比平时更显得孩子气。
黎放,你哭了。他这么说着,没表情。
我狼狈地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快回去!我催促。
外面下雨了,你这里也在下雨。他说完,又垂下眼眸,胡乱地踢开鞋子,整个人就扑到了床上。
我一愣,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初冬的雨即使没落在身上,也觉得异常寒冷。
等我回头的时候,方晨已经脱去了鸭绒外套,穿着里面的棉质长袖就钻进了被窝。
“你这家伙想让我睡地上吗?”我无奈地走过去,给他收拾好地上到处乱飞的鞋子,挠挠脑袋,想干脆再订一间房间算了。
“我是妖怪?让我跟你挤一张床很为难?”他背着我,似乎在抱怨。
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样?乖乖地把睡袍的带子系好,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尽量不去碰到旁边的人,侧着身子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光线和昏暗的床头灯光,方晨的呼吸就在耳边,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人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
“你还喜欢他吗?”很轻很轻的问话,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突然被这么询问,我居然没有太过惊讶。“……今天才发现,也许没那么喜欢了。”房间安静下来后,外面的雨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闭上眼睛,去想,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了,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了。
脑袋上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暖暖的,软软的,还隐约能感觉到心跳。
我猛地睁开眼,突然心脏一阵狂跳。
……刚才不跳,怎么就现在跳!
喵。弱弱的声音在脑袋上响起,我全身僵硬了好一阵,才想起房间里原来还有一只猫!
“猫夫怎么跑上来了!”我撑起身子,只觉得脸上一阵发赤。
这才发现方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脑袋扭到了我这边,一双跟猫儿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抱上来的,晚上冷,他感冒了怎么办?”
“……这身脂肪还怕冷?”我忍不住反问。
猫夫没反驳我的话,只是慢悠悠地爬进我跟方晨之间的空隙,在被子能覆盖的地方,趴下,继续假寐。
这下一坨肉就摆在中间,想越界还真是不可能了。我竟然松了口气,躺下,面朝上地睡了过去。
原以为注定失眠的夜晚,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要不是猫夫大摇大摆地从我脸上走过,跳到床下,我也不会被压醒。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方晨略微慌张地掀开被子跳到了地上。
起床了?我挠挠头,因为窗帘紧闭而看不到外面的天色,根本不知时间。
方晨隔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就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我拿出手机一看,嗬哟!居然快十一点了!连忙也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洗漱后退房。
可我坐在床上等了快二十分钟,还是没听到厕所里面有动静,忍不住起身敲门:“喂,你不是便秘到晕倒吧?!”
“谁便秘啊!”方晨在里面怒吼,然后我才听到水声,洗漱声。
“啧,你刷牙锁门干嘛!快打开,我要上厕所!”
“你等等!”方晨口齿不清地拒绝。
等他出来后,已经十一点半,我把房卡交给他:“你先下去办手续,我洗漱完就下去找你。房费已经付了,记得拿回押金。”
方晨接过房卡就出门,然后又退了回来:“猫夫你抱下去,好沉。”
既然沉你还抱过来!我怒。
猫夫确实越来越沉了。
搂着他的腰,能分出三层肉来,着实让人为他的健康感到担忧。
所以当我跟方晨走出酒店,便跟他提出要开始让猫夫多走路的建议。
他不会走,除非你拖着他的尸体。方晨没拒绝,却这么告诉我。
我不信,将猫夫扔到地下,我拉着方晨走在前面,故意扔下他一人。
猫夫腆着肚子走了几步,见跟不上,我们又不时回头,干脆就蹲在原地,不再动弹。
我嘴角抽筋。我说,我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懒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