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看我:怎么?
嘿嘿,把他脖子拴在跑步机的架子上,把跑步机开起来,看他不跑!不跑就被勒死!
方晨一听,眉头微皱:死了你拿什么赔我?
我一愣:他真会懒到如此境界?
方晨只是看我:你拿什么赔?
赔?我陪你呗!我开玩笑道。
方晨点头,居然接受了。
第 11 章
猫夫多了一项任务。方晨也多了项任务。
每天吃完饭后,方晨要带猫夫下去散步。
“我才不去!功课都做不完!”方晨头也不抬地拒绝。
“劳逸结合,你老闷头复习,不找机会清理一下脑子,怎么可能有效率?”我拿开他的作业本,将拴住猫夫的“缰绳”递给他。
方晨瞪着我。“ 那你去不去?”
我正要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方晨踢了我一脚,涨红了脸:“快陪我去!”
“啧,我上班很累,乖孩子,自己去,啊?”我看着股票点评看得入神。
沉重的肉球压到了我脑袋上,柔软的尾巴耷拉进我的脖子里,痒得人几乎要跳起来。猫夫被我晃了下,有些不安地用爪子抓住我的脑袋,我又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摘下头上这坨肉球,全身打了个抖后,才朝那个臭小鬼吼:“大人要赚钱养家,哪有体力散步!”
“又不用你养,你吼什么吼!”方晨冷哼,抱回猫夫,拖着链子就往屋外走。
门打开的时候,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我抬眼一看,那身高已经明显拔了一截的少年只穿着一件羽绒背心,围了条浅蓝色的围巾。猫夫跟在他身后,打了个抖,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
回头看窗外。冬天天色黑得早,从窗外看出去的城市,只看得到星星点点的灯光与被光污染了的深蓝色大气层。
电视上的股票点评似乎又没那么精彩了。
二郎腿换了左边又换右边。
长叹一口气,穿上外套拿了钥匙,也跟了出去。
“拖”着猫夫的方晨看到我,显然很想笑,可又拼命地忍住了。“不是说不来的么?”
“家里没水果了。”我跟他并肩走,过了一会发现,他的个头竟然与我齐平,顿时心生嫉妒:“牛奶没白喝嘛……”
方晨一听,微微翘起嘴巴,哼了哼,似乎并不太满意。
跟他走了一路,开始时是我在问,他在答。从他的学习,到他的生活,一直到他的家庭,方晨居然没有任何戒备,都跟我坦白了。
最后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方晨忽然问我:“给他打电话了吗?”
“谁?”我正在剥桔子皮,猫夫闻到酸味,躲得远远的。
“……叶漠北。”
我掰了一半递给他,轻笑:“没有。”
方晨哦了一声,吃着我给他的桔子,过了一会,又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没必要。打了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故意将盒装的榴莲拿出来,放到猫夫鼻子前,那可怜的家伙立刻竖起了全身的毛,朝我惨烈地抗议。
我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已经累得不想再走的懒鬼,从兜里掏出鱼肉肠,又在他面前晃了晃。猫夫立刻伸出肉爪企图夺取。我又把鱼肉肠扔给了方晨。
他如果是人的话,现在一定掐死我了。
“黎放你太恶毒了。”方晨将鱼肉肠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猫夫的叫声变得沮丧。
到底谁才更恶毒?我看着接连遭受打击已经无力瘫软在我怀里的大肉球,心想。
方晨的班级要开家长会。
那天他比平时早放学,给我打了个电话,跟秦丝丝要了家里钥匙后,就直接先到我家了。我问他,难道不用回去跟他爸谈一下吗?
方晨没什么感情地说,反正也是他的秘书去,没必要。
我叹气。当天买了好多好吃的,那香味把猫夫高兴得上蹿下跳,居然把秦丝丝遗忘在杂物篮子里的保险/套给翻了出来。
方晨倒是毫不在乎地将东西放回原位了,刚进门的秦丝丝立刻脸红得跟被煮过似的,立刻拿过那个东西,干笑着闪进了房间。
我正端菜出来,依稀听到里面那家伙撞墙的声音,不由喊道:“你羞什么啊?这年头小孩都有过正规的教育,谁还感到羞愧?”
秦丝丝的哀号从房间里传出来:“黎放那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能无动于衷!”
“我买这东西放家里做什么!”我怒吼。
“你身心不健全!”他迁怒。
“是不是晚上把你压床上圈圈叉叉了你才觉得我健全!”我咬牙切齿地问。
“黎放你是不健全。”方晨突然插话。
嘿?!我猛地扭头看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却见他低着头,耳朵红红的,一小筷一小筷地吃着我刚端上来的菜。
“你们合伙欺负同性恋?”我冷笑。
“你有时明明像个小孩一样,什么都不肯承认。……比我还幼稚。”方晨低低说着。
刚才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想后悔,现在这么一听,更加气愤:“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晨放下筷子,抬头瞪我,我才发现他脸上的粉色。“你是不健全!只喜欢肌肉男!”
“……你还只喜欢女人呢!什么叫健全!”我气得完全口不择言。
“我又不是只喜欢女人!”方晨猛地拍桌而起。
我愣住了。
方晨似乎有说出这话的觉悟,抱起猫夫,拎起书包,有些狼狈地打开门就要逃。
我一把抓住他。
“放开!”他红着脸甩开胳膊。
“饭都没吃你急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好,只想到这句话。
“不吃了!”
“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
“……不吃!”
“……你现在要是走,就再也别回来!”我发狠了,因为这孩子莫名其妙地冲动,也因为自己内心深深的不安。
方晨呆在原地,没再反抗。
我松手,回头进屋。背着他的时候说:“有什么话,吃完饭后再说。”
过了一会,方晨才进屋。
罪魁祸首战战兢兢地从房里出来,看看我,又看看方晨,才在离我最远的位子拉了凳子坐下开始吃饭。
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可我笑不出来。那句话代表什么,我似乎知道,可我又不敢知道。
吃完饭后再说吧,我这么安慰自己。可这顿饭竟无比的短暂,短得我甚至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在我洗碗的时候,秦丝丝站在厨房门口,对着我的后背轻轻地说:黎放,你不会不知道的。
大厅里的少年还坐在那里,没有离开。
知道什么?大家都说,黎放,你很聪明,你肯定知道。
可其实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碗洗了三遍,人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可我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曾经我承认了我是同性恋,伤害了叶漠北。那时候叶漠北说,黎放,你不要去恨别人,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
原来我竟是个没有担当能力的男人。
这样的认知让我恐惧而又想笑。
“方晨,你回去吧。……好好学习。”我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只能这么说。
“所以我说你总是不愿意承认……”方晨站在我面前,笑得很苦。
我扭开脸。承认什么?我是个失败的,勾引未成年的犯罪者?开什么玩笑?
有人拉下我的头,狠狠地,几乎是恨极一般,亲上我的嘴。
“黎放,我喜欢你啊……你不承认也可以……”他说。
我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终于知道内心的不安是什么,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
“黎放你不要哭……”我还听到他这么说。
我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叶漠北的脸,他的脸,父母的脸,全都重叠到了一起。离开那座城市的痛苦又再度涌上心头。
我根本没法坚强,即使人生已经度过了二十七年,即使我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
那些痛苦更像是一个个重担,加在我的肩膀,终于有一天承受不住了……
人就会垮了吧?
方晨,你怎么能喜欢这样没用的家伙呢?
第 12 章
这简直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刻,之一。
告白显然也花费了那少年不少的勇气,在我眼泪开始变少的时候,还是抱着猫夫提前离开了。秦丝丝犹豫了好一会,才从厕所里溜出来,把毛巾递给我,不敢看我。
嘴唇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我用手背去探它的温度,却只感到干干的,冰凉的。
“禽兽,给我烟。”我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
“黎放,你该戒了。”秦丝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这么多年,你也不好烟,就在这些时候猛抽。抽得还那么凶……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自己把自己的肺给弄坏么?”
好像也有谁说过,我总在逃避的时候抽烟。
身子往后靠,双手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上。
身旁的沙发也往下陷,秦丝丝坐在我旁边,轻轻地说着:“那小子喜欢你,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盯着电视,没吭声。
“你就装作没发现吧,黎放,你这家伙都被我们宠坏了。记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跟叶漠北在一起,我们都知道。那时候留在你身旁的朋友,全都是能体贴你的,对你有意见的,早被琳琳和老张他们赶走了,你都不知道啊……”
秦丝丝摸着我的脑袋,轻轻叹气:“你这家伙聪明起来,都让人汗颜,可就是像个小鬼,明明长得一副斯文的样子,内里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怎么也长不大。我们都喜欢这样的黎放,所以不会让你受伤。……如果不是叶漠北的事情,我们谁都不会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那时候你拎着一点点行李来投靠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原来那个孩子气的黎放全部都被毁掉了,结果……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没怎么变。”
“方晨也许不适合你。你本来是该被别人照顾的家伙,你看你房间乱的,还不是我监督着才收拾好了。你原来也不爱自己煮饭的,还不是叶漠北嘴刁又没时间做饭你才学的。哪样东西是你主动去争取的?”
我没闪开他的手。
好久没有人像这样摸着我了。已经二十七岁了,除了母亲,除了叶漠北,再也不会有人像这样摸着我的脑袋。
方晨不会摸,我也不可能让他摸。这个区别就已经让我不敢让他再靠近我一步。
“可我后来又觉得,如果那个小鬼能撑得住,也许跟你再适合不过了吧?在他面前你是负责人的大人,又是煮饭又是送回家。黎放,你也该长大了,那孩子也会长大,等他长大的时候,他也会有了照顾你的能力,那时候,你已经是个真正稳重的大人。那时候,你们互相依靠,也许就不会再出现像叶漠北那样,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受伤,而冲过去揽下一切的事情。”秦丝丝的声音鲜少地严肃,“其实要不是你们都不够坚强,又怎么会劳燕分飞?”
我终于扭头看他,轻笑,虽然眼角还有些红肿:“你在劝说我跟他好?那是犯罪啊,禽兽。”
秦丝丝勾起嘴角:“谁不自私?我私心地想要我家放儿幸福,有什么不好?”
愣了愣,我还是犹豫着摇头。
“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没罪对不对?你总是这么说这句话来为你跟叶漠北做解释,可现在,方晨那小子喜欢你,为什么你非要将人家一把推开,根本不考虑自己到底怎么想?”
“我怎么想难道我不知道?”我忍不住反驳。
“信你才有鬼。你敢说你认真地思考过你跟方晨的关系?”他冷哼。
……“那是犯罪……”我还是弱弱地反抗。
“柏拉图嘛。”秦丝丝终于又开始嬉笑。
柏拉图?我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忽然下了决心。“……还是缓缓再说吧。”
秦丝丝的臭脚立刻踹上了我的脸。
看见那小子抱着猫站在家门口,我居然没有太过惊讶。
就像他看到我桌上像平时那样摆了三双碗筷也没太惊讶那样。
似乎我们都很了解彼此的性格。
高考前都不要想这些事。我严厉地告诫他。
考大学跟这个没关系。他也很知趣。
我第一次主动问他年级名次,方晨没怎么抗拒地就坦白了。一听他在那所重点中学的名次,我立刻喜上眉梢。
猫夫越来越不愿意出门。他的救生圈已经被我折磨下了一号,现在他更怕冷了。这时候我会抱着他下楼,然后扔到楼下那个大草坪上,让他自己跑回家。
猫夫恨死我。可到了饭点还是忍不住爱死我。
家里的暖气有些不够劲,打电话让人来修,也被排到了下个星期。我见方晨写字的手变得有些僵硬,就将猫夫端上了茶几,让这尊佛趴在方晨的手上。
最完美的天然暖炉!我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奇思妙想。
方晨看看眯着眼盘缩在桌上的猫夫,很愉快地将另一只手也塞了进去。
冰凉的感觉让这家伙微微睁开了眼,可一看对象不是我,又合上了眼,继续休眠。
这时候方晨不想翻书,我就拿着语文课本、英文词典,一条条地抽背。那小子一开始并不喜欢背书,可被我折腾了几次,居然到后来就没几题是错的了。
虽然秦丝丝说,是人在看到你嘲笑人的嘴脸时,都会忍不住为了争口气而发奋。
我何其无辜地反驳 :哪能呢?主要是我以前多认真学习啊,这些难题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CASE而已。
秦丝丝呸了一声。
啊,糟糕,我忘了这家伙也跟我同高中、同大学了七年。
这种天气猫夫最讨厌洗澡。虽然它一直就很讨厌。
秦丝丝拒绝我们把这只他一个人都无法抱得动的大块头扔给他,于是只有我亲自动手给这只肉比毛多的家伙洗澡。
猫夫张牙舞爪地拒绝,我怒气冲冲地坚持,一人一猫纠缠了半天,终于在我加上一只脚将那肥腴的身躯给压下水后,发现主人没来救猫而死了心的猫夫才在水里寂寞地吐着泡泡。
方晨偶尔探个头过来,也只是看看洗得怎样——他的手冷了。
上了沐浴露,上了护发素,再捞出来吹干,一身蓬松的猫夫就热气腾腾地送到了方晨怀里,少年高兴得搂得死紧。猫夫受了一肚子委屈,如今被主人如此热烈的拥抱,总算“喵呜”一声释怀了。
我笑。“这家伙,就算别人给他施了再多的恩惠,也比不上主人一句安抚。”
方晨顺着猫毛,挑眼看了我一下。“只依赖自己认定的那个人有什么不好?”
我一愣。脸微微地红了。
对了,我怎么就忘记这孩子也像猫儿一样呢……
把视线挪开,电视上正在播放美国西部背景的言情剧。两人缠绵地接吻,从左边吻到右边,右边吻到下边,下边……
糟糕!遥控器呢!
慌乱地找着,那家伙就靠了过来。
说好高考前……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嘴巴就被人封了个严实。
遥控器是找到了,却不知道按了哪个键,主持人无聊的笑话响起,观众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却一点都扫不了这边的兴。
他显然是经验十足的:不管是亲吻的方式,还是找时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