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又有闲又有钱,而他们累的半死,每月的饷银却连醉薇阁的大门都进不了,真他妈的不公平。趁着这解手的工夫,小兵对着城墙根儿腹诽了一番。
呼,有人从他头顶飞过。呼呼,又有人,呼呼,是一群人。
“他娘的,大晚黑的,一个个在老子头顶上飞什么飞!”
兵爷莫名蹿火,裤子还没提就破口大骂,他妈的,真是给老子找晦气。
等等,飞?从头飞过?这个时候,从城墙上头飞过?
兵爷刚一骂完,就吓得浑身发抖,腿软的站不起来。天刚黑就遇上了鬼,真是不得了。
25.如意门门主
沈碧染整个身子都被阴寻紧紧裹在怀中,他只觉得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过了很久很久,人声越来越稀薄,好像已经出了城一样,到最后,除了阴寻吩咐下属的声音,竟然其它的人声都听不到。等到终于被放下来,沈小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一个极其精致典雅的屋子里。
“别乱动,好好治伤。”阴寻沉声道。一手固定住沈碧染,另一只始终抵着他的身体,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为他驱散寒毒。
沈碧染是学医的,本身就有学内功。那紫衣人的内力精纯深厚,他心里想着既然那人肯自愿耗功为自己治伤,不用白不用,便静下心调息起来,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身上的寒毒驱了个七七八八。
一感觉身上不怎么疼了,沈碧染立马挣开阴寻,自动缩到床脚。又因身上余伤未了,由内而外散发刻骨寒意,他顺手又拽了个棉被,把自己裹的结结实实,然后一脸戒备的盯着阴寻,“你到底想做什么?最好现在就把我放了,我或许可以既往不咎。”
阴寻一直看着少年,看他缩在床脚,裹的只露一颗脑袋,冷的脸色发白,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是呀,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到底想要做什么呢?阴寻只知道,从那晚见到这个少年后,便仿佛在心里扎了根,再不能忘。这段时间,时常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他刚见到自己时新奇明亮的眼睛,为自己治疗时认真严肃的神情,他鬼精灵般的告诉自己哪里有金银,洋洋得意的说能医好自己的伤,他的手微凉却让人温暖,他的举止奇特却让人心安。
一直都是那样冷傲,孤单,执着,黑暗的人。一旦和温暖与光明相遇,便注定了要溃不成军。
越想就越是无法忘怀,越是思念入骨。他命手下去查方知,那个少年果真是神医无忧公子。当如意门接到有人要求绑架无忧侯的生意后,他再也忍不住,放下门内的事,亲自赶来。
阴寻年少就功成名就,见过各式各样男男女女,这个少年,不是最美丽的,也不是最聪慧的,却让自己如溺水般沉沦。只是因为一时新奇而已,阴寻一遍遍对自己说。既然无法舍弃,就留在身边,等新奇的感觉过去,一切就又能回到原样了。
沈碧染见阴寻半晌不语,不禁暗暗沉思。这江湖上最深不可测的如意门,顾名思义,如意如意,能如你的意。只要你肯花代价,不管是要人要物,什么愿望都能为你实现。他们的做事效率让人无话可说,保密性更是好,相交换的条件更是让人咋舌。他们会拿取任何一样你拥有的东西做报酬,有可能是你的所有财富,你的才华,你的自由,甚至你的生命。传说如意门门主阴寻邪肆残酷,行事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沈碧染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紫衣人,嗯,的确是个邪肆残酷的家伙。想他堂堂门主,不会莫名的专门找上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人花钱买自己的命?可看阴寻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带过杀气,想到这儿,沈小哥道:“该不会是,有人要你来杀我的吧?”
“你也知道惹上了人?”阴寻冷冷一挑眉,“以你的这样的个性,能……”
阴寻还没讲完,就被沈碧染截了过来,“以我的个性,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对不对?”沈小哥瞪着他,“老大,你就不能换个台词儿?我的性格那么好,怎么可能惹上别人?一定是你们抓错了人。快点把我放了,我不会把你们弄错的事儿说出去的。”
阴寻看沈碧染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自己的样子,顿时火气上涌,“且不说我没抓错人,就算错了,你以为我这里是由得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沈碧染心里嘀咕,我没有想来呀,我只是想走而已。可看阴寻脸色阴沉,嚣张冷傲,自个儿命还捏人家手里,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心下也开始害怕起来,“那,那你想怎样?”
阴寻盯着少年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莫名腾升一种无力感。半晌,道:“现在起贴身服侍我,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说不定会饶你一命。”
沈碧染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吃三尸脑神丹。”然后巴巴的看着阴寻,“那个药那么恶心……而且我应该可以解这个毒,给我吃也是浪费,这东西那么贵重,多可惜呀!”说完,不自觉的又开始有些义愤填膺起来:“你怎么能给所有近你身伺候的仆人吃这个呢?真正的忠心耿耿是不应该用毒来控制的。你应该学会相信别人,若是长时间谁都不信,最后,你连自己都会怀疑了……最主要的是,你这种做法对那些仆人来说极不人道,你应该……”
阴寻看着唠唠叨叨的沈碧染,意外的没有感到厌烦,“我不会让你吃三尸脑神丹。”而后语气狂放邪魅的看着少年:“你认为,以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我没杀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碧染心里抑郁,但又不敢抗议。心里想着就先老老实实伺候好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然后才能想法逃出去。再说熹逸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的,想着想着,缩在棉被里打起盹来。
熹逸这几日都在丝毫不懈怠的追查私造兵器的事。私造兵器的泗州刺史何维被他名义上以贪污工程原料之罪押入刑部大牢,而后熹逸立即提审,逼供何维招出私造兵器的幕后主使。可是这件事受到刑部尚书严中之明里暗里不软不硬的阻挠拖延,而这何维,更是一副不招认出主谋反而能保命的坚决态度,让熹逸尤为头疼气恼。他经过暗中查探,已经多多少少猜到谁是私造兵器的幕后主使,
这件事非同小可,熹逸决定不再以河坝原料贪污案做为幌子,而要把私造兵器一事如实上报。刚草拟好奏折以及对父皇的说辞,贴身侍卫李虎进来:“殿下,卫二求见。”
卫二是熹逸手下一个得力暗卫的代号,一月前派他去暗中保护沈碧染。熹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碧染出什么事了?
卫二无声无息的从夜幕中潜进屋来,然后恭敬的跪在熹逸面前,身上伤口还朝外渗着血:“侯爷被不明之人劫走,下落未知。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侯爷,罪该万死。”
熹逸一听,生生忍住心头翻涌的心慌害怕,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气,“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傍晚时分我和卫五等暗中保护侯爷去偏离闹区的一片民居看房子,不料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即折回,却莫名涌现一批黑衣人,均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我们寡不敌众,中毒受伤,卫五死亡。”卫二的脸色未兴一丝波澜,“属下侥幸逃脱,而后又遇上另一批保护侯爷的暗卫,不放过一砖一瓦的整晚在侯爷失踪的那片民居大范围搜索,始终没找到侯爷下落。”
“碧染失踪?”熹逸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紧张,他迅速下令:“卫二,你先下去医伤,同时马上通知卫七卫八带领暗卫队暗中搜寻。李虎,你派人去向父皇上报此事,同时命全部禁卫队准备出发,我现在就要亲自率领去找。”
此时天刚刚亮,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而安乐客栈里的小二现下早已起床忙活起来。六月将至,京城已经开始陆续涌进四面八方赶考的学子,客栈的生意也越来越忙。
这该死的鬼天,大清早就那么热。店小二边摆着桌椅边抱怨。忽然远远的听到有大队兵马的脚步声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怎么回事?小二探出头来想瞧个究竟:这一个个兵爷,大清早的吃饱没事做么?
“哎呀呀,你可知,出大事了!”说话的是隔壁开杂货铺子的老李头。老李头刚打开自个儿店门,正神秘兮兮的对‘豆腐西施’刘娘说道。
“啥事儿,这一大早怎么那么多官兵?”刘娘推着木车正准备卖豆腐脑儿,一听远处官兵脚步声,慌忙停住了。
“朝廷新封的无忧侯被人劫走啦!”老李头压低了声,“我家狗子在衙门当差,昨个儿半夜被叫去,刚才让人捎了话来,说这两日都没时间回家了。据说京城联防营、京师衙门、禁军侍卫全都出动了,八皇子请旨,亲自带领禁卫队在整个京城大范围的找。”
“无忧侯不就是神医无忧公子么?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惹上这种事?”店小二忍不住插话。
话刚落音,官兵已行至跟前。为首的白衣青年高头大马,俊逸非凡,不怒自威。白衣飞扬,还绣缕着尊贵的金黄色。只听他声音带着略微焦躁,“龚大人,闹区就暂交给你们衙门,我先去那片民居看看。”
“是,八殿下。”龚之谦忙恭敬的行礼。
刘娘呆愣的看着,一转眼,白衣青年已率一批禁军策马走远了。那青年就是八皇子?真是俊逸潇洒的如天神般。这边衙门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沿着整条街挨家挨户的进行搜查,并拿出告示和画像,一家一家的下令:“若是见到画中少年及类似黑衣人,即刻上报官府,均有赏银。若是知情不报或藏匿,重者斩立决。”
果真是大事。这什么人那么大胆子,皇亲国戚也敢动,真是活够了罢。小二摇着头,小心翼翼的缩回店里。
26.贴身仆人
沈碧染第二日早上睡的迷糊之际,感觉有人推他。他还以为是在自个儿永乐宫,想着风音她们从不会打扰自己睡懒觉,只有熹逸那家伙三天两头大清早跑来吵他,便眼也不睁的道:“熹逸,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去。”
熹逸?阴寻早就命手下打探全了沈碧染的所有事情,很清楚知道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人对少年非比寻常的感情,莫名来了火气,伸出手一把少年掕起:“伺候我穿衣。”
阴冷的声音和粗暴的大手让沈碧染一下子清醒大半。好汉不吃眼前亏,沈小哥咬咬牙,立刻认清自己这个人质的处境,伺候就伺候。
阴寻看着少年因猛然被提起而略带迷蒙的一双眼睛,长睫扫落在白里透红的脸上,乌黑的长发半散,发丝流泻,和华丽的深色锦被纠缠在一起。他顿时喉头一紧,有一股想狠狠占有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他慌忙转过头,声音略带低哑,“现在起,你整天都跟在我身边服侍。”
跟在他旁边?沈碧染虽然能明确感受到阴寻并对他没有敌意和杀气,却总是会体会到那人莫名的怒气。他咽了咽口水,“我会洗衣,做饭……可是不会服侍人……所以,你还是要我做劳工比较好。”
阴寻眼都不眨:“这些都有人做了。”他让沈碧染当贴身仆人,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能时刻的看牢他,从没指望少年这般出身富贵、养尊处优的人,真的能会做这些事。
“我,我可以保证比他们做的更好。”沈碧染硬着头皮耍自信。
“那好,”阴寻带着恶意的看了少年一眼,“既然你那么想做这些事,就一边跟在我身边服侍,一边干活。”
沈碧染叫苦不迭,这才体会什么是拿石头砸自己脚。他伺候阴寻洗漱完,又忙着服侍早饭,两人吃完饭又跟着他去书房,……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那双嚣张冷厉的眼睛一直片刻不离的跟着他。
书房离卧房不远,沈碧染研究半天也没能确定这儿到底是哪里,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逃走。只知道这里一定出了城,山林的气息很重。阴寻的下属和仆从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这些房间外观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着实郁闷。沈碧染立在一旁正怨念着,听阴寻懒散又邪肆的声音传来,“站在那里发什么愣?过来。”
沈碧染赶紧走过去,无意间一扫,看到书桌上下属刚送来的一叠账簿,顿时好奇起来:“如意门竟然还做生意?那么多……你都要看?”
阴寻邪肆一瞥,淡淡道:“这几日行路,耽误了不少时间,只能现在快些处理。”
沈碧染看他眉宇间微皱,不由自主滥好心的问:“生意,遇上问题了么?”
少年的眼睛清亮纯澈,让人觉得心安,阴寻不知为何第一次想要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赌场和妓院的生意有点烦心……另外树大招风,十几个茶庄都出现了问题,在官方和其他竞争对手的压制下,那些原料供应商联合不卖货物进来,现在存货已经不多了。”
“哦。”沈小哥歪歪头,“这个很好解决呀。”
“嗯?”阴寻看向少年,“很好解决?”
沈碧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过一句话没,‘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你说在商业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沈碧染一直感觉不到阴寻的敌意,又想自己和他无冤无仇,如果他要杀自己早杀了,何必还舍功为自己医伤?而且沈碧染自二十岁车祸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没遇上过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对阴寻并没有多深的惧意。他随手坐下来,“这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那些原料供应商之所以不卖货物进来,一定是因为官方和其他竞争对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其实呀,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为谁所用。”
“你是说……”阴寻顿了下,“可是目前如意门没有那么多资本去抗衡官方和其它如此多又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
“咦?”沈碧染有些奇怪的道:“既然这样,那个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你怎么没用?”
“什么方法?”这下轮到阴寻奇怪了。
“打呀杀呀,威胁呀,这些不都是你们最擅长的么?”眼见阴寻脸色微变,沈碧染马上像小狗般巴巴的,“呃,我是说,他们既然不吃软的就来硬的……商人除了爱钱更爱命,你稍稍威胁下就好了……不过你千万不能伤人,伤人是极为不道德的……”
“不道德?那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法子?”阴寻看向少年,他表情灵动多变,就像一个通灵狡黠的小狐狸。
“我才没有……都是你们才会用这种方式……”沈碧染嘟囔着,看着阴寻若有所思,“你该不会,真的没去威胁人家吧?”盯着阴寻的眼睛,沈碧染犹疑了片刻,忽然肯定的道:“你真的没去威胁他们!真的和那些邪魔歪道不一样……”他叹了口气,声音轻缓的自语:“我总感觉你的邪肆残酷只是你的保护色而已,骨子里不是恶人……你只是疏狂傲世,那是因为不被人了解和相信,而感觉太寂寞、太失望的缘故……”
声音轻不可闻,内力高强的阴寻却听的一字不漏。淡淡几句,猝不及防的震动心脏。就这样轻易被人看透了解,阴寻没有感觉一丝恼怒,有的只是莫名腾升的安慰和欢喜。
就好象幽暗生命里意外出现的一场珍贵的美丽烟火。这样明亮,这样温暖。就算会在风中渐渐熄灭成冰冷的尘烟,就算只是一个是华丽短暂的梦,仿佛亦足以凭此耐得住寂寞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