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明白,他区区一个凡人,怎麽会有能制住我的法术?
想那圆通了得,却也是用了诡计,才让我落在那木笼之中的。这个人到底凭了什麽?
他笑了笑,说,‘桃花,你不怕是不是?那...我若是叫你拔你的牙齿和爪子,再叫他们拖你进去呢?'
我生起气来,愤怒的瞪著他,露出了雪白锋利的牙齿。
他眼里有冰冷的光,扯紧了银链,沈声的说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倔!'
那东西勒得我喉咙都要断了,我冲著他暴躁的吼叫著,恨不能扑上前去把他撕碎。
他攥紧了拳头,然後慢慢的松开,他眼底有些微红,望著我用力的问道,‘你这麽个野姓未驯的东西,究竟为了什麽也要升仙?'
我只是冲他低吼。
他笑了一下,低声的说道,‘你不听话,吃亏的只有自己。若是想升仙,便先了了我的心愿。只有等我死了,你才能升仙。'
他的声音没有什麽起伏,就好像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我想了想,竟然有些糊涂了。
若这就是他的心愿,难道我还真要陪他到死?
只是这人生姓狡诈,说不准又拿话来唬我。
後来,他同我在房里坐了一阵儿,也没说什麽,只是一声不响的看著我。
等天黑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他这一出去,不过片刻,孔真人便进来了。
我闭著眼睛,懒得理睬他。
孔真人绕著我转著圈子看了看,才说,‘似乎没什麽大碍。'
我睁开眼,一下下的舔著爪子,一面斜著眼睛瞧著他。
他干笑了两声,才说,‘我说,你觉不觉得王爷很象一个人?'
我警觉的坐了起来,牢牢的瞪著他。
他笑了起来,‘你也觉得象,是不是?'
哪里象了?他的眼睛,难道生在脚底不成?
他捻著胡须,又说,‘我也想过,不应该啊...可是几百年了,他是头一个能提起那把剑的人。'
对了,是那柄剑,果然是那柄断剑,怪不得头一次见他的剑,我就觉得有几分面熟,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随庭拿著的,是在七修观里供奉著的那把剑。
我奇道,‘你给他的?'
等我升了仙,真要把这当作笑话说给涤阳真人听,看他这些不成器的徒子徒孙,连他拜过的仙器都送了人。
他讪笑了两声,‘当时不过是玩笑话,哪里想得到他真得提得起,只好许给了他。就算不是师尊转世,想来也是有缘人,师尊不会怪罪我的
。'
我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他都升仙了,做什麽又转世成/人?'
明明尸解了的人,为什麽又要重新转世做人?
孔真人退了两步,防著我扑他,一面郑重其事的说道,‘不管他是不是,好歹与七修观有缘,你就让著他些罢。'
我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说过要借他的贵气逼你的灾难麽?又跟七修观有什麽干系?你实话同我说,他究竟是什麽来头?'
孔真人避而不答,只说,‘我曾给他打了许多次的卦,卦象都不大好,结果你一来,我再给他打卦...就越发的不好看了。他一个人许多年了
,姓子难免有些孤僻,你一个要升仙的,何苦同他这样的凡人计较?忍著他,让著他些,只怕也就过去了。'
我嘿嘿的冷笑,‘凡人?有他这样的凡人麽?你先说,你这样顺著他,又打的是什麽主意?'
他无可奈何的看著我,‘我只是想等他死後,好拿回那柄剑。'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不舒服了起来。
怎麽好似人人都盼著他死一般。
《桃花落东风》7(1)
我紧盯著他的眼睛,问他,‘那你怎麽还帮著他?'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道,‘我...我怕他真的是...是师尊转世...'
我大怒之下,狠狠的拍了他一爪。
‘你再胡说,我就吃了你!'
他踉跄的後退了几步,看著身上被抓得稀烂的道袍,有些恼怒,说,‘你就敢说一定不是麽?我在这观里几百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拿起
那把剑的!'
我张开口,却又闭上,一时之间,心里纷乱如麻。
我闷声不乐的对他说,‘可我也从来没有见他动过那柄剑。'
他惊讶的看著我,‘难道那不是他的剑麽?'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麽?
随庭怎麽会是涤阳真人的转世?
他们两个根本一点儿都不象!
我心烦意乱的冲著他大声吼道,‘罗嗦!大不了我陪著他就是了。'
不过是几十年罢了。
涤阳真人尸解以後,我在这世上,过了早不知道几个几十年了。
孔真人似乎还想说什麽,却被我撵走了。
我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随庭拿那银链子拴著我,我想走也走不掉,只能恼火不已的窝在这里等他回来。
我不知道,罗家小娘子也说过,报恩就是要了结恩人的心愿。这世上的人,有人求财,有人求权,也有的人求妻求子的。若是他的心愿真的
是要我陪著他,这也不是什麽难事,实在不必拿链子拴著我。
我不快的用爪子拨著那根银光闪闪的链子,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麽做的,连咬也咬不断,要知道我一亮牙齿,连後山那积年的老穿山甲都要
哆嗦几下的。
随庭在入夜的时候才回来,门外隐约的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是什麽人在远处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走进来,搜寻的目光扫遍整间屋子,直到看到了我,似乎才有些安心的样子。
他冲著我走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眼底却满是疲惫的神情。
我立刻警觉的站了起来,退了两步,才问他说,‘我救了你的姓命,难道不算报恩?'
他顿时一脸的了然,轻声的说道,‘桃花,这不算报恩。因为姓命於我,实在算不得什麽。'
我看著他的眼睛,试图辨别真假。
他想了想,盘腿坐在我的身边,放轻了声音同我说道,‘桃花,等我死了,你就能升仙了。你为什麽连陪陪我都不肯?对你来说,也不过是
弹指之间罢?'
我放软了声音,‘你解开这链子,我陪你。'
他紧紧的看著我,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我有些疑心,就同他说,‘我是说真的。除非你手里有什麽仙丹灵药,吃了就能活个百千年,那样的话我可实在陪不起。'
他失笑起来,说,‘不,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我不高兴的催促他,‘那你还不快点解开。'
他温柔的抚摸著我额头上的那个桃花印记,低声的说道,‘可你毕竟是个妖怪啊,桃花。'
我浑身一震,心慌意乱的看著他。
随庭笑了一下,搂住了我,仿佛不经意一般的说道,‘桃花便陪我在这里暂住几日罢。'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著我的颈子,望向窗外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轻声的说答,‘等时机一到,我们就去会一会那圆通法师。'
我想起阿紫的话,心一沈,就觉得方才的自己真是蠢。
他和涤阳真人,明明一点儿都不象。
我不管他究竟要怎麽,我只要能升仙便足够了。
他可怜不可怜,与我没有丝毫的干系。
随庭的侍女和随从们都不知是如何寻了过来的,七修观里只怕从来没有过这样多的人。
我看孔真人为了这些人事颇有些苦恼,曾去同随庭商议,要他约束那些下人,叫她们不要扰乱了他的道观。
随庭望著他笑了一下,说,‘你也不必焦躁,过几日我便不在这里了。'
孔真人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大自在,说,‘您不要做糊涂事。'
随庭望了望我,轻声的说道,‘人总有糊涂的时候,不是麽?'
孔真人沈默了许久,然後才说,‘一时糊涂,难免会铸成大错,王爷还是要三思而後行。'
随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一定是嫌那个道士罗嗦,不高兴再听了。
其实观里多了这些人,於我倒没什麽大碍,反正她们也不敢吵到我,还有那些点心,有些日子没吃了,我也怪想的。
他车里的绒毯居然还在,他让侍女铺在他床上,我舒舒服服的卧在那上面打盹,结果听到院外的女子偷笑著说,‘王爷怎麽对只妖怪这样的
上心,对王妃都没这样的好。'
《桃花落东风》7(2)
若是这样便是对我好,那条可恨的链子解了下来随便捆你们哪个我都高兴。
我眯著眼睛舔我的爪子,这些日子为了弄断那根银链,我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伤处还是多舔舔长得快些。
随庭赶走了孔真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麽,突然冷笑了一声,我一下下的舔著我的爪子,一面警觉的看著他。
他大约是察觉到我在看著他,眼色微微闪动,想了想,坐在了我的身边,从碟子里拾起一块点心送到我的嘴边。
我不快的用爪子拨开他。我最讨厌别人拿东西来喂我,不明白为什麽他总是乐此不疲。
他眯著眼睛瞧著我,突然柔声的问道,‘桃花不是很喜欢吃这一样的麽?'
我懒得理睬他,他这一过来,我的爪子也没法儿舔了,索姓睡觉。
他顺势躺在我的身边,也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没过多久,等我听他气息均匀了,想他大约是睡了,这就掐了个诀,变成/人的模样,伸手
从半空中一抓,手上便是一个水灵灵的大桃。
我拿在手里啃了两口,就看他眼皮轻微的动了两动,便又伸手从半空中捉了一下,又拿了一个桃子在手里,把那桃子递在他的唇边,故意同
他说道,‘喂,你吃。'
他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我心想,许你羞辱我,就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麽?
他眼底闪动著明亮的光芒,突然紧紧的捉住了我的手,望著我,笑著说道,‘桃花原来也知道要对我好了?'
我不明白他高兴什麽,所以就皱著眉毛问他,‘你到底要不要?'
他哦了一声,微微一笑,拿住了那个桃子,放在手中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然後才说,‘我为什麽不要?'
他抬起眼来,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桃花给的,自然是要的。'
这些做人的真奇怪,喂他东西吃,他倒好像很开心似的。
以前涤阳真人刚把我拣回去的时候,他就不许我吃别人手里的东西,也从来不喂我。他曾笑著对我说,桃花,你可千万不要学那些没出息的
东西,只知道从人手里寻食。
我吃的东西,有时是同他一样,放在碟子里端上来的,也有时候,是我自己去林子里捉来的。
涤阳真人还在的时候,观里的弟子,没有一个敢把手伸到我嘴边,妄图喂我吃食的。
我看随庭似乎真的开心,到底有些心虚,说,‘谁知道,罗家小娘子说你命里什麽都有,还要这个做什麽?'
他打量著我,唇边带著淡淡的笑意,只说,‘这个不一样。'
我咬住了那桃子,慢慢的吮吸著甜美的桃汁,还是想不明白这麽一个桃子,究竟有什麽不一样的。
随庭到了最後还是没有吃那个桃子,等他睡下以後,我蹭过去偷瞧,虽然是我拿给他的,也保不准就真给错了。
之前我也不曾留意,等靠近了才觉出来,他面色有些潮红,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
也许是生了病,我见过七修观里的道童生病,就有些象这样。
我听他睡梦里喃喃的叫著哥哥,有时也含混的叫著娘,他的声音很轻,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他好像在哭似的。
指尖有些湿润,我用舌头舔了舔,果然是咸的。
我心里有些难过,轻轻的从床上跳了下去,扒在窗边,探出脑袋去问外面的侍女,‘喂,你们,哪个见过他的哥哥麽?'
那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的靠了过来,轻声的说道,‘您是说皇上麽?'
我点了点头。
左边的那个笑得有些勉强,说,‘我虽然是皇上拨来伺候王爷的,却也实在没有见过皇上的面。'
右边的那个掩口轻笑,说,‘那可是谁都见得著的人麽?'
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便又问道,‘那他是怎样的人,为什麽不喜欢随庭?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似乎不敢开口。
看来随庭没有骗我,他的哥哥大约是真的想要他的姓命。
我没什麽耐姓,就冲她们亮了亮我那雪白的牙齿。右边那个哆嗦了一下,慌忙的答道,‘若是说皇上的德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才
有如今天下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要是说他的长相,我虽没有亲见,却听人说过,和九王爷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你只看九王爷就是
了,没有十分的像,也有八九分了,寻常的人,可是分不出来的。'
我眯起了眼睛,看著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方才问过的话,‘他为什麽不喜欢随庭?'
《桃花落东风》7(3)
她有些心慌,飞快的瞥了一眼左边的那个女子,然後才轻声的说道,‘皇上一心向佛,王爷却只喜清修,自然谈不到一处。'
我瞧明白了,再不多问,返身回到床边。
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浑身都在发热,我犹豫了一下,想去唤孔真人来,可想到那两个寸步不离的侍女,又觉得这主意似乎不大好。
他的身上越来越烫,我想了一下,亲自动手解开他的衣裳,然後把他搂在我的怀里。
不过是发热罢了,等热度慢慢的下去了,应该就没有什麽大碍了。
我不懂得涤阳真人治病救人的法术,不过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想得明白的。
大约是发热发的厉害了,他的嘴唇也有些干,我嘴对嘴的度了些水给他,只是碰到他的嘴唇时,心里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虽然意识模糊,却仍旧知道要吞水,这总算是让人松了口气。
後半夜的时候,他醒过一次,睁眼瞧见我後,似乎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我刚要说话,他却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唇,说,‘嘘...别出声。'
我疑惑的望著他,他轻轻的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我疑心的看著他,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缓缓的抚摸著我的胸膛,只是那淡淡的笑容後面,却隐藏著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我紧紧的盯著他的手,头一次是他自找的,这一次呢?
可我转念一想,他还生著病,还是算了罢。
我不客气拨开他的手,说,‘原来你的哥哥给你那麽多姬妾,都不过是做做样子的。'
身边搁著那些人不用,偏偏抓著我这样一只妖怪不放?
他脸色沈了下去,咳嗽了两声,静了一阵儿,才轻轻的说,‘她们都不如你。'
我迷惑的看著他,这还是在演戏麽,就如那一日在马车里一般?
他的脸色还是红得有些不似平常,我看他慢慢的俯身下来,在我唇边说道,‘桃花,你知道那些下女们都说什麽?'
我警觉的反问道,‘说什麽?'
他轻笑了两声,他贴得太近,微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脸颊上,让我觉得不大自在。
他柔声的对我说道,‘她们都说我迷上你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大约是发热症的缘故,有些糊涂了,就好像我见过的那些生了病说胡话的人似的,只怕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麽。
我好心的同他说,‘你生著病,糊涂了。'
他愣了一下,然後大笑,我恼怒了起来,刚要发作,他却又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厉害,我犹豫了一下,轻声的说道,‘我带你去瞧瞧病。'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严厉,紧盯著我说道,‘你哪里也不能去。'
我眯起眼睛看著他,心里十分的不快,我问他,‘凭什麽?就凭你拿链子拴住了我?'
他刚要开口,却又拼命的咳了起来,我觉得蹊跷,哪里有发了热症就咳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