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剑断桃夭

暗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推开了门，外面的阳光真漂亮啊，白色的一片似乎代表着自由的明天。
但是沈翔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警察就在不远的地方。
此时的阿战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侧着头，好像只是熟睡了过去。大量的失血让他的情况很不妙。
沈翔暗中下了决定，他不能再带着他了，至少不能两个人都死掉。
他把阿战小心翼翼的藏好，然后拨响了马苏的电话
”马苏，是我，沈翔。“
”嗯，宅子里面的事情已经解决掉了，我是不是很强？“
”不过现在这里有条子，所以有些麻烦。“
”对，还是你了解我，是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了。“
”嗯，这里的位置就在你给我的那处宅子往北三公里。我把阿战那小子交给你了。“
”啊……你问我吗？“沈翔微笑着，语气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还没有玩够呢啊。“。随后他挂上了电话，破坏了地上的血迹，转身踏上了另外一边的路。
在马苏来之前，他必须要争取足够的时间。
大结局
沿着路走了一段路程，沈翔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子弹在刚才进入的时候已经用去了大半。但是应该还能支撑一段。然后他靠在一棵树上，朝着天空开了两枪，应该过不多时，就会有人寻着枪声找来。
沈翔望着天空，他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那蓝色蓝的有点苍白，远处却是透明的颜色，透出那么一点点的微红。快要到黄昏了吧，连风里都有种夕阳的味道，是海边的夕阳，连着汹涌的，蓬勃的海浪，比别的地方都要美丽。
有警察围攻了过来。
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沈翔懒的去数。
每一发子弹都带着火药的刺鼻味道。所有的人好像在都褪去了颜色，刷的变成了黑白的剪影。随着钟摆的晃动，每一秒钟的时间都充满了悬念，究竟是生，还是被人拖入死亡。
沈翔不想杀警察，可是有时候又非要伤人不可。
有一段时间，他好像停止了思维，完全是靠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手指反复的钩起，然后就会有人倒下。枪声，嘶哑的喊叫声，脚步声，警笛声，这一切的一切撕扯着耳膜。沈翔还在坚持着。
这还是第一次他打的这么狼狈，子弹用光了。厮杀很快变成了近距离的肉搏。
他每一次击出拳头，手都会痛。
骨头折断的声音，血流的声音，呻吟的声音。这一切都逐渐的消失了。
终于，追兵只剩下了一个，是个身体强壮的大个子，沈翔已经累了，有一瞬的空档被对手抓住。他的胸口中了狠狠的一拳。
沈翔从来没有想到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被那一击打的眼前一阵发花，几乎当时就要背过气去，他难受的蹲下身，一丝鲜红的血迹顺着唇边垂下。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趁着身体下蹲得优势，沈翔快速的从腿上取下藏在那里的两把军刀，插在了对手的脚上。那个对手抱着脚倒在地上哀嚎。
沈翔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踉跄的捡起来掉在一旁的手枪，补了两枪。
大个子停止了呼吸，可是沈翔的情况也不妙。他的呼吸不畅，胸口里面针扎一样的痛，他知道刚才那一击可能让肋骨插到了肺里。
就在他连行走都困难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几个脚步声。
”该死！“沈翔低低的咒骂一句。他想跑，可是胸口泛上来一种浓烈的血腥气，让他动弹不得，很冷，他有点奢望夏天的温暖。
沈翔伸手捂住嘴巴，喷出一大口血，血迹顺着指缝流下。他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摇晃起来。
不要说是再继续打，恐怕他连行动都成了问题。
这个时候枪声响了，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腿骨。沈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到在地上。然后才感到剧烈的痛，他把腿蜷缩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不许动！“手被粗暴的扭到身后，其他的警察已经追了过来。有个警察拉起了沈翔，用枪比着他。枪口撩起了额前垂下来的头发，沈翔努力睁开眼睛，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是秦远。
秦远从身后取出手铐，”你有权保持沉默。现在开始你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供词出现在法庭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远冲着沈翔使了一个眼色。
沈翔会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使出了所有剩余的力气，突然用肘部顶掉了秦远的枪，把他揽过来，用手枪顶在他的头上。
”你们……如果不想他死的话，就不要动。“沈翔挟持着秦远向一旁的警车走去。其实他的身子不倒下都是因为有秦远的支撑。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秦远在警队里毕竟地位不低，其他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两个人上了车，警车发动起来。其他的人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奔向其余的警车。
沈翔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他几乎要昏过去。等和后面的警车拉开了一段距离，秦远侧过头来叫了他一声”沈翔……“
”嗯？“沈翔的意识被这一声呼唤拉了回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们又见面了。“秦远说。
”是的，我们又见面了。“沈翔点点头。他突然怀念起了满记的味道，有点甜有点香的芝麻露。
秦远的心有些痛，他扳过沈翔的头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为了防止汽车失控，他无法更加深入。
”和我说说话吧，我怕我会晕过去。“沈翔开了口。”警方早就在调查了吗？看来警察比我想象的聪明的多。“
”是的，调查了很久了，这次说白了，就是想大规模的打击香港的黑社会势力，派出了大量的警力。“话到这里，秦远沉默了片刻，才又继续开口”你……为什么非要这种结果？！“
”这样的结果不好吗？“沈翔笑了一下，撕出一块布条紧紧地勒住腿上的伤口，那里血如泉涌”你……会记得我吧。“
”怎么能忘掉？！“
”那不就是了……我也有我无法忘记，无法舍弃的一且啊，我……原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绝情……呃……“沈翔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秦远叹了一口气，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人，可是这样的结果也不能说不好。
前面出现了一处路口，两条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左边的一条通向市里面，前面已经部好了警备。右边通往断崖，所以警方没有部署很多兵力。
”往右边开！“沈翔突然说。
”可是右边已经没有路了！“秦远道。
沈翔晃了晃手里的枪”你是人质还是我是人质？“
可是他的威胁丝毫不起作用。秦远固执的向左打着方向盘”你现在伤的太重，最好去医院看医生。“
汽车在路上颠簸晃动，沈翔咳了几声，突然喷出一大口血，车子的玻璃染上了一层红色。
”沈翔！“秦远惊慌的叫道。
这时候，沈翔的手却伸出来突然大力一转方向盘。车子摇晃着上了右边的路。后面追上来的警车马上堵上来封住了退路。
”听我的，我不可以被抓住。“沈翔笑了一笑，靠在秦远的肩膀。他腿上的伤口在不停的流血，肋骨的断裂处已经痛到麻木，完全是强烈的意识在支撑着他。
秦远默不作声的咬了咬唇，默不作声。
”你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沈翔问。
”我在想该把你怎么办……“
沈翔笑了”我们不是一种人，真的，你永远不知道我是在想什么。“他停了一下，加了一句解释”或许在普通人的眼中，我就是个疯子吧。“
秦远也明白，他们本来就是活在两个世界里面，即便能够看到对方，却永远不可能融入对方的生活。
秦远的驾驶技术相当不错，在拐弯处他巧妙地加速，又和后面的车拉开了一段距离。又往山上行了几公里，前面出现了一处断崖。无路可走。秦远踩下了刹车，警车停在了悬崖的边上。
”就是这里了……“沈翔下了车。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的往着天边，此时正是夕阳，半边天幕被染成一片红色，温暖的红色，好像是冲淡了的血色。
沈翔看得有些痴迷了，他伸出手指着天际”你看，多美的夕阳……“
断崖下是一片暗礁，此时黄昏正是涨潮时分，澎湃的波浪涌动着，浪尖上被染成了金黄。这断崖有十余米高，秦远向下看了看，他问沈翔道：”你莫非……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吗？你疯了？！这么高会必死无疑的。“
沈翔慢慢的摇了摇头”我想我不敢……可是也难说。“他侧了头道：”我最喜欢做别人说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沈翔望着他的眼睛，淡淡一笑。
到现在，到这一步，他从未后悔。
秦远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欲言又止，这片刻时间，已经有其他的警车跟了上来。沈翔一把拉过秦远，既然是演一出劫持人质的戏，那就要把戏演完。
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他们两个人站在崖边，被团团的包围了。
无数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沈翔笑了，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他死定了。
英雄末路。就算拥有再精妙的枪法，再完美的身手，再好的运气，再聪明的大脑，也无济于事。
如果是一只鸟就好了，可以煽动着翅膀，冲破重重的诅咒与黑暗。
如果是阵风就好了，可以自由自在，飞到天涯海角，不受拘束。
如果成为记忆，那是再好不过了，不会有人记得，不会再有千丝万缕的纠缠。
那就让他成为记忆吧！
秦远最后小声得开导他”投降吧，如果律师够好的话，也未必就会死。“
”我该说什么呢？“沈翔侧了侧头。”多谢了。“他擦掉了唇角的血迹，露出一个魅惑但是绝然的笑容。然后他用力把秦远往前一推。与此同时，朝着秦远的头侧开了一枪。子弹擦着秦远的耳朵过去，他可以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
”不！“秦远叫了一声。
突然放弃人质，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但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一片枪声中。
秦远回过头去，看到沈翔已经身中数弹，他的眼神已经迷离，倒退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脸上却一直在保持着微笑。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坠入了海水中。
秦远急忙从悬崖上向下望去，海水的波澜逐渐平息。有大片的红色泛了上来，逐渐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秦远垂着头问出这最后的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沈翔知道。
其中的滋味，恐怕也只有沈翔知道。
这场香港黑帮界的动荡终以警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第二天的文汇报上做出了相关报道。
警方和黑帮匪徒进行了殊死搏斗，警方多人受伤有三名警察殉职。匪徒大部分被擒获，三名头目一人爆炸身亡，一人受伤不知所踪，另一人身中数弹坠入海中，警方打捞了数日，没有找到尸体。
双翼和东华两大帮派彻底瓦解，香港的黑社会势力从新划分。
风起云涌之后，一切又逐渐的风平浪静。只是不知这平静，又会持续多久？
这一切，只是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时间一天一天的滑过，冲淡了一切，故事里面人真的成为了记忆。
清明的时候，秦远在郊外的公墓买下了一座没有刻字的墓碑，然后放上了一束鲜花。
三个月后。
柏林。
萨克林酒吧里性感的脱衣舞女把一份单子放在前台上，一努嘴指着旁边的桌子道：”两瓶啤酒，看，那个中国人又来了。真是个怪人呢，好像是在等人的样子，每天按时就来，可是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他要等的人来。“
酒吧招待递上两杯啤酒，他不讨厌那个年轻人，至少他给的小费足够多：”他看来是个很忠诚的男人，说不定，他等的人今天会出现呢。“
”恩，我觉得还是不要来比较好。“舞女皱了皱眉头说：”他还不会说德国话，只知道在单子上点来点去。连搭讪他都找不到方法。“
”哈哈，你这个喜新厌旧的人，又看上了那小子了？恩恩，看起来的确长的挺帅的。“旁边吧台上喝酒的客人玩笑道”不过，你似乎是对中国人缺乏吸引力啊，过去的那个你可是下了三年的功夫也没有追到，这一个又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可是这些话，坐在不远处的阿战完全听不懂。
天色已经全黑了，柏林的夜更为深沉，天远远的悬挂着，触摸不到。
阿战侧着头，出神地听着钢琴曲，今晚那盲女弹的是月光。仿佛可以看到清冷的月光的颜色在她的指间流动。
这里的生活和他过去的完全不同，很安逸，但是缺了些什么，是的……缺了些什么。
阿战到柏林已经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来他逛了很多地方。这里的确有很多教堂，高大的白色建筑，气魄雄伟辉煌。
他还去了库尔费斯腾达姆商业街，三千米的街道，布满了各种商店，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是香港所没有的。还有着名的林荫大道，柏林墙遗址，乳白色花岗岩筑成的勃兰登堡门，古老的夏洛特堡宫……
这么多，这么多的地方，他一个人走过。想象着沈翔曾经在这里呆过，林森，湖泊，河流……每一处似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孤独。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能闻到他的味道。
可是他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他。
好几次，站在街角，他都认错了人，空欢喜一场。
他所做的只能是等他，在萨克林等他，一次一次的欺骗自己，燃烧着希望，那希望又一次一次的幻灭，只剩下坚定的意志，坚信着他会出现，会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一个人的孤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