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遥……”
“为什么你非要和我作对不可?”说是气,不如说是怨。殷水遥将脸埋在庄心语的颈肩里痛苦地问着。
“水遥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知道你也很痛苦不是吗?”
“谁说我痛苦?”如遭雷击,殷水遥推开庄心语,背过身不让庄心语瞧见自己的表情怒吼,“谁说我痛苦?我没有?”
若是没感觉此刻又怎会因为颜叶风等人的反对而悲痛?望着那强装坚强的背影,庄心语的心莫名其妙一阵绞痛。知道殷水遥目前听不进任何话,他只能上前抱住他,紧紧的,想藉由这动作给予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一点点慰藉。
没有拒绝庄心语,殷水遥只是默默无语地接受。总是这样,他总可以轻易察觉他心中的孤寂,给予他所要的……他知道庄心语是真心关怀自己,更知道庄心语的担心为何,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而且,这本来就是殷莫邪欠的,他不过是取回他应得的,所以他没有错,没有!
冷眼凝视着客厅中的两人,殷莫邪玉颜上尽是冰寒,没有出声惊扰,更没有上前找殷水遥理论,只是静静冷冷地看着,尔后,缓缓漾起笑,绝美而无任何情绪的浅浅笑意。
俗话说,城不能一日无主,营不能一刻无将。为了整个公司着想,殷氏不能再继续没有董事长的日子。于是,董事会决定再度召开会议,是由血统继承人却是哑巴的殷莫邪接任、还是由养子却能力卓越的殷水遥上任。
“你说什么?你要和殷莫邪争夺殷氏?”在殷水遥的别墅里,庄心语难掩讶异地叫,“你不是说这位置已经十拿九稳吗?怎么现在竟然和殷莫邪打起赌来了?”
“不打赌继承人的位置就必须拱手让人,如果是你,你赌不赌?”二选一的事情不是放弃就是接受,不然还要他怎的?
在经过长达四小时的讨论后,本来董事会已倾向让他接任董事长,毕竟他长年在公司,能力和手段早已有目共睹,反观殷莫邪,不但未曾进公司,还是没有表达能力的言障。不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除了输在血缘这项不可改变的条件之外,在其他方面他可是优胜于劣。
本来也决议让他接任了,谁知道就在他们发布决定前殷莫邪竟突然出现在会议上,虽然他无法以自己的声音表达他的意见,可他身旁还有一个懂得手语的殷遥蓉。
就在殷遥蓉的异议和殷莫邪本身具备法定继承人的两项有限条件下,使董事们不知该如何决定。赌约也在那时提出来,两件case由两人竞争,谁先签得合约谁就接任董事长,众目睽睽之下,不是接受就是放弃。
“你可以不用赌的,只要你愿意放手——”
“不可能!”断然一声叱喝,截断庄心语的话,“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不可能!”
“不放弃又能怎样?水遥,想想当年我们的父母是如何失败的,你赢不了殷莫邪的。”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会失败是因为没有防范,错在太过信任朋友。而我不是!我了解殷遥蓉更了解殷莫邪,再加上我们是生理上最基本的差异,你认为我会输给他吗?”他相信自己的才智并不输殷莫邪,如果内在因素相等,外在因素又占优势,他怎么可能会输?
听及殷水遥的话,庄心语还是不放弃:“若有以外呢?”
“我不会让它有任何意外的。你别忘了,我手上还握有殷莫邪另外的一项弱点呢。”
一提起那项“弱点”,庄心语也无语了,这时候才清楚看到殷水遥眼底所含的深长笑意,不由得微怔而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
废话!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不是笑他还是笑谁:“我是在指你笑我什么?”
耸了耸肩,殷水遥又笑了,让庄心语看了只有不舒服三个字可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些讶异而已。”
讶异?“你指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不打算再管我了,嗯?”
毫不掩饰的讥讽让庄心语不禁挑眉道:“难道我不能关心你吗?”
“你关心我?”殷水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数声道:“你说你关心我?”
“怎么我不能关心你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只是我认为你更关心的人应该不会是我。”瞅睨着庄心语,殷水遥意有所指的说。
庄心语微一皱眉道道:“不论对你或叶风他们,甚至是殷莫邪我一样关心。”
“难道我不能要求独得你一人的关心吗?”
迎上殷水遥清冷的眸子,庄心语微微偏过脸道:“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关心你们,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
阴驽的瞳孔猛然闪过一丝哀伤,也快得不易查知:“就算是安慰的话,你也吝啬给吗?”
“对你我从不吝啬,是你对你自己吝啬。”
“你在和我绕口令吗?”无奈摇头一笑又笑道,“算了,反正早知道你的心从没有在我身上过,是我奢望。”
静默了下,庄心语才轻缓而道:“其实你真正奢望的人并不是我,不是吗?”
冷眼瞪过,这下子火真的被挑起了:“你指什么?”
“都心知肚明的事了何必要我说明?水遥,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为自己留一步退路。”
“退路?”殷水遥嗤笑了声,“什么退路?早没了。”
“水遥……如果由我出面劝他呢?”
“不!”
“水遥——”
“我说不!”殷水遥神色一沉,截断庄心语的话,“都已经一脚跨上船了,没道理另一脚不跟着跨过去,让自己跌到海里是吧。”
“水遥,你我都明白当年的事情不能全怪在‘他’身上,如果要说有,以你这些日子对‘他’的所做所为难道还抵不过吗?水遥,算我求你,放手好吗?”
看殷水遥沉默不语只是别过脸的模样,庄心语不由急道:“水遥……”
“……已经太迟了……”事情早做绝了,说放手谈何容易?
闻言庄心语不禁语塞,不是看不出殷水遥心里的苦,心中也着实为他心疼,可是事已至此只怕已不是殷水遥可以说放手就放手的了。
虽然殷水遥说迟了,可是庄心语还是决定找殷莫邪好好谈谈,期望能够劝殷水遥之间的仇恨,纵然明白成功的机会渺茫,可是他仍不愿意放弃仅有的机会,为了消弭另一场悲剧,他只能赌赌殷莫邪善良的心了。
坐在殷家客厅里,庄心语静静等着,思量的心一直到殷莫邪在殷水痕的陪同下出现时才告终止。
“莫邪……”庄心语忙迎上去,然而到嘴边的话却在见到殷莫邪脸上冷寒如冰的神色时,硬生生往肚子吞了回去,同时心里也暗惊于殷莫邪前、后两种截然不同形态。
“心语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大哥对你做了什么?”扶着殷莫邪坐到沙发上,殷水痕笑看着庄心语而问。
“不是,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其实我今天是为了莫邪来的。”
这话引起殷莫邪的注意,因而抬头,也因此与庄心语一直为曾离开的眼光接触。
似乎知道殷莫邪心里的疑问,庄心语笑道:“你说过,期望过安定无争的日子,你也说过人性本善,那么你一定不愿意让恨填满心胸,让仇替代了生命的意义不是吗?”
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一颤,殷莫邪垂下了眼。意义?心死了,命早也逝去,留下的不过是皮囊一具,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心语你这是?”殷莫邪尚未有反应,一旁的殷水痕就已经听出不对劲了。
庄心语继续对殷莫邪说:“莫邪,我们都知道被仇恨左右的人生是可悲也可怜的,当年你不也为了避开怨恨才选择远走他乡吗?”
是啊,我是选择避开,可是我换来的是什么?我得到的又是什么?一思及父亲的死,再想到孤儿院那些无辜的孩子,殷莫邪眼更冷,心更寒了。就在此时,一股温柔的力道自紧握的双手传升,怔仲之余才发现温软处来自身旁的殷水痕。
感受到殷莫邪翻腾的情绪,也察觉他激昂的怨恨,殷水痕伸手握住了殷莫邪的手,想给予安抚和支持。
抬头看着殷水痕,俊秀的脸、关怀忧心的表情,暖意压下了怨慰,回眸迎上庄心语,缓缓地摇摇头。
“莫邪?”庄心语不懂殷莫邪摇头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的心思是什么,只能看着他拿起桌上早已准备的笔纸飞快地写。
“不愿仇恨沾身,所以离乡背井;期望弥补,所以忍辱负重;要身体,我给;要尊严,我抛;是人过着非人日子,求死去不能!得到的是什么?父亲被他气死,孤儿院因他而失,你让我如何化?如何放?”
字字全是长久以来的血与泪,句句皆是割肉剥心,声声指控着殷水遥残酷的心肠,看得庄心语无言以对。
“莫邪,如果仇恨深藏在心长达十六年,你认为有没有立即放下的可能?我明白你恨的不是水遥对你所做的一切,而是他恶意气死你父亲和迫害孤儿院,撇开殷老先生的死不说,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以为害我们的人是你,直到那天你和殷遥蓉坦诚‘相谈’之后,我们才知道当年的事并不能怪你。可是那时水遥他们无法说服自己暂缓怨恨的心,又困惑在矛盾之间,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现在,却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的演变也让他无法为自己寻得台阶下,能够化解这场恩怨的人只有你了,只要——”
手指按上了唇,阻止他极力想劝解的话,庄心语只能再看着殷莫邪伏案而写。
“无所谓了。凶手也好、无辜也罢,我都努力过了,不放过我的是他,逼我的也是他,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既然没有了我还能求什么?”
“但是……但是你还有殷夫人、还有水痕陪伴你——”
“不要再劝我了,心语。我感激你对我的关怀,也谢谢你一直谅解我,你的善良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但要我主动和殷水遥化解恩怨不可能!要我忘了父亲临死前的模样不可能!要我坐视殷氏集团落入殷水遥手中更加不可能!”
激动的情绪,颤抖的手书写出不稳、扭曲的字体,哀痛又冰冷的容颜透露出坚定的心意,看着眼前的一切,庄心语更感到忧心仲仲,难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上演吗?无计可施的他不禁焦虑地皱起眉头。
第八章
自从和殷莫邪定下赌约后,为了要先取得“艾菲”代理权,殷水遥几乎将所有的心力全投在上面,想抢“艾菲”代理权的人并不只有殷氏集团,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相信,他忙,殷莫邪也绝对闲不了。因为“艾菲”和“威信”对台湾商界来说是两块大饼,只要能分上一口就有争夺的机会。
所幸,以他的才能和殷氏的背景,让他在代理人的面前留下不错的印象,比起来,他算是占了六成的胜机了。相较之下,殷莫邪虽然和他一样有殷氏当筹码,但碍于后天的缺陷,他若想在“威信”代理人面前取得好印象必得花费不少功夫,优劣相比,这场赌约他绝对能赢得最终胜利。
这天,他正准备前往代理人暂住的饭店,心中是雀跃万分的,如果今天的交涉没有意外,那“艾菲”的代理权他是签定了。
将车子安稳地停在饭店专用停车场,殷水遥开门下车,却在看到窗外的情景时傻住了。
那是?
错愕、不信、疑惑、震惊各异的神情一一从俊脸上闪过,怒火也随之熊熊燃起。不自觉地,双掌紧紧握住。
原来你是用这种方式来谈和约的吗?殷、莫、邪!
“少爷、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大爷!”
吵杂的声音由外传来,惹得大厅内的殷水痕不禁好奇地转头。才刚转身,就看到大厅的两扇门随着“碰”一声被用力推开,然后就见寒着一张脸的殷水遥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阻止不了的奶妈。
“大哥?”不懂殷水遥为何怒上眉梢,可是因为殷水遥早和殷家决裂而一人搬到外面甚少回来,没想到现在他却气急败坏地冲回家,下意识的反应,殷水痕脚一跨挡在殷莫邪面前。
像是没有看到殷水痕的举动一样,殷水遥直瞪向从他进大厅后仍未有半点反应的殷莫邪,寒声道:“殷莫邪,是男人就不要躲在背后不出声!”
“大哥,你做什么?好歹小舅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殷水痕不满殷水遥的态度而皱眉。
殷水遥依然没有理会殷水痕的责备,仍针对着殷莫邪叱道:“殷莫邪,你见不得人吗?”
“大哥?”
“是你自认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丑事,所以不敢面对我,怕我说出来是不是?”
“大哥!”听殷水遥愈说愈难听,饶是脾气再好的殷水痕也不禁怒火上升。就在这时,感觉背后衣服被拉扯,转身才知道拉他衣服的人是殷莫邪。
“小舅?”
朝着殷水痕摇了摇头,殷莫邪拉起他的手再伸手在他的手掌里缓缓写着,“让我单独和他谈谈。”
“但是……”殷水痕略一迟疑,转头看了看殷水遥……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殷莫邪单独与殷水遥相处,他怕如果殷水遥突然凶性大发……
正当心头意念摇摆不定之时,只觉手掌被轻轻握住,再回头迎上的是殷莫邪坚定的神情。冷静的眼让殷水痕只得点头退让。
待殷水痕协同奶妈离开后,殷莫邪才缓缓的将眼光转到殷水遥身上,迎视那锐利如刀的寒光。
瞪视着殷莫邪比之更冷的皎美容颜,殷水遥表面上虽是不为所动,内心却感到惊异非常。早在董事会上他就已察觉到向来惧他数分、百依百顺的殷莫邪在性情上有所改变,但却没想到董事会一别之后他的转变更甚,大到让他几乎要怀疑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殷莫邪吗?
然而一思及昨日在饭店停车场所看到的情景,轻蔑藐视的愤怒替代了原有的惊异,让他再度怒目相向:“原来你也知道要遣开水痕和奶妈,是害怕做的丑事被知道吗?”
讥讽的语汇换得的是殷莫邪不变的神色。他双手在胸前缓缓比着:“你今天只为了来说些无聊话吗?”
说他无聊?殷水遥怒涛更甚,冷笑道:“你说我无聊?那么我是不是要说你无耻?亏你在各位董事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什么以智慧为胜、以能力证明,原来你是用身体来证明啊?”
殷莫邪秀眉微挑,迎上殷水遥鄙视表情时,唇瓣轻轻勾出一抹冷艳的笑:“不论是智慧还是能力不都是出自这副身躯?那么,这副身躯当然也有利用价值,我不过是充分了解它的用途后再善以运用,有什么不对?”
“你……”没想到殷莫邪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殷水遥气得额上青筋暴露,甚是骇人,“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堂堂的殷氏未来总裁的合约,竟是用身体换来的,这行为和妓女有什么不同?”
“只要能得到目的,何必管它方式是什么?殷水遥,这也是你教我的啊。”
“我呸!我殷水遥行事正当,才不像你用这么下流无耻的手段!”
闻言,殷莫邪哑着嗓子笑了,沙哑的声音想从那两片红艳的唇瓣里冲出似的,扭曲的表情疯狂的眼神皆让殷水遥看了不禁生寒。
突地,殷莫邪猛然正色瞪向殷水遥,森寒的眸光看得殷水遥更是气虚三分:“你行事正当?我下流无耻?是啊,所以我这下流无耻的人才必须用身体和你这位正人君子交易,以保父亲和孤儿院的安危,也只有你这位行事正当的正人君子会在口头回答我的同时毁去双方的约定。是啊,可真是位正人君子!”
讽刺的言语看得殷水遥又气又恼无地自容。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出任何一句话,在那双充满怨慰、愤恨的眸子注视下,他竟感到莫名的寒气直冲而上,随着流动的血液蔓延到全身……甚至那颗填满仇恨的心。
“那么这位君子今天是为了要责备我这无耻之人而来的了?那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滚了。”
“你!”本想来兴师问罪却被反讽的结果让殷水遥恼羞成怒,“你别得意,我绝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
“是吗?我等你!不过,可别让我等得太久,不然我是会早你一步赢得这场赌约。”
十足的挑衅惹得殷水遥愈加火冒三丈,只见他气极反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只怕你没有能耐承受!哼!”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