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在凯莱的洗手间里,他吻了我,或者他只是无意间碰到我的唇。我竟然想回应。那种感觉,很奇怪。
后来的事情,完全失控。
从始至终,我明知那个人是卓越,是和自己一样的男性,却无法自制的想要吻他,抚摸他,靠近他……
我俯在他身上,以为自己就要爆炸,却听到他深深的吸气,呼气,又好像是长长的叹息。我的嘴唇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然后,似乎只是无意间的,他的身体略动,暴露给我可乘之机
。
有个词,我听说过,只知道字面意思,从没想过会身体力行。
我试探性进入,从胆战心惊演变为一发不可收拾。
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心理生理都是。
事后我很慌,匆匆退出又匆匆用被子把卓越盖严,像罪犯掩盖犯罪现场,又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如来、上帝、观世音保佑,我被学校“卖”到厦门爱乐,得以第二天一早脱身。免去与他的面对,也给我几天时间,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记不起来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容不得卓越和别人交往过密。甚至于看到他和姚佳谈笑风生,居然会生气。
是对好朋友的独占欲吗?又不完全是。
不能否认,那一晚,我对卓越的渴望之强烈,是从没有过的。包括历任女友。
――除非是,我,爱上了,卓越。
得出这个结论,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就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踢翻了方凳和垃圾桶,又从海景饭店走到了轮渡,在海边无人的沙滩上坐到第二天第一班开往鼓浪屿的渡轮
启航。
当我迎着初升的太阳,抖着腿从沙滩上站起来时,我得出了结论:我确实爱上了他――卓越。
也许是第一次听他拉琴的时候,也许是和他坐在豪运的后门抽烟时,也许在我要求加入他和姚佳时……
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不知道。不知不觉。
乘出租车回到饭店,我在商品部买了一条Salem Menthol,回到房间边抽边用我那台厚重
下午,四盒Salem
Menthol成为烟蒂,我得出另一个结论:我爱上了卓越,而他恰好是同性,所以我是双;并不是因为我是双,卓越是同性,所以我爱上了他。
很拗口,却是最合理的解释。把我自己都说服,心里也变得坦然。
坦然之后,又一层恐惧涌上心头。
卓越呢?他会怎样?
虽然整个过程我都很清醒的知道他是男人,但我却用最原始的对待女性的方式侵犯了他。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当我从网上对同有了一些了解之后,我更是害怕。可以这样说,我那种完全自私的做法,几乎要了他的命。
事实上,在我准备逃离犯罪现场时,他一动不动气息奄奄的样子确实吓到了我,我甚至用手去试探他是否还有呼吸。
他温热的气息让我有胆逃离,却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身体。
他会感到屈辱?愤怒?还是恶心?或是三者兼有?
我想知道,却又害怕面对。也许会失去他,连朋友都没得做。想想心里都会抽痛。
但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演出结束就要回去,我该如何面对他?
告诉他:那晚的事,对不起。是我酒后乱性,请别在意。然后,让他给我一顿胖揍,换回兄弟间的平静,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或者,坦白:那晚的事,对不起。是我太鲁莽,弄伤了你。但我真的喜欢你。这以后的事情,我无从,也不敢想象。
1月7日晚,我从厦门回到北京,正值期末考试前夕。不知道台湾有什么新举措,两岸关系紧张。
刚进寝室,我就被几个兄弟围住,聊起台海局势。这时,卓越推门进来,看了我一眼,放下东西就往外走。我叫住他,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文化艺术服务部买空白五线谱。我说正好我
也要去那儿复印这几天缺的笔记。
走到新琴房楼附近的僻静处,我停下,面向卓越,却看着地面,“那天的事,对不起……”
后面的话,被他的笑声和踹在我胸口的一记飞腿打断。
拳脚落在身上,我在心里叹气。不用再说什么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我不想还手,是我欠他的,他那天一定伤得很重。
一拳挥过,我出于本能抬起手臂挡脸。他却更加气愤,屈膝踢向我的胃部,趁我弯腰捧腹的瞬间,一脚踢中我的脸。我用手去捂,血从指缝间涌出。
“那天晚上,你是认错人?还是根本不在乎是谁?”
他竟然问我这种问题?我慢慢放下黏腻的双手,透过眼前的红雾看着他,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手上的血甩在他的前胸,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你当我是什么?畜生吗?”我一脚踢中他的小腹,“1997年10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醉酒的人,属于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
听了我的话,他踉跄着后退,一脸愕然。
“在凯莱的洗手间里,是不是你先吻的我?”我问他,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他不回答,一步一步走近我,揪住我的衣领……热烘烘的鼻血流进两个人的嘴里。
“唔……我的鼻子……疼死了……”我轻声呼痛,用力掐他的肩。
“嘶……别碰我的眉骨……”我再次低叫,又咬住他的嘴唇。
当晚,我住进复兴医院的单人病房。卓越那一脚,踢断了我的左眉骨和鼻梁。
躺在病床上,我的脸肿得像个叉烧包,还是露馅的那种。
“你也太黑了,打人不打脸……”我瞪着卓越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无比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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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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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8日 星期四
我怕是要疯了,想他想得像个神经病。大概是这几天没上音乐会,排练又不太紧张,大把的时间闲下来,让我有闲心看到什么都往他身上联想。
两年了,这个人已经融在我的生活里,连一块小小的松香都留有对他的记忆。
如果,两年前,他从厦门回来,两个人都当什么也没发生,平平静静到毕业,现在会是什么样?
当时,我确实那样想过。
那天晚上,我回到寝室,他刚从厦门回来,被一帮同学围在中间,讲完厦门街头遮挡着车牌的军车,又说起用望远镜看到的标语:“那边是‘三民主义统一全中国’,这边是‘坚持四
项基本原则’。正好凑成不三不四……”
看到我,他坐直一些,视线越过别人的头顶和我对视。
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以为手里的小提和乐谱会很夸张的掉落在地。原来没有。仅在黑色的琴盒上留下一个湿湿的手印。
我找借口离开,他找借口跟出来。
他却说对不起。
道歉吗?请求原谅吗?要我别在意吗?
我打算一笑而过的,甚至想拍着他的肩膀说,咱哥们儿,一时的胡闹,别往心里去。
没想到会心里发酸,发苦,更没想到还会起化学反应,转变为愤怒。怨怼像按下开关
他不还手,我心里更恨,出手更狠。想用挨打做补偿吗?不够!煎熬四年,打他一顿又怎么够?
他用手挡脸,我更气愤。因为这张脸,多少女孩子围着他转?趁他弓下身子,我一脚踢向那张令无数人着迷的脸。
血从他捂在脸上的指缝间涌出,我的力气也随着流失,再下不了手。
我颤抖着,问出一个萦绕心头多时的问题:“那天晚上,你是认错人?还是根本不在乎是谁?”
我看着他放下手,看着他被血糊住的脸,等着他宣判我的死刑。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他走近我,用尽全力甩了我一记耳光。
“你当我是什么?畜生吗?”他低吼着踢我,打我,每一下都比我更狠。
我想不起招架,他的反问让我发懵。
他气喘吁吁的背诵刑法条款,说什么醉酒的人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我中弹一样趔趄着后退。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说,他知道,他知道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
他微笑,好像抓着我的什么把柄一样得意的笑:“在凯莱的洗手间里,是不是你先吻的我?”
原来,原来,他知道!!!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吻住他的嘴唇……
我送他去离学校最近的复兴医院。一路上,即使鲜血糊脸我也能看出他在傻笑。他的左手和我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连掏钱包付车费都要两人合作。
司机大哥叮嘱秦霜:“抓住了他,有的事主进了医院还琢磨着逃跑呢!”
“谢谢师傅。”秦霜握住我的手紧了紧,俯在我耳边说:“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我坐在他的病床边,满意的审视自己的杰作。不知道以他现在猪头王子的形象,在女生中的魅力指数是多少。
他问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我说:“你少臭美。”
他又说:“那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喜欢哪个女生?”
“因为我天生重男轻女。”
他呵呵笑了两声,牵动了伤口,马上变得面无表情,只是肩膀微微耸动。
该面对的问题就要共同面对,因为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二天姚佳就来了,被秦霜的猪头相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谁打的?为什么?”问题像连珠炮。
我问猪头:“告诉她吗?”
“好啊!”他一定觉得,最不该瞒的人就是姚佳。
“实话实说?”
“对。”
“全部?”
“嗯。”
我就说了,他喜欢我不喜欢你,我也喜欢他。很简单,却是切中主旨的事实。
我和秦霜都相信,她绝对不会到处乱说。她不是那种人。
姚佳摇头:“我不信。不可能。”
“要怎样你才信?当着你的面接吻?或者……”我把手伸进白色的棉被里,“当着你的面做些什么?”
姚佳往门口倒退:“不,不用了。这太突然,太意外。我,先走了。”
秦霜把我的手扔出来:“你这人……”
我讪笑。也感到惊异,那些露骨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我以前连黄色笑话都不说的。
说话的是另一个卓越,四年来,他卑微的躲在暗处,嫉妒着秦霜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今天,他终于证实,他不仅有竞争的资格,而且还赢得了胜利。面对被砍翻的对手,他有些得意
忘形,想把她甩得更远,让她死心。
项东说得对,就算有把握不会废也别在大考前惹事。
但事儿已经惹下,不能不面对。
好在考试全部通过。不该废的没废,该废的废了。万幸。
眼看就要到寒假。我没像其他人那样急急的返家,而是和秦霜一起,在学校附近找房子,搬家,退学生公寓。
大学生活还剩半个学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是决定搬离学校。怕露出马脚。
我隐藏秘密多年,早已习惯在人前的掩饰和克制。秦霜不行。他随时都像一只发情的小兽,有时一个吻都有可能使情况变糟。
有个说法,音乐学院的住宿制与乒乓球比赛项目同名,校内的公寓是男单,女单,男双,女双,男团,女团。校外是混双。
我们这对住在校外的男双,却有着混双外宿的原因。
我们在南礼士路租了一套两居室,有简单装修,又添了点钱把其中一间做了隔音处理,当琴房。东西没置办齐,先买了两张床,大的睡觉,小的是摆设。
铺好卧具,我们相视一笑。除了那晚的第一次,我们只偷偷接过几次吻。
我说,床上要绝对公平。他红着脸点头。我想,他对同已经有了些解。
我进入他的时候,他微微的发抖,却非常顺从,连姿式的变换都没有异议。
我有些动容,也惭愧。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位置,却装作很在意。
他过去的那些女友,是我的心结。
秦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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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8日 星期四
下午3点,所有演奏员从云顶乘车返回吉隆坡。
上车时,小提首席坐在我身边。我看出他是刻意的,大概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有点紧张,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太好。
他是个精干的中年人,琴技一流。他问我是否适应这里的环境。我说还好。我现在听当地人讲的华文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他又问我:“这次借调期是两个月吧?”
我说是。
他很温和的笑:“秦先生,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技巧。想请你考虑延长借调期。”
我差点就要拒绝,又咽回去,问他要延多久。他说一整年,能再长些更加好。
我想了想,说:“还是一年吧。我西马的签证是一年多次往返。”
他说签证的事不用我挂心的。我还是坚持一年。
他又笑了:“我明白,我明白,年轻人啦。”
他说他先让团长跟我们团联系,两个团签好延期协议后我再签个名字就可以。
我的脑子有些乱。离开那个环境久一些,有些人有些事应该会淡忘吧?也许,一年后再回去,我会很从容,很轻松。
首席大概觉得我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呵呵的说他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很闷,这个周末会安排团里的同事带我去游览美丽的大马。
“Malaysia, truly Asia。”他不无自豪的看向我。我没说话。
把行李送回Melia Kuala Lumpur,我独自去Sungei Wang买手机。
不想太早没事做,我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仔细看,面无表情的听着别人的推荐、介绍。最后,选中的还是那款索爱T610,连颜色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我早就找到最喜欢的了,并没打算换,买新的只是因为一个意外。看起来完全相同的款式,感觉上却和原来那个完全不同。
我知道我在说废话,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包括手机,也包括,人。
以前,我不喜欢逛商场,如果要买什么,就直奔而去,买了就走。
现在,我总觉得时间多得难以打发,一天好像有25个小时,26个小时……怎么也用不完,总能让我闲下来,有时间去想……
所以我很有耐心的一家店一家店的逛,拿着我新买的手机,装着新买的卡。机械般的,手指划过数字键,看都不看的按下一串数字,不按YES,只是一遍遍重复划动着。
我知道我这样已经趋于神经质,就像团里那位定音鼓,无论什么时候腿都在一下一下颠着,打着鼓点。
Sungei Wang也有一家Speedy音像店,几乎这里的每家商场都有,分门别类的码放着各语种
在一套香港连续剧VCD前,我停下脚步。封面上几个俊男靓女或哭或笑,还有一个帽子上挂铃铛的布偶。
这部连续剧我看过,确切的说,看过其中几个镜头,还记得那个布偶叫缘分娃娃。
大四那年寒假前的一天,我和卓越把寝室的最后一批家当运往租住的单元房,在男生公寓一层的学生之家遇到姚佳。
当时,她背对着我们,长卷发波浪般披散着,站在椅子上用一根塑料筷子调电视。荧屏忽明忽暗的变幻着。
卓越叫她,她咚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抱怨着女生公寓的电视坏了没人修,男生公寓的台被人调得乱七八糟。
卓越问她是否愿意到我们的新居看电视。
她迟疑了一下,问站在远处的我:“都搬好了吗?别骗我去干活,我可看完电视就走。”
“你什么活都不用干。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