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感。”
杰夫利把两手放在船舷上,手掌在光滑的木头表面滑动着。
“阁下也让其他的船集合了。到了正式训练的时候,我可不想听到什么‘我们的船速度太慢’、‘舵的动作不灵活’之类的话。”
那捷尔皱了皱眉毛。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船主们不仅要多花费金钱,还要损失时间,这点他们都知道了吗?”
“比较困难。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买卖是要去开船进行的。”
“这握非常丰富能够了解。我们要不是去加的斯时赚了一笔,现在也不会这么悠闲了。”
杰夫利微笑了。
“你不是在走之前净发‘又抽了根下下签’之类的牢骚的吗。”
那捷尔的表情变得有点难堪。
“那个……我只是考虑到威胁西班牙舰队而已,会弄到那么多的胭脂红也不是能预想得到的啊……”
“圣法兰西斯喜欢我是很不错的事吧?如果选了其他船长的话,我们现在可就后悔莫及了哦。”
“没错。我对发牢骚的事情道歉。所以请你以后也做个让阁下记住的船长吧。”
杰夫利的眼珠子骨碌地转了一圈。
“平时明明顽固得跟石头一样,说到能赚钱的话就软成这个样子啦?‘
“罗嗦。话说回来,那位阁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下下周。”
听了这句话,那捷尔刚晴朗起来的面孔又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八月中旬吗……”
“是个很微妙的时候吧?”
杰夫利抬了抬嘴角。
“到九月的话大部分的船会做完生意吧。可那个时候又是风暴季节。阁下给的时间实际只用两个星期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什么啊?平时习惯了单独行动的船长们连怎么整对都不知道。”
“是啊。就算是道理上能理解,但要得心应手地操纵船只需要一定程度的经验。舰对行动地时候,最糟糕的就是阵脚不整齐。其中一艘船的战斗力高不算什么,提高整体的水准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阁下才这么重视合作演习的吧。”
杰夫利说着,把视线投向海面。
横在鹰格兰的法兰西之间的这道窄窄的海峡,能够安庆航行的日子是有着期限的。说得粗略一点是从四月开始的半年间。其他时期虽然也不是不能航海,但大部分的日子都因为风波和风向的问题无法出港。
(也就是说,西班牙人能够前来的时期也是有限定的。他们在到英格兰海峡来之前,还要航过比斯开湾这个难关才行。不管是怎么技术高超的船长也不会想要在冬天通过那个地狱地。)
因为德雷克一众的活跃而失去了许多船只、不得不推迟了出击准备的西班牙舰队恐怕今年是不可能在展开袭击了。要在海峡上看到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明年的春天或夏天——也就是现在开始大概一年后的事情。这给了英格兰一定的喘息之机。
但是,这个期间能不能好好利用,这还是杰夫利这些船员们担心的事情。就算说还有一年,为了训练而出船的期间也是极其有限的。这段期间里必须要召集陆地上的男人们,把他们都训练成能赶的水手。英格兰没有常备的海军,还得要把商船改造成能够搭载大炮和火药的战舰才行。
(说老实话,这可不是说什么做不做生意的时候……算了,反正我们夜是为了保卫女王陛下的日常生活啦。)
对于光想着该怎么填饱肚子的庶名来说,在考虑什么西班牙舰队之前,必须要解决怎么度过这个冬天的问题才行。接下来的时期里,从事农业和畜牧业的人们要开始进行准备春小麦的种子、收集干草之类的工作,会非常地繁忙。要把他们带取训练的话,农活就要完全搁下了。
“两个星期的训练到底能把陆地上的人锻炼到什么程度?”
杰夫利的问题让那捷尔歪了歪头。
“因为有个人差别,所以很难说。我因为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做到一点也不害怕地怕桅杆用了我半年的时间。凯特也是花了半年才敢爬墙楼的,可是他还差得远呢。”
“你们是特别的。这些也都是可以容许的状况。可是今后我可不会对凯特客气了。”
那捷尔端正的面孔上闪过担心的神色。
“你说不客气,到底是要做什么?”
“要让他做到一个普通的水手该做到的事情。能够轻易地爬上桅杆,走过帆索的话,那么大概发生个什么他也能对付了,这样他也会产生自信。如果有个什么的时候步知道该怎么做。觉得自己一点用场夜派不上的话,会让人不安的。”
虽然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我反对。的确应该做些准备以防将来的危险,但是你也要考虑到训练里也可能发生危险。如果凯特从桅杆上掉下来怎么办?到那时候不是再怎么后悔也追不回了吗?”
杰夫利点点头。
“明白了。所以训练的时候我会让尤安好好地看着他。我们全体船员也都要睁大眼睛留心他才行。”
“但是……”
还要反驳什么的那捷尔,被杰夫利静静地打断了。
“我也是很烦恼的。可是无论是什么技术,不付出一些代价都是学不会的。假如克罗利娅号上发生瘟疫,哪怕就是只有凯特一个活下来,而他会升降帆喝转舵的话,总是能回到英搁兰的吧。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让凯特继续活下去——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只是把他关在船舱里是守护不住他的。我们要锻炼凯热,让他比现在变得更强,这样危险才会降低。”
那捷尔咬紧了嘴唇,虽然棉有踌躇之色,但并没有继续阻止,看来夜是同意了。
“明白了,一定要严命尤安绝对要好好看住他。敢离开的话,小心我活着扒了他的皮。”
杰夫利也坏坏一笑:
“那我就把扒了皮的身体仍进海里去,或者还是直接擦上盐的好?”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在说什么呢?”
是凯特。杰夫利保持着微笑回过头去。
“头的保存方法,有很多种的呢。”
“喔——”
那是没有生气的声音。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下面浮出大大的黑眼圈。问都不用问,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睡吧。杰夫利向着凯特走了过去,双手包住了那光滑地脸颊,以拇指抚摸着他的眼圈。如果这么做能为他减少一点疲劳就好了。
“口渴了吧。去船舱里,现在应该还剩了一点葡萄酒在那里。”
“不需要的……我有点恶心……”
“没关系吧?”
“喂,只要吹吹风的话……”
“不能喝酒的话,我给你拿点水来呢?’
“不需要……”
凯特摇着头,但是被杰夫利的手阻止了,只得叹了口气。那是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忧郁的叹息。如今的他就连拨开那只手都觉得麻烦吧。杰夫利也不想让他再郁闷下去,带着一丝不舍,放开了凯特。
“到普利茅斯还有多长时间?”
凯特问着,像刚才的杰夫利一样双手撑在船舷上,然后,向海面瞟了一眼。
杰夫利和那捷尔对看了一眼。者个行为到底有什么意思是一目了然。凯热在意着昨天晚上的怪物,想着现在那东西是不是还在跟着船,心情很不安。但是,他遵守了和那捷尔的约定,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也没有相昨天那样诉说自己的恐惧。
(好可怜啊。早点忘记就好了……)
杰夫利把视线转回凯特身上。做点什么才能缓喝他的心情呢。这时布拉其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它把自己的鼻子贴在凯特的笑腿上蹭来蹭去的。杰夫利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这个了。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啦?”
凯特迅速地跪下来,露出发自内心的高兴表情,把布拉其抱进了自己的胸口。小猫的成长是很快的。前些日子还能放在手掌上呢,现在已经是凯特用两手抱也抱不过来了。喜欢撒娇、却最讨厌被人抱的布拉其摇着露在外面的尾巴,啪、啪、啪地以一定的节奏拍着凯特的手。
“是不是肚子饿了?”
那捷尔也出声问道。
“下面还剩下早餐的干肉,让它吃一点吧。”
凯特抬起头来微笑一下,刚才的不悦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嗯,好的。”
“你也是吃点什么的好。你会不舒服恐怕也是因为空着肚子吧。吃点李子怎么样?从勃尔兹亚特的市场买来的还有一些呢。我晕船很厉害的时候就吃这个,又甜又有水分,会舒服很多。”
凯特点点头。
“那个我想吃。”
“那就一起……”
那捷尔刚刚这样一说,忽然啊地向着杰夫利回过头来。
杰夫利面带着笑容。像是在说“快点走吧”地扬了扬下巴。虽然要承认这一点很不甘心,但看起来那捷尔比自己来更善于开导小孩子啊。算了,俗话说适材适用,他正好很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吧。
见杰夫利面上没有不悦的神色,那捷尔似乎也安心了。他向着抱着布拉其站起来的凯特报以一个笑容。
“走吧。我去拿李子,你去给它准备吃的。”
“嗯。”
目送着要好地一起向升降口走去的两人,杰夫利在想。自己不是怀疑那捷尔,但是看到他和凯特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如何就是平静不下来。不,不只是那捷尔一个,只要是自己以外的男人站在凯特身边,自己就难以言表地觉得讨厌。
(我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真是的……)
杰夫利苦笑起来。想要和凯特一直在一起。希望他只看着自己一个人。想要紧紧地抱住他,抱到那纤细的身体骨头都在作响的地步,想要听到从他口中传出的甜蜜而断续的声音。等这个愿望实现,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就快要到了。)
杰夫利看向西方。那是故乡普利茅斯所在的方位。
(等一下了船,我就把凯特带到谁也无法打扰的地方去。然后装成失踪的样子,整整三天不出屋。其实我本来想失踪他个一星期或者一个月的,可是还有训练在。我又不能辜负对自己有恩的圣法兰西斯的期待呀。)
杰夫利看向已经没有人影的升降口。凯特已经有了觉悟了吧。下次再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杰夫利就将夺走他了。当然,这已经得到了他本人的许可,自从打破了那个约定——绝对不侵犯凯特的肉体的约定后,终于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自从被那个爱哭虫、倔强鬼、马上就叫苦、有着世间少有的能力、在危急之际就能发挥出难以置信的强大的红发少年夺走了心的瞬间,杰夫利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从东边的尽头来的预言者——他到底是对我施了什么魔法呢?自从喜欢上你以来,我就再也不想要其他任何人了。)
能够得到一直思念着的恋人的欢愉,是征服出现又马上消失的情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现在,即使面对着“雷斯达伯爵剧团”的少年演员西理尔?莫理斯的美貌,杰夫利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心了吧。杰夫利的心,已经被改造成比谁都爱凯特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也没有发觉到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了。
(谁也无法代替凯特,所以我不失去他。)
杰夫利的幸福已经无法与凯特的存在切分开了。能够找到这样的人是比什么都要高兴的事,也是一件可怕的事。当凯特的注意转移到自己以外的人物身上的时候,自己会感到激烈的不安,就是这个原因吧。人的心是看不到的,只能通过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来判断。多半,想要抱凯特的想法,也只是要把他是自己的人的想法变成实际可见的东西吧。
(不过,最大的理由还是欲望。我想做让凯特很舒服的事情,也想让自己很舒服。)
只有身体的交往太无趣了。只有心的联系又无法满足。杰夫利是个欲望深重的人,所以,他希望与凯特的灵魂和肉体以所有的方法联结在一起。
(只要再一点……只要再忍耐一点点就好了。)
杰夫利对自己这样说,再次把脸转向了西方,一时就这样站在那里不动了,让那海上吹来的潮风冷却着因为想起恋人而变得火热的身体。
“把系船索投过来!”
在那捷尔这样叫着的时候,粗粗的船索就从船上抛了过去,被牢牢地系在夕阳照下的岸壁的石柱上。
抱着布拉其的海斗踏上搭在舷门上的跳板,迅速地向着埠头跑去。
(他们在……!)
怀念的面孔并列在那里。路法斯,尤安,马克,还有马西。他们都向海斗笑着,挥动着大大的手。
“哟,小鬼!”
“看起来很精神嘛!”
“快点下来吧!”
从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他们很明显是在从心底为自己的归来而喜悦着,最喜欢的伙伴们,海之兄弟,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们。海斗发出欢呼声,冲下了跳板,跳进了大张着粗壮的手臂等待着自己的男人们中间。
“我好想你们……!”
要好的尤安一把抱紧了因为感动声音都变了调的海斗。
“就是啊,我们也是一直等着你们回来,一直一直等到现在!在那边怎么样?没有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嗯,没问题。”
虽然也知道总有一天会曝光,但是要说明为什么在监狱上了烙印的话,对现在的海斗来说太疲惫了。尤安也感到了这一点吧。他啪啪地拍了拍海斗的后背,把视线转到了被夹在两人中间而挣扎着的小猫身上。
“抱歉,还有你在啊。一会儿不见,变得这么大了啊?已经干掉一只两只老鼠了吧?”
布拉其低低地吼叫着,向着抚摸自己脑袋的尤安露出了牙齿。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多余的事了,以后我给你带鲤鱼头来,你就别生气了吧?”
见尤安慌忙收回了手,海斗不由得爆笑了出来。对饲主来说感激不尽的温暖欢迎对布拉其来说,只是一种打扰罢了。之前一直绕着海斗打转,咕噜咕噜地叫着撒娇的小猫,最近也常常会现出雄性的凶猛来了。当然,它这也是因为明白对方不会危害自己而已。没错,它是有看人的眼光的。多半比海斗还要厉害吧。
“对了,头儿怎么样了?平时也总是第一个下来的。”
等欢谈告一段落,路法斯问道。
“在为俘虏的事和特德商量吧,啊,特德是圣法兰西斯交托的……”
“我知道的。水手长特德•沃尔汀吧?我听过他的传闻。”
在表现了对同行的对抗心之后,路法斯觉得很奇怪似地皱了皱眉头。
“比起这个来,俘虏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的谁?不对,你们是在哪里抓到他们的?”
海斗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当然,以外表粗鲁却有着纤细心思的路法斯来说,是绝对不会漏掉这部分的说明的。
“接着的事情我想杰夫……船长会说明的。我们奉了女王的命令,不得不去了一趟加莱。”
“去了法国?”
“是的。俘虏的就是在途中碰到的法国海盗。”
路法斯眨了眨他淡蓝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