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担心以后。现在可是还没出海呢......」
「一定会闹到很壮观的地步吧。啊,罗布,右舵两分。」
向操舵手发出指示后,杰夫利向着凯特转过头来。
「我们这位先生暂时要呆在那里动不了了吧。可不能让高贵的法兰西国王的使者像一般水手一样坐在甲板上,船长室的椅子是固定的,到下面去找找有没有能让他坐的东西吧。」
凯特点了点头。
「是,有个空桶就可以了吧。」
「桶很高,不太方便坐吧?」
「虽然放在甲板上不方便坐,但是放在船舷旁边他就可以坐着靠着船舷吐了。这样负责照顾的人也不用总是扶着他站在那里了。」
「嗯。」
杰夫利试着在脑海里描绘了一下那副样子。的确是合理的。虽然光是想象就觉得很难看,但还好受辱的人不是自己。
前情提要
对英国历史上的海盗很感兴趣的东乡海斗坠入时空隧道来到十六世纪,被海盗船长杰夫利救起。海斗为了生存谎称自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结粟不仅引起英格兰的重视,也引来了西班牙的争夺。
在英国宫廷中与伊莉沙白女王的风波刚刚落定,法国国王派出的密使阿尔德维奇又突然到访。围绕法王寻求援助、并许愿对西班牙封锁港口的真伪,伊莉沙白命海斗进行占卜,并命令杰夫利将使者护送回法国,同时侦察港口。与此同时,文森特在英国一位伯爵夫人的帮助下,仍在悄悄进行著夺回海斗的计划。杰夫利与那捷尔以女王的船只「南桑切号」执行护送任务,不熟练的水手让他们大伤脑筋。而海斗则见到了曾经帮助文森特劫狱的莎士比亚。在海斗的劝说下,莎士比亚决心远离争斗,不再接近祖国的敌人,也把东南港口有内应的情报告诉了海斗。依依不舍的分别后,南桑切号起航了......
「好想法。船木匠的作业场那边应该还有一两个没劈开的桶。把那个搬来吧。」
「是,船长!」
凯特很有精神地喊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向着船木匠的作业场跑去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杰夫利露出了微笑。
(很健康啊。真看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刚上「克罗利娅号」的时候晕船晕得不输阿尔德维奇殿下的少年。)
和凯特相遇快要半年了--对杰夫利来说,这段时间的每一天都过得惊人地迅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也可以说是出了太多的乱子,总之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反正,比起静风一样停滞不前的日子可是好得太多啦。
这半年里凯特有了显著的进步。他还在成长期,而且又出生入死的,会成长得更为强健也是自然的。可是连成人已久的杰夫利,在认识了凯特后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这更是令他自己吃惊。
(不,不只是我,那捷尔也是。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喜欢上同一个人。而且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爱过一个人,而那捷尔又是个无论男女都从来没动过心的世间少有的木头人。)
人生会发生什么是不可预料的,所以才会如此有趣吧。还好就连凯特也无法占卜自己的将来。
(如过他告诉我这段感情的结过的话,我就一定无法好好体味这胸中的波动了。这么看起来,凯特了不起的能力也是有缺点的,我也要注意不能太过依赖他了哦。)
杰夫利自我警戒道。太过拘泥于占卜,说不定反而会扼杀掉未来。而且所听到的也未必都是好的事情。杰夫利最害怕的,就是令人没有期待和希望的事情了。
(如果凯特说他变了心,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做。也许会去杀掉那个他喜欢上的人吧,)
可是,如果那个人就是那捷尔呢?--忽然之间,这个疑问从杰夫利的心中划过。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我是不能杀掉他的,但是我也无法去祝福两人得到幸福。多半只会哀叹着自己的不幸,怀抱着无处发泄的愤怒,从此郁郁地过着日子吧。)
是的,就像如今的那捷尔一样--想到身在苦恼中的朋友,杰夫利的胸口就一阵疼痛。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能够治愈他受伤的心。可是自己又没有除去他的烦恼的力量。能够拯救那捷尔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杰夫利放弃凯特了,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捷尔的忍耐力真强啊。可是以后又会怎么样呢?如果我和凯特睡过了,他还会这样平然吗?)
真希望他能这样,自己也明白这有多么任性,可是杰夫利不想和凯特分手,也不想失去那捷尔。但是能够决定那捷尔处事方法的是他自己,没有杰失利置喙的余地。
(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会产生裂痕的事,我们总是在一起,连考虑事情的方法和感觉都是相似的......可恶,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啊。)
就算服装和食物上的嗜好有些微小的不同,但两个人是气性相合的同志,那么喜欢的人的类型会有相通之处也是自然的吧。杰夫利想到这里,脸孔皱了一皱,如果是自己认为无足轻重的人,那么那捷尔不会多看对方一眼,但是紧紧地抓住了杰夫利的心的人,是不可能不引起那捷尔的注意的。就连在不知道凯特真实身份的时候对他的冷遇,恐怕也是对被他吸引了的自己的抵抗吧。现在想起来,那捷尔那个时候是史无前例地感情化的。总是在怀疑.用尖锐的口气责问他,对他发火,总之就是无法冷静地看待凯特。换言之,对那捷尔来说,那个红发少年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存在了。
(说不定,喜欢上凯特也是那捷尔那一边比较早呢。)
正因为他很迟钝,所以连自己的心情也发现得很迟,等在意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一直以来,杰夫利总觉得是那捷尔插进了自己的恋爱之路,但实际上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不过,恋爱的胜利者不是先喜欢上对方的人,而是先获得对方的心的人,这时候也没有讲究先来后到的必要。可是即使这样对自己说了,心情也无法好转。也许是自己根本不习惯和那捷尔为什么而进行争夺吧。
「这下麻烦了呢......」
听了杰夫利的自言自语,旁边的罗布慌了手脚。
「什、什么?有麻烦吗?难道这附近有浅滩......」
杰夫利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冷静下来,我是在说别的事情。」
罗布大惊小怪地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看落了什么,急坏了呢。」
杰夫利冷冷地看着他。
「你到底走过几次泰晤士河?」
「那个啊,是有几回啦。可是几乎没有握过舵柄。」
「既然经验少,就好好听师傅的指示,记住河的哪里都有什么。」
「我总是在发呆......嘿嘿嘿,常常被师傅骂呢。」
这样还没受够教训吗,还是说师傅的火气不够大呢。但是杰夫利可是个对怠惰的部下持严格态度的男人。
「那么我就让你记到不想再记的地步。我去照顾在那边痛苦的先生,这段时间里你去掌舵。根据情况而定,我们就这样航行到法国去也不是不可能。」
「怎,怎么这样!」
「你责任重大哦,好好努力吧。」
再往后就没有需要大转舵的地方了。而且除了罗布之外,还有其他两个男人握舵柄,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帮忙的。杰夫利转身背向着罗布,让他好好被吓一吓也不错。但是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要好地一起搬运着空桶的凯特和那捷尔的身影就跃入了他的眼帘,杰夫利顿时品尝到了冷冷的滋味。
「一个人运不动,就请那捷尔帮忙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凯特急忙说道。
「是吗。」
杰夫利随口应道,在心里皱起了面孔。看起来凯特也在在意啊。
(他和那捷尔也都在照顾着我的心情。和他们比起来,有点什么事情就马上闹别扭的我简直此像小孩子一样。)
杰夫利为自己器量的狭窄而感到羞耻。是的,自己的话不好说,可诚实的那捷尔是不会强迫凯特的。他们只是一起走走,说说话而已,自己要是一一去嫉妒的话,未免也太傻了。
(我已经从那捷尔最喜欢的宝座上下来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如此照顾我。如果我们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我就无法像他那样克制子己了吧。那捷尔也一样处在麻烦的情况里。而且他又顾虑着友情,更是会心碎的。)
希望他能原谅如此任性的自己。杰夫利在心中向他道着歉,向着美丽的灰蓝色眼睛笼罩上不安的阴云的那捷尔报以笑脸。他明白这是很危险的平衡,但是,无论怎样,都必须要保护这个关系才行。
(我爱着你。为了你的话我可以赌上性命。这种感情从小时候起就一点也没有变过,只有这一点请你相信吧。)
是杰夫利的悲伤的感悄传达给了他吧,那捷尔的表情松弛了下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借着凯特的手在水桶上坐下的法囤人。
「他不是吃了那个晕船药了吗?」
「是啊。刚起航不到五分钟他就开始脸色大变了。」
「真让人同情。」
杰夫利歪了歪头。
「是我多心吗?我不知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你看出来啦?」
那捷尔坏笑了一下。
「虽然我也晕船,不能说是心情爽快,可是能看到比自己还要弱的人,特别是曾经教训过我一顿的骑士殿下如此痛苦的样子,我就感到自己那疼痛的自尊心在愈合了。」
杰夫利也露出了捉弄的笑容。
「的确是啊。知道无敌的剑士也是人的孩子,心情就很舒适呢。」
「然后就产生了想要伸出援助之手的感觉。这就是所谓慈悲会让人从心产生余裕啊。」
两个人一边施施然地聊天,一边走近凯特正在帮他揉背的阿尔德维奇。
「您没事吗?」
阿尔德维奇对杰夫利的问题报以呻吟。
「这对有如身处地狱的人来说是个过于残酷的问题啊......」
「对不起。」
「没关系,我明白您不是在讽刺我。」
总算抬起了头的阿尔德维奇用绢质的手帕擦了擦嘴。
「已经让您看到难看的模样了。接着让您听些难听的话也没关系了吧?」
杰夫利耸了耸肩膀。
「请。还是趁现在全都吐出来会比较清爽。」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阿尔德维奇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口气说下去。
「我是有着各种各样缺点的人,但我不喜欢听一个外国人说自己君主的坏话。我想这一点你们也是一样的吧。但是,虽然我明白也还是不能不说。请务必原谅我的失礼。你们的女王是恶魔的女儿。」
杰夫利微笑了。
「没关系。这不能算坏话。天主教的人们每个都是异口同声地这样说,我们都已经听惯了。」
阿尔德维奇摇了摇头。
「不,这和信仰没有关系。」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种故弄玄虚的态度!」
在愤怒的驱使下,阿尔德维奇重重地踢了船舷几脚。
「既然没有答应请求的意思的话,那干脆拒绝不就好了吗!不要提出麻烦的交换条件,让交涉进一步拖长行不行!她也为为了这个要多少次穿越海峡的人想想啊。如果被命令再来一次英格兰的话,我会死掉的。啊啊,要再尝一次这种痈苦的话,还不如在决斗里被人刺穿来得好些......!"
凯特带着同情问道:
「能不能向国王陛下请求,换别人来做使者?」
「如果可能的话早这么做了。陛下的宠臣们都是又性急又傲慢,不但不适合外交,而且绝对不要离开陛下的身边。除了他们以外,向王室竭尽忠诚的人虽然不少,可是有这方面才能的人毕竟不多。」
是说出的这些话平息了他的兴奋吧,阿尔德维奇闷闷地叹了口气。
「都是因为我曾经和亡故了的奥尔良公爵一起到过伦敦。可是那时候我也因为严重的晕船身体不适,几乎整段时间都在躺着。多半,其他的人都找些各式各样的借口不去英国,都垦因为看到我回国后的惨状吧。」
杰夫利问道:
「这次的事情有多少可能性会继续交涉下去?」
「恐怕没有了。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我们的陛下提出的交换条件......不,打听外交上的机密可就不好了。」
阿尔德维奇嘲讽似地歪了歪嘴唇。
「没关系。伊莉沙白女王的要求总是一样的。加莱。她要姐姐玛丽在战争里失去的法国港口。」
「啊。」
真不愧是贪婪的都铎家族的女王。杰夫利在内心苦笑一声。
阿尔德维奇以愤懑不平的样子继续说道:
「会提出与奥尔良公爵结婚的事情也是为了这个。既然自己的称号上有个『法兰西女王』,那么没有那里的领土毕竟不太好看。但是这一点我们到底是无法接受的。就算法国人在宗教战争上分成敌我彼此征战,但对这一点意见相同。花了好几百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赶了出去的英国人。绝对不能允许他们再度踏上祖国的土地......」
一路清晰地说到这里,他又产生了呕吐感。从立刻趴下上身的阿尔德维奇身上转开视线,杰夫利在那捷尔的耳边低语:
「我还正犹豫着要在哪个港口靠岸,听了这一番话就下定了决心,去加莱。」
那捷尔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既然人家说不要来,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了吧?」
「没错。那可是说不定会再属于我们的港口,不去见一见怎么能行呢。」
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凯特忽然开了口:
「法国与英国的对立真是根深蒂固,为什么不能和好呢?」
杰夫利耸了耸肩。
「很难啊。你也听到阿尔德维奇殿下的话了,这个反目是经过几百年培养起来的。现在虽然算是保持着和平,但是谁也不认为它会持续到永远。现在只是有不得不战斗的对手,没有时间理睬法国罢了。」
凯特撅起了嘴唇。
「不理睬不是也挺好的吗。英格兰是英格兰,法兰西是法兰西。」
「这边是这么想的,耶一边想的可是正相反。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据我们的陛下说,挑起争端的是法国那一边。是他们唆使弗兰索瓦二世的王妃玛丽·斯图亚特,让她登上英国女王的王位。」
「可是,她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凯特还要进行反驳,但杰夫利打断了他。
「的确,借助外国的势力的玛丽夺取王位的威胁已经消失了。可是仇恨还是没有从陛下的心中消失。」
「仇恨......?」
「被怀疑继承王位正当性的仇恨。那一位可以在人前宣称是『伟大的亨利国王的女儿』,却从不宣称是『被丈火处刑了的安·波琳的女儿』,而且还装作母亲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她却没有发现,这样做反而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那捷尔叹了口气。
「或者是虽然注意到了,却无法不这么做吧。被别人攻击出生这种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人是无法冷静相对的。首先头脑会混乱,然后怒火就会对着侮蔑自己的人剧烈地喷发出来。要平息这种怒火是很难的。而且这是过于剧烈的经验,人很难把它忘记。」
那捷尔能够理解伊莉沙白女王的心情。他也曾经因为是私生子而受到屈辱的对待。明白这一点的杰夫利抱住了好朋友的肩膀。凯特也很担心地仰望着那捷尔。
「没关系。我已经克服了。」
那捷尔这样说着,面上泛起爽朗的笑容。
「我比陛下幸运得多。因为我能把找我茬的家伙一拳打飞出去,消解掉自己的火气啊。」
杰夫利和凯特都松了一口气,同时说道:
「生为男人还是好啊。」
「嗯,虽然也要腕力强劲才行。」
这个时候,杰夫利的视野边缘有个影子在动,他把视线转过去,只见把半个身体探到海上的阿尔德维奇正要从船舷上滑落出去。看起来是在呕吐的时候昏了过去的样子。
「......唔!」
杰夫利迅速地抓住了阿尔德维奇的裤子。看到这副光景,那捷尔也向着那浮在空中的脚腕跳了过去。然后,他们用了全身的力气,总算把那瘫软的身体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