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奇妙的关系倒是勾起萧亦丞的好奇。
只见他轻轻一笑。「我们谈了很多,却也什麽都没谈。」打著哑谜,就见夏侯令蹙紧了眉,甚是不解。
「还请先生说明白。」不显急促,但从他神色中不难察觉,他异於平常的激动,怎麽说呢,这人绝对不会泄漏自己情绪半分的,但如今紧握的手和期盼的眼神却再再显示出他心中感情
。
捧茶就口,萧亦丞点点头,也算饶了他。「我们只是下了整夜的棋,谈的也只是棋面上的事情,对於王爷你,洛姑娘绝口不提。」是了,绝口不提,如此一来他便有深入探问这两人关
系的机会与空隙。
绝口不提,夏侯令势必追问。
果不其然。「当真一字不提?」他问,缓下了脾气,喝了口酒,收住面上情绪。
「是的,恕在下失礼,敢问王爷与洛姑娘的关系是......」洛姑娘虽是称呼姑娘,这洛神美是美,但仍隐约看得出来是个四十来几的妇人,只是她一身侠女打扮,且浑身散发的精神让
人忽略了年纪。
夏侯令深深看了眼面前男人,语气陡然下降。「与你无关,既然她没说什麽,我也不多问,你下去休息吧。」这忽来的脾气让萧亦丞不解,但他仍大约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不容人刺探
。
一笑,他起身行个礼。「在下告辞了。」说完悠悠然的离开,留下夏侯令独自饮酒。
亭子再复宁静,取名为镜水楼台的亭子此时丁点声音不发,连在檐上啁啾的鸟儿也不知不觉的飞远了。
明白男人已然走远,换下一脸忧愁,夏侯令转著杯子,看著因水温而转青的花纹,眼中尽是残虐。洛神啊......让他想想她该置於哪个定位,萧亦丞看来对她颇有兴趣。
走在石阶上,黑眸闪烁,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挂在嘴角,看来他是找到夏侯令的弱点了......洛神,他定要查清楚两人关系。
拐了个弯,萧亦丞走回自己房内,执起毛笔蘸墨,字龙飞凤舞地挥洒於白纸上,笔搁,拿起纸张抖个几下让墨迹乾涸,他唇上挂著许久未见的笑容,那猫儿逗弄老鼠的森然浅笑。
自床底下抓出只懒洋洋的猫来,拍拍猫儿的头,将信件缚於花花的猫脚上。「小花儿,替我送信给沈大娘,请她替我查查吧。」笑说,便将猫儿置於窗外,不一会便不见猫影,萧亦丞
这才卸下笑容。
接下来便是婚约之事......既然有了现成的棋子,不好好摆用一番,岂不愧对商道?
转身走入後室沐浴,若要说这王爷府哪里好,或许就是这无时无刻只要想要便为君准备的浴池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褪去衣衫後泡入温热舒适的水中,那让他紧张了一个晚上的神经
好好松弛了下,蒙蒙然,竟也迷迷糊糊睡了去。
待醒来已是下午,所幸这水有人加过才不至於转凉,起身,萧亦丞为自己举动感到好笑,数多年来他未曾如此松懈过,如今不过是个浴池罢了,竟将他收买了去。
穿上衣物,用过餐点,他一出房门便见夏侯令正在庭院中练功,素闻他是个举世难得的文武奇才,光是带兵打仗这点便就要人佩服不已。静静看著,夏侯令擅长用刀,和他个性略有不
符,但那不是重点,见他所用刀路,狂野似焰,一如他在战场上给人的感觉,炽热难当,若正面与他对敌,绝无好处。
手支著下颚,肘顶著栏杆,他悠閒自得的欣赏刀光来回,自己也是个练武之人,只是为了避免其他麻烦,他从来不曾用武,凡事只要动动脑筋问题便迎刃而解,尚用不著武力,只
是......他好歹也是个武者,见一强者在自己面前提刀晃过来晃过去,看久了也是会手痒心痒。
但他有的是自制力,明白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笑著回过身,他走回自己房内,打坐静思。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待发现,已是日薄西山,一婢女恭敬地敲门要他用膳。
「不必了,可否麻烦翠儿姑娘替在下传讯至月华阁,就说在下今夜欲与洛姑娘再下几盘棋。」这样的暗示便已足够,那洛神并非泛泛之辈,定懂得自己语中意思。
翠儿诺声是後将盘子安置好便转身走往月华阁方位,眯著眼,萧亦丞回身步入房内用膳,待到天黑後才出门。
一踏出房门,银月勾,天地因残月而蒙上些微阴霾,踏著几乎无声的脚步,他窜入月华阁,无人察觉。
***
日未翻白,一身官服,夏侯令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心情不佳,原来今日便是宇历皇帝宣婚旨之日,但自前天起他便不见萧亦丞人影,就不知他是否真将事情办妥,或是存心让他当那不
甘愿的新郎。
在侍女巧手下,他一切装扮就绪,戴上冠帽,人已到了马房,与其他大臣不同,他极少乘轿,认为坐在轿中枯燥无味,不如驾马迎风来的有趣,且冷风吹在面上能让他冷静思考,沉淀
朦胧不清的思绪。
让仆人牵出爱马,夏侯令潇洒跨上,一声轻喝,马蹄扬动,卷起薄薄尘沙。风拍打面上如针刺一般,夏侯令凝神静思,此时他想的并非皇上赐婚,而是萧亦丞下落。
平素在王府内总能见这人悠哉的喝茶看花,不然也是手捧经书读得津津有味,但这几日莫说人影,连下人说他的风声都没听见。
就奴仆口传,萧亦丞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对女子有礼对男子谦恭,丝毫不因身分阶级而有所差异,他口才极佳,女孩儿们皆爱听他说外头趣事,男孩儿们爱听他说江湖与历史上可歌可
泣的热血故事,王府如此大,他至今未曾听过他的坏话,而今他莫名消失数天,府内可是一片忧心。
放任思绪遨游,待回神,人已至皇宫外头,所有晋见的官人不得由正门入内,需在五道门中左侧第一道『殊凰门』进入,一下马便有小公公迎上来牵马。
恢复冷漠神色,夏侯令依稀感觉得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想来当然是因为赐婚一事,虽然圣旨未真正颁落,但这事儿早传得满城风雨,文武百官只要在皇城内的无一不知。
一道钟声敲起,百官起立,鱼贯走出门外进入不远处的大殿,恭敬列於两侧,众人皆到只缺宇历一人,等候良久,才见夏侯宇历缓缓走入龙座,他神情疲惫。
「众爱卿,可有要事否?」无力的声调,大有无事退朝之兆。
众官你看我我瞧你的,即便有话要说也不知该不该上前,须臾,就见王丞相上前一揖「启禀皇上,臣敢问皇上,何事干扰了龙体圣安,让您如此疲累?」他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问题,
就见众人将半关心半疑问的目光投注在高堂上的宇历皇帝。
就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爱卿有所不知,昨日皇内遭了贼子,忙得鸡飞狗跳。」从他语气也听不见丝毫愤怒,倒是无奈居多。
「皇宫失窃了什麽东西?」王丞相不禁紧张起来,这皇宫内样样珍奇,随便失去一样价值都是不可估计的。
哼笑,宇历眸子忽然瞥过夏侯令,冷声说道。「什麽也没不见。」夏侯令接道目光,对这视线的含意了然於胸,想来皇帝是以为那贼子是他派去的人。
也不多做回应,他冷冷的等待皇帝接下来的话。
「朕昨夜临幸常妃,摆驾霖华宫,没料到半夜呼声高起,说是有了贼子,禁卫军自然全到霖华宫保护朕之安全,不久,一太监来报,说是玉玺被偷!」加重口气,显然他回忆起昨日情
境便觉愤怒。
将他神色收入眼中,夏侯令心中了然一笑。看来是萧亦丞了,他果然身怀武功,且就此看来他人脉很广,否则量他功夫再强也潜不进大内皇宫。
毕竟,他也是有放不少眼线在宫待命。
且闻夏侯宇历续道:「一听这等恶耗,朕自然下令封锁皇宫,让所有人追那贼子......皇宫内不得安宁,但说也怪,不知那贼子是故意挑战我大恩皇宫守备或只是闹著玩,时至三更,
玉玺竟凭空出现,爱卿可知玉玺在何处被找著的?」说著说著,就见他露出苦笑。「在朕寝宫永德宫,爱卿说,这事奇不奇,宫内无任何一物遭窃,就只是玉玺被移了位,但即便如此
,朕仍决定加强皇宫戒备,这无名小贼来无声去无息,我大内高手无一能逮,实在羞愧!」
虽听夏侯宇历这般说,但夏侯令却明白得很,他绝不会就这样杀了那贼子,势必重金诱惑,让他投效於他,说来好笑,他既怀疑那贼子是他夏侯令之人,却有想收买过去......呵,反
间麽。
「陛下说得是,是该加强皇宫戒备......虽然皇宫遭此变数,但可喜之事便是龙体无恙。」王丞相说道,他注视著皇帝,似乎想以眼神传递消息。
一接触他的目光,宇历皇帝一愣,忽然扫去阴霾,露出浅笑。「且不谈此事,今日朕有一喜事要告诉众卿。」这故弄玄虚实在是免了,众人皆知他要说的事是什麽。
只见夏侯令脸色更沉了些。
宇历招来一旁太监,将圣旨拿给了他。公公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新科状元李翰斯有功朝廷,且得殿试第一,帝特指王丞相之女王喣儿,璧人相结,钦此,李翰斯接旨。
」这公公说得既快且大声,在大家察觉不对时他早已念完,以至於宇历皇帝要喊停却不得时机,且一停,就见李翰斯满脸欣喜的下跪接旨,这更让人无从阻止。
「臣李翰斯接旨!」面上喜色一看可知,夏侯令知道王喣儿有个心仪之人,想来便是李翰斯了......眯起眼,他已大致明白这前因後果。
萧亦丞真是了不起,他不得不赞他一声妙哉。
宇历皇帝和王丞相面面相觑,浑然不知这究竟怎麽回事,连有人窜改了圣旨也来不及想到,且一见李翰斯如此开心,这喊错的脸怎麽也拉不下来,只能陪笑道。「爱卿可要好好珍惜王
丞相之女,不得怠慢欺侮了。」君无戏言,他怎麽样也不能收回已出的成命。
「臣明白!」兴奋之情溢於言表。
就这样退了朝,他还记得最後夏侯宇历抛给自己的那记怒瞪,想来他心情便畅快。
一出皇宫,忽然一抹浅绿身影跃了出来,挂著盈盈笑容。「不知王爷可满意否?」这人便是萧亦丞。昨夜大闹皇宫的贼,其实说是他也不对,他可是有请共犯的。
「妙!你这著可真妙。」夏侯令不禁赞道,眼中面上盈满了赞赏,但心中却不然,他的确是没料到萧亦丞会有此出人意料的一著,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恶作剧般的手法,但仍不难推测出
是他做的。
「王爷赞谬了。」他笑著回应。
「可否将事情描述一次给本王爷听听?」看著男人愉悦模样,夏侯令轻轻笑著,看似无害。
「自是当然......」接著萧亦丞便将昨夜之事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他昨夜夥同洛神一同潜入宫中,洛神偷玉玺且大闹一番,而自己便趁著人慌马乱之际窜改圣旨,待自己事情办妥,
两人便抽身离开,洛神还故意将玉玺放在永德宫,为的便是气一气宇历皇帝。
而李翰斯那边也是串通过的,这计天衣无缝,任谁也无法查觉,就算察知了,也追不出凶手来。
静静听著,原先还带著浅笑,但萧亦丞一说到洛神,夏侯令便变了脸色,他冷冷注视著眼前男人,待他说完。「你利用她?还有,你会功夫?」语气中很是愤怒,但压抑下来,显得声
调更沉更让人害怕。
望了夏侯令一眼,萧亦丞并不退怯,但心中却爲不小心露出的马脚一惊。「这事洛神姑娘举双手赞成,在下可是原原本本的将计画托出,正大光明,并无利用之实,至於学武......也
不然,是皇宫中有内应,将在下的扮成士兵混入的。」淡淡说道,编了套说法唬弄过去,眼中瞬闪过一抹精光。这夏侯令真的非常在乎洛神,他越来越疑心两人关系了,无奈问洛神,
她也是绝口不提,而放出去调查的也还未回信。
一笑。无妨,他有的是时间。
夏侯令牵著马。「到处走走,可好?」没错过男人眼中瞬闪即过的光芒,他心中哼笑著,中计了,但算算时间,他放出去的消息他应该还未探知。
「嗯。」能让夏侯令烦心者只有一事,便是洛神,现在想来也是。萧亦丞并不急著离开,遂与他举步慢行。
第一抹朝旭探出了头,照在脸上并不温热,风轻轻一扬,掠起黑发几缕,拂过了夏侯令脸颊。
转头一看却愣了愣,浅浅的光芒洒在男子面上,竟神圣无比,简易扎起的发显露出主人的随兴,却也引出了那抹慵懒......一脱印象中那潇洒自如的印象,眼前的萧亦丞给人超脱、不
俗之感,不和皇亲贵族那骄气贵气相同,他就像谪仙,那样尊贵飘逸。
唇边的那抹笑,竟也变得无心机起来。
心中哼笑,夏侯令随即抛开这诡异的想法。
在路上随兴晃了晃,两人天南地北的扯著,以往只谈论天下大事,但今日不知怎麽了,竟谈起市场上哪个卖肉的老实,说起府中哪个工人憨厚,不知不觉,话题扯得更远了。
面上挂著笑,夏侯令发现他俩的话题越来越远,也不禁佩服起眼前人打入人心的功力,他至今仍不知他是谁,也查不出他来自何方,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敛锋藏芒的能力不低,起码不
比自己差。
没发觉夏侯令异样,萧亦丞自顾自的说著。「我这几日忙著你交代的那事,好些时候没嚐嚐桂姨手艺,想得心都痒了。」笑说,折扇轻扇,自是一番风雅。
就在两人打道回府时,一快马朝他两奔来。「令!大事不好,汉军叛动!」来者正是李奕,他来势汹汹,且口中大喊之事颇为严重。
夏侯令闻言,脸色忽白,异常凝重。
在一旁听著看著,冷中带著残酷的笑挂在萧亦丞温和的面上,却让人无从发现,他隐藏得极好。一切都在计画之中,他等著看夏侯令两军对咬的精采局面......
第三章
乍闻消息,夏侯令脸色丕变,他冷冷注视著李奕。「怎会如此?」语气中有著难以察觉的怒气和慌张,但他掩饰得很好,连相识十来载的李奕也未曾发现,只是一切逃不过萧亦丞的眼
,就见他挥开扇子,掩住不自禁勾起的唇。
「这......我亦不知,探子只回报汉军忽然攻入城内,令、令军已经回击......」说到後来声音渐弱,但仍是让夏侯令听得清楚,他眯起眼,翻身上马急速离开,留下著急不知如何是
好的李奕和始终沉默的萧亦丞。
「你不跟上麽?」出声提醒,萧亦丞依然一派淡然。
经身旁男人一说,李奕这才想起自己必须赶回军中帮忙,他匆匆抱手作揖驭马离去,此时,阳光转盛,照在石铺地板上,四周的宁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一场大战已在皇都展开。
而那策划人此时一脚踏入王爷府,在房中逗弄著猫儿。
自小花儿脚上取下竹筒,抽出内边文件,摊开,娟秀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随著目光移动,萧亦丞脸上露出讶异。这封信乃是自己调查夏侯令与洛神关系的回报,真是万万没想到,他
俩关系竟如此特别......
坐在床上,任猫儿在身上爬著蹭著,他思考著。
思绪一定,他佯装无事的烧了那封信,将小花儿放了出去让它四处游玩,他人也走至王爷府前厅,据他估测,要平定这场战乱非常容易,只需夏侯令出面调停,但他一出面便泄了异谋
之心,他该如何取舍呢......
折扇在手,萧亦丞轻敲著桌缘,推测著夏侯令可能会走的路,再思考宇历皇帝可能会出何对策,以夏侯令之城府要安然度过此风波并非难事,但无论如何,他一出面宇历便会疑心,此
番下来......皇帝势必出手剪除这根刺。
其实两军对战对自己的好处并不仅於削减敌方兵力,这更是让夏侯令对自己卸除戒心加强信任的契机,让他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布棋才好。
约莫一柱香时间,忽然一笑,萧亦丞迈步离开,自马厩取来一匹马,他轻巧跃上,驱策,朝著战场而去。
未到目的地便已杀声震天,看来夏侯令尚未摆平,这倒也是,入令军营他已非领帅,但也不可能进汉军,或许他此时正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呢,一想起那冷淡无波的脸露出焦急愤怒
的神色,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畅快。
到了永宁坡,此地乃是前皇帝与皇后定情之地,后名永宁,故以此为名,如今在此开战,真有说不出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