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末
他稍稍睁开了眼睛。
在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睛之前,宽末基文已经睡着了。他似乎做了一个美梦,可是什么内容他已经想不来起了。
头被温柔地抚摸着,宠溺的指尖的触感即使不用多言也很舒服。他看到松冈洋介正窥视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温柔的脸。
小小的头,美丽的眼部轮廓,高高的鼻子。那是一张无论什么时候看见都很端正的脸,和自己平凡庸俗的自己完全不同。虽然他并不在意男人的美丑,但还是不禁注视起松冈的美貌来。他时常能
感觉到自己总是被那包含伤痛的眼神凝视。在逃不开的注视下,他似乎察觉到了痛苦的气息。
宽末。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但还是回答了一声是。对方的脸一点一点地接近了。
想到会被吻却没有逃开,也不想逃开。
唇重叠了,传来柔软的感触。头被抚摸的同时,还被松冈温柔地触碰着,就好像刚才的美梦仍在继续着一样,在愉悦里出神地闭上了眼睛的宽末,仿佛感到叶子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们的下巴摩擦
了一下,那并不是普通的触感。再次触碰到的时候,他的背脊升起了一股憎恨的怒气。
感到厌恶的宽末推开了面前的人,并且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刚才还满是温柔的脸僵住了,松冈正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自己。刚才宽末感到恶心所以避开了,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避开伤心地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好像有点醉了我要回去了。
松冈拿起外套和公事包快速地走到玄关,慌张的他连脚下也有些摇晃起来。宽末靠着墙壁,从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已经没有末班车了吧。
松冈回过身来。
只要走到大街上就可以叫到计程车了。
披上外套,松冈向宽末露出一个微笑。可是他的脸颊有些僵硬,样子看起来有些悲惨。
留下来也可以的。
今天还是算了,晚安。
这样说完,松冈就回去了。
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宽末感到有些寂寞,同时也被罪恶感包围了。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他的生日。为了庆祝,他们奢侈地去了一家高级的日本料理店。从那里出来之后两人还想去喝点酒聊一会,可是常去的那家店人太多,等待很麻烦,再出去外面的话也很冷,
还不如回家慢慢喝。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宽末住的公寓。
聊着晚上吃的美味料理和回家路上看到的喝得烂醉的上班族,这些七七八八的话题,他们在良好的氛围下喝着酒。
即使不喜欢接吻也没有拒绝,而且很久以前他还和松冈做过一次。只是那次他醉得很厉害,什么也不记得了。正因为有过那样的事,当松冈的短胡子碰到自己的下巴时,就会不自觉地产生嫌恶感
。
他一直很在意穿女装欺骗了自己却又说是认真喜欢自己的松冈。越来越在意松冈的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和那时正在交往的女人分了手。现在他则是以试着去喜欢的前提和松冈见面的。
明明知道对方是男人也同意的,可是自己刚才的态度不是对待喜欢的人该有的吧。
他注意到在和松冈频繁见面的一个月里过得很开心,就连口拙的自己面对松冈的话也能流畅地说个不停,营造出很好的氛围。可他却没有心动的感觉,没有像梦到女装松冈的江藤叶子那样可以让
他彻夜无眠、神魂颠倒。
松冈也一直等待着他能得出结论,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在他身旁等待着。这样的男人今天只是稍稍打破了窘境,就被自己残酷的拒绝了,可他却连掩饰的借口也没找就回去了。
宽末拿出手机,虽然想发条短信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因为感觉松冈的胡子很恶心才推开了他,这样的话绝对不能写,可是太突然的话对方一定也会感到吃惊吧,想着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向松冈
道歉才好的宽末苦恼地想着想着就再次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而松冈昨晚回到家后就发来了道歉的短信。
对不起,刚才我喝醉了做得有些过分。
对于昨晚的事收到了松冈的道歉,宽末感到好笑,于是也回了短信。
请不要在意,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这就是发生在去年圣诞节、宽末生日那天的事。
街边的树几乎都落光了叶子,深茶色的细枝在冷风中摇曳。
在走向地铁站的路上,松冈立起外套的衣领,然后耸了耸肩。
抱歉,你已经说了十次对不起。我不介意等你,你不要太在意了。
松冈呼出一口白气。年末和年初的喧嚣已经过去两个月,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没想到昨天和前天都下了雪。即使带着手套,手指还是被冻僵了。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七点。要是平时的话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见面的时间到来,可是今天宽末却被要求留下来加班。虽然想着工作完成后还有一个小时的话应该没问题,但约定晚上见面的时间时,宽
末还是给松冈发了一条短信。
今天晚点见面可以吗?
松冈发来了我的话没问题。的回答。这样可能会迟到的问题就解决了。
加班的时候,只剩宽末和事务员两个人了。工作由两人一起分工合作,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宽末被分配的工作就完成了。可是虽说完成了工作但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先回去。分担了事务员的工作之后
,宽末发现报表的数据有些奇怪的地方。
将数据重新计算之后,才发觉是事务员只是在计算上出了错。如果没注意到就提交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事先发现真是太好了。
事务员说完正准备开始修正报表的时候,电脑却死机了。看到这种情形宽末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电脑重启之后,没有来得及备份的数据全部消失了。没有办法,只好将没有备份的部分重做。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工作终于完成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宽末工作的小石川研究所在郊外,交通非常不方便。附近没有电车通过,只有公车能作为主要的交通工具。而公车的末班车是在下午七点开出。
被要求留下加班的时候,宽末就有了叫计程车的觉悟。可弄到这么晚事务员感到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就用车将宽末送到了附近的电车站。
总算见到松冈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他们常去的居酒屋十点半就要打烊了,附近也没有熟悉的店。
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松冈偷看着宽末的脸问道:要吃拉面吗?
松冈说附近有一家好吃的拉面摊子,宽末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松冈想去的话他就会跟着一起去。
冰冷的身体被热气腾腾的拉面温暖了,来这种摊子吃拉面还是第一次,放松的气氛和经常去居酒屋很像,这让宽末感到很舒服。除了拉面之外,两人还点了很多店里的下酒菜。松冈很喜欢吃鸡蛋
,于是点下了所有的鸡蛋然后一个人吃完了。
被摊子的老板说鸡蛋都给你吃光了。的时候,看着还想再吃而抱怨着什么嘛,好可惜啊。的松冈,宽末悄悄地笑了起来。
加班的事也好故障的事也好,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是在店里吃着拉面喝着啤酒那些事就都忘记了。
用手撑着脸颊看着和摊子老板拌嘴的松冈,宽末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很好的气氛走出了拉面摊子。虽然车站离得不远,身体也还暖和,两人却没有说话地一直走向车站。走在冷风之中,身体也慢慢变冷了。一想到让松冈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等了将
近两个小时,宽末赶紧道歉。
你真的数过我说了十次对不起吗?
听到宽末的问话松冈回过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起来。
骗你的。
不可能真的数吧。
我只是估算了一下你道歉次数。
走在宽末身边的松冈突然不说话了。冬夜里传来了歌声,正想着这是谁的歌的时候歌声却消失了。松冈抬起头看向夜空。
今天没有下雪,天气预报还说一定会下呢。
松冈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然后将手指放到唇边吹着热气。
你没带手套吗?
忘在公司里了。
看不下去他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宽末脱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松冈。
这是以前松冈作为礼物送给他的手套,戴起来手很快就会变暖所以他很爱用。看到松冈没有手套他没有理由不把手套给他用。
不用了,给我戴的话你也会冷吧。
可是我很在意。
松冈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两人的手。
那么,一人戴一只吧。松冈说完接过了一只手套。
一只够吗?
不知为什么松冈微微笑了起来,一只手戴着手套另一只手则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然后重新迈开脚步走起来。
走到车站附近的铁道口前,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睡在地上翻了个身。中年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相当稀疏,警察在他身边弯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男人只是躺在地上骂着少烦我,畜生!,任凭警察怎么问也没有结果。
走过满面通红的中年男人身边时,传来了浓重的酒精味,他应该喝了不少酒。幸好有警察发现了他,在这样寒冷的夜里醉在街上是非常危险的。
走过中年男人身边之后,松冈稍稍回头看了一下。
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
是这样吧。宽末附和着,松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我们公司这边的业绩一直不太好,所以为了大幅削减经费,年末辞退了一些员工。不过被裁员的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员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们这边没听说过这些事。
研究所那边不同吧说起来,叶山三月的时候辞职了。
宽末吃惊地回过头,与松冈的视线相遇了。
为什么?
她要结婚了。
宽末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她去相亲了。和对方进行得很顺利就决定结婚了。婚礼是在七月举行,可是她说现在要开始为婚礼做准备,所以三月末就辞职了。
宽末和叶山的交往大约是在去年十月。被叶山告白之后就开始和她交往了,那时宽末还忘不了江藤叶子的事。
想着和喜欢自己的人交往的话说不定就能忘了江藤叶子,结果宽末还是和她分手了。
那之后叶山有了新的恋人还是要结婚了,他都没有多说什么的立场。可是明明才过了几个月,宽末还是感到有些惊讶和失措。
女人还真是放得开呢。
对于宽末自言自语一般的话,松冈说了句谁知道呢之后重新迈开步伐。
宽末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直到四个月前还说着喜欢自己的人,明明说过喜欢的,半年之后却要和别人结婚了,怎么说也转变得太快了吧。女人都是这样的吗,他突然在意起来。
人的感情是无法掌握的东西,尽管自己在和叶山交往,却又很在意松冈。
对于松冈一直只喜欢着自己不禁有种优越感的宽末,对自己的厚颜也感到羞耻起来。
叶山很擅长做菜,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她一定能做个好妻子。松冈追上宽末的步伐说道。
叶山很擅长做菜吗?
不是吗?她做的咖喱和奶汁烤菜很好吃呢。
松冈停了一下,又说道:只是咖喱的话我也有自信能做好。刚刚工作的时候,我在家里也有自己做饭。在海鲜咖喱里加入了鱼和贝类,将奶酪加入蘑菇的主要部分一起煮。
在咖喱里加入奶酪吗?
非常好吃哦,虽然我只做给几个人吃过,可他们的评价都不错。
咦?
加入蘑菇的奶酪咖喱,味道一定很浓吧。
下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做给你吃吧。
好啊,我很想尝尝看呢。
宽末刚说完松冈就笑了出来。对于像小孩一样的自己感到羞耻的宽末不禁垮下脸来。
宽末你真有趣。
松冈轻轻地用鼻音哼着歌,一直走到车站才停止。松冈脱了右手的手套还给宽末。
再见。
说完松冈就走向了车站右侧的月台,宽末则走向了对面左侧的月台。宽末要乘的电车先到站了,他看向对面的月台并向松冈挥了挥手。
电车开过弯道之后很快就看不见月台了,宽末在无人的椅子上坐下叹息着。
和松冈洋介一起吃饭很开心。学生时代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出了社会以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合得来的男人。一周里有一两次一起吃晚饭,隔周的周末会一起度过,偶尔一起出游或看电影,也
有一起在房间里发呆或看DVD的经历。这样安心愉快渡过的时间让宽末很喜欢。
去年的圣诞节,也就是他的生日那天,他和松冈一起吃了饭,还收到了松冈送的生日礼物。
虽然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到松冈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之后,他才安心地拆开了礼物。
那是一只有着蓝色文字表盘的漂亮手表,质朴的外形看起来很容易使用。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收下可自己从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这只表了。
之前听说你没有手表,才想到送你的。松冈小声的说道。
那是一个晚餐很好吃,礼物很合意,话题不断非常开心的生日。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在走出料理店到了回家的时候宽末还想再和松冈多呆一会。可是在这样一个和周末重叠的圣诞节,附近店里的
客人都非常多。
要去我家喝酒吗?
提出邀请的是宽末。去宽末家的途中他们一起去便利商店买了罐装啤酒。
回到公寓里一起喝酒的时候,聊过些什么话题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笑。想着自己不回礼的话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他问了松冈的生日,可松冈却没有告诉他。
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松冈这样说道。
聊着天的时候,离末班车的时间也接近了。
宽末对看着钟说怎么办好呢?的松冈提出了挽留住下来吧。
那之后,他却推开了吻他的松冈。
虽然觉得互相发短信道了歉,事情就算完结了,可实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收到松冈发来的短信减少了。虽然也想过说不定是因为上次的事的缘故,可也不是完全没有收到松冈的短信,而
且到了年底他们都很忙,或许是太忙的原因也不一定。
年末到年初的那段时间,宽末每年都要回乡下一趟。从乡下回来是在一月三日,再见到松冈也是在那一天。圣诞节那天以后他们已经有将近十天没有见面了。
因为车站前的人太多,所以他们约在了神社附近的公园见面。宽末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可松冈却已经提前到了。
那时松冈的脸他至今无法忘记,嘴上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却透出了恐慌的神情。
啊,好久不见。
也许是心理作用,松冈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是啊。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我刚到。
宽末说着天真冷,去喝点什么暖暖身子吧?
于是松冈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店里零星地有一些穿着和服的女性。
松冈你在正月里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喝咖啡的打算却用双手捧着杯子的松冈闻言,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呃,就是一直在家里
和我一样啊,我还以为你会出去做些运动呢。
这样说来我没有邀请你一起出去运动过吧。
我对运动不行的,从来没考虑过。
松冈轻笑了一下。
我还是很喜欢呆在家里的,因为平时上班的时候总是在外面跑。
可以理解,做销售是非常忙碌的工作,听说因此累坏身体的人很多。虽然以前的上司福田说过做销售是很轻松的工作,可宽末一直不这样认为。松冈说过他的鞋总是穿不到一年,在总务工作的话
根本不会首先考虑到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泡温泉,只要走进澡盆里泡澡,什么也不用做,还会有殷勤的招待。
我也喜欢泡温泉呢。
那样的话说到这里松冈却不自然地住了口。
什么也没有意识到的宽末继续说道:读书的时候,我常去附近的收费澡堂。住进公寓以后虽然也想泡澡,却没有那种很大的澡盆。
收费澡堂和温泉是不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