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楼小苏

不一会儿，徐容就把地址发在了简讯上，他也没问沈初原因，只是提醒他说最近好好休息，过些天又有新工作。沈初手里握着手机，目光始终停留在地址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闪现的就只有这

样一个念头，
找到他，找到叶琛。
把带子拿回来，把照片拿回来。
叶琛的老家离城里并不远，从市区开车过去，半天就可以到。沈初到达的时候是傍晚，好在天还没有开始黑，只是这里少了高楼大厦，整片落日照在农田里，一片橙红。
沈初从小在城里长大，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真正有农田的乡下，顺着田间小路走进去，一眼望去都是自家搭的平房。夹杂在田地里，统共也就八九幢而已，基本都是类似的构造，惟独只有最末处的那

一户人家，简陋得只有一间砖头房。
这里的房子没有门牌号，也没有写上住户的姓氏，沈初茫然地转了一圈，怎也摸不到头绪，只得设法找人来问。转身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刚从农田上来，手里还推着劳具，坐在了空地的椅子上，边喝

水边喘着气。
"阿婆啊，你知不知道，叶家在哪里？"
老太太年纪虽大，身子骨却硬朗，耳朵口条都不含糊。
"叶家啊，你找阿琛啊？"
老太太抬起手，指向了最末尾的那间屋子。
"喏，那里就是阿琛他们家，不过现在已经没人了。"
沈初一愣，下意识地问说，
"他不是回乡探亲吗？"
"他家早就没其他人了，回来探什么亲？"
老太太见沈初茫然地看着自己，便是解释说，
"他哥十多年前就死了，阿爸也走了好些年了，哎，今早我还看到他从后边的山里出来，这孩子是去扫墓了吧。"
"他还有个哥哥？"
"死了好多年了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半夜里掉到后山那儿的河里给淹死了。哎，这一家摊了个有毛病的爸，怎么都不太平。"
老太太的话也不知是不是说给沈初听的，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叹声又说道，
"他爸真是坏，捡了娃回来养又不好好照顾，当年啊，三天两头听见他们那儿有孩子哭的声音，又砸又撞的，动静可大了。"
沈初一愣，脱口而出地问道，
"叶琛他爸不是......"
"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两孩子是他爸捡回来的。他大半辈子的就没讨过老婆，哪能生出个娃来啊。"
说到这里，老太太刻意压低了嗓门，又补了句，
"大家都说啊，他爸心里有病，有怪癖。都五十岁的人了，从来没碰过女人，你说，奇不奇怪？"
沈初心头一惊，回想起那天看到叶琛做噩梦的样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
可能吗？这怎么可能？
"还好阿琛争气，阿爸死了之后靠自己考上了城里的学校，比他爸可能干多了，那老头光长了肉不长志气，真叫一个懦弱啊。"
沈初渐渐无心去听后面的话，脑中反反复复地只留下了这么几句而已。
在确定了叶琛已经离开之后，沈初便准备离开。沿途看见角落处的那间屋子时，他却又忍不住停下了步子。
屋子不但简陋，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类似于石库门里自己搭的那种私房，外围漆的颜色也掉得差不多了。慢着步子沿着外头转了一圈，沈初忽然发现墙壁上竟少了一块砖头。那是在一个不起眼的

角落里，原本也并不会引人注意，只是偏偏被沈初看见了。
他心头一怔，恍惚地就走上前，凑近在那个空隙前，往里面望去。
屋子里面一点儿灯光都没有，模模糊糊地只能看见视线的方向是对着墙边的大床。
沈初的脑中不禁闪过叶琛家那个房间，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环境，却有着相似的布局，这样的情形怎能不让他再次想到自己的猜测。
是荒谬吗？难道叶琛做的就不荒谬吗？
在叶琛那里他已经见识过了这种病态和疯狂，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相信的呢？只是事情的真相必须从叶琛口中才能得知。
要找到叶琛，找到叶琛。
拿回带子，拿回照片，问清原因，问清贞相。
然后呢？
然后又要怎样？
第二十四章
当沈初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路往叶琛家去了。按照那个老太太的说法，叶琛只比他早离开一个钟头，而从乡下到市区只有这么一条高速公路，只要叶琛是直接

回家，绝不会比他早到多久。
车子到了叶琛家楼下后，沈初并没有立马停靠下车，而是在确认了叶琛家亮着灯后，绕着四周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并不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他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虽然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之所以要找到叶琛是为了拿回照片和带子，可是心中却隐隐察觉到，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此。刚从病床上醒来时，当他发现窗口边的人不是叶琛而是徐容，心底深处的那种背叛

感，至今仍能清楚的感觉到。
把他拉进这个深渊的人明明就是叶琛，可偏偏那人竟是说失踪就失踪，彻彻底底地从这场游戏里消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一想到之前那一次和苏哲做爱时的情景，沈初就不禁打

了一个冷颤，透过那面全身镜子，他享受到的快赶是从前和苏哲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
不，真正带给这种刺激的，并不是那面镜子，而是镜子里的叶琛。他的视线，他的镜头，闪过灯的动静和快门的声音，原该是让他恐惧和紧张的东西，却在一次次的折磨之下硬生生的变成了催化剂

，通过姓爱而让他忘记了一切，享受到感官刺激所带来的快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疯了吗，还是对叶琛屈服了？
不，他没有输，他没有让叶琛得逞。
都是因为叶琛，全都是叶琛造成的。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把他拉进这个变态的游戏里，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疯狂的世界。
全都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胸口处逐渐涌上一股强烈的怒火，急促的喘息声透露出内心的起伏。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掌心里已湿了一片。无法再压制内心的愤怒，沈初拿起钥匙就准备下车。
刚一抬头，忽然看见叶琛家的灯暗了，沈初一愣，便又坐回了原处。只见不远处开来了一辆车，停在了公寓楼下。从沈初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正是从前和叶琛一起出现过的同事。没过

多久，叶琛从公寓里出来，身上背着相机，显然是要赶去加班。他笑着和车上的人打了个招呼，神色温和，斯文清俊，一如从前沈初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在叶琛坐进去之后，车子很快就开走了，沈初并没有跟上前，反而是愣在了原地。脑子里恍恍惚惚地闪现着叶琛的样子，可一左一右却有着两种面貌。
斯文儒雅，温柔和善，简单的几句就能让人觉得安心。病态偏执，疯狂极端，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为他人的恐惧而着迷。
到底哪一个才是叶琛？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要不是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沈初怎么会想到在这张温柔的面具下，竟会隐藏着一个全然不同的人，而他所猜测的真相，到底又对了几分？
不想去想，但又无法不想，如同是被拉进了一个深渊，怎么挣扎都爬不上来。盘旋在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只等着叶琛的出现才能找到头绪。
一连三天，只要一到晚上，沈初就会开着车到叶琛家附近绕上一圈，为了防止引起附近人的注意，他并不停留，只是三不五时地晃过来，佯作路过的样子瞄上几眼。可是，这几天来，叶琛家的灯并

没有亮起过，显然他是没有回来。
徐容给他的假期统共就只有这么几天，三天一过，沈初不得不再次投入工作中。一出现在公众面前，记者们少不了会问那次试镜的事，从徐容口中，沈初也知道了塞尚确实是得到了这个机会。即便

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媒体记者也会想方设法把他放在塞尚对立的位置，所谓的娱乐新闻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沈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重新恢复到了工作状态中，徐容惊讶地发现，在沈初身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收敛了原本的敏锐和不自信，他开始懂得怎么隐藏真正的自己。外表并没有丝毫的改变，可内心却仿佛是经过了破茧重

生。眼见着沈初在面对记者时越来越从善如流，徐容也不禁感到欣慰，如今的沈初才是他真正满意的，而到底是什么事让沈初改变，这并不是徐容会在意的。
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工作中得出空闲，沈初忍不住又开车到了叶琛家附近。叶琛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了，沈初心里的芥蒂却越来越深，他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内心深处怎也无

法原谅叶琛的背叛。
是的，这是一种背叛。在他深陷进这场游戏中时，叶琛竟然突然退出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漆黑的旋涡里。
不，叶琛没有离开，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看着他在深渊里挣扎，嘲笑着他的怯懦和无力。
一想到这里，沈初就无法平静，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久久不能松开。
正当车子路过叶琛家楼下时，沈初发现他家的灯开着，也就是说叶琛在里面。几经挣扎，他还是把车停在了不远处，当他准备下车时，竟看见苏哲和严齐走进了公寓大楼。
严齐和他们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平日泡吧喝酒总也少不了他。而苏哲和严齐之间的关系，沈初虽没有亲口问过，但也略知一二，无非也就和他与苏哲一样，是各取所需的床伴而已。只是沈初诧异

的是，这两人怎么会一前一后走进这栋公寓。
谨慎地把车子停在了角落处，沈初紧跟在严齐后面进了公寓。走在严齐之前的苏哲早就没了踪影，因此，沈初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去同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公寓里没什么人进出。沈初看着严齐一个人进了电梯，然后站在原地等着电梯停下来。
电梯停在了叶琛所在的楼层，沈初见状，心中不由地一惊，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一层楼只有两家住户，而叶琛家隔壁并没有住人。如果说严齐是去找叶琛，那苏哲又是去了哪里。回想起从前，自己出入叶琛家时的情形，沈初不禁打了个冷颤。顾不得电梯里会不会有人出来，门

一开就赶了进去。
第二十五章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情形，沈初按下门铃后没多久，叶琛就来开门了。在看到沈初的时候，叶琛并没有吃惊，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他进来。沈初虽有犹豫，但还是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沈初就发现严齐和苏哲的鞋子被放在门边，他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叶琛。
"苏哲和严齐在这里？"
叶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扬了扬唇，回答他说，
"要不要自己进去看看？"
说罢，不等沈初回答，叶琛已先一个往里面去。
隔了一个多月，客厅里的布局并没有换过，从沙发到家具，仍和自己家的一模一样。室内没有任何的灯光，从玄关到走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昏暗，粘稠，浓浓的凉意一直蔓延至廊末。
走廊深处有两扇门，一边是沈初再熟悉不过的房间，而另一边则是叶琛用来做暗房的地方。才刚一走进，沈初就听到卧房里传出不小的动静，夹杂着申今声和喘息声，情郁的气息昭然若是。
沈初身体一僵，不用多想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愤怒地看向叶琛，叶琛却只是笑了笑，走到了另一扇门前，推门而入。
直到此时，沈初仍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情景，而再次走进，当时的震惊和恐惧已消退了不少，只是依旧惊讶于墙壁上所贴着的自己的照片。
"叶琛，你到底......"
未等沈初问完，叶琛已关上房门，他作了一个手势，以示意沈初不要说话。
果然，房间一旦安静下来，隔壁的动静便是清晰明显。
喘息声，申今声，甚至是阴 茎抽插的声音，每一样都震动着沈初的心弦，如同毒药般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他的身体，牵引起最原始的感官刺激。
就好象是害怕自己会被影响一样，沈初还是忍不住出言打断耳边的声音。
"叶琛，既然你玩够了，就把照片和带子还给我。"
叶琛原本是在摆弄相机，在听到沈初的话时，便抬头开向他。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翻出一个袋子递给沈初。
沈初一愣，接过之后立马打开来看，里面除了一卷带子外，还有一叠偷拍的照片和底片。
"重要的全都在这里了，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还私印了几百张几千张，那我也没办法了。"
叶琛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初，余光却在不时地瞟向相隔的那堵墙。
沈初并没有想到叶琛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把东西还给了他，手里紧紧地捏着袋子，脸色渐渐开始苍白，嘴唇紧抿着，说不出半句话来。既然已经把东西拿回来了，不是应该赶快逃开吗，可脚下的步子

却怎也迈不开，目光停留在叶琛身上，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了。
"还不准备走吗？"
见沈初不答话，叶琛又问道，
"你要的东西不是都拿到了吗？还想怎么样？"
明知道叶琛的话一点儿也没错，可沈初却答不上半句。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环视着四周。漆黑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什么光线，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而已，地上凌乱地摆放着杂志和泡面，辛

辣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这是叶琛的世界，是他偷窥了自己几个月的地方。隔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切都没有变，叶琛仍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隔壁的房间仍是充斥着黑暗和恐惧。
只有沈初，唯一变了的人只有沈初。
叶琛并不在意沈初是否离开，透过墙上的洞穴，他兴奋地观赏着隔壁的表演。手里摆弄着相机，只等着高朝的到来。
"你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逼他们的？"
沈初目光紧缩在叶琛身上，冷冷地问道。
叶琛仰头看向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小时候，你爸也是这样偷窥你们的吧？"
叶琛的反应越平淡，沈初心里就越是急噪，忍不住便故意问道。
果然，叶琛的手微微一颤，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只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扬了扬唇，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去找过我，在这附近也转了不少天了吧？"
沈初勉强地压制着内心的颤动，佯作神色如常地反问说，
"你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叶琛，那次你梦见了什么？"
听到这话，叶琛不禁笑了，他放下了手里的相机，站起身直视着沈初。
"沈初啊，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光是在工作上长进了不少，连推理能力都这么厉害。你猜的没错，怎么样，满意了没有？"
叶琛的语气神情，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在自揭伤疤，就好象是自己先把一切都扒了个干净，那就不用再去害怕其他。
"那你的哥哥......"
"够了，沈初。"
未等沈初问出口，叶琛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很快又无所谓地笑了笑，语带嘲讽的对沈初说，
"你已经赢了，沈初，还想怎么样呢？"
沈初听到这话，茫然地看向叶琛，对方眼里的恨意既让他诧异又让他惊奇。
他并不明白叶琛会什么会恨他，应该怨恨的人不是自己才对吗？莫名其妙的被牵扯进这样一场变态的游戏里，忽然地又被远远地抛开，控制着这一切的人都是叶琛，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个配合者。
是叶琛的错，全都是叶琛的错。
沈初并未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满是愤怒之色，而叶琛看在眼里却是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凑近到他的耳边，别有意味道，
"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那就留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