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定决心,小心翼翼掀开被角,把身子向外探去。
「大爹。」小兔子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水清寒吓得差点把心肝吐出来,用极不自然的声音问道:「还、还没睡着呀?」
小兔子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说:「睡着了,不过又醒了。大爹,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好像有些焦急,有些恐惧,还有些不舍……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好像在闪光,我一直想看清楚那些白光是什么……但每当我仔细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片黑暗,接着,就会感到喘不上气……」
「每当?」
水清寒有些纳闷,留意到了小兔子使用的这个提示频度的词,随口问道:「你经常梦见那双眼睛吗?」
小兔子点点头道:「最近梦见那双眼睛的次数又变多了。」
「那正好,可以让你看清那双眼睛里面白光的机会也变多了呀。」
水清寒摸摸小兔子的头,心想这孩子其实不捣蛋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可惜从小没爹没娘,被秀水寨的山贼教坏了。
第四章
看小兔子现在的样子就不难猜到,他娘一定是个美人。
不过不知道小兔子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他娘一面。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水清寒拍了拍自己的脸,迅速打断关于小兔子娘亲的遐想,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对小兔子说:「喂,小兔子,你想不想吃烤山鸡?」
「烤山鸡?想。」
「嗯,那我们现在下山去买好下好?」
「现在是晚上呀。」
「我知道山下一个地方晚上也卖烤山鸡。」
水清寒自以为演技还算不错,骗小孩子就是要以食物为诱惑。
小兔子不但不上钩,还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水清寒。
「怎、怎么了?」水清寒被他盯得心中毛毛的。
「大爹……你是不是忘了下山的路,想骗我带你下山呀?」
小兔子一眼洞悉水清寒的诡计,吓得水清寒脸色青了一层,急忙摆手狡辩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快睡觉吧。」小兔子一副大人样。
「小兔子,」水清寒拍了拍小兔子的肩膀,突然问道:「你跑步快不快?」
小兔子愣了一下,笑着说:「有一次和二爹上山打猎遇到山猪,我跑得比二爹还快。」
水清寒听后叹了声气,看来硬逃这招也不管用了。受伤行动不便的自己肯定逃不过小兔子灵活的腿脚,难道自己真的逃脱无望了吗?
越想越心烦,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细的雨声,不知何时已下起雨来。
「又下雨了……」小兔子一脸愁苦。
「下雨多好呀,凉爽。」
「可我不喜欢雨点落在脸上的感觉。」小兔子忽然变得很没精神,低下了头,「每次雨点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都感到喘不上气,非常难受。」
「为什么?」水清寒好奇小兔子怎么会因为雨水而喘不上气。
「不仅是雨,任何水落在我脸上我都觉得难受。大爹你连这个都忘了吗?小时候你教我游泳的时候,我怎么也学不会,只要把头沉入水中,立刻就昏了。」
「嗯,这说明你是天生的旱鸭子。」水清寒断言,目光缓缓移向窗外,耳边不停回响起小兔子刚才的话。
哼哼,小孩就是小孩,这么容易就把自己怕水的弱点说出来了。
这时雨越下越大,雨声把一切杂音掩盖。如果自己就这样冲入雨中,害怕下雨的小兔子肯定不敢追出来,就算他急得大喊,声音肯定也被雨声吞没,没人能听见。
真是天助我也。思及此,水清寒不由露出微笑。
「大爹,你怎么了?」小兔子就怕水清寒的这种笑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兔子,」水清寒摸了摸小兔子的头,叹了声气道:「对不起了。」
「什……」
「么」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水清寒拿出比兔子还快的速度向门外冲去,根本看不出来腰部还受过伤。
「大爹!」小兔子回过神来,急忙追去,但刚刚追到门口,却被门外密集的雨帘挡住了。
水清寒回头向被大雨困住的小兔子挥手告别,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大雨之中。
「大爹,大爹!」小兔子的呼喊果然被雨声掩盖,越变越小,不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水清寒冒着大雨,飞奔而去,心想:太好了,终于顺利逃脱这个破山寨。
虽然还不知道下山的路,但只要逃出山寨,就不怕找不到下山的路,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下,脚步也变得轻松不少。
一夜大雨,虽然成功离开山寨,但水清寒却变成落汤鸡一只。
不知是山路太复杂,还是他方向感太差,在山上徘徊了一夜,也没有顺利找到下山的路。
如果连秀水山都下不了,就更别说去县衙里面找介子威报信了。
水清寒腰酸背痛,两腿发硬,一步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树下休息。
休息时还不忘思考怎么去官府。
官府……官府……究竟设在何方?
忽然有些羡慕那些调戏妇女的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自己找路,就能被送到官府去。
对了,干脆自己也找谁来调戏一下好了?
环顾四周,会动的东西除了头顶的飞鸟,就是脚边的蚂蚁,都不是自己可以调戏的对象。
叹了声气,正发愁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彬彬有礼的一声:「公子。」
「嗯?」水清寒下意识回过头,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下巴就被一把折扇扇柄挑起,目光正好和另一双吸引人的眼睛碰上。
不好,居然在找人调戏之前,自己就先被调戏了。
照理说,水清寒应该吓得叫出声来,但事实上,他却冷静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目光对水清寒来说并不陌生,就像银玉狐一样,精明中又带着一点邪气,让人不敢喜欢,但又恨不起来。
不过比起银玉狐那个草寇,眼前这个男人可要尊贵很多,从衣到鞋,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节仿佛都昭示着:我是富商,我是富商。
水清寒心想,这才大清早,怎么就有肥羊自己爬上秀水山?如果不是摆明让人打劫,就一定是和秀水寨的山贼有所勾结。
正想着,下巴下的折扇就收了回去,只听男人优雅问道:「公子贵姓?」
「姓……姓……」水清寒有些答不出来。
说自己姓「水」肯定没人相信,难道要说自己姓「金丝燕」的「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水清寒烦得搔了搔头,但抬头就看见男人面带微笑望着自己,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像,太像了……就连这种望着自己阴笑的表情,都和银玉狐如出一辙。
男人见水清寒半天不说话,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
虽然眼神、表情、身材、年龄都很像,但眼前这人和银玉狐的长相却相差太多,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水清寒中断胡思乱想,注意力又回到男人的问话上,气势汹汹反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你怎么不先自报家门?」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但男人却笑了,依旧非常优雅地说道:「在下秋若草,扬州城荣华楼的当家,从出生就住在扬州城里,看公子面生,才忍不住询问。公子大清早上山干什么?」
「不是上山是下山……不过迷路了……」水清寒愁呀。
「正巧,在下也下山。」
「真的?」突然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水清寒忍不住双眼发亮。
前一刻的疑虑,此刻全都灰飞烟灭,只求对方能给他指条明路,带他顺利下山。
「如果公子方便的话,不如由在下带路吧?」秋若草说出水清寒最想听的话。
「好呀,好呀。」
一听可以下山,水清寒什么危机意识都没了,摇身一变,变成一条乖乖摇尾巴的小狗。
就这样,在秋若草的帮助下,水清寒总算顺利下了秀水山,进了扬州城。
时间已是上午,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秋若草带着水清寒挤过重重人群,来到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等等,这是哪里?」水清寒只想尽快去县衙而已,但秋若草却把他带到一间酒楼。
抬头望去,楼高十丈,朱红明黄相搭配,房檐屋脊窗棂都雕饰得格外精美,楼上有清风拂面,楼下有水塘观赏。
还未走进,就闻酒菜飘香,口水直淌,客人进进出出,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这般繁华景象,恐怕在京城都不易见到,水清寒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不过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秋若草走进酒楼后,几乎所有人都向他问好。
而秋若草就像君临天下的君王一般,从容应对。
忽然,水清寒看见一块写着「荣华楼」三个大字的匾额,荣华楼……荣华楼……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水清寒想呀想,突然想起不久前秋若草自我介绍时才说过,他是扬州城荣华楼的当家。其实听到荣华楼这名字,看到秋若草那一身行头,多少就可以猜到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水清寒绝想不到,荣华楼竟有如此繁华,让他这个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皇帝都吃惊不已。
这种钱多得花不完的人,应该不至于会绑架自己吧?
不但不会绑架勒索,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会邀请自己饱餐一顿,自从遇上银玉狐后,水清寒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上好的酒菜了,光在头脑中幻想一下即将出现在眼前的菜肴款式,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于是他也不再反抗,乖乖地跟着秋若草走上楼去,借这个机会饱餐一顿,感受一下盛世繁华也好。
荣华楼中,底层人最多,也最嘈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汇集于此。
但越向楼上雅间走,就越安静,台阶楼阑也越精细,看得出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走廊尽头,秋若草推开一间房门,兰花幽香扑鼻而来,顿时令水清寒心旷神怡,跟着就走了进去,房间光线有点暗,即使大白天也让人感觉像傍晚,正中摆着一张大餐桌,一道木雕牡丹屏风把房间隔成两半。
水清寒好奇地向屏风后面张望,但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秋若草引到桌边坐下。
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房间昏暗的光线中,就只有秋若草和水清寒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秋若草在水清寒对面坐下,微笑说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相逢恨晚,所以想尽地主之谊,摆席饮啖,增进了解。」
水清寒愣了愣,心想对方话中意思,应该是准备请自己大吃一顿了。
他以前当皇帝时,被人无事献殷勤已经习惯了,所以根本不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还以为自己遇上好人,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心想回到皇宫后,一定好好犒赏这个扬州俊杰。
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菜香,扭头一看,只见十多个美女姐姐端着菜肴走了进来,什么清蒸螃蟹、葱油鳕鱼、樟茶鸭子、鸡蛋饺子,看得水清寒口水直流,擦一擦嘴角口水,再擦一擦眼角激动的泪花,就差扑过去叫秋若草一声「爹」了。
没错,水清寒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给奶就叫娘,给饭就封官」的人。
好人!大好人!朕决定封你做御厨总管,不,还是封御厨丞相好了!
一边想,一边大吃特吃,也不顾上吃相难不难看,先把整桌饭菜装进肚皮再说。
「公子,我们现在可算是朋友了?」秋若草笑眯眯地问。
「是!」水清寒毫不犹豫,咽下一个鹌鹑蛋说。
「但我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一谈到这个问题上,水清寒忽然变得没什么食欲了,犯愁说:「换个问题好不好?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
「那你就说个能让我相信的吧。」秋若草的态度依旧非常和蔼。
「嗯……」水清寒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我……我现在是秀水寨的大当家。」
本来以为秋若草会很吃惊,但谁知秋若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温文尔雅地问道:「大当家怎么会找不到下山的路?」
「我……我被一个武林败类偷袭,头部受伤,有点精神失常。」
水清寒拿出银玉狐骗小兔子的伎俩骗秋若草,没想到秋若草好像真的信了,没再追问,不过却问到另一个令水清寒头疼的问题:「大当家这次下山干什么呀?」
水清寒叹了口气,带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我们山寨那个二当家,背着我暗地里在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我这次特意下山,去给知县报信。」
「报信?」秋若草感到不可思议,「知县不是你们山寨的死对头吗?」
「不是,不是。」水清寒急忙划清阵营,「我看那个新知县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一定是个好官。不像山寨那个二当家,贼眉狐眼不说,还……还对我无礼……」
「怎么无礼?」
「就是……就是……就是非常无礼。」水清寒说不出口。
「哦?」秋若草高深地笑了笑,忽然起身,向水清寒走来。
「怎么了?」水清寒望着秋若草那双他看不懂的眼睛,手上还拿着一只鸡腿都忘了吃。
「没什么.只想问问他是不是这样对你无礼。」
话音刚落,不给水清寒任何反应的时间,秋若草就已轻轻抬起水清寒的下巴,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恶作剧似的行为后,秋若草饶有兴趣地盯着水清寒的脸看,仿佛非常好奇对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反应。
但水清寒的反应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们就继续下去。」
说着就抱起还没回过神的水清寒,绕过屏风。屏风之后,居然出现了一张软红的床。
一般吃饭的雅间会放一张床吗?
水清寒终于从刚才的浅吻中回过神来,身子猛地直起,本想挣扎逃出秋若草的怀抱,谁知却被对方强硬地压倒在床上。
秋若草的气息近得就在耳边,水清寒紧张得全身都已紧绷起来。
糟了,怎么办?怎么又遇上一个对朕有企图的人?
虽然朕的确长得人见人爱,但你们也不至于就像发情期的公猫一样,还没说到两句话,就直接把朕压倒了吧?
「乖乖的,我不会让你太痛。」秋若草用身体压住水清寒,从喉咙开始向胸口吻去。
不要用这么没有新意的台词哄我让你上呀……
水清寒苦笑,明白自己即将再次陷入贞操危机。
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的同时,又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任何可以用来反抗的武器,自己手中,还抓着一只没来得及吃完的鸡腿,此时的他多么渴望这不是一只鸡腿而是一把刀呀。都怪自己贪吃中了圈套,现在肚皮还没吃饱,眼看就要成为别人嘴边的美食了,水清寒真是感慨良多。
越是感慨,肚皮就越饿,情不自禁拿起鸡腿又啃了几口。
这时秋若草已经扯开了水清寒的大半衣物,正打算进行下一步爱抚,却没想到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居然还不忘吃东西!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秋若草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强 奸氛围,这时已经完全被鸡肉的香味冲散。
也不知道水清寒究竟是有些小聪明,还是笨到极点。
「完了吗?」水清寒见秋若草这么快就放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不然呢?」秋若草脑中浮现出自己努力侵犯.而对方却在努力啃鸡腿的诡异画面。
「你可以告诉我衙门在哪儿吗?」水清寒还没放弃向介子威报信的想法。
秋若草好心提醒道:「如果金丝燕出现在新知县面前,恐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关进大牢了。」
「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秀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