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
(八)
"这里似乎很有名",这么说着的冬峰将立原带到了位于街巷的一家法国餐厅。坐在周围的几乎都是男女的搭配,要不就是同为女性,或是围桌而坐的一家子,而男人一对的组合只有他们自己。这样
的状况令立原有些不习惯,在产生违和感的同时也想起了白天的事。
椅子下面,有什么东西轻踢着自己的鞋尖。抬起头,男人正用愠怒的眼神看着自己。
"现在是和我在一起,将之你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立原拿起玻璃杯,酌了一口葡萄酒。和男人频繁地外出共餐,则葡萄酒的次数也自然地增加了,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它的味道......立原也喜欢美食,并也有兴趣探寻新的美食店,但是对于冬峰由
此而来的过分邀约还是有些抵触。说到美食,无论是路边狭小又脏乱的露天排当,还是高级料理店冬峰都会带立原去。工作结束后的这顿晚餐的费用一直以来也是全部由冬峰来支付的。自己的部分
总是由对方支付令立原觉得很不舒服,几次的拒绝都被男人顽固地制止了。强硬地坚持又会惹他生气。不想亏欠男人什么,所以两人一直持续着这样的争执。然而男人的一句"我的收入要比你的高
很多哦",便被轻易地将自己抛离了战线。
正享受于半熟的烤肉的美味时,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异常安静。刀叉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男人沉默着安静地用餐。看样子似乎在为什么事赌气。如果放任他的情绪不管,男人又会为这点小事吹
毛求疵,进而顺理成章地责备自己吧。为过后免受耳根之苦,还是早点安抚一下男人的情绪吧。
"我白天想到你了。"
抬起头的男人微蹙着眉头。
"不要说谎了。"
"是真的。"
自己确实在想男人现在的家庭状况究竟如何。连续几曰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立原和未婚妻也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回旅馆相聚。看来,冬峰和妻子之间关系紧张的事是事实。但是也不清楚两人发展到
什么地步,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也就没必要过问。但是从冬峰平时的举止来看,夫妻关系破裂初期的那种悲壮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最初以"模拟恋爱"为由呆在自己的身边应该也是为了填
补家庭关系的破裂所带来的寂寞和空虚吧。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是冬峰先沉迷于这个游戏之中的。
起初是出于同情,之后则变成了一种惯性。本可以将他扫地出门,然而发展到现在,倒变成了自己由于经常被请客而倍感心虚。被男人请客,作为交换则要提供床铺给他。如果被问起来,一般人大
概会吃惊说"这算什么呀"。然而在立原看来,这也算是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换句话说,和男人的共同生活感觉就像是老友长期寄宿一样的自然了。
"你一说谎我马上就能知道。"
男人以肯定的口气不爽地说。
自己确实是在想他们夫妻关系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然而这样话又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我在想,像你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从不会缺少恋人的吧。"
选择了一种适当的措辞回应了男人之前的疑问,随后便看到冬峰一副意外的表情看着自己。
"应该是这样吧。我人长得帅,又善于交际。是个给人能带来愉快的男人。"
"有话直说在国外也许是很平常,但在曰本还是多少谦虚一点比较好。"
男人微微地笑了。
"我可是很懂得谈话技巧的。如果是面对需要我自谦的人的话我自然会表现得谦虚,但是对于你就完全没必要了。"
一想到男人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才会用这种傲慢的口气,就令立原气愤难平。
"继续刚才的话,我的确是个从来不缺恋人的男人,不过......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了一种预感。"
男人兴奋的眼神寻求回应似地说着。立原只好无奈地接话问"是什么"。
"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上一个人。你一定就是我最后的恋人。"
令人无所是从的言语,真诚到即便是谎言听起来也是如此的真实。不禁产生了错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陷入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了。如果不相处是无法知道一个人的本性的。再次认清了这个道理。
在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冬峰确实是被划分为异类的存在。但绝不能说他异常。因为只要一旦有只字片语流泻出来,他一定又会用那种"正常和异常的分界线"之类的歪理来反驳自己。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
立原用勺子呙起甜品上的一块奶油,摇摇头。
"不必麻烦了。"
"我己经买好票了。"
"我不喜欢看电影。"
对于在同一个地方坐太久就会感到不舒服的立原来说,电影院那种地方简直就是炼狱。而且,以前看电影也从来没有被感动过的先例。一看艺术片就犯困,而动作片里又全是些显而易见的荒诞无聊
的情节,看了就烦。......事实上,上周曰也刚应邀陪未婚妻去看过电影。和预想的一样,由于兴趣缺缺而在电影放映的中途就睡着了。出了电影院后,身边女友明显的怒气,令立原倍感尴尬。
无言地抬起头,看到男人愠怒地板着脸。
"我说过了我想去看,你就没有一点和恋人交往的体贴吗?"
"你也知道我并不想看,体贴这种事并不是单向的索求吧。"
指尖在面前交叠,冬峰目不转睛地看着立原。
"如果你爱我的话......那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觉得满足,也自然会答应我的要求。"
"就算是多喜欢的人,也没必要因为交往而令自己委曲求全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你爱我的话,就不会觉得那对你是委曲求全的,而是会很欣然地接受我的邀请。呐,如果你不喜欢看电影的可以不看,只要在旁边睡觉就好了。我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才邀
请你去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结果,立原还是无法利落地拒绝,就这样和冬峰走出了法国料理。感到外面的温度比入店前稍微降低了些。重归户外,初春夜晚的凉意一点点渗透进了脸颊和指尖。穿透薄料外衣笼罩周身的寒冷令
立原的身体不禁颤抖。就在这时,一条残留着那独特的烟草芳香的围巾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你很怕冷吧。"
冬峰恶作剧似地用冰冷的手指触碰着立原的脸颊。
"就算是睡觉的时候,你也是一直紧抱着我的。"
男人低声在耳边私语。
"因为我们两个人是睡在一张狭小的床上的啊。"
男人的话令立原渐渐羞耻起来。两人只是在一张床上睡觉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好几次因为你的紧抱而醒过来哦。不过这样却让我感觉很幸福呢。"
就这样满负屈辱地跟在冬峰身后。离电影开演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就先去了临近的一家酒吧。在吧台的一个角落处坐下后,冬峰点了杯GinandTonic,立原则选了WhiskeyBase。隐隐地感觉到了轻微
的醉意。冬峰似乎和店长认识,两人交谈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立原则是茫然地注视着墙壁上克利姆特的人体艺术绘。
几乎每晚都要共同进餐,交换着恋人般的对话。到底何时才能结束这样的关系呢。至少也应该在自己结婚前有个了断。自己有可能爱上这个男人吗?可以因此而理解青木的心情吗?虽然说曰久确能
生情,然而对待如被遗弃的宠物的感情和爱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想起了白天那个说喜欢冬峰的女职员的话。就算不和同性形成虚拟的恋爱关系,只要告诉他那个女孩的存在的话,这个男人也会立刻转移目标吧。思索中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冬峰现在还并不是独
身。直到离婚之前,他还是个有妻室的男人。如果现在给他介绍女人的话,之后大概会产生很多问题吧。啊,所以才找上自己吗......立原突然意识到这点。如果是以女人为恋爱对象的话就会有各
种问题,而对象是男人的话,只要享受刺激就好了。虽然有妻子却还是能和同性玩这种恋爱游戏的男人实在很轻浮。然而即使如此,却也可以感受到他某种程度的认真。思考的最终结论是,他果然
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人。听到男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回过头。中止了和店长闲聊的冬峰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这边。
"把你一个人撂在一边真是不好意思。好友结婚了,所以一下聊得很兴奋......"
"没事......"
"虽然结婚了,不过因为是同志,所以只能以养子的形式结合。"
男人以轻松的口气说着的话被立原自然地一耳带过。对上立原迷惑的视线,冬峰轻轻地笑了。
"很吃惊吗?"
试探的眼神。
"没什么。"
不过是连样子都不知道的别人的事而已。立原将鸡尾酒杯送至嘴边,小酌了一口。突然想起了青木。从那曰坐冬峰的车外出之后,青木就没有再联络过自己。
"你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啊。"
"还好啦。"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香烟。
"说起来,你和你的那位同志朋友还有联络吗?"
看着因这句话而不快地陷入沉默的立原,冬峰笑了。
"你在生什么气啊?"
"他不是同性恋。"
男人缓缓地吐出烟圈。
"也许你不想承认,但是在我看来想和男人做爱的男人全都是同志。朋友是同志也没什么不行吧,他在你心中的价值会因此而改变吗?"
如果会改变,那么两人之间也就只是肤浅的关系吧。
"啊,当然我想你是不会这么想的......"
男人先一步堵住了立原的话。烦躁地饮了一口酒后,握住酒杯的手便被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道紧紧地握住。注意到店长看向这边的视线,立原心里一阵冷颤。
"有人看着呢,放手!"
小声怒斥着。然而男人的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我已经跟他说了你是我的恋人。"
"什么嘛!"
冬峰笑了。
"有什么关系啊,他和你的生活圈不同,也不会在外面遇到的。在这里把我当作你的恋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无法轻易释怀。
"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哦。"
被男人自信满满的目光注视着。
"你太过保守,顽固,而且死心眼。和最初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是感情那么纤细的人。"
"我也没想到你是那么奇怪的人。"
终于挣脱了男人的手。
"我很奇怪?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是因为我爱上了你。爱你爱到发狂才会变得这么奇怪。"
冬峰笑着说。
"让我来告诉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吧。事实上,你已经渐渐地喜欢上我了。"
"你还真是自信啊。"
冬峰用指尖轻触着立原的脸颊。
"我只是说出事实。你已经开始爱上我了。不久,你就会毫不羞涩地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我。"
这些话令立原莫名地产生了恐惧。男人是那么的胸有成竹,立原不禁想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变成他说的这样吗。
"我......出去一下。"
立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醉了,你不要跟过来。"
躲避着男人炽热地视线,立原走出了酒吧。从地下走回地上,靠在出口处一面砖砌的墙上微喘着气。吹拂在脸颊上的夜风轻柔却寒冷,然而刚刚被冬峰触碰过的地方却还清晰地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
。情绪终于平抚下来后,立原拨通了未婚妻的电话。才刚十一点,电话那头女友的声音却带着浓重的倦意。但是现在很想听到她的声音。没有目的,没有话题。"你现在在哪里"、"天气怎么
样"......持续着毫无深意的对话,就好像信号不清的广播,朦胧且暧昧。
十分钟左右的简短交谈后,立原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身旁突然响起的一声"打完了?"惊得立原猛转过头。男人拿着两个人的皮包和大衣站在自己的身边。
"你在给谁打电话?"
立原慌忙将手机放入西装口袋中。
"没给谁。"
"和我约会的时候给恋人打电话是违法规则的吧。"
也许自己和未婚妻的谈话男人全都听到了。一想到这里,就不禁怒火上升。冬峰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只要做了坏事就会在脸上反应出来。如果你想道歉的话,也可以哦。"
躲开男人的视线,径直向前走。然而手腕却被一把抓住,被迫停了下来。
"电影院是在相反的方向。"
被男人拉住后,外衣被披在了肩上。将手臂套过袖子时,男人也将围巾环绕上了自己的脖颈。在户外穿带整齐后,男人牵起了自己的手,就这样被拉着向前走。
"放手!"
指尖被紧握到发麻,男人用力地拉拽着自己。等立原意识到有意在人前牵手走路是冬峰的报复时,已经快要走进电影院的大门了。
电影院的墙壁上张贴着正在上映的电影海报。大都是些古装剧或是早期的黑白片。还真是能引人入睡的片子啊。冬峰买了份爆米花坐在了立原的旁边。之前吵着要来看电影的男人却在电影放映不到
十五钟就开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立原拿过冬峰手中的爆米花桶。感觉如果就这样放置不管的话,大概会散落一地吧。立原一边随意吃着冬峰买的爆米花,一边麻木地注视着荧幕,任画面从眼前掠
过。在无聊的情节地催眠下昏昏欲睡,强忍住哈欠,"喀喀"作响的暖风机使喉咙感到异常干燥。想要喝点什么,然而之前酒后的醉意己慢慢地侵袭上来,立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渐渐地合上了
沉重的眼皮。
被一阵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吵醒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眼前有人影晃过。注意到膝盖和脚边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小颗粒。本来以防冬峰睡着时不小心撒落出来而接过的,然而却在昏睡时无意
识的情况下被自己弄撒了。感到右手无法移动,这才注意到,身边男人的手正叠放在搭在坐椅扶手上的自己的右手上。移开男人的手后,立原用鞋将散落一地的爆米花集中在一起,踢到座椅的下方
。将视线重新移回到荧幕上,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放映的片子已经不是最初的那部了。之后没多久,困意再度回升。睁开眼时,手又被男人交缠住了。再次甩开,继续睡。
电影结束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刚从黑暗的影院走出,便被耀眼的晨光刺眯了双眼。户外的空气虽然清新,但身体还是感到沉重乏力。长时间置身于暖气笼罩的室内,不仅喉咙感到干燥难耐,一直
坐着的睡姿也令身体酸痛不堪。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走在路上,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后,走了进去。感到寒冷且饥饿。两人在一张小桌前面对面地坐下。看着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咀嚼着三明治的男人,立原讽刺地
问"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男人恬不知耻地回答,
"根本从头到尾都在睡。"
"我只看了四部。想看的只有那些而已。倒是你似乎是从头睡到尾呢。"
本以为可以驳倒男人,却被反将了一军。懊恼、挫败感接踵而来。粗鲁地猛咬了一口热狗,却被涂在里面的芥末呛了鼻子。大口地猛灌着水。对面的男人笑着看向这边,自己的丑态全映照在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