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陈清愣了。
「这话不是你说的吧?我就知道不是你说的。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说的!」
「我……」陈清抓头,「确实不是我说的。我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去争那个职位……」
「老张对这事的回应是,你太太和女儿……意外过世对你打击很大,你说没说他也不会怪你什麽。」林璐颖看了看陈清,继续说:「我觉得你还是找老张说说,毕竟你们关系一直都不错,这麽误会了……」
陈清听着,机械式的点头,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离开财务室,陈清一下午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快下班了,他起身,去了隔壁的老张的办公室。显然他正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就像一开始决定的那样,陈清半点圈子没绕,他很直白的对他说:「老张我们共事也挺多年了,我从进入公司就挺受你的照顾。」
老张刚想开口,陈清制止了他。他继续说:「你给过我很多建议,也把你的经验无私的教给我,我一直看待你像看待师长。坦白说,老孙的职位我从来都不觊觎,我也希望你能拿到那个职位……」
「哎呀,陈清你看你。都是些不值钱的传言,我根本没往心里去。不知道哪个人这样刻意制造我们之间的矛盾。你怎会是说这种话的人呢!」老张摆摆手,敦厚的笑着。
「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陈清嗤之以鼻,「这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情况,从来都没有第三个人。韩总的意思你明白我也明白,不是你就是我。於是你就开始散布这样的流言,又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以此来烘托我家里出了事後,我阴暗的形象。」
老张的脸白了。
陈清却不停口,「你就等着我找你解释对吧?然後你这样安慰安慰,等你走马上任,我还会感激你替你卖命。公司里又都什麽事也没有了,大家无非觉得我这人刺激受的太多失心疯,你还树立了自己豁达高尚的形象。」
「陈清……」
「失去我太太和女儿我是很难过,你当时就在我身边,你看到了我成了什麽模样。我要是消极对待工作可能对你比较有利,但可惜只剩我一个人,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工作。我越来越对你构成威胁了。」
「陈清,陈清你听我说,你肯定对我误会了……」
「我不想听,也没时间听。我只想告诉你,本来我是想跟韩总推荐你的,主动推荐你。但我现在不会这麽做了。」
虽然想说的话都说了,陈清回到家里仍旧很郁闷。
这件事对他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伤害,那关乎於尊重与信任。陈清不明白,为什麽面临到这种二选一,什麽人都可以反目成仇。他是信任老张的、尊敬老张的,甚至打算全力支持他。然而呢?这就是最直观的 人心隔肚皮。
他是真的对那个职位无所觊觎,老张想的全然反了,如果他的家庭还在,他才会全力去争取这个职位,那才是有意义的。现在他只有他自己,他哪里还在乎钱是不是更多?空闲是不是更足?
然而,他却这样将他出卖。这一位师长、忘年之交,就这样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内心。这才是多大一点利益?
然後,陈清想到了蔚蓝。此时的盘中正是他做好的三明治。无疑,蔚蓝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很想知道,得以让他出卖他的界限在哪里。是不是这个世上你根本就无人可信。然而,陈清马上又不去这麽想了,他们还算哪门子朋友啊!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他肯定是疯了,每想到蔚蓝的这句话他就会心狂跳,你爱我什麽啊?你就爱我。
陈清一点胃口都没了,他起身,将没吃完的三明治倒进了垃圾桶。收拾了厨房,他仍旧很难平静,抽了几根菸後,他觉得他该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打扫房间是个不错的选择。蔚蓝回来住之後,钟点工就不怎麽常上门了。
陈清拿了吸尘器,认认真真的清扫每个角落。
他确实不会做家务事,但他不认为自己不能做。吸完之後他又拿了拖把,一点一点的擦地。还挺累的,这让他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无论是妻子还是蔚蓝,他们每天都要做这些事。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什麽事。
蔚蓝的房间显然要比他的整齐,说来这真是挺奇怪,他们两人明明待在这个房间最多,却属这一间最整齐。陈清习惯跟蔚蓝睡在他的房间,他怎麽也不想在他跟他妻子的床上跟蔚蓝发生什麽。
心不在焉的擦地,床裙被拖把卷了一下,陈清索性把它掀了起来,想着乾脆床下也拖两下。但拖把顶住了什麽。
行李箱麽?蔚蓝有把行李箱塞在床下的习惯。但是不对啊……他出差了。
说不上为什麽,陈清蹲了下来,然後他就看到一个纸箱。人都有多事的时候,他想这个东西与其在床下惹灰尘,不如搬出来跟蔚蓝其他的杂物箱一起堆放在墙角。於是他便伸手把它拽了出来。
拖拽的过程中,箱子的顶层被掀开了一半,陈清一眼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天啊,都是些什麽?基本上都是老古董。
停摆的手表、旧相框、相册、旧校服、雨伞、发黄的书……等等、等等。
陈清首先拿起了相框,里面是个男人将一个男孩举过肩头。这是蔚蓝小时候吧?陈清想。那这个就是他父亲喽?说起来,他对蔚蓝还真不是太了解。别看他们这麽要好,他却鲜少提及自己的父母。
再翻开相册,陈清咯咯就笑了,里面都是他们半大的模样。他一张一张的翻看,想不到这些照片都被蔚蓝收起来了,他自己倒是一张没留。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张令他非常尴尬的照片。那应该说是一张拙劣的「合成」相片,陈清被剪了出来,先前他也许是抱着树或者其他什麽,而现在他所「怀抱」的是蔚蓝。他们都笑着。
陈清的手抖了一下,飞速的翻过那一页,後面也看的开始心不在焉。
反倒是相册最後夹的一张让他留住了眼神。那显然是一张在Pub拍的照片,灯光昏暗又暧昧。蔚蓝的手里夹着白色的Kent,对面金发的男孩刚好亲吻上他的嘴唇。他跟他都很帅气。
「什麽嘛!」陈清扔开了相册。我看你爱的人挺多的。
靠着床,陈清很无趣,还有点不快。他随手拿过了那件旧校服。
「真傻,这种东西居然还留……」陈清停止了自言自语,在看到校服上染红的一片之後,他一下认出了这件衣服。那是他自己的。
晕染的颜色是他母亲的杰作,她将它和他的红色T恤一起洗了导致它像个花瓜。那年他们读国三,陈清没有再买新的校服,反正很快就不需要再穿它了。陈清记得很清楚,毕业当天他就把它扔了,说着什麽可算摆脱了!
然後陈清像想起什麽似的,又拿过了雨伞,那雨伞勉强撑开,伞骨坏了不止三根。他也能认出它,那是他坏掉的许多雨伞之一。
再去扒拉那些泛黄的书,每本他都看过,他当然看过,就因为看过才借给蔚蓝,并时常嫌弃它们占地於是对蔚蓝说:不要了,你要也不看了就扔了吧……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这是真的。
忽然之间,陈清有种感觉,蔚蓝的气息围绕上了他,虽然那人还在一万公里之外。
陈清燥热燥热的,然而九月的夜晚明明已经开始凉快下来了。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而後竟然浮现出了蔚蓝亲吻他的模样,他总是吻得那麽投入。实话实说,从没人那麽投入的吻他。
原封不动的,陈清把那只箱子推了回去。别无他法,他只能选择推回去。他绝不想让蔚蓝知道,他看见了这些。拖把被他踢倒了两次,每一次都邦邦作响。
乱了手脚。是的,陈清乱了手脚。
该死的。蔚蓝。你真该死!
蔚蓝出差回来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周五的下午他才拖着行李由机场乘计程车回家。公司并没有其他事,於是蔚蓝打了几个电话,周一再去上班就可以了。
进家门,不到四点。房间比他预想的整齐,由此蔚蓝猜测钟点工一定来过。他把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就躺床上睡下了。实在过於疲惫。
陈清是正常时间下班,但进门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这会儿已经是七点十分。
他换了鞋拎着餐盒进了饭厅,餐桌上一只从没见过的花瓶,令陈清知道蔚蓝已经进门了。他知道他今天回来,也是因为蔚蓝提前通知了,他才去楼下的餐馆打包了晚餐。他想他一定很累,就不要张罗做饭了。
把公事包放在一旁,陈清坐下来仔细的看着那只花瓶。它非常好看。简约的设计典雅大方,只可惜家里没有鲜花能插进去。这都是蔚蓝的事,他乐意妆点生活,他陈清对此毫无触觉。
抽了根菸,陈清回卧室换居家服。蔚蓝房间的门关着,里面也是丁点动静也没有。
陈清换好衣服出来,轻推了蔚蓝的房门,按开床头灯,他看见他沉沉的睡着。
陈清仔细的凝视着蔚蓝的脸,他感觉到人和人的差距果然很大,他就连这样的时候看上去都那麽帅。
陈清看的有些出神,於是那双眼睛突然睁开给他好生吓了一跳。
「回来了?」蔚蓝的嗓音本就低沉,这会儿刚刚醒来,听起来很沙哑。
「啊……嗯。你继续睡吧。」陈清意识到自己很失礼,哪儿有别人睡觉你这麽盯着看的?
「好久不见。」蔚蓝欠身起来,轻吻了一下陈清的唇。
陈清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急忙想跳开。
「你干嘛啊……」蔚蓝有点无奈。
「你、你……要不睡了,起来吃饭吧。我打包了饭菜。」
陈清看着蔚蓝靠起来,伸手拿了菸盒,点菸。
「一点都不饿。你呢,你吃了麽?」蔚蓝吐出了一口烟。
「没呢。」
「等我?」
「呃……是吧。」陈清抓抓头,「可不是等你麽……」
蔚蓝笑了,摸了一把陈清的头发,「那走吧,吃饭。」
「你不是不饿麽……」
「现在饿了。你先去,我去洗把脸。」
蔚蓝把饭菜加了热,两人在饭桌旁坐定吃饭。
席间,陈清肯定了蔚蓝选的花瓶很好看,蔚蓝不经意的说,你喜欢就好,本来也是买了送你的。陈清很尴尬,只得嘴上嘟嚷出一句并不太真心的话: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又不是女的。蔚蓝就当作没听到,不置可否。
饭後两人决定去散步,陈清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门口的垃圾袋。蔚蓝锁了门就从他手上拿了过来,「我来吧。」他的手指碰到他的手指,而後垃圾袋转移到了蔚蓝手上。
「你总是这样。」陈清按了电梯,「我手里似乎就不能拿东西。」
「嗯?」
「以前念书时候也是,你时常替我拿书包。」
「呵呵。」
「我就那麽弱不禁风麽?」陈清皱眉头。
「跟那个没关系。」蔚蓝看着电梯停稳。
「哈?」
「我并不是想替你拿东西,」他们进去,电梯关闭的时候,蔚蓝淡淡的对陈清说,「我是想借机摸你的手,男孩之间又没有手拉手的机会。」
电梯一路下降,陈清的脸一路升温。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又想到了蔚蓝那只秘密的纸箱。他怎麽会……那麽……
晚风很舒服,他们蹓躂出社区,随便的走着、说着话就来到了热闹的商业街。
蔚蓝想去花店买束花,陈清却死活不跟他进去,他说:哪儿有两个大男人进花店的道理。蔚蓝半点脾气没有。
可是,带有些报复性质的吧,蔚蓝买了花出来,以去前面的冷饮店买水为藉口,把花塞到了陈清手里。陈清无奈的接过来,窥见了花店小姐好奇的眼神。那真让他浑身难受。他最怕的就是世俗的眼光。
陈清不高兴了,蔚蓝也当然看出陈清不高兴了。他进门就换了拖鞋,而後进了浴室。蔚蓝没理他,拿了花去饭厅,把花瓶装饰了起来。
然而这个「不高兴」稍微有些过分起来,陈清洗完就窝进了沙发里,开了罐啤酒,「认真」的盯着凤凰资讯台看。蔚蓝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的。
整晚似乎他都在刻意表演「冷淡」,之所以说刻意,是因为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蔚蓝说。
比如公司内发生在他跟老张之间的「政变」,比如洗衣机最近几次都不正常是不是该买台新的,比如一年一度的红叶节到了,他们是不是要一起去爬山,等等、等等。
若不是蔚蓝的手覆盖上了他的手,他大约还要自己这麽「刻意」下去。想来虽然挺幼稚,可是陈清是委实不高兴了嘛。或者该说有点委屈,他凭什麽去承担那种眼光呢?
话匣子一打开,陈清就哇啦哇啦说了起来,尤其对於「老张」一事,他心里那些个不满与怨恨,失落与彷徨,伤心与懊恼一古脑倾倒出来了。
蔚蓝安静的听着,既不迎合也不提出反对,末了他告诉他,没什麽的,按你想的来,得到那个职位呢,有人会自动走开,得不到呢,大不了你换个工作。
陈清撇嘴,我干嘛要换工作,再说了,换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中间没有收入日子得多难捱。蔚蓝笑了,说,怕什麽啊,你不工作也无所谓,我又不是不赚钱。
陈清听了这话又皱眉了:「那我成什麽了?」
「休息的人呗,反正现在没人强迫你养家餬口。」
对着这种话陈清还能说出什麽呢?真是想跟蔚蓝吵架你都抓不住话柄。
「我不是只会替你刮胡子,我会很多。」
蔚蓝这麽说着,自然的环住了陈清。陈清看着蔚蓝,心那种突突跳的感觉又来了。甚至,他知道他会吻他,可他「忘了」躲开。
自然而然的,由一个吻所引发的情欲蔓延开来。陈清说窗帘都没有拉,蔚蓝说有什麽,隔着老远谁能看的见。陈清不干,万一呢?
他起身去拉窗帘让蔚蓝非常不舒服,他这样神经兮兮,总让他觉得自己在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可这都什麽时代了?这又有什麽见不得人的?
大约这属於积怨的范畴,陈清刚把窗帘放下来,人就被蔚蓝压在了地板上。地板磕的他很不舒服,他却不给他反对的机会。
这该是陈清第一次睁眼去看蔚蓝在做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睁开眼睛去看,但令他错愕的是,他并不再觉得那让他恶心,反而,因为视觉的接触,体内的兴奋感又上升了一步。他令他那麽难耐那麽舒服。
蔚蓝是擅长这类情事的,反观自己,相形见绌。
「蔚蓝你是喜欢我的身体麽?」陈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问出这种问题。
「你这是什麽意思?」蔚蓝停了下来,撑起身体,看向陈清。
「如果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又为什麽总要跟我做这种事?」
「呵。」蔚蓝笑了,「你以为这样我就满足了?」
「不然呢,你还想怎麽样?」
「我想的多了,你让麽?」
陈清抖了一下,别开了脸。
「你这人还是真是挺会让人伤心的。」
蔚蓝把衣服扔给了陈清。这一晚上他是在考察他的承受极限麽?
「蔚蓝,蔚蓝!」陈清拍着蔚蓝房间的门。陈清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什麽一个感觉,他就是知道蔚蓝生气了,并因此着急了,「蔚蓝你开门!」
「我没事。」蔚蓝应了声,可并不开门。
「你突然干嘛啊!你觉得你公平嘛!我本来就不喜欢男的,你让我怎麽办啊!」
「说的也是。」蔚蓝开了门。他叼着菸,头发垂了下来,「是我自己非要缠着你,不怪你。但你能别去臆测我麽?能麽?什麽叫我只喜欢你的身体?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啊?老大不小的你是压根不懂什麽叫感情麽?」
「你……我……」陈清窘迫极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让你难做了,我让你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了,我让你被世俗的眼光煎熬了,对,什麽都是我的错。你不喜欢男的,我还死缠着你不放,我替你看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