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一船分开我和卫燃。
“差不多得了,这都几点了,有什麽话明天再沟通吧。你们俩在系里都是有案底的人,别再给自己脸上添彩儿了。”
我淡淡笑笑,拨开他的手。
“行了,我有分寸。有几句话不跟他交代一下我回去了也睡不塌实。”
我知道庄传一的为人,他不会难为别人,尤其是我。即便他有多不乐意,他也不会坚持。
先说喜欢的人就输了,所以任你是再强的人,面对我也只能处於下风。
§
我和卫燃沿著南三环慢慢地走。11月的北京已经开始冷起来,我把校服外衣脱下来扔在他头上。他在我的衣服下面偷著乐,乐得发抖。
“说吧,怎麽回事。”
他露出狐狸似的尖脸,呵呵地笑。
“那个也不能算是打架啦,我们认识,他今天把我约出去,我跟著他吃喝完毕准备拍屁股走人,他不让我走,然後就动了手。”
他那样轻描淡写的说法反而让我极大地不安起来,我甚至感觉得到有一股恶寒顺著我的脊椎爬上来。
他慢慢地没有了笑。
“上次也是他找了人来学校找我……我跟你说过吧?他是高中时候跟我好了两年多的人。”
我想起了那一天在听了卫燃解释来找茬的是什麽人的时候,那种没来由的别扭感觉。原来竟然是这样!我只觉通体冰凉,连话也说不出,腿也迈不开。
“卫燃你──”
他已经超了我好几步,然後站住,没有转身。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一直……都那麽聪明啊……”
我不敢靠近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背影惊人的脆弱,简直碰一碰就会碎一地,捡拾不起。
“我答应跟他出来是因为他说再也不会纠缠我了,也不会到学校来找任何人的麻烦……可是我跟他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十一点了他还不肯放我走,他让我跟他走。你说,凌陵,你说,你那麽了解我,我会跟他去麽?”
他转过头,美丽凉薄的小面孔上有一角的崩溃,那种没顶的悲伤和痛苦从那高贵的骄傲之下争先恐後地钻出来,来不及掩饰。
他说,那个人答应他“不会到学校来找任何人的麻烦”。
我知道这才是卫燃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根本原因。
那个人知道地球上有“凌陵”这号人的存在。而卫燃……那个骄傲的小人儿,他怎麽会让那个人牵扯上我?
我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来到我眼前。
“凌陵,我以後再也不乱跑了。”
“那关我P事!”
“你到底要我怎麽样嘛!……”
燃燃,燃燃。你看著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悲伤。为什麽你还不懂得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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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庄派的小分隔¥¥¥¥¥¥
§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沈阳坐在地上玩手机上的游戏,而那个在大半夜把我们一群人折腾得跟三孙子似的罪魁祸首正歪在一边打瞌睡。沈阳一看见我们就跳起来朝我们滚过来:“哎哟你们可来了!差点没拦住他。”一脸地方政府见到中央领导人的喜形於色。
卫燃揉揉眼睛坐起来,一抬头就看见我。
我两大步跨过去抬手就要抡圆了抽他俩大耳瓜子,他蹭蹭脸,忽然笑眯眯地对我说:“凌陵!你来了啊!”
我一下就泄了气。
“……你这王八小孩儿又干嘛了?!”
而他只是笑嘻嘻地看著我。他清秀的脸上擦伤了好几处,不像是让人揍的倒像是摔的,衣服有点脏,但是没看出来让人打了什麽地方。
我看不得他那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伸手拉他起来。他快乐的什麽似的。
我像他妈一样把他拉过来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怎麽弄的啊这是?你跟那人在猪圈里打架斗殴啊?”
他轻快地连说带比划:“其实不是打架,他就是抓著我的肩膀使劲儿摇晃,然後这麽一推──”他用手做一个推的动作,“把我推倒了。我摔了一结实。……那孙子……嘿!……”
我听出了异样。
我问他:“能走路麽?”他点头,笑得春暖花开。於是我冲庄传一和管臣杰他们挥挥手:“麻烦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从洋桥回咱学校也没几站地,我们走回去。正好我有几句话要跟他沟通沟通。”
管臣杰骂了几句难听话,朝装一船的车走过去。
装一船分开我和卫燃。
“差不多得了,这都几点了,有什麽话明天再沟通吧。你们俩在系里都是有案底的人,别再给自己脸上添彩儿了。”
他的语气那麽强硬。他难得如此。
我知他是真心为我好,终於示弱。
凌家的人永远高高在上,我只有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始终处於下风。
要上车的时候沈阳示意我过去。我正莫名其妙著,他凑在我耳边说,“你知道跟卫燃打架的是什麽人?”
我惊愕。
“是他过去的男朋友。”
§
回学校的路上卫燃就歪在我肩膀上睡著了。他太累了。不光身体累,心也太累了。
他瞒了我们天大的事,回到家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谁也救不了他。
来回来去的折腾,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管臣杰打著铺天盖地的大呵欠拖著卫燃往楼道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宿管大妈给敲起来。
“今天麻烦你了。”我也很疲惫,敷衍地跟装一船道个谢,巴不得快点上床睡觉。大不了明天请他吃个饭。
他叫住我。
“我知道你很累了,可是我有几句话非跟你说不可。”
我以为他又要教育我,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有话明天再说。
他攥住我的手腕。
我受惊,挣扎:“我操!你丫别动手动脚成麽!”再挣,挣不开。
“你妹妹跟你说什麽了吧?”
这个可怕的男人,我瞒也瞒不过他。
为什麽我身边净是这种不正常的人?该说是男校特色吗?
我甩开他,呼呼地喘粗气──跟他在一起比跟一群人打一架还累。
“有话说,别磨蹭!”
“你说冯远洋是你女朋友是吧?”
“是啊,怎麽著?”我心虚,嘴上穷横。不管了,先装大个儿的再说。
“她这礼拜找过你麽?”
“啊?”我龇牙咧嘴,“干嘛?”
他悠闲道:“不怎麽。你现在再去问她,她就不会再说是你女朋友了。”
“哈?”
“我跟她见了一面。”
“嗯哼。”姓庄的!你丫背著我撬弟兄的马子,是人麽你!!!
“我跟她说我对你有意思,希望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搀和了。”
……
我绝望地看著他,知道他是来真的。
他说是那麽说,可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用那种方式和冯远洋摊牌。
他一眼就看得出冯远洋是什麽样的人,他只需用最温和的口气跟冯远洋说他庄传一喜欢凌陵,没有同人女忍心再介入。
是我输。我始终棋输他一招。
“还有那个简君瑶。”
我茫然地抬头看著他。真夜里他的眼睛里有尖锐的光。
“如果她也有意来搅局,我一样有办法让她自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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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
卫燃第二天一早就让他妈给叫走了,一天都没回来。学校倒是什麽事都没有,他妈私自给他停了课。我开始後悔昨天晚上没多花点心思帮他圆谎,这下褶子了,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什麽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中午课下的时候卫燃他妈把我叫了去。
我装做头回知道他妈是系里老师的样子,表情夸张得像是看到小蛇吃了老母猪。
我不知道他妈对他过去的事了解到什麽程度,不敢轻易张口,恨不得说自己根本没听说过卫燃这个人。
卫燃啊卫燃,哥哥这回为了你可是上刀山下油锅,你也给我争气点,不要动不动给我找事麽。
卫燃妈开门见山,劈头就问:“你是上次跟燃燃一起和外校学生打架被体育组的老师告到系里来的那学生吧?”
我一脸的谦虚谨慎,点头哈腰。
“卫燃昨天晚上上哪儿去了,你知道麽?”
我心里话儿说,这位同志您这样就没劲了,该拷问的您想必已经从自己儿子嘴里问出来了,排三排四也排不到来拷问我啊。没听说过对自己儿子做的事不满意转过头来找知情不报的人兴师问罪的。
我拉长一张脸,一问三不知。
他妈叹一口气,忽然转换了话题。
“燃燃没跟你说过我跟他爸离婚了吧?”
嗯,没说,这关我什麽事啊?
想是这样想,而我终於知道卫燃所说的“家庭环境不同”是指什麽。他有个在部队做高官的爹,妈妈在名校作教授,生活条件之优越一目了然。可是单亲生活的精神世界是怎样,岂是我这等家庭圆满之人能体会的?
“我对卫燃的教育方式肯定是有问题,就算在一个学校我也不能老是盯著他。……他曾经出过一些事,在那之前我其实是不怎麽管他的。”
我明白了。那“一些事”当时的确是应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知道他跟一般男孩子不太一样,所以我当时没打算让他到这所学校来,我本来是打算把他送到外地去上大学……”
可怜的卫燃,我怜悯地想,他被束缚得紧紧的,放松不得。他妈太在乎单亲家庭对孩子的影响,这种管头管脚的方式让卫燃活得很累。她一直在教育别人家的孩子,却用尽错误的方式──溺爱与过度保护──对待他的孩子。
我说,您不用跟我说,您跟卫燃谈谈吧。
她似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皱眉道:“我跟他谈了十年了,而且今天我要不是跟他沟通过又怎麽会找到你头上?”
我大大的不爽──她那话也不知道怎麽的都是横著出来的。
我冷笑:“您可别说是卫燃让您来找我。您要这麽说可就太不了解自己儿子了。……这麽说吧,您最後的重点是想落在哪儿?”
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我算是把她给得罪了,虽然原因不详,大概是我嘴太贱。但她根本不懂得怎麽爱卫燃,这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指著你帮我教育儿子,所以我希望卫燃的事,你可以不要再搀和。”
我转身离开。
这个女人无可救药了。我想。遇上她这麽个妈是卫燃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
快要期中考试,卫燃一直没到学校来。我忙著抱佛脚的时候想起此前装一船跟我许的愿。他最近也安生了好多,大概也在忙考试的事。
考试的头天晚上我接到冯远洋的电话,她告诉我姓庄的跑去找了她的事。
我没话可说,事前我不会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我现在想起卫燃和庄传一就头疼,心也疼,全身每一根骨头都疼。这两个丧星!
考过之後我自觉考得很砸。我承认被一堆扯淡事分了心。成绩下来我吓一跳,跟入学成绩不可同日而语。
我错过了装一船的“奖励”,也许还有别的什麽东西。
卫燃没参加期中考试,不知道那个当妈的到底是怎麽想的;凌菲菲和冯远洋像是从我的生活里空气遁了,我才知道有了男朋友的高中小女生的兴趣有多麽飘忽,她们只对不存在的角色和情感乐此不疲,真正男人间越界的感情还不足以吸引她们太久;至於庄传一,我并没有刻意在躲他,但是我也不想再跟他有什麽牵扯。
这天我们系一上午没课,管臣杰从图书馆回来,问我那个简君瑶怎麽著了。我说不怎麽著,以後也不会怎麽著。他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想也是。刚才我看见她在图书馆旁边的林荫道跟那个姓庄的学长在一起。”
我恶狠狠地骂娘──他明知道我跟那个女生什麽也没有,他非得做得这麽下三滥麽?
我拨了他的电话把那个疯子叫出来到操场单谈。然後奔出宿舍的时候我慌里慌张地撞在门框上。妈的!最近真他妈不顺到家了!
姓庄的太不得了,他一眼就能把人分成几个堆儿,特别是女人,什麽人该怎麽对付他太有一套!对付冯远洋那种同人女,他只要用怀柔政策就足够;而对付简君瑶,他势必强势介入──是啊是啊,像他那种男人如果出手,对我多死心塌地的女人也没可能不动心吧?
想想我就超级霹雳无敌火大!这个男人怎麽这麽王八蛋啊!回回这麽折腾我!我现在越来越心态不好!真想给丫一记晴天霹雳大逼斗!啊啊啊啊我疯了!
我奔到操场就看到姓庄的那个小人正在跑道上颠球。我用猛虎下山之势一个飞铲过去,在脑海里飞快地YY他被小爷一记双飞撂倒,四脚朝天的熊样,挖哈哈哈……啊咧?怎麽天地大掉个儿了?……痛!
美人踩球落地,拉球转身,半秒之内晃过我,然後一脚抽射把球踢到操场上一堆人中间:“凌陵。背後铲人是要吃牌的。”
我被他的笑容晃到眼──你大爷装一船!我又不是女人你对我放什麽电!
我嘟嘟囔囔一肚子不爽地爬起来,他伸手过来,我一掌过去,不幸失手,对上一招之後反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拉起来。
“不行啊凌陵,就这技术我怎麽还听说足球社要拉你进去?”
是是是,反正我什麽都比不上你,行了吧庄美人,庄领导!@#$%^&*……
“怎麽还跟个小孩儿一样……”他凑近我,忽然敛了笑,“你脑门怎麽了?”
我恼火地随手蹭蹭,有血,哦,我想起刚刚出门的时候跟门框较劲来著:“出来的时候磕的,行了你丫甭替我操心……”
他拉著我就往操场外面走,我立马脸红脖子粗。
“我操!你丫干嘛!撒手!快撒手!操……”真他妈丢人到家了!操场上那麽多人啊,就这麽看著我凌陵让一大老爷们儿拉著手走!装一船你丫是来害我的是吧?!
我满嘴怨念,叽里呱啦碎烦个不停。他突然转过头,凛冽的气势把我吓呆。
“今儿你少跟我废话,我带你上医院采个血,你要老老实实的咱们什麽事儿都没有,你要跟我这儿折腾,我就──”
你就??你要怎怎怎怎麽样???
我几乎听见自己血压下降的声音!这个变态啊啊啊~~~~
我一路被拖到那辆扎眼的马6旁边。这个时间大部分系的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校园里静得像死了人。
他把我摁在车门上──嗯嗯嗯?!这个姿势……危险!
他一脸阴险邪美的笑意靠近过来。
“凌陵,我不是跟你闹著玩,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丫算老几!我凭什麽……”
他的面孔迫近下来──拜拜拜拜拜托!哥哥哎,这是在学校啊!!有没有王法了!!!
“虽然现在这里没什麽人,你应该也不想让我干点什麽吧?”
干?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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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一船,有你的!用强的是吧?真是卑鄙的男人!
我出於对他“干点什麽”的恐惧,被他胁迫上了车。这可是新世纪的社会主义中国啊,在首都北京就发生这种强抢民男的事,真是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