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开春的时候我出院了。真运气,刚好赶上开学,一点儿没耽误。
我站在宿舍门口,一只手拉著箱子,另一手搭个凉棚抬头向上看。
我是凌陵。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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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重返学校的第一天。见面的情况基本跟感人无缘──此前我以为小爷我置之死地而後生勇敢地又回来上课一定会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然後全系的同学们围著我抱头痛哭,之後学校领导亲切接见我,北京台中央台凤凰台都在第一时间扛著设备杀到学校点名要采访我,然後当天晚上我就被邀请到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在朱军或是王小丫或是陈鲁豫面前侃侃而谈我是如何与病魔做斗争的励志故事。节目一经播出立刻在全国范围内掀起热烈反响和讨论,主席马上题词“向凌陵同志学习”并把每年的3月9号定为学凌陵日。我成为继贝多芬张海迪之後身残志坚的好榜样上了各地中小学课本,成天介忙於四处演讲作报告,并不断重复诸如“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感谢我的好哥们儿,感谢CCTV以及这TV那TV”,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结果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我推门进屋的时候沈阳在睡午觉,管臣杰还是那副四仰八叉的德性如尸体一般平躺在床上玩游戏。卫燃的床收拾得整整齐齐,人影不见。
我站在门口等著传说中的热烈欢迎,结果除了沈阳的呼噜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之外就再没有什麽人声了。
我咳嗽两声,示意管臣杰那个死人,我老人家回来了他快点过来迎接。
然後他连暂停键都没摁,忙里偷闲扫我一眼,道:“哟,回来啦宿舍长。”
我差点就近抄起脸盆扔过去。
我把东西劈里啪啦往地下一撂──
“起床了起床了!都他妈几点了还跟床上赖著!没人管著都放羊了是吧?”
沈阳声势浩大地翻一个身,差点滚下来。
“瞎吵吵什麽呀,大中午的还让人睡不让人睡了……”
猪啊!我火冒十八丈,心说我少爷死而复生死灰复燃回光返照第一天来上学你们都不说帮我拿行李什麽的,不光没人帮我拿东西而且连句人话都不会好好说,真是白交情了。
我爬上管臣杰的床踢他两脚。
“喂!我回来了你们怎麽连句话都不知道说?”
“啊?”管臣杰一脸毫无长进的白痴样,“你丫没事儿吧?不是上礼拜刚见了面帮你办出院麽?又不是几十年没见了……”
“没见你个死人头!”
我只觉自己要喷火了。
然後门开了,灭火器卫燃小朋友驾到。
看见我,他一愣,然後马上笑得一脸纯洁无瑕小雪白样。
“哟,回来啦?欢迎啊!”
我心花怒放,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美人入怀。
“是啊是啊!还是燃燃懂事!来来来,让哥哥抱抱!”
卫燃非常给面子地跟我来个热烈拥抱,然後大声说:“得!什麽也甭说了,请客吧哥哥!”
一时间仿佛天崩地坼,床上的两头猪马上扑过来跟我套瓷,亲切握手热情拥抱。
“请客请客!没说的是吧凌哥哥!”
“你说咱们是小肥羊还是大盘鸡?您随便挑地方,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我快给气背过气去。
“吃!就知道吃!请你们吃烙饼卷手指头!”
对面三头马上一脸如丧考妣状作鸟兽散。
“什麽啊……”
“敢情没打算请客啊?”
“这他妈才是典型的装门不安拉手儿──”
我瞥一眼沈阳:那孙子嘴里净跑老妈妈令儿,我就算听不懂也知道不是好话。
果然──
“……抠门儿啊~”
我看他们一个一个都一副没良心的样子,只觉世态炎凉。我,一个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了这麽长时间的好哥们儿,去而复返居然还比不上一顿饭来得让人欢喜,让人好生委屈,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转个念想我又想,姓庄的那厮也是,一上午了居然都不说给我个电话,到底是想跟我好啊还是不想跟我好了?
然後手机非常应景地响了。果然是他。我顿觉生活又有了盼头──原来生活还是要有爱情来滋润的,特别是当友情都撂挑子的时候= =||||||
“喂,这里是没人搭没人理的凌陵,请问您哪位?”
“说什麽呢凌陵?”装一船听得莫名其妙,“你们几个还不赶紧下来还跟屋里头干嘛呢?”
“啊?下去干嘛啊?”我打著呵欠懒洋洋道。
“哎?卫燃没跟你们说我已经到了啊?不是说趁著刚开学没什麽事出去玩一下午然後晚上找个地方吃个饭,全当是给你接风麽?怎麽著,又不去了啊?”
“接风?”
听那意思装一船有点要急。
“嘿!他们是没跟你说啊还是这事儿吹了?难得我包间都订好了,人家那仨女生可都跟崇文门等著呢,你们……”
然後电话似乎是被谁给抢过去,一秒锺之後我马上知道那个“谁”到底是谁了。
“哥你们干嘛呢?管哥哥不是说一点半来接你们麽?卫燃上去没说啊?我们又不敢摁喇叭怕宿管把我们给K出去,你们再不快点咱就都甭去了!”
挂电话。
身後那三只无良的家夥已经忍笑忍到内伤。
管臣杰扑过来挂住我,沈阳和卫燃都已经整装待发,一人一脸贱笑。
“……你们他妈的缺不缺德啊!”
我翻著白眼酝酿来酝酿去也没酝酿出什麽有力道的狠话,就被那几个人簇拥著推出去了。
§
我一猜整这出儿就是那几个女人的主意。肯定是凌肥肥跟冯远洋挑头儿,我身边又都是些一挑唆就上套儿的主儿,随便让那几个女生一撺掇就都照办了。难为姓庄的你也不跟我透个底,有你们的!
宿舍楼下有不止一辆车停著,装一船的马6红得扎眼,并排还有一辆帕萨特,驾驶座上的男的冲我们招招手,管臣杰、沈阳和卫燃就上了他的车。
我坐上马6的副驾。
“那人谁啊?”
装一船前後看看,熟练地把车掰出来。
“不太熟,远洋的同学还是什麽的,叫出来一块儿玩的。”
他们在乐圣订了个大包,我们到的时候里面三个女生已经恭候多时。
我唱歌特难听,这就是我难得出来唱K的原因。不过沈阳和管臣杰开了口之後我顿时发现闹不好我还挺有唱歌天赋的──起码我不会在唱著唱著流行歌曲之後突然转到革命歌曲上,并且在副歌结束之後又转回流行歌曲。
那个不认识的家夥倒是个人才,我们这一堆人都不是他的个儿,什麽忍者双刀双截棍,那rap唱得让那几个小女生当场就发了疯。真不知道人家那舌头是怎麽长的,唱成那样居然都没系上扣儿。
包房里吵得跟热窑似的,我热得快要虚脱,借口出去给大家倒水上外头透气。装一船跟著我出来。
我一边接饮料一边随口道:“真行啊你们几个,够能折腾的。”
庄大美人笑笑,接过我打好的饮料放在盘子里。
“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嘿嘿地笑。
“刚刚洋洋跟我说那男的是他男朋友,嘿,说话儿咱们这儿一个一个就都有主儿了。”
“啊,”他应道,“也是外经贸的,叫连冉还是什麽的。”
“那小子唱得挺不错啊,你听听沈阳出的那都是什麽声儿……”
庄传一接过我手里的杯子随手放下,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抵在台子上。
说起来我们也好了不短时候了,我已经习惯了他随时随地给我的暗示。
“别闹嘿,”我笑道,“这可是公共场合。”
“怕什麽”,他目不斜视,凑过来跟我腻歪,“不是没人麽?”
有人我也不在乎,谁让小爷今天心情好。
他抱著我的腰,低下头来。
“……想你了。”
“少废话……”
“想我没有?”
“你恶不恶心啊?”
他握著我的手不松开。
“快说,赶紧把我打发了得了,别让大家夥儿等著。”
“我怕谁?”我扬起眉毛得意地说。
他有短暂的愣神。
“……凌陵。”
“干嘛?”
“长本事了啊?”
“啊?”
他俯下身子,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欢愉的情绪。
“还学会……勾引人了啊。”
我笑著向後折倒身子。
给他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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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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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去包房里就发现那新来的小子老盯著我看。我担心刚才干坏事的时候有没有留下痕迹什麽的,心虚地把衣领偷偷拉高。
王八蛋庄传一!你丫就四处发情给我找事!
洋洋凑过来嘿嘿地乐。我以为连她都发现我们在外头的事,一时风声鹤唳耳朵後头的毛都立起来了。结果──
“凌陵,你觉得他怎麽样?”
“啊?谁?”
她使个颜色,“就他啊,连冉,我男朋友。你觉著他怎麽样?”
姓连?不会是台湾人吧?
我这才得空端详那个新人。
这一看不要紧,当场就把我一个同人男的萌之魂给勾起来了!基本是装一船那路线,不过人家可斯文多了,虽然也是要个儿有个儿要模样儿有模样,可是人家不会装孙子,谈吐涵养连带内心层次都超过装一船几十个马身,真真就是那帝王型的美型攻君啊……不过也难说= =b想当初姓庄的勾搭我的时候也是一副纯良好少年样,一来二去就恢复他流氓美人的本性了,害得我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他套住,成为我凌陵长到这麽大最污点的一档子事。
我深沈地点点头,说:“嗯,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好好加以培养70年之内有望赶上我。”我朝她挤挤眼,“我看好你哟!”
她一记左勾拳照著我面门就招呼过来。
“少贫!跟你说真的呢!”
我用余光瞟一眼,发现那个疑似台湾同胞的美人依然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我身上,看得我汗都下来了。
我汗颜。前女友居然跟我讨论她的现任男友如何如何,跟前女友混到这个地步我也算不易。
我说:“你问我觉得怎麽样管P用?关键是你觉得他怎麽样。”
“对哦。”冯远洋忽闪著大眼睛对著我放电,差点把我给忽悠晕了。
我拼了老命把持住,耐著性子问她:“那你觉著他怎麽样啊?”
“挺好的。”
“这不就齐了?”
“我是说配给你们屋那小美人。”
“哦……啊?!”
我大惊!不仅是惊讶简直是惊吓!原来她打的是卫燃的主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的小女生都开放到这般田地了?大公无私得连男友都不在乎跟人共享,真是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
“你你你你你──”
“我什麽我!”冯远洋把我的话拦腰砍断,“人那小男孩多可惜啊,就那麽让你给甩了,再不找个人安抚一下……”
我差点让麦茶给呛死。
“所以你这麽快就给他找了下家儿了?”
我的亲娘啊!这闲心操得也忒没谱了吧!而且……卫燃早都想开了,没准人家已经做好走上异性恋的阳关大道的准备了,怎麽还有人愣要把人家往阴暗的小胡同里拉?
况且──那关她冯远洋什麽事啊?!
“你知道人家是不是‘那个’啊你就给人乱配?”
“知道,不是。”凌菲菲突然插进来。
好小子,我就知道这种三八事你准没跑儿!
“你们缺德不缺德啊!人家大好青年你们非把人家给糟践了是不是?”
凌肥肥的嘴马上就撅起来了。
“就兴你一人奔小康,就不兴人家追求幸福生活?”
我哭笑不得。我那是自愿的好不好?!人家是直男啊,生生给掰弯了那不是作孽麽!
我看一眼卫燃,他正托著下巴呵呵地傻乐。在他旁边就是那个快要被女朋友给卖了的傻小子。气氛倒是和乐融融,我身为同人男的热血又悄悄沸腾起来。
可是可是──
“不行不行!这太坑人了!不带你们这样儿的!你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啊就给人乱配,还配个男的。况且……”
“嗯?”两个女生的脸离我无比的近,我给她们的魄力吓得连连後退。
“凌陵……”
“你不是吃著碗里惦记著锅里呢吧?”
什麽?!我怒发冲冠几乎当场蹿起来掳胳膊挽袖子就跟她们理论,我那是正义感!正义感好不好?女人的心──特别是同人女的心──怎麽这麽阴影啊!
她俩光速扑上来堵上我的嘴。
“总之这事你少管!”
“没你的事你一边呆著去!”
“你要是敢搅局──”
“我们就──”
“我不敢我不敢!”
我惊恐万分,就差躲进装一船的怀里作小鸟依人状。
两个女魔头得意地各归各位。我则被威胁绝对不许把这件事跟任何人说起,卫燃尤其不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默默地看著卫燃,心说燃燃啊,哥哥尽力了,你好自为知自求多福吧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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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乐圣的时候我留心了一下,果然在那两个女人的算计之下卫燃莫名其妙地就又上了连冉的帕萨特。我放心不下,跟装一船打个招呼也打算过去探听一下情况。
装一船居然死不同意。
“不许去!”
他在马路边上抓著我的手,精致的眉型揪得紧紧。
“你过去瞎凑什麽热闹?老老实实坐我的车!早就发现你不对头……”
我一愣,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这家夥缺心眼儿吧?吃醋也不是这麽吃的啊!
……虽然我是很高兴啦^////^(舞插花:儿子加油!妈给你作後盾!00:滚滚滚!你不跟我这儿搅和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哟我的哥哥哎,挺大的人了别撒娇成麽?我那是有点事了解一下去……”
他怒瞪我,我马上在气势上矮一截。
“你想了解什麽呀,啊?你那麽了解他干嘛?你先了解了解我吧!”
我被他押上副驾,可怜兮兮地缩在座位上。
一路无语。
我们到六里桥的西贝蓧麦面馆找了个单间,点了一桌西北农家菜。席间我连看也不看庄传一,只顾低著头猛塞。这一顿饭得多老贵啊!我这接风的排场也够大的了,真难为他们这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