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夫兰不敢相信,但这的确很有可能。尤法熟知埃及大大小小的事务,就连军事部署和兵力分配,他都了如指掌。
萨可在尤法离开后不久,就迅速对埃及展开侵略。这不是摆明了说:尤法彻底背叛了埃及?
悲怆的乌夫兰哪受得了尤法的二度背叛?他好心留他一条活路,他却以这种方式来报答他。哼哼!这证明他乌夫兰是有眼无珠,瞎了一双狗眼才会对这个妖精疼爱有加。
“很好!你对我无义,我又何须对你有情?”乌夫兰自暴自弃地狂笑。
“来人呀!将军队召集起来,我要亲自将那不知死活的萨可猪猡,和那忘恩负义的叛徒手刃沙场,让他们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一旁的乌里和巴格新看到君王如此,心中满是焦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尤法,这一切真的是你挑起的吗?如果不是,求求你快出现吧!出现在我君面前,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阻止我君吧!”
他们在心中不停祈祷,甚至私下派人去寻找尤法离宫以后的下落,却都徒劳无功。
之后战争爆发,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
战争爆发后的一个月,势如破竹的萨可军队沿着尼罗河北上,很快地便进击到的离宫殿不到卅公里的地方。
埃及境内的人民为了保命,逃的逃、躲的躲,很多城市在一夕间变成了一座座的死城,因此过境的萨可军队,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之一一收服。
再看看埃及和萨可两方的情形。因为先前的造访,力耶早已暗中命人取得埃及所有的内幕和军情,因此一路上是连战连胜。
反观埃及军,因为先前不久曾遭疫病打击,再加上领军的法老丧失了原有的冷静和判断力,所以战情是节节退败,也因此,乌夫兰的脾气更加暴虐、令人害怕。
※※※
“……嗯……哥哥……”原先熟睡的尤法被一阵晃动吵醒,他睁开迷蒙的眼翦,讶于眼前所见之物。
“吵醒你了?”胡夫温柔地将身上的毛毯拉向尤法,以免他受了风寒,使病情更加严重。
“这是……哪里?”他不是没来由地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为什么这个时间,他们会在这里做这种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尤法回头询问坐在他身后的兄长,一不小心重心不稳,差点从“骆驼”上摔下来。嗯!没错!不是“床”,是“骆驼”。
“小心!”眼明手快的胡夫将尤法倾斜的身体拉回。
“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胡夫担心地叮咛身体不适的弟弟,轻拍他稍嫌过热的额头,要他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还在发烧,尤法仍勉强自己混乱的小脑袋思索当下的情形。
他和哥哥两人坐在骆驼上,在夜晚的沙漠中赶路。但是有这个必要吗?他们是做了什么事,非得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落跑?
“真是……”胡夫苦笑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敲了下尤法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
“别在那想东想西的,小心头痛变得更严重罗!”
听到胡夫的警告,尤法果真觉得脑袋又在隐隐作痛,当下决定放弃这种自虐的无义行径,等着兄长好心为他解惑。
“这是不得已的!”胡夫的声音显得非常无奈。“因为战争爆发了,所以在回家之前,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说完,他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埃及史上没有这场战役的相关记载?”他仔细想想,还真的找不到任何纪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尤法才不管胡夫在沉思些什么,他只在乎“战争”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战……争……”
胡夫注意到尤法的反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哥……”在月光下,尤法的脸变得极为惨白。“是哪个国家和埃及开战?”
天啊!最好不要是他们!千万不要让对我意义深重的那两个人针锋相对呀!求求您!
但是上天并没有听到尤法嘶声力竭地祈祷。胡夫的回答,宣告了他最后希望的破灭。
“是萨可!”
“……不可能的!”尤法惊骇地摇晃狂乱的脑袋,脸色转白为青。他的失常举动令胡夫大乱阵脚。
“尤法!你怎么了?别吓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带给尤法如此大的震撼?
“尤法!”他再次呼喊尤法的名字,企图将他仅存的意识从疯狂的边缘拉回。
对于他的关怀,尤法却充耳不闻,他只是自顾自地一个人低呼。
“不可能的!他明明答应我了,为什么要破坏和我之间的约定?”
尤法悲哀地掩面哀泣。“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尤法!!”胡夫急坏了,他无法从尤法的乱语中知悉让他失常的原因。
他轻轻将双手搭上尤法因啜泣而颤抖的细肩,却被尤法用尽力气推下他两共乘的骆驼。
“尤法!你在干嘛?”
他还搞不懂尤法的用意,便见自己的弟弟一脸歉意、以带满泪水的笑颜向他话别。
“对不起,哥哥。”
尤法奋力一喝,驾着骆驼,依凭某种无依据的预感,向黑暗中的一角狂奔而去。
“真的很对不起,哥哥,请你容许我这最后一次的任性。”
尤法的心也同样在淌血,虽然已下定决心,但毅然和疼爱自己的兄长诀别,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已经看不到被远远甩在后方的亲人,但是胡夫痛撤心扉的呼喊,仍不时地传入他耳际。
到最后,他还是做了让兄长伤心的傻事。只有这件事,一定要由他亲自去做,所以,就原谅他的坚持吧!哥哥。
“尤法!”对着早已不见踪迹的弟弟,胡夫仍不放弃地大叫,希望尤法能回心转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但是他没有!
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不管他如何提防,还是发生了!为什么?这小笨蛋难道以为他看不出来吗?那有人会自告奋勇要去战场上送死的?
可恶!他绝对不让这件事情发生!难道那小笨蛋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煞掉他不辞千里的辛劳吗?说什么他都要阻止他不要命的送死行为,否则他就失去来到这里的意义了。
虽然太阳已消失在地平面之下,沙漠中的激烈战况却丝毫没有止歇的预兆。
不管是萨可还是埃及,两方人马不断厮杀,为的就是要于此一分高下,证明谁才是主宰世界的王!
不用多说,谁都明了这场战役的重要性。一场两国君王最初、也是最后的交战,关系到两个国家最后的兴盛或衰败。
胜了就能以霸者的身份统御天下,败了就只能默默消失在沙漠中,等着被狂风沙暴吞噬的一天。
但是对两国君王而言,这不只是一场权力之争,更是一场生死殊斗。因为彼此之间化也化不开的仇恨,使得两人不顾己身安危,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
“锵”的一声,两把锐利的剑撞击在一起,不一会儿又猛烈分开,然后再次撞击,如此反反覆覆,不曾停歇。
使剑的两个男子面露凶光,恨不得立即将对方当场击毙,以泄心中不平之气。他们之中不管是哪一人,都有为此一战的理由。终归一句,就是为了那个在他们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小小身影。
※※※
“该死!”渐渐地,乌夫兰区居下风,为忿恨失去理智的他,判断不再果决、行动不再敏捷,一场对峙下来,他逐渐被力耶逼入死角。
为遭背叛而忿忿不平的他,怎可能就这样认输、让对方称心如意?不!他要报仇!如果不亲自杀了这个侵入者和那个背弃他的小人,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即使是垂死的挣扎,也让力耶吃足了苦头。
“混帐!明明就是困兽之斗,为什么我仍没法轻易了结他的性命?毕竟是埃及之王,有两把刷子!”
“但是为了复仇,也为了替尤法讨回公道,更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今天非得在这里结束你的性命不可!”
力耶鼓足气,孤注一掷地向乌夫兰砍去。蓦地,乌夫兰手里的利剑应声断裂,而他也因冲击过大跌坐在地。
“糟!”乌夫兰心里暗叫不妙,回头欲寻找援助。但是身旁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剩下来的人也陷入苦斗,根本就无力对陷入困境的君王施予援手。
“难道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处吗?”乌夫兰开始感到绝望。但说到他此刻的感受,却是不甘多于害怕。
“哼哼!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吧?”力耶露出胜利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打量眼前的败将,随即又换上一副痛恨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诉说他的仇恨和不满。
“你或许会很讶异,为什么我会来攻打埃及吧?”
乌夫兰听言将头撇开。这男人终于要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他却不想听,他不敢听他亲口说出尤法无情的背叛。
到现在,乌夫兰内心深处,对尤法还是有着这么一份依恋,但是因为那愤恨的蒙蔽,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最原本的心情。
力耶接下来的发言,却是乌夫兰想也想不到,他一生的憾恨。
“本来我因为在贵国受尽屈辱,一直存有报复之意,为了探听敌情,我才会亲自造访贵国,但我的寓意不只如此……”力耶顿了一下。
“我是为了带回尤法而来,没想到却被他拒绝了!”
乌夫兰的身体明显一震。“拒绝了?为什么?尤法不是喜欢他吗?”下一刻,力耶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不仅如此,他还恳求我打消进军埃及的决定,一切原因无他,就因为他爱着你。”
“……爱着……我……!?”乌夫兰愣住了。尤法爱着他,这有可能吗?
一瞬间,力耶的表情变得更加憎狞。
“可我还是无法原谅你,你不顾尤法的心意而将他逐出宫门,所以我决定,就算是会破坏和他之间的约定,也要亲手杀了你这负心汉!”
“……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由力耶口中知道事实的真相和尤法的心意,乌夫兰一下子显得思绪杂乱。“怎么事情会走到这种地步?”他陷入一片混乱。
力耶根本就不管他受到多大打击,他只希望这一剑下去,就能了结一切的恩怨,解放尤法受创的心。
让乌夫兰在懊悔中死去,这才是他想要的救赎。
他高举手中握得死紧的剑,准备一剑刺穿乌夫兰的胸膛。终于,多年来的忍耐和努力,就要在这只剑落下之时尽皆结束。
当他奋力刺出这一剑时,一个突然介入他两之间的小小身影,无声地接下这致命的一击。待定睛一看,来者竟是他们怎么都不愿在此见到的人。
“天啊……不要……尤法!!”乌夫兰混乱的思绪,在见到不停从尤法体内溢出的鲜红时,完全苏醒过来。他轻轻接住他下坠的虚软身躯,脸上满是惊恐。
“为什么……在这里?不要呀!尤法!”乌夫兰轻拍尤法毫无血色的脸颊。
“求求你,尤法,睁开眼睛,不要吓我……尤法!”乌夫兰慌了,他焦急地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但尤法还是紧闭双眼,没有回应。
“尤法,你不要怕,我马上带你回去,回到我们居住的宫殿。等让御医看了以后,你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紧压尤法被利刃贯穿的伤口,似乎是为了安慰自己一样,不停地说着。
虽然紧闭双眼,痛苦地无法呼吸,尤法到底还是听到乌夫兰急切的呼唤。
“太……好了!我君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痴傻的他到临死前,唯一惦记的还是只有乌夫兰的安危,其他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为什么他会觉得不舍?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他,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能再次被他拥入怀里,他应该满足了呀!
可是他还不想死!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想留在他身边,他仍眷恋着他的体温!
“你不会有事的,尤法,求求你睁开眼睛,跟我说话!”不管乌夫兰再怎么努力,尤法体内的血液仍是不停地向体外奔流,连同他的生命力一起消失无踪。
努力想睁开紧闭的双眼,想倾听他关怀的话语,尤法却无能为力,只能感觉不断扩大的黑暗和冰冷,逐渐入侵他无法抵抗的身体。
“好冷……好安静……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慢慢地,尤法心中的声音转微为静。
“算了!就让一切结束吧!我累了……也倦了……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他一生的惦念,那么,就让我在他怀中逝去吧!”
原来还温热的身体,逐渐失去它应有的温度,而胸口的起伏,也慢慢归于平静。
乌夫兰见状,心里更加哀怆。
“尤法,求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呀!”像是要挽留所爱之人的性命,乌夫兰拚命抱紧尤法瘦弱的身躯,希望能将自己的生命力转移到伤重的人儿身上。
无视于乌夫兰的苦苦哀求,尤法仍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短暂十七年的生命。
“呀啊啊啊啊!不要呀!天啊!尤法!睁开眼睛!求求你!睁开眼睛!”
乌夫兰痛彻心扉的嘶吼,瞬间传遍了整个战场,其悲痛欲绝的感情流露,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论是萨可还是埃及,大家都停下动作,只为那阵令人肝肠寸断的哀嚎。战场上的每个人,都确实感受到乌夫兰心中难以言喻的痛。
“天啊……怎么会……这样?”身上带有些许伤痕的乌里和巴格新,悲痛地低呼。他们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无力顾及君主的同时,尤法代替乌夫兰承受了催命的一剑。
相较于哭叫不已的乌夫兰,力耶没有任何反应。他“匡啷”一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那把结束尤法生命的剑。
他心里好痛、好难过,不轻于乌夫兰在悔恨中失去尤法的痛,他亲手杀了他挚爱的少年,这教他如何自处?
为什么?不仅让他无法得到尤法,还让他亲手剥夺所爱活下去的权利。他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他、对待尤法?
力耶心冷地一声令下,撤走了所有的军队,搬师回府。
临走前,他爱恋地瞥了眼尤法最后的容颜。即使已失去温度,即使已没有气息,他仍是这么美丽。尤法,他唯一的执着。
如果这就是上天的决定,那么,就让他一辈子背负弑爱的罪名吧!让他以一生的时间偿还他的罪孽,然后等下辈子,再次和他心爱的人儿相恋吧!
“……尤法……尤法……尤法……”乌夫兰已经失去理智,只是不停地紧拥尤法冰冷的身体,哭喊着他的名字。
见到君王如此伤悲,乌里也不禁感到心痛。
“我君,请您节……哀……?”话一出口,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以哽咽地说不出任何话语。连他尚都如此,更何况是深爱尤法的乌夫兰?
伴随乌夫兰哀痛的哭号出现的,正是依声寻来的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