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法,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一定要好好的协助琼。还有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乱碰东西;另外你身上背的仪器可是很贵重的,小心不要摔到,要是你把东西弄坏了,就用自己的钱赔,别冀望我会帮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虽然嘴里如此回答,但早已乐昏头的尤法究竟听进多少,只有天知道。
很快的,尤法他们就到达了墓穴。在那里有一个十公尺见方的大洞穴,洞穴内四周还用木架加以支撑住,深达廿八公尺的洞穴异常的黑暗,若不借助照明设备,根本就无法视物。
在经过快速的环顾后,眼尖的尤法发现位在支架一旁的楼梯,迫不及待的他一溜烟的就爬了下去,看样子,他根本就忘了胡夫耳提面命的交代。
另一方面,胡夫和琼才一下车,就忙着和其他负责挖掘的工作人员进行讨论,并商确这一天的工作进度及内容。
“喂!胡夫!”
“啊!是阿基呀!怎样?木乃伊的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吗?”胡夫回头问向一个年岁和他相近的欧洲男人。
阿基一脸兴奋,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怪叫。
“太不可思议了!起先我以为是化验过程出了什么差错,但经过再三的确认,结果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需要你这样发神经?”
阿基故意忽视胡夫不耐烦的语气,接着滔滔不绝地说:
“你一定不会相信,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我这次化验木乃伊的遗传基因,却骇然发现这个木乃伊不是埃及人,但他也不是非洲人,更不是欧洲人或是西亚人。你知道吗?他的基因排列和日本人没有两样,我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说他就是日本人。”
“你头壳坏去了!这是不可能的!在三千年前的新王朝时期,日本根本就还不存在,更别提横渡印度洋了。就算他是中国人,也不可能有那种能耐翻山越岭来到埃及。”
“这可不是我凭空乱说的。想一想,在三千年前的沙漠强国内,居然有一个来自东亚的年轻贵族,而他还受到法老如此的看重,这是一个多伟大的发现呀!”
胡夫对阿基的主张颇为反感,心想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大脑的话。但阿基也不甘示弱地提出一堆有利的证明,即使如此,胡夫仍固执的不愿相信这件事。
在一旁的琼觉得这样辩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打断了两人脸红脖子粗的争论。
“好了!停一停!阿基,不是我们不愿意承认你的发现,而是我们需要时间去证明这件事。给我们几天,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令双方都满意的答覆。”
看着阿基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刚才还沉默着的琼,也向胡夫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你怎么了?火气这么冲,好像吃了炸药似的,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
“因为我胃痛的根源又再次出现了!”
琼看着胡夫痛不欲生的表情,无奈地笑着,心想他对自己弟弟的成见怎会如此深,那两人前世该不会是冤家吧?
“我知道你觉得这件事极为荒谬,但世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况且这个木乃伊早已存有太多的疑点,如果将阿基的推测套进去,反而还比较容易说得通。”
“或许吧!你说的对!我刚才的确太激动了,现在开始我会好好思考这件事的。”
胡夫和琼会心的一笑。突然,胡夫想起一件几乎被他遗忘的事。他终于发现尤法不见了。
“尤法!你在哪里?天啊!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他又制造出什么麻烦来让我收拾了!”
到处寻找尤法的胡夫,其身影看起来异常凄凉,虽然他现在身在炎热的沙漠,内心却吹着阵阵阴寒的北风。
※※※
这里就是墓穴的底部吗?好黑喔!
手脚俐落的尤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墓穴的最深处。昏暗的室内并不是很宽广,空气也相当混浊沉重。除了几个正在进行挖掘的工作人员以外,就只有一个坐落在角落的石棺。
好奇心旺盛的尤法忍不住朝石棺走近,想一窥棺内之物。
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掉自己半条命。
尤法原以为石棺之内的木乃伊早已被移去,没想到他探进棺内的头,居然会看到一张枯干腐败的木乃伊脸部特写,吓得倒抽一口气的他吸进大量腐尸臭味,顿时之间涌上来的恶心感令他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连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尤法!你在这里干麻?”
胡夫急切的逼问声突然响起,但尤法却只能用回汤在室内的咳嗽声回答他。
看着尤法在石棺前掩着口鼻猛咳的模样,经验丰富的胡夫马上就了解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迅速把尤法带回地面,好让他能喘口气。即使如此,胡夫仍不忘破口大骂。
“你这混帐!我刚刚才警告过你不准到处乱跑!才一下车你就跑给我追。你要知道,这里可不是日本,你根本就不清楚这里到底潜藏了多少危机,只要一个不留神,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咳!对不起……咳咳!下……次不……咳!敢了!”
看着不停咳嗽的弟弟,胡夫心中是百感交集。他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无可挽救的事情才好。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会再也无法见到尤法了。
半小时后,恢复正常的尤法又跟随胡夫他们一同进入地下墓室。不同于先前,他这次可是全副武装,还特地带了防尘罩,心想这次一定要把那个木乃伊从头到脚打量清楚,否则绝不甘心。
就在琼他们忙的不可开交时,尤法慢慢的走到石棺旁。他仔细端研木乃伊的相貌,然后淘气地对他做了个鬼脸以作报复。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个木乃伊似乎相当眼熟,好像自己已经知道他很久了,但却又不同于对朋友的那种熟悉感,反而更像是看到自己的感觉。
“开什么玩笑!难不成这个木乃伊是我的前……世……咦?奇怪?”
感觉到些许冰凉落在手上,尤法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但,为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一股痛彻心扉的哀伤快撕裂他的身体了,他好难过,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尤法!!”琼尖叫。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琼惊愕的询问和其他人担心的神色,尤法哽咽不已。他晶莹的泪水不绝地滑落地面,久久不能平复。
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被无尽悲伤所缠绕的尤法已无法思考了。
※※※
“你现在觉得怎样?尤法,”
“琼姊姊,我没事了。真的很抱歉,又给你们添了麻烦。”
尤法的泪水在入夜后才勉强止住。但是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大概是死者留下的思念吧!”像是为了解开尤法的心结,琼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说。
胡夫注视尤法惊讶的神情接续说:
“其实每个进去墓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感觉到那股哀愁;大概是你的灵感特别强,或是你们的波长比较相近才会这样吧!”
“没错没错!所以别想太多了!尤法。”
原本在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围过来瞎起哄。其中有人为了转移尤法的注意力,便说了个故事。
“在本地有一个到现在仍深植人心的传说。当地人认为在月圆之夜出门的话,灵魂会被恶魔带走。还有,传说如果夜里出现血红的满月,通往地狱的门将会打开,所有在沙漠中的生命,都会被恶魔抓走,连尸体都找不到唷!”
“你少在那里吓小孩子!”
“我哪有?”
一群人嬉嬉笑笑,好不热闹。对于大家好意的鼓励,尤法不禁心头一暖,跟着也加入众人的行列又打又闹。
这个夜晚就在一群人的笑闹声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打从那天开始,胡夫就严禁尤法再进墓穴。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身在地底的胡夫无法时时刻刻监视尤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牺牲、喔!不!是“拜托”别人照顾他。要是又有人不幸因而遭殃,他绝对不会忘记此人的功劳。为了证明他的诚意,他连冥纸都买好了,只差没有连棺材也一起准备妥当。
西元二00一年七月十日在埃及
这天是尤法来到埃及的第七天。
一大早,胡夫和琼就一头埋进由诸多考古学家所召开的研讨会议,因此穷极无聊的尤法只好在营地里面东钻西跑。虽然营地的面积不算小,但却没什么看头。被冷落在一旁、闲到发荒的尤法不禁闹起别扭。
“什么嘛!你们在那里高谈阔论,我却在这里闲闲没事做,闷都闷死了。我也想做点事呀!但老哥说什么都不让我帮忙,也不准我到处跑,乱没意思的!”
一部突来的吉普车疾速驶进营地。
“……咦?那不是尤法吗?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干麻?”
注意到来者为何,尤法低落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阿基大哥,是你呀!今天怎么有空来呢?”
“我今天要回伦敦一趟,等一下就要去机场了。因为律朗博士急着要一些资料,所以我才会赶在现在送来。”
“喔!原来是这样。但是博士他们正忙着开会耶!你要现在拿进去给他吗?”
听到尤法的回答,阿基不由得皱起眉头。
“在开会吗?看样子不到天黑他们是不会罢休的……算了!尤法,这资料就先交给你保管,等会议结束后,记得交给博士。”
阿基将一块磁片递给尤法后,便急急忙忙赶往机场了。
“这会议会持续到天黑吗?那我现在跑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只要赶在天黑前回来就不会有问题了!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够照顾自己的。”
打定主意的尤法胡乱将磁片塞进口袋,立刻头也不回地向眼前的基沙大金字塔群前进。
虽然来到埃及已有一个星期了,但尤法从不被允许去参观大金字塔。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他怎会错过?毕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自体会身在大金字塔中的那股不可思议与感动。
如今他的梦想终于能实现了,他怎能不欣喜雀跃呢?
来到基沙大金字塔群后,尤法毫不费力地藏身于一个正要入内参观的日本旅行团,他跟随在那群人之后,边听着当地导游的解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字塔内部的一景一物。
对外行人而言,这不过是由一堆石头堆起来的阴暗建筑,但是对久受胡夫薰陶的尤法而言,这其中任一条走道、任一座天花板,都包含了无数人无尽的心血,也汇集了当代伟大的知识以及技术。为了这座金字塔,究竟赔上了多少人的岁月和生命呢?
尤法抚摸着冰凉的石面,思绪愈飘愈远,纵然他身后的那群日本游客正忙着拍照留念,更甚至没气质的在封闭的室内大声喊叫,但顺着封闭的走道,声音愈传愈模糊,最后只剩下空气与空气的回汤弥漫在金字塔的每一个角落,尤法愉快的享受着这如同金字塔低喃的回响。
“咦?这刻在墙壁上的是象形文字吗?不知在写些什么?”
一名少女的低呼打断了尤法的沉思。他向少女所在之处缓缓走去,那里早聚有其他好奇围观者。他瞄了一眼,便随口将内容念出:
“胡夫王长眠在通往天堂的阶梯上,他能由此迈步进入天堂。”
这句话引起在场众人的惊叹。
“难道你看的懂古埃及文字?”
“你好厉害喔!是向谁学的?”
“这没什么的!”尤法虚心的微笑。这一笑,让所有人不禁屏息,直想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呢?他的美,虚幻飘邈,不似人间应有之物。
“那么你会说古埃及文吗?”
忽地一个问题唤醒了所有迷醉在笑颜里人们,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尤法。
“我是学了一点,不过说得并不是很好。”
尤法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他瞬间染红的双颊又将他的容颜以不同的风貌呈现,看得不分男女老幼皆如疑如醉,直呼过瘾。
一名看似博学多闻的中年男人钦佩的夸奖: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古埃及文化的一切!”
“……或许吧!”
但尤法心想:真的只是这样吗?他很清楚自己对于埃及的热衷绝非仅止于单纯的向往,却又不同于忘情投入的胡夫。打从懂事起,尤法就一直对埃及抱有一种莫名的憧憬与思念,每当想像自己一人身在永无止境的沙漠中时,心里就会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祥和与宁静,好似这金黄色的沙漠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
他想到埃及去!热烈地想亲自到那被黄沙覆盖的国家去!为了确定那股来自心中的燥热,为了确定那源自地平线彼端的呼唤。是谁?是什么东西在呼唤他?而在沙漠的另一端又有什么在等待他?即使是已经身处在埃及的现在,尤法仍不能自制地望向无尽的沙漠,听着微风从远方传来的低语。或许,在等待的人是他吧!
“小心呀!”
一阵突然的尖叫让尤法吃了一惊,跟着失去平衡,从倾斜的通道上跌了下去。这一跌,要是撞到通道尽头的墙壁,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这一来岂不是会被胡夫抓包?开玩笑!他绝不干!临危之际,尤法顺着下滑的趋势反身一跃做了个后空翻,终于化险为夷,捡回了一条小命。
还来不及喘口气,尤法惊觉通道口外的太阳已逐渐西沉,他要是再不赶回营地,这条刚检回来的小命又要没了。不做多想,他拔腿就跑,也不管身后的人们仍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溜烟的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烟尘弥漫在他经过的路上,久久不散。
不久,黑夜笼罩大地,尤法也如期赶在会议结束前回到营地,此时正和其他人一同用餐。即使在餐桌上,胡夫他们仍热烈讨论著刚刚未完的议题,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被他们冷落在一旁的尤法竟然在傻笑。虽然尤法故作无事状的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却掩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依然陶醉在余韵未绝的感动中。
就在此时,律朗博士走进了餐厅。
“阿基今天拿来的磁片现在在谁手上?”
“啊!在我这里!”尤法闻言站起,作势要将磁片掏出。但是……没有!上衣的口袋竟然是空的!他惊慌地翻找全身上下的口袋,却怎么也找不着。霎那间,尤法的脸变得惨白,心也跟着凉了起来。他把磁片搞丢了!!
看到尤法一脸世界末日地呆站在原地,律朗博士气急败坏地走向他,脸上的肌肉强烈扭曲。
“你把东西搞丢了!?”
尤法满脸歉意与懊悔地低着头,答不出一句话。他明白这不是用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这臭小鬼!你知道你搞丢了什么吗?这张磁片可是记录了我们四十多年来的心血啊!结果你用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把它丢的不见踪影。可恶!为什么你要来埃及?要是没有你在这搅局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面对律朗博士的指控,尤法无法辩解。他用力咬着嘴唇,感觉自己的心愈来愈沉重。
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乖乖听话?如果他没有偷溜出去,也就不会弄丢磁片了。
尤法对自己所犯下的错感到十分后悔,他不禁心想,只要能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他愿意做任何事情,毫无怨言。
疏不知他这般的静默,反而使律朗博士的怒火更加跋扈。他无意识的扬起右手,再重重地挥下,顿时,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尤法的愧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巨大身影,那个他从小看到大,再也熟悉不过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