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诺布脑海中想起尼罗河上的睡莲,那些高贵美丽的神圣之花。
“你怎么了?”
长琴也没有回头,带血的手在水缸中扬扬,就拿起衣衫穿着,淡淡地说:“水缸破了。”
“还不是你砸的?”诺布不喜欢李长琴自虐,不觉将话说重:“好了,到外头去休息。你不是说没事吧?既然你要耍帅逞强就得贯彻到底,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等赛里斯好起来,我陪你打一架,包准让你毕生难忘。”
长琴愣住,转过身来看诺布的神色,倒真像要揍他一顿。感情诺布被惹毛了,他不觉失笑:“行了,我知道啦。你不是守着赛里斯吗?他怎样?”
“就知道转移话题。”诺布白了他一眼,想起赛里斯,眉心又蹙起来:“还在睡,医师也不确定他会睡多久。他让我们在赛里斯未醒来以前,给喂羊奶,不过现在埃及的士兵们正在搜查,可能不容易弄到,所以果汁也将就着。”
“果汁?”长琴走到床边,赛里斯左眼上包了重重绷带,只露出半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长琴轻抚那张脸,手底下那张脸温度微凉:“赛里斯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是呢,但他连药汁也喝不下。”诺布指指旁边的药碗:“喂一碗也没喝进去一半,这里又送来一碗,正准备再喂他吃一点,你就闹事了。”
长琴知道医疗条件有限,赛里斯若不吃药,肯定活不下去。
“我来喂他吃吧。”
诺布应了一声,帮忙扶起赛里斯,长琴将一勺药汁送到赛里斯唇边,然而喂进去的只有一点,更多的从唇角漏去,又不能用灌的,会呛着。诺布苦恼得真抓脑袋,长琴帮赛里斯拭去唇角药汁,突然就碗边含上一口,低头哺喂。
一口药汁哺完,赛里斯果然喝光了,他大喜过望,立即哺喂下一口。
“好了,诺布,让人准备食物,赛里斯能吃。”
诺布愣愣地应着,看李长琴毫无芥蒂地喂着赛里斯,即使赛里斯仍在昏迷,他却看出来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说不上反对,他是担心,只是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要这两个人能够好好地过活,就足够吧。
尼罗河畔,几艘烧得面目全非的船靠在岸边,剩余的士兵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组织好,又被派去捉拿叛逃的神使一行人。
只是搜索了一整天,那一群人来去如风,竟然寻不着半丝踪迹。
二世怒不可遏,昨夜里一切还在他掌握之中,现在那个人却逃得无影无踪,他怎么可能接受。一把踢倒回来复命的干兵,他咬牙切齿:“无论如何,都要将李长琴捉回来,他是我的神使。”
四周各人耷着脑袋,除了应和,不敢说任何话。
巴顿满心不愿,就因为跟那几个人斗已经折损了不少人。他之前是顾忌神使,但现在既然已经跟王子闹翻了,他自然不想再去招惹那些人,于是鼓起勇气提议:“殿下,寻找神使的任务由一部分士兵执行就可以,我们的行程已经拖慢了,应该立即赶路。”
二世眯起眼睛,刻薄地审视着巴顿将军,冷笑:“如果将军做不到,大可以回到底比斯去,换别的将军来。”
“不,遵命。”巴顿将军屈于王子淫威之下,只能应是。表面如此,但巴顿心里已经受够了,原本布置好的计划已经被打破,他考虑提早处理这王子,反正没出息的王子所有注意力都放到出逃的神使身上了。
“李长琴,你不能逃。”
二世几乎要将椅把捏碎,心心念念着要挽回一切。
希泰美拉在不远处看着,乐得呵呵直笑:“哎呀,弟弟现在苦恼得很,真想要过去安慰他两句。”这个嚣张的弟弟有今天,她怎能不落井下石。
[希泰美拉,如果你还够聪明,就不应该去招惹没有理智的猛兽。]
熟悉的怪声响起,打消了公主的念头,她挑眉:“那个诅咒,能持续很久吗?”
[到了它该消失的那天。]
“嗯,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多给我两朵神花呢?我将它们送到神使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很好玩。”想起这一朵小花害惨了那三俱 ,希泰美拉就觉心情无比的舒畅,恨不得见到更多,更凄惨的事情。
[嘻嘻,不是每个人都适用那朵花,因为它引导者,它只是增强人心中最强烈的情感,盖过所有其它一切。]
“啊哟,那么,看来我弟弟的嫉妒心真强呐。”
[希泰美拉,别嘲笑他人了,你比现在的王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希泰美拉微愕,地不在意地发出张狂笑声,她从不否认自己疯狂的心,反正她就爱这样。
[不用去管他们,这一次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红唇弯弯,希泰美拉笑意盎然,她尝过一回甜头,对黑影提出的新玩意兴趣更浓厚:“会比这次更好玩吗?”
[会的,会更精彩。]
第四十章 死亡
几乎一望无际的麦田延绵至远方,农夫顶着烈日劳动,偶尔直起身探望渐渐成熟的庄稼,一边拭汗一边想象丰收,这是他们战胜酷暑的好办法,但是不远处渐渐接近的一行士兵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最近士兵们很常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寻找意图谋反的犯人,听说主犯还是一名外国人,白皮肤,黑眼睛,高高瘦瘦的。
这附近只有一些小村落,规模都不大,居民之间互相熟悉,如果有陌生人出现,大家都会知道,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醒目的外国人?根本不可能窝藏通缉犯。最后士兵们果然一无所获,只能悻悻然地离开。目送士兵们走远,大家很快就将这段插曲抹去,又再投入劳动。
然而地上发生的插曲很快就传至地下。
相对地上那种酷热,地下更是闷得慌,不流通的空气说如一坨凝胶般,几乎让人窒息。
这种环境一点也不适合居住,但是通缉犯们没有选择,只能呆在这里闷着。
赛里斯仍旧昏迷不醒,伤口引起持续发热,高烧不退。
李长琴一直守在赛里斯身边,生了根般,不愿意离开,他从辅助医师的过程中学习,几天来,他对护理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将赛里斯照料得妥妥当当。
再一次为赛里斯换掉冷敷的湿布,李长琴听到脚步声,抬头睐上一眼,见是诺布,又垂眸专心手上工作。
“又有士兵搜查,看来那个王子真是不死心,非要抓到你不可。”
将诺布的话听在耳里,长琴手下未有停顿,他一边帮赛里斯拭汗,一边语气平淡地问:“那你有什么安排?”
“还记得沙漠的据点吗?”
“哦,记得。”那是目前他在埃及国内发展最隐密的一个据点。
“那一带的绿洲都在我们控制之中,只要到达那里,即使是王子也不轻易找到我们。而且东边沙漠靠近红海,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穿越红海……那个怪人不是说东边最利于你吗?过了红海就可以一直往东走。”
“不,东边的意思是……”中国啊,公元前二千年的中国,不就是刚刚步入中国史第一个朝代——夏朝,现在去到也没有意义。即便如此,长琴还是十分感谢诺布的心意:“得了,沙漠据点我知道,但是赛里斯的情况不可能进入沙漠。”
“对,沙漠太过残酷,会要了赛里斯的命。”诺布沉吟片刻,建议:“你先出发吧,毕竟二世的目的是你。”
“你认为现在他还会放过赛里斯?”
“不。”
“……”李长琴耸耸肩,挽唇苦笑:“所以,不能丢下他?除了沙漠,还有别的推荐吗?或许可以到孟斐斯去?尼撒在信上提到孟斐斯的礼物。”
“那个怪人?”诺布扬眉,呢喃:“礼物?是什么?”
“他并没有细说。”这样说起来,长琴不可否认尼撒留下的信息太模糊,让人摸不着头脑。
诺布一脸不敢置信:“这,去哪里要呢?”
“也没有说。”
“这算什么?你现在是通缉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在孟斐斯等那份礼物送到你面前。他要送什么呢?要将那个王子送到你面前吗?”
“诺布,别激动。对尼撒的问题,我们都太过唯心了,不可否认,他始终都没有害我们的意思。”
“唯心?我不管这个,我只是不喜欢他。”诺布咂了咂嘴巴,却也没有顽固地为了这个问题继续争执:“好吧,他除了奇怪,的确也没有害过你。或许孟斐斯真有什么,但是那里对你太过危险,我可以派人找到他,到时候再做决定好吗?”
诺布长得雄武,但办事一直很仔细,长琴放心将一切交给他处理。
“诺布,我想我还有些事可以做。既然埃及是神权国度,何不让我这个神使的叛变更彻底呢?”
诺布惊愕地瞪大眼睛,他意识到李长琴想做什么:“你如果真那样做,不是脱离你的初衷吗?你的任务呢?”
长琴失笑:“我不知道,这几天也想了很多,总感觉有哪里弄错了。”
“弄错了?”
“对,从一开始就弄错的地方。”
“是什么?”
“不太清楚。”
诺布蹙眉凝睇着李长琴,半晌无言。
长琴不是糊弄诺布,他也是糊涂了。阿努比斯的迷语,尼撒的预言,还有二世的疯狂,出乎意料的情况让他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诺布,现在应该优先考虑生存问题,对吧?”
诺布轻扬眉,而后低笑:“好啦,知道了,反正你一直都这样任性。”
“总之,先给王室制造一些混乱,让他们没空闲时间找我们的麻烦。”长琴抿抿唇,顿了一下才提到那个名字:“拉美西斯·二世应该专心去娶他的王妃,不应该再纠缠我。”
“既然你下了决心,那我当然是帮你。”诺布轻叹:“你想怎样做?”
“对现在统治不满的贵族也不少,只要我叛逃的事情被他们知道,肯定能出事。”想像到混乱,李长琴冷笑:“不过呢,诺布,你得记住,虽然他是个混账,但不要小看他。”
诺布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虽然他对这位王子有着极大偏见,但是也不否认李长琴的观点。
之前若不是得到墨特帮忙,结果肯定比现在遭上千百倍。
重重叹息,诺布侧首看向赛里斯。重伤的赛里斯仿佛变得更瘦了,身上几乎让亚麻布绷带包成了木乃伊,还完好的右眼紧闭着,呼吸急促,肤色潮红,情况不妙。
“你日后再遇到王子,你会怎么做?”诺布突然问。
长琴脸颊几下轻抽,唇角轻轻挽起:“杀了他。”
这是听到问题以后,浮现的第一个答案,长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诺布严肃地颔首:“那好吧,你想要我怎么做,说吧。”
多么直截了当的态度,诺布一直是个矛盾综合体,小事随意,大事可靠。长琴想到这些年来诺布的支持,即使是如今落难的他,诺布却一如既往的忠诚,以诺布的能力,大可以乘机占去所有,然而结果却是这样劳心劳力地为他奔走。
长琴失笑,诺布证明了他的识人能力还没有失败到底。
“诺布,你真有够呆的。”
诺布打了个踉跄,瞪了长琴一眼,唇角抽了半天,结巴着不知如何回应:“你……你真是……”
“谢啦。”
“……”诺布瞪大眼睛,这打一棍子给颗糖,叫他不知如何表现。搔着脑袋半天,诺布望天咕哝:“真是个别扭的混蛋。”
长琴没有错过诺布的红晕,衬上这副强健体魄,出乎意料的可爱。
“呵,五十步笑百步。”
啐了一记,二人在赛里斯床边席地而坐,商量反击二世的计划,他们可不准备坐以待毙。
二世环手看着滔滔河水流湍,目光始终落在手心深红色的印记上,手指轻轻抚触,并没有任何异样感。他正在想念李长琴,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日来的搜查竟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仅有能力逃脱,还能够藏得这么严实,他知道李长琴必定还有所行动。
自小他就了解李长琴的强悍,也因此才会喜欢,但是这份强悍用错地方就是那么的可恨。下一次他会折断李长琴的翅膀,永远禁锢在身边,即使真有神界,也不让李长琴回去。
“如果是他,会怎么样对付我呢?”二世唇角缓缓勾起,冷笑:“嗯,对,他是神使。真还以为我无计可施吗?我已经不是十一岁的小鬼。”
神使的代替品可不只一个。
二世从来都很清楚王室的做法,神使的存在已经成为必然,若有必要,底比斯将会有另一位‘神使’继续为王室服务。只有先一步掌握情况,就更有机会引出李长琴,一举两得。
这时候几名士兵合力将一只大箱子抬来,二世扬眉看着这只箱子:“只剩下这些?”
“殿下,神使大人的船被烧得差不多,只剩下这些物件。”
“下去吧。”遣退士兵,二世打开那只箱子,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首饰,并没有特别物品,他随意翻弄几下,突然摸到布料下不一样的质感,仔细掏了掏,竟然有一块写有字的兽皮。
“信?”
细读内容,二世双目缓缓睁圆,唇角笑容也渐深:“孟斐斯吗?赛里斯,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看看这封信。”
攥紧手中兽皮,二世抚额失笑,他万分期待目睹那个情景。
二世兴致勃勃地布置行动,殊不知巴顿将军黄雀在后,暗里酝酿着另一个计划。
是夜,二世属下的亲兵带着秘密使命分头往底比斯与孟斐斯出发,但夜色中却有不怀好意的埋伏,血色又给这一个夜晚添上几分诡谲。
巴顿将军很满意听到好消息,笑得前俯后仰: “王子殿下真是太悠闲了,丢着孟斐斯的王妃不顾,都被那个神使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将军?”身侧亲信不明就里,以困惑的目光求教。
巴顿睨视左右,冷哼:“既然王子钟情于神使,我们应该让他找到。”
这下大家都明了,陷阱虽然老套,但不可否认这是最好的选择。
“拉美西斯·二世,你跟神使决裂,还真是自掘坟墓。”巴顿打心底里想笑,之前计划处理王子,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现在可以说胜券在握了。
只要解决王子与神使,手上还有希泰美拉与奈菲尔塔利,法老之位就唾手可得。
巴顿难掩得意神色,他正在想象正式夺得法老之位的情景,坐上黄金座椅,顶戴红白头冠,立于埃及权力之巅。
巴顿沉溺于幻想中,狂獗笑声响彻天际。
[权力,欲望,的确是最具魅力的迷药,你说对吗?阿努比斯……]
夜空中,黑影犹如一缕轻烟,浮于天际,烟雾活跃地滚动着,心情愉快。他正给突然出现的亡灵守户神阿努比斯说话,语气陶醉。
狼首的阿努比斯不为所动,态度依旧淡漠,只是严肃地执行自己的任务:[这是警告,不要再动歪脑筋。]
[哦?我只是让一切按照历史方向发展,我并没有违规。]话说得安份,然而黑影的笑声却充满挑衅,无比刺耳。
[你间接危害到一位关键人物,在此对你发出警告,如再有类似行为,你将强制被判为败方。]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漠地叙述完一切,阿努比斯自黑影眼前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