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家伙。
二世忿然回身,跳落小船前,他又回头看了长琴一眼,与看赛里斯的眼神不同,他那双凌厉的眼睛变得温柔,他轻声说:“晚安。”
长琴挑眉,二世的态度变化太大,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所以只是轻轻颔首。
小舟载着二世离开,在月色下漆黑的尼罗河水被小舟硬生生地剪开,木桨打乱粼粼轻波。
见二世走了,长琴和诺布扶起赛里斯。
诺布也摸了摸赛里斯被踢的地方,确认只是红肿,并没有伤及筋骨,诺布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那股气却难舒,不觉骂道:“那臭小子,难道他没长脑子吗?活像只狂躁的狒狒,就知道操和打。”
长琴蹙眉:“二世怎么说都像狮子,好不好?”
“哼,狒狒比较可笑。”诺布负气地撇着唇,像未成年的小鬼一般任性。
长琴失笑:“去,狒狒可是被你们敬爱着的太阳神儿子啊。”
“那不正好是二世这个王子。”诺布嗤了一声,他这个无神论的埃及人完全只觉得狒狒可笑罢了。
看穿他这点心思,长琴和赛里斯都笑了。
“我没事,叔叔你就不要生气了。”赛里斯拍了拍诺布的肩膀,比他还要冷静。
诺布就不依了:“臭小子,你就这么软弱吗?人都跑了,骂他两句不成?你还不敢生他的气了?”
“谁说我不生气。”赛里斯轻喃,手下一一收拾自己的东西:“但如果我为了出一口气而扑过去揍他,只会让他更理直气壮罢了。而且他人不在,骂他也没有意义。”
虽然不得不承认赛里斯的观点正确,但长琴在羞愧之余也不免头痛:“你可以更任性一点没关系,有我挺着。”
“嗯。”赛里斯笑得更甜,亲昵地挨着长琴的手臂,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诺布对他们没辄,嘴里念叨着,就识相地走开,让他们单独待一会。
突兀的破风锐响过后,落水声让夜色添上几分热闹。
水花四溅的声音哗啦啦地制造混乱,然后四周巡守的小船闹腾起来。
“王子中箭了。”
“有刺客!”
惊呼声四起。
长琴等三人互觑一眼,连忙走到船边去探望,见到送二世走的小船翻了,船身旁边有人在扑腾着水花,然后又一支箭破风,钉在船腹上。
情况混乱,不少人跳下水去要救二世,但岸边陆续有箭射来,那些守卫一一被射伤。
长琴见漆黑的河水已经被一群狼狈的人搅得不成样了,心里着急:“诺布,你带人到岸上去解决埋伏,我要下去救二世。”
“他没事。”赛里斯指着几个浮潜在河水中的人,说:“在那里。”
就着夜色根本难以分辨水中人的身份,但赛里斯的目光是那么的澄沏,也是那么的认真。
长琴困惑地蹙眉。
“王子戴了金头饰,在月色下会闪烁金光。”赛里斯说。
这下子长琴真的看到了,微微的金光,刚才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不觉看了赛里斯一眼,感慨这孩子的好眼力和细心。
“好,那我去了。”长琴准备跳下水,但赛里斯却拉住他。
“水里有敌人,小心。”
“你也能够看到?”长琴疑惑地问。
“看到了,潜向那边的黑影,应该有四个。”
长琴摁下好奇心,点点头,咬着匕首跳下水去。长身插入水中,长琴的动作轻巧,几乎无声无息,只有一小朵水花起伏。
赛里斯眯起金眸仔细打量岸边,有一支箭从高起的水生草丛中射出来,箭头泛着冷森森的金属光芒,在夜色中留下一道光弧,惨叫声响起。
赛里斯不再犹豫,他跑回船舱戴上弓箭装备,迅速赶回来。
月光是银色的,水中却翻腾着诡异的红光,血腥味扑鼻。赛里斯立在船首,以高起的木雕做掩护,他拉弓瞄准漆黑的岸边。目中金彩在月华下映射着冷芒,在一瞬间他捕捉箭头划破夜空带起的银光,锁定目标。
他毅然放开二指间捏紧的弦,弦仍在嗡鸣,箭矢已经疾射而出,没入河边墨色的草丛,呼啦一阵大动静,鹭鸟惊飞。赛里斯挽起唇角,露出胜利的得意笑容,因为猎物已经倒下了。
再一次拉弓,瞒准另一个方向,赛里斯聚精会神。
他要赶在诺布上岸前解决掉所有弓箭手,然后剩下的就交给擅长搏斗的叔叔了。
月下一名少年依着船首,风拂动他黑亮的长发,银光带起劲风掠过他的脸颊,他却泰然自若,利索地拉弓瞄准,箭无虚发。
第三十一章 混乱
尼罗河水流湍急,在这种情况下水中人要维持在同一个地点都需要良好的水性。还好长琴游泳学得不错,他迅速游近目标,原先还要防着箭矢,但很快他就发现已经没有突然袭来的箭矢骚扰了。
就着夜色,前方水面一片混乱,难分清敌我,血腥味引来了鳄鱼和河马进攻,长琴驱赶它们,免得脑袋不发达的野生动物把二世和己方的士兵当成点心享用。
长琴记得赛里斯说过有四名敌人,长琴姑且相信,他抱着一尾鳄鱼在水中游转,寻找敌人踪迹。
二世也在水中对敌,他已经将一名敌人的喉管割断,但敌人肯定不止一个,而且水中攻击面积广而灵活,来的是奇袭刺客,水兵们比不上这些刺客,陆续有人负伤。
“啧!”
“殿下,箭手似乎被解决了,先出水。”墨特命令大家合力将二世推上船,合力推着小船,与大船拉近距离。
小队渐渐恢复秩序,眼看王子即将被送上大船,众人不禁松了口气。就这一瞬间的松懈,一名小兵背上已经被凿开血口,可怜的小兵迅速被拖落黑暗的河水中,一命呜呼。刺客撑着船舷出水,小船晃荡,二世滑向水面,眼看刺客的匕首刺向自己,二世想自救,但以这种落水的姿势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来不及自救,只能凭借丰富的格斗经验应对,他以双臂挡于身前,用最小的牺牲换取保命的机会。
突然间一道银色光弧闪烁,迅速地突入眼界又消失无踪。二世只知道敌人刺向自己的匕首已经脱手,是被一支箭矢射中了。
一切只在一瞬间发生。
在落水前,二世只来得及看见又一箭刺穿了刺客的头颅,尸体被河水淹没。水中,深灰的暗光下,他看见那具尸体迅速在河水中远去,再也看不见影子了。当二世再一次出水,他却完全听不见周边慰问的声音,他挣开碍事的护卫,侧首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不似这边的喧闹,那边的大船落在一片沉寂夜色中,一道人影立在船首旁边,悄悄退回阴影中,几乎不露一丝痕迹。
是……赛里斯。
这一刻,二世除了惊诧,除了不敢置信,还有一丝丝嫉妒,产生一丝丝威胁感。
二世熟知箭术,自幼爱好狩猎的他绝对了解自己达不到这种境界。在这种黑夜中,如神乎其技的箭法……他不知道赛里斯是什么时候掌握的,但现在这个原本弱于自己的家伙,突然有了不只一样胜于自己的本事。
这让二世十分不安。
“发什么呆?”长琴来到二世身边,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竟然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发呆,不觉推了他一把:“回船上去,我刚才解决了一个,你这里解决了几个?”
“两个……”二世以干涩的声音回答。
“那应该还有一名刺客。”长琴护着二世挨近大船:“走,上船。”
被簇拥着爬到船上,二世心情复杂地问长琴:“赛里斯什么时候练成这么好的箭术?”
“嗯?”李长琴困惑:“什么?箭?赛里斯的箭术一向不错,不就是跟你一起学习的时候开始的,都有好几年了,成绩不错。”
从长琴的神色中,二世了解到李长琴并不清楚赛里斯的才能,他就不再多说了。
“冷坏了?先别胡思乱想,小心提防暗算。”长琴拍了二世的背一把,并站到他身后与他背靠背:“我守着你的背后。这次的袭击是怎么回事?岸上不是早已经派人守着了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二世摇头,他感觉到长琴就靠着自己的背上,不觉泛开笑容:“嗯,大概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袭击。”
虽然知道有人会不服现在的统治,但这次奇袭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会查出来的,那些胆敢对我动手的人。”二世冷笑,脑中模拟着数个寻找罪魁祸首的方案,他可容不得虱子在他头上撒野。
岸边的搜索已经告一段落,诺布派了一条小舟前来传讯,说是岸边余党已经清理掉,而守卫们为了寻找余下的水中刺客,已经派出数条小船在四周水面燃起火把照明,岸边也开始搜索,让歹徒无所遁形。
可惜搜查一直没有结果,看着漆黑的河水,长琴不觉怀疑刺客已经潜逃了。
“可能已经离开了。”没有人可以在水下待这么久:“让诺布将活捉的人提过来问话吧。”
传讯的小兵单膝跪着,听到长琴的要求,便回答:“神使大人,岸上活捉的罪人都自杀了,没有活口。”
二世听罢,立即明了:“这是死士,不用问了。”
长琴也明白,可是这让他更加不安了,这一次怎么看都像是试探,虽然他不认为这种打草惊蛇的举动有什么意义,但他总觉这回不过是一场游戏。如果不能尽早找到线索,将无法阻止日后更大型的刺杀行动。
“当王子果然不安全啊。”长琴叹息着敲了敲二世的脑袋:“你给我悠着点。”
二世朗笑:“我没有这么容易被干掉。”
“哼,我看未必。”
长琴无意的一句话却刺痛了二世,这就仿佛在讽刺他刚才依靠赛里斯才能脱险一般,让他心里极为不快。不过二世没有像平时那样吼出来,而是郁闷地撇撇唇,下命令:“都去搜,将所有船都搜一遍,免得敌人潜藏在船上了。”
“是。”
因为二世的细心,长琴双眉高挑,至少他认识到这小子不是除了脾气暴躁以外就一无是处。
士兵们听了命令,开始逐一搜查船只。
希泰美拉听着外头的热闹,心中了然,她对跪在旁边的人影喃喃:“看来,我不能留你了。”
那条人影一动不动,瞬间抽出腰间利刃,不是准备求生,而是准备自裁。
“停。”希泰美拉喊住他,突然想到有个有趣的玩意,不觉轻笑出声。
四周的喧闹似乎无法影响公主的好心情,即使她跟前跪着这样一名刺客。她以纤细的食指抚过红唇,银华披洒下她的笑靥愈显邪魅,衬托着水光月色,就如同以绝美歌声诱导船只触礁的海妖般,充满邪恶的诱惑。
她的笑容渐渐加深:“既然你要死,那就给我看一出有趣的戏吧。那边船上,你所说的那名神射手就在那里,去找他,杀了他。”
“……”刺客无语看向窗外静静浮于水面的那条船,心里明白是神射手破坏了此次试探计划,刺客心中怨忿难消,很满意这个任务:“是。”
希泰美拉满意了,她的笑靥更为惬意,命令手下人去诱开守卫的注意,让这名刺客逃离自己的船。
看着刺客扑腾一下,没入水中。希泰美拉轻轻哼着曲调,心情大好,她甚至不了解这名刺客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知道自己将要看到不错的戏分:“如果你能够杀了他……赛里斯,那是多有趣呢?那个神使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弟弟该会高兴吧?呵,赛里斯真是不乖,以前怎么就不像现在这样有趣,害得我一度放弃你。骗了我就要接受惩罚,你不能活着。”
“公主,他们要上船搜查。”
希泰美拉顿了顿,她微笑着说:“告诉他们刺客在船上,我被胁持了。”
侍女微愕,继而盲目地颔首,听命回话去了。
看着侍女远去,希泰美拉拔出旁边侍卫的剑,将它塞到一脸错愕的侍卫手上,命令:“去哦,你要好好扮演刺客,要让我满意,知道吗?”
侍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双目眦裂,不相信竟然遭此厄运,可是他除了服从,并没有别的路可走。握紧手中剑刃,这名侍卫拼死杀向士兵们。
背后传来打杀声响,希泰美拉侧坐在船舷上,迎着夜风,她急切期待将要发生的事情。当她看见一条黑影翻上不远处的大船时,她唇角的弧度瞬间加深,让美丽的脸容添上几分诡异与残肆。
赛里斯发现不妥的时候,敌人已经上船,他手中长弓对近战无用,就立即扔下弓,抽来长剑。
刺客一言不发,疾冲向赛里斯,并不防守,只求杀敌。
这种不要命的杀人招式让人难以招架,如果赛里斯没有受过长琴的特训,可能立即就要被杀死。但是经历了数天的训练,他至少了解刺客的攻击模式,险险地格挡还击。
你死我活的时刻,根本不需要言语,只有不断的金属碰击声与喘气声。不断移动的步伐,在甲板上落下一个个沉重的脚步声。
利刃在眼前划过,赛里斯险险躲开以后,心里想的是长琴。在八年期限到来以前,赛里斯不准备让自己死,至少要熬过这八年。
思忖间,赛里斯和刺客各自送给对方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杀死敌人,他们仅仅存在这个念头。
船上的侍从见到赛里斯被袭,惊叫呼救,意图惹起大家注意。但大家都被希泰美拉船上的动静吸引了,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势单力弱一方的求救。
长琴和二世听说希泰美拉船上有刺客,站在船舷旁边看着那边的折腾。涌向公主大船的人们闹得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无意间,长琴往岸边看去,突然发现诺布在划船,急匆匆地赶往一个方向,那边是……他的船。
他立即眺望自己的船,由于被希泰美拉的船挡着,他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船了。透过那些不断涌动的人影,他隐约瞧见船上有人正在打斗。
“赛里斯!”
突然意识到刺客不知何时将目标改为赛里斯,长琴的心凉了半截,来不及考虑,立即就跳下尼罗河。
“李长琴!”二世惊叫一声,想下水救人,却发现长琴竟然抱着一尾鳄鱼迅速游走了:“李长琴!”
二世的叫声没有将人唤回头,但机智的他立即意识到情况有变:“是希泰美拉!她耍了我们!墨特,立即让所人到长琴的船上去援助!”
当长琴赶回船上以后,赛里斯跟刺客杀得难分难解,身上大小伤口无数。长琴二话没说就冲上前抱住赛里斯,将人护在怀里,任那刺客将匕首刺到他背上,他旋腿就将人踹开。
诺布接着赶到,他立即接手刺客,以精湛的武技杀得刺客连连败退。
“长琴!”赛里斯惊叫。
长琴带开了赛里斯,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不会有事。”
为了让赛里斯安心,长琴握着赛里斯的手,带他摸向自己原本应该受伤的肩胛:“没有了,不是吗?我没事。”
痛楚虽然厉害,不过长琴仍是扯开微笑。
赛里斯抱着长琴,身躯微微发抖。
“怎么啦?刚才对敌不见你发抖,现在抖什么?”
“你流血了。”赛里斯抽了口气,喃喃:“我是要保护你,不是要你受伤。”
“……”长琴感觉赛里斯太过严谨,不觉轻柔地安抚他:“没事,你忘了吗?我即使受多少伤都不会有事。”
赛里斯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扫向被自己丢弃的长弓,迅速捡起它,立即对激战中的二人拉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