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他能够放过我,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过了许久,他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仿佛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架在我脖子上的长剑收回了,无声无息的入销,随后,连同那个男人,一起消失在凌晨的空气里。
我睁开眼来,望着他的背影走出去。
嘉侑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与我一同望着他走出去,随后,猛地一把抱住我。
隔着单薄的衣物,我们的身体同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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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遇到一点瓶颈,主要是整个故事的走向连同细节都构架好了,反而失去了下笔的激情,所以写得慢了,这章的内容比较少,大家凑合着看吧,虽然偶也想写快一点……汗
23
用过早膳以后,龙觞派了人来接我。
我最后和嘉侑拥抱了一下,放开他,站起身来随侍卫走了出去。
白泠……
那个孩子在身后叫我。
我回过头去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嘉侑,保重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上车的时候与前来挑选奴隶的官僚错肩而过,那个身着二品官袍的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的目光很下流,望着我的方式就仿佛我的身上未着寸缕。
我的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心,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一转念想到了什么,强忍住反感和不适,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望着我的笑容一阵恍惚,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直到我被人扶上马车。
我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相,如今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再不加以利用,当真是暴殓天物。
关于嘉侑的事,还有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意外,难保是不需要借助外力的。
马车是在风泠殿停住的。
不出我的意料,龙觞依旧把我安顿在这里。
这里是我以前在冰国为质时居住的地方,离他的宫殿很近,所服所用也与内宫大抵相同。风泠殿的下人都是从宫中调来的宫监侍女,当年冰国众人皆对我侧目,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简直就像龙觞的一个行宫。
一切都是我离去时的样子,未曾有半点变更。
龙觞在门口亲自迎接我,把我抱下马车。
我被他拥着向殿内走去,往昔的一切历历在目。
竹林、莲池、开满红叶的院落、廊下精致的银色风铃……
我不觉挣脱龙觞的怀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全部的灵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仿佛在迎接我的归来,它们静静地诉说着,那段轻盈如风的日子……
终于还是回来了。
回到这座梦中曾百转千回的宫殿。
我在回廊的一处拐角停了下来,伸手扶上沉香木的阑干。廊下的阑干由于被摩挲日久而泛出幽然莹润的光泽,我的手摩挲着那一处幽然,极温和的触感,一如灵魂深处的记忆。
喜欢吗?
身后问话的人是龙觞,伸手从后面抱住我。自从你走后,这里一直都没人住过。一切都是按照当年的格局保存下来的,我想着,万一有一天你回到这里,一定不喜欢别人动过……
他在我身后呢喃地说,我的眼睛微微闭了闭,往昔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般自心头呼啸而过——那些蝴蝶停栖的清晨,煮酒赏雪的仲冬,他拥抱着我慵懒地说着话的夜晚……那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这里。
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扶住阑干的手收回来,他察觉到我的动静,转过我的身体。
最近一直在长途跋涉,又没有好好休息,你一定很累了吧。我命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和衣服,你先去梳洗一下。
我被他带着往沐浴的地方走去,到了那里,他居然摒退了所有的下人,亲自来解我的衣裳。
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他的手,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你想亲自伺候我沐浴?
迎着他的目光,我低声开了口。伺候这个词用得不对,可是,眼下的我一时却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外加口不择言。
他却并不介意的样子,扬眉笑了一下。
怎么,怀砂做过的事情,我却做不得?
他的笑其实很好看的,不带半点心计的样子,高傲而飞扬。
许久未曾见他这样笑过了,我望着他的笑容呆了一下,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解开了我的衣带,把我抱进池子里。
龙觞。
我低声叫他。水温有些烫,我微微挣扎了一下,表示抗拒。
他难得有耐心地按住我,又是一挑眉,说,乖乖地,不要乱动,……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
他如今待我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等事情的。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上一次见他时是在历州,那时他还差点弄伤我,可是那一夜他似乎放过我了……奇怪,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龙觞的心情似乎极好,耐心地替我把全身上下擦洗干净。
有好几次我都试图推开他自己来的,随着肢体的接触,他眼中的欲望我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他最终却忍住了,把我抱出池子,擦干净后换上层叠的衣物。
我命御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还有大内珍藏的好酒碧痕,你尝尝看。
他命人摆上了满满一桌酒席,果然全都是我爱吃的,品目之多令我目不暇接。
我不饿。
并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不过我这段时间没什么胃口,又刚用过早膳,的确不饿。
他眉毛一扬就要发怒,然而却忍住了,耐着性子替我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语气几乎是隐忍的——
你一路上和战俘在一起,想必没吃好,何况现在都已经中午了,就算你不饿,多少也尝一点……
我本想摇头,可是一抬头望见他的眼,不知怎么却忽然点了点头——
觞的眼神柔和极了,一如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现在这一刻只是一个海市蜃楼的梦,我也始终不忍心,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属于我的,觞的眼睛。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地吃他为我准备的饭菜,无论明天会变成什么模样,可是,我还是想多挽留一段,曾经美好的日子……
24
那一天,是我四年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那一天的我纵容自己放弃了种种仇恨,全心全意地陪在他的身边,一如多年之前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时候,干干净净的,不掺杂半点杂质的,与我的觞在一起。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白泠,只有这一天,你可以容许自己什么都不想。
再往后,就是你为那些前尘旧事与他清算的时候了……
那一天,我的觞把我拥在怀里,一边吻着我的头发一边说,泠,我替你建一座宫殿吧。就像那天在越彀与你说的那样,用最名贵的玉石砌成,四时种上不同的植物……
好啊。
可是种什么好呢?
我被他梦乞般的声音迷惑了,低低地回答。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座梦幻宫殿的影子,那是一个只属于我和龙觞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我听说你比较喜欢菖蒲。
龙觞轻轻吻我,泠,以前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在越彀时,见怀砂折了菖蒲供在你的床边,才知道你原来爱的是这种花……泠,你以前从来都没说过。
呵……你不是也没问过么?
我轻轻笑了笑,有些伤感,觞,冰国没有这种花呢。
不要紧,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他把我往怀中拉了拉,很轻柔地抚摸着我,泠,以前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是么?
这两个字我没有说出口,低头与他的手指纠缠。
觞,如今的我已经完全附庸于你,所以你才会待我这样好……如果,我还是那个可以阻你大业的白泠,恐怕你会再度派兵,毁灭我于顷刻罢!
惨淡地笑了笑,随后强迫自己抛开这个不快的念头,真是的,明明说好要放纵自己一天的,为何却偏偏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
可是这么多年,菖蒲已经看得厌了,用碧台莲好不好?
我听说只有冰国才有这种莲花,每一朵花的花瓣都是素白的颜色,上面有一滴碧色的泪痕,绽放的时候,香气可以飘出千里……
我抬起头来,笑着问龙觞。
他望着我的笑容失神了一下,接着很温柔地吻我,他说,只要泠喜欢,什么都好,……
对了,宫殿的名字就叫栖凤吧,栖息凤凰的居所……
那一天我们说了许多话,一直到星光一点一点地燃起来,他抱着我上了床,轻轻地拥住。
那一夜,他原本是不打算碰我的,是我主动吻住了他,因为我知道,我的放纵到今夜为止,从明日开始,就再也没有属于我们的空间了……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全身酸痛。
龙觞已经不在身边,枕侧的余温尤存,仿佛是为了向我证明他曾经存在。
我扶住床沿慢慢站起来,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一只白鸽从天空中飞过,激起廊下的风铃一串回响,我抬头望去,只见那只鸽子轻盈地在空中转了个圈,随即朝后园的某一处落去。
我心中一动,认得那是信鸽,当即顺着鸽子的方向向后园走去。
园中朝露绽放。
我从一丛丛的青枝霜叶之间穿行而过,一路上心念电转。
风泠殿是属于我和龙觞的地方,十几年来未曾被外人占据。如今这里竟出现信鸽,不可不谓可疑。
难道说……
一念未已,我已经来到信鸽降落的地方。
那是一间很不起眼的柴房,我无声无息地靠过去。
柴房的门上有一些细小的缝隙,我透过它们往里面望去,只见一名男子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正在阅读,他的身边是散落的文件,而那只信鸽,则在一边很安静地站着。
因为离得不远,这次我看清楚了那只信鸽的模样,碧色的嘴掾和爪子,那是离国才有的第一流的信鸽——碧翔。
我推门走进去。
里面的人被我的推门声惊动了,在我的脚还没有站稳之时,一把寒气森然的长剑瞬息架上了我的脖颈。
我望着他微笑叹息,果然是你,柳大夫。
他握剑的手很稳,面目却依旧是温和的,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动了杀念,然而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离国的碧翔的确是一流的信鸽呢。随风几万里,至死不停息。作为信鸽,碧翔的识路能力和飞行能力都极强,负重也是其他信鸽的几倍,不过,因为碧翔的难以培养,只有离国才具有,而离国人对它们也颇为珍爱,一般只把它们用于战场等重要环境,因此,碧翔在离国也有战鸽之称。
他的眉毛轻轻一扬,冷漠而讥诮的口气——
想不到泠殿下懂的还真不少。
再不济,我也在越彀做过几年丞相。
我轻轻一笑,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事情已经很明显,柳来冰国的目的不简单,恐怕身上还背负着比替我治病重要得多的使命。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似在计谋什么,片刻,从怀里拿出一粒药,逼我服下。
我侧头,只觉得颈间微微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什么药?
我挣扎着问,压抑着咳嗽起来。
冷玉丸而已,吃下去死不了人,不过会让你丧失所有的记忆。
他说得很仁慈。杀了我是下策,龙觞不会罢休,他自然也无法平安回到离国。而令我失忆则不同,就算龙觞再震怒,只要柳小心谨慎,事情终有解决办法。
我笑。
柳大夫倒想得周到。
他有些不耐烦起来,轻哼一声后又往我嘴里送药,我再次艰难地避了开去。他的目光一冷,正待强迫我,却听我低低地说——
柳大夫,既然我是自愿走进这间房间的,你难道当我是送死来的吗?
他手中的药已经送到我唇边了,闻言却顿了一顿,怎么?
你要对付的是冰国,而我却没有必要效忠龙觞。
可是我无法相信你。
所以,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你相信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做一个交易。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交易?
比起令我毫发无损来,伤害我也是下策,毕竟是会节外生枝的事。
我看着他轻笑,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把嘉侑——我唯一宣誓效忠的陛下带出冰国,你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而作为交换的条件,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他看着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半晌才说,白泠,龙觞养了一条蛇。
呵……也许吧。
我的眸光黯了一黯,很快又扬起笑容,柳大夫,这个交易对你我都有利,你答应不答应?
我现在要的是他的回答,关于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能让柳让走嘉侑是最保险的做法,不然那孩子难以避开冰国士兵的搜捕和追杀。
柳手上的长剑撤了下来。
这就是你推开门进来见我的目的?
是。
这件事情太危险,如果不这样做,你肯定不会答应。
脖子上因为他的剑而留下一道血痕,我有些难过地捂住伤口,他皱了皱眉,扳开我的手,仔细地替我上药。我轻轻笑了起来,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白泠,现在我相信你是一个丞相了。你有一个丞相所应该具备的勇气与计谋。
他一边替我上药一边说。
呵……是吗。可是我一点也不勇敢,知道你不会杀我我才进来,其实我怕死得很。
说到这里我呻吟了一下,虽然只是很浅的皮外伤,可是柳不知道给我上的是什么药,火烧火燎地痛。
别露出那种快要死的表情。
不上这种药的话你的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被龙觞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一样前功尽弃。
他毫无同情心地说,满意地看了看上好药后的伤口,今天日落之前就会完全愈合了,你设法把那个孩子带到我面前,我带他出去就是。
25
那一日与柳谋划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越早离开越好,柳的秘密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他担心我的病情,不过既然我说这不在考虑之列,他便也不坚持。
软禁嘉侑的地方戒备很严。
听下人们说,龙觞封了他做常乐侯,日夜派人看守,除了有特别许可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约是眉目间透出了些许忧虑,龙觞这几天问我是不是有心事?
我笑笑说我在你身边总觉得无以自处,他抱住我,难得地叹气,不言语。
栖凤宫已经慢慢地开始建造了,
我知道对于这件事,他在朝廷之上受到的阻力很大。一干元老大臣说我是妖孽祸水,力阻龙觞建造宫殿甚至主张处死我,尤其是以司徒家族为首的世家门阀,时不时地向他施加压力。
关于怀砂,我们之间总是很默契地避开那个名字。
那天我偶然见到一张奏折,却正是一干臣子奏请君王处置我的联名上书,上面罗致了我一堆罪名,而怀砂的名字,赫然在其列。
我从来没有允许你看我的奏折!
那天的龙觞火气很大,进得房间来,看我在翻阅案几上的奏折,顺手夺下来扔在一边。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脚下一个不稳,身体撞在柜子上了,他一把抓住我,语气凶恶。
我咳嗽起来,他恍然惊觉了什么,放轻了力道。
那不是你可以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