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长空上前一步,紧捉云烁冰冷的手,并不言语。
“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们都给我到皇宫去,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危。”当了一阵子皇帝,陶醉月更为霸气了。
“哼,莲卿,别来无恙吧,哦,抱歉说错话了,看来你也很难挨到皇宫去了。”天承愿得意地看着云烁脸上一阵痛苦,心里舒爽。
莲湛毓并不想浪费气力去应答,但言纵是心里不甘,但一向沉默的他有心无力。
云烁这边不来不及开口,已经有人先动嘴了。
“卿?你现在的官位是什么?”单婵哼一声鄙夷地嗤笑一声。
“削去皇号,贬为庶民。皇恩浩荡赐封微服巡使,不需上朝、不拜品位,主天月国内暗访工作,观察各官僚,上报动态。”柳瑾在陶醉月一个眼色下一一报告。
这个官号,说是官,明白人都知道就是放生嘛,没实权,没定义的官位,只不过是想让他到处游荡,没个落脚地,想作反都难。
“卿乃帝裔对大臣称号,这位名存实虚的巡使大人也真够喧宾夺主的啊,只是不知道冒犯圣上该当何罪?”蓝碎玉知道难书气难平,这下一点也不留余地。
“你们!”天承愿咬牙瞪着一男一女二人,脸色微变。
陶醉月看得精彩,再给柳瑾打个眼色。
“轻则重杖一百,打断四肢,发配边疆;重则就地正法,九族齐诛。”
陶醉月挑眉:“这九族诛不得,那就打一百棍,折了手脚,扔到狗不拉屎的荒野去好了。”
天承愿咬着牙瞪着陶醉月,像要噬她的肉般,只可惜他现在是龙游浅水,也只有瞪人份了。
天承命听了可真的心惊了,要是天舞星,他还有把握让皇弟的性命无虞,但现在的是陶醉月,在他眼里喜怒无常,态度恶劣的江湖女子,他真的怕陶醉月一时兴起,就真的要了皇弟的命。于是一把跪下:“请皇上息怒,皇弟……天巡按只是一时疏忽,请饶恕他的无心之失。”
陶醉月耸耸肩:“我的好皇兄啊,犯错的又不是你,你跪我干嘛呢。”
……
够直接了,所有人都盯着脸色越发青黑的天承愿。
天承命更是满头大汗,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看到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弟死了,一种是皇弟跪下了,却保住了命,这一切只取决于皇弟的一念间了。
天承愿双拳紧了紧,牙一咬,终于跪下了,声音闷闷的:“请皇上恕罪。”
“呵呵呵,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起来吧,都起来吧,被别人跪怪累的。”陶醉月得了便宜还卖乖,但谁敢指责她呢?
当初天承愿就是恶名在外,现在也只不过去风水轮流转,轮到天承愿糟秧罢了。
天承愿站起来仍是全身发抖,看来气得不轻,脸上的笑有点扭曲:“臣先到外面去等皇上了。”
没等陶醉月说话,他已经气冲冲地出去了,陶醉月也只是挑挑眉,倒没有再为难他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难书也早把人给抱了出去,云烁也只能跟出去。
鹰长空握紧云烁的手,拉了拉:“没事,这是他的选择,你要是不听他的,他会更难受。”
“你又知道。”心里烦燥,云烁的语气有点冲。
听罢,鹰长空沉默了,而后拉起云烁的手轻晃:“你猜,如果你对莲湛毓这么说,他会怎么样回答你?”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云烁皱起了眉:“别拿他来开玩笑。”
“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鹰长空脸上仍是笑意盎然,但却惩罚性地捏紧了云烁的手:“他是怎么一个人,我比你看得透彻,你再多说,大概他会扔这么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认为是吗?”
的确像是他会说话。
云烁落寞地轻扯唇角:“我又来了,又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干涉他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及时拉住你。”
视线落在交握的手上,云烁也握紧了鹰长空的大掌:“那你可得捉紧一点了。”
英眉挑得老高“你认为我会放手?”
“最好说得出做得到,不然惹我生气了,可不会这么容易被原谅。”
被受威胁以后,鹰长空的反应是朗笑出声,一边笑着一边拉了云烁的手:“走吧,我看他们都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去当大爷吧,皇帝的朋友,可不容易当上啊,得好好享受。”
享受吗?
云烁看着庄外数十辆华贵的马车沉默了,他们都认为皇宫就是胜利的终点,但他怎么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只是情况已经不允许云烁再多想什么,内侍迅速分配了马车,士兵拥着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马车才驶离,已经有好几条人影先后离开山庄,被按插的探子可不是一般的少。
映家一处别业,刚听完探子回报,房内议事的人们都沉默了。
事情已经牵涉到宫庭,不好对付啊。
“爹,事已至此,我们不应惹上官府,此事何不就此作罢。”映夜辉中肯的对映鸿志提议,马上引起现场不少人的附和。
“表兄此言差矣,长空表弟的行为实在太嚣张了,如果我们这一回退步,可不得了。兰坤是作想什么想法?他说不定就会将这事当成笑话到处散播。那是不是代表江湖人就怕了官府,以后武林盟的权威就会受到威胁了。而且表弟此等败坏门风之事,不得不除。”单虺不疾不徐地发表意见,也得到不少人支持。
映夜辉皱眉看了单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在始终背对众人不语的映鸿志。
沉默的紧窒笼罩,所有人都等待最后的结果。
“……备马,追上那孽子。”威严地下令,映鸿志系上配剑。
“爹!”映夜辉仍不死心,想劝阻。
“辉儿,你想的不无道理,但这一回于公于私,都必须有个交代。”不理会长子的劝阻,映鸿志领着众手下就往外走。
映夜辉见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跟上,行走间,唇微动身边有人点头后悄悄离去。
抬首仰望青天,轻叹声渐消。
相对于映夜辉的沮丧,单虺唇角的笑容显得无比得意,看着离开的众人,一挥手便让身边少了几人——他想要做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被打乱的,准备了这么久,这一回必须要成功。
陶醉月以为,映家应该不至于敢公然与皇家作对。不只她一个,所有人都这么以为。所以考虑到莲湛毓的身体,皇宫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却以普通的速度前进。
正中间,顶上镶着五爪金龙的马车内,除了陶醉月与天舞星与及两名宫女以外,还坐了南宫云烁。
“云烁哥,你过得好吗?”天舞星扭捏了半天就问了这么一句。
云烁原本是在发愣,听见问话,挂上温和的笑容:“还好。”
谁知道他才回答,那边啃着哈蜜瓜的陶醉月马上喷了他一身果核。
云烁无奈地盯着咳得满脸通红的陶醉月,叹了口气便自行扫落粘身上的果核。
“他娘的,你在说哪一个国家的笑话,她白痴的问,你就给白痴的回答?”陶醉月翻了记白眼:“傻子都知道你过得不好,还要拿这么白痴的话来哄人,真是白痴。”
骂骂咧咧地躺下来让宫女服侍就寝,陶醉月警告:“别说白痴的谈话了,老娘我要睡觉,你们要聊就通通滚车外。”
……
天舞星希冀地看着云烁,希望他邀她到车外去聊天,但云烁只把脸转向窗外,盯着不断倒退的景色发愣。
过了许外,车子里只剩下寂静,本以为已经睡着的陶醉月竟然张嘴了:“去找鹰长空吧。”
“……”始终对着窗外的身躯僵了一下:“不了。”
再次只剩下沉默。
鹰长空去哪里了,云烁是知道的,那个地方他想去,但不敢去。
同样华贵的另一辆马车内,鹰长空倒惬意地靠着车厢假寐,完全不把难书跟但言的瞪视当一回事。
面对鹰长空的轻松,难书等人的郁闷,莲湛毓再怎么想睡也是真的睡不下去了,张眼看向同一时间张眼的鹰长空:“为什么不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就不肯看他一眼呢?”
“……”面对鹰长空的问题,莲湛毓只是轻笑:“你希望我看?”
“不。”十分直接的答案。
笑声提高了一点:“我对他说要放手,是真的,该放手了。”
“嗯哼,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回去吧。”
“不行,如果我回去,他大概又要担心这担心那的了,我还是在这里吧。你该知道他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
“……到最后,我还是得当绊脚石。”谈笑间,凄然之意甚重。
“石是石啊,你们一个两个,包括我在内都是石头,但会不会绊脚端是看走路的人长不长眼,不长眼绊着了也是对方的错,你又怨怪自己什么呢。”鹰长空笑嘻嘻的说着,一点也不在意把自己骂进去。
莲湛毓没有表示什么,难书倒是笑了,哈哈大笑:“说得好,我们都不长眼,绊倒了活该。”
一把拍鹰长空背上,近日郁郁之气算是消得一干二净了。
莲湛毓一愕,倒是也忍不住笑了:“妙语……”
但言微叹,也轻勾唇角。
这厢笑作一团,笑声传开去,那厢云烁先一愣,唇角也渐渐有了弧度。
“男人啊……”轻喃以后,陶醉月泛起笑靥,嘴里轻唱歌谣,竟是出奇的悦耳。云烁记得那回跟鹰长空到妓院去就听过类似的旋律,云烁有些讶异,多看了陶醉月一眼。
“很耳熟是吗?”陶醉月挺身坐起,妩媚地睐着云烁:“想不到你也去过那种地方嘛,始终还是男人啊。”
云烁脸不自然地红了红:“没,只去过一回。”
“哎呀呀,不用害羞,那里本来就是男人的销金窝。而我嘛,更是在那里住了十年。”陶醉月说起这事来,那语气仿佛只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菜那么简单。
云烁呆了一下便回过神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对他来说,这事并未引起多大反应。
其他宫女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宫中生活让他们缺少了外界的知识啊。
陶醉月仿佛很满意云烁的反应,使劲拍了云烁的肩膀:“好样的,我就是喜欢你这模样,告诉你吧,我十岁的时候使计让映鸿志收我进门,但在映家里,只有映二哥教我识字,映长空这混蛋教我武功。映二哥我没有帮上忙,这一回尽全力也会帮映长空的,你放心吧。必要时,我当个坏人,派军队去剿了映家,哈哈。”
应该要拒绝的,但云烁没有说话,心低里邪恶的一抹心愿,竟然是希望映家不再有能力阻碍他们。
陶醉月笑得更快活了,一边拭着眼角,一边直拍大腿。
云烁突然觉得,像她这样直率,其实也不错。听着另一辆马车未曾停息的笑声,突然觉得这样走到皇宫去,或许也不错。
才想着,马上颠簸了一下便停下来,车外一阵骚乱。
当看清挡在马车前面的人时,云烁只能苦笑。
陶醉月就站旁边,哼一声下令:“辗过去。”
前排士兵马上将武器指向挡在车前的一行人。
那些人正是映鸿志带来的武林盟一行人,眼见要硬拼,一行人也拔出武器,激斗一触即发。
“老头!你还不死心吗?”鹰长空跃出车厢,踩过众人肩膀立在低气压旋涡中心,脸上笑容未减。
映鸿志瞪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握兵器的手握得咯咯发响:“孽子,就是付上我映鸿志的生命,也会不放任你胡作非为。”
鹰长空笑得咬牙切齿:“哼,我是做了什么惊天大事,谋害了某位武林明宿?触犯了武林禁忌?老头子,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正气凛然,会笑死人的。”
“你是死不悔改,如此逆天而行仍然心安理得,不杀你如何匡扶正道。”武林盟第一剑出鞘,清脆铮响声如凤啸龙鸣,掠得众人耳边一阵翁鸣。
“说到底你就是要杀了我。”鹰长空也抽出腰间长剑:“犯不着拿这么多人的性命来玩儿,我就同你拼一回,我若胜了,你就给我乖乖滚回你的盟主座去,别来来管我的闲事了。也别叫我孽子,四年前那事以后,我已经不姓映了。”
“你这孽畜,竟然连自己的姓氏都舍弃。”
“畜?如果我是畜,大概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吧。今天不只我的事,也算是我对二哥的事作一个了结吧,我若输了,也就赔上性命也罢,若是你输了,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二哥的事,应该算我一份。”
碰一声,马车剧烈震动,兰坤已经在车顶站定,巨剑轻轻敲击车顶。
“我是我,你是你,我的事完结了,你要怎么样是你的事。”拒绝兰坤,鹰长空深深看了云烁一眼,深吸口气,朗笑着划出一剑。
剑气带起的风吹得一干人后退了一步,只剩映鸿志迎风而立不为所动。
就一剑,已经为二人清出一片场地。
“进步了。”
“老头,时代变了,现在不是你称皇称霸的时候。”
“哼,黄毛小子,口气真不小。”映鸿志仿佛要挫鹰长空的锐气,反手翻动剑身,竟然也带起一阵气浪,冲得众人又后退了两三步。
围观的人站定以后,脸色微变,这两个人都能以平凡的招式带出这般威力,已经不用想像他们的实力了,与他们相斗简直就是螳臂挡车。
高手过招,自有更多顾忌。要出手,也得抢占先机,而这时机需要耐心等待。二人就这样对立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一丝也不放松。
这其中的紧张感,让周边的人都静下来,不敢透一口大气。
云烁远远看着对立的二人,轻握怀里紫玉,缓缓走出车外去。
“别去送死。”陶醉月按住了云烁的肩膀。
云烁叹了口气:“没事,我只是想到那边的马车去。”
陶醉月看了一眼,是莲湛毓的马车,轻哦一声就放开了云烁。瞪着云烁缓缓走到那马车旁站定,抬手挡住欲跟上的天舞星:“跟屁虫一样做甚,回马车去。”
天舞星始终是没有勇气,被人一吼,就缩回马车去。
云烁就站到车厢旁,也算接近了战场,屏息看着那抹黑色身影,手不自觉抓紧了车辕。
“要对他有信心。”
温和的劝慰让云烁心脏抽动一下,抬首便见多日不见的莲湛毓不知何时走出帐帘,靠坐在驾座上。
“莲……”回过神来,已经微微希冀地轻唤。
莲湛毓顿了一下,终是轻叹一声回头,自袖里掏了竹叶琥珀递出:“拿着。”
“……”
虽然只是柔声细说,但那眼中太多的坚决,云烁无力抵抗,抬手接住了琥珀,手中微温的感觉,那是莲的体温。
“或许我现在说这个不应该,但我随时会死,我想告诉你。放开了,最后的也给你了,你好好看着鹰长空,他会回来,他如果回不来,你就让他回来。知道吗?”
“啊……”
“我知道你能做到。”手抬起,是想拍云烁的头,但轻颤后,手还是缩回去了,最后一抹笑容便抬首将视线移向对立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