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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寐间感到脸上有什麽轻轻游移著,伸出手想拨却被握进一只手里,脸上的掻弄却是更加放肆嚣张。
东睁开睲忪双眸,里面满满是被打扰的不悦,原该是怒气横生的一双眼却让尚未清醒的慵懒和淡淡水气给匀得只剩浅嗔微怨,虽说也算瞪,但真让人觉得能被他这麽”瞪”一眼也是幸福。
见东张开眼睛,锦俯身亲亲他的额头,细声道:「昨天累坏你了,再睡会儿吧!」
要我再睡会儿,你还吵我起来干嘛?!混蛋!
没骂出口的指控随著渐渐聚拢的眉心和愈见戾气的眼瞳愈见清楚,锦不由被东这可爱表情逗得呵呵笑了出来。
蕴满起床气的人看了更加不悦,正想开口,锦却收了笑声,脸上表情是东未曾见过的认真诚挚,所有的话也就这麽阻在唇边再骂不出口。
那双水眸蕴了满满情意就在东的脸上细细巡梭起来:「再让我瞧瞧你…」手指随著游移的眼光,轻柔的抚过这张时刻看来都慑人魂魄的俊丽脸庞。
这张脸实在太让人沈溺,就像他的人一样,一但沾惹上了便愈陷愈深再也无法抽身。舍不得啊…怎能舍得?!但不放手,东就算不恨他也会恨自己一辈子…
收回了手也收回痴缠的眸光,锦恢复平日的神态:「我去会里了,你今天在家吧!」
「不要。」东想都没想就要起身,却在起身的同时闷吟一声又躺了回去。
掩不住小小的笑声带著几许得意,锦欠揍的偷笑惹得起不了身的人又是一阵磨牙。
锦已经许久不曾这麽放肆,昨晚却像疯了一般,没有节制的放纵一次又一次,一直到东承受不了昏睡过去才停止。
以前锦的偶尔”失控”多半因为妒忌和偶发的醋意,但这次不是,即便东对光一的担心如此明显。而是锦实在无法忍受在那双清澄的眼里看到悲伤和哀痛…不论是过往的记忆还是现在的忧虑。
动作温柔地翻过东的身体,锦在他的腰背上轻轻揉捏起来,力道没敢太重,怕再弄疼昨天折磨过度的肢体。
东本想开口道谢,但想到也是这混蛋害自己这麽难受,得他服伺也是应该,便闭上眼睛理所当然的享受著。
按摩了一会儿,锦见东好像又睡著了,停下手俯身在他额角再轻不过的印上一口,然後收回万般不舍的眼光准备下床。
「等我…」东口气不满。这混蛋竟想偷偷跑掉。
衣襬被拉住,锦不得不坐回床上,对著撒气的人轻声笑道:「在家休息不好?!」
「不好! 全世界都知道因为什麽!」他可不想明天一整天都在那些暧昧的眼光和恶意的打趣下渡过。
「你现在起得来?!」锦露出白白的牙齿,明明没什麽特别表情,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嚣张的欠揍。
「…等我一会儿…」闷著声哼出一句没什麽力道的”命令”。
「去的晚了再看到你这付样子,大家更加明白发生了什麽吧!」锦实在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无法反驳,所以只能用眼光把罪魁祸首再次杀了遍。
幽幽叹了口气,锦凝视东的眼神不同以往:「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东楞了一下,望著锦不知如何回答。
轻轻拨弄著东的发丝,锦避开东的视线,却又舍不得将目光稍离他脸庞:「今天让你留在家里是因为…我真的没法眼睁睁的看你走…」
见东想说话,锦轻轻捂住他的唇:「先别说,什麽都别说…」沈默了一会儿,锦又接著说道:「小光回到菊组,我们的合约已经失效,我没理由再拘著你…」
感到手指下的唇忽然紧紧抿住,锦低下头不意看到东眼底的挣扎,心里突起一阵快慰,他…终究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过确认这个事实的代价却是分离。
低头啄了一下东的唇瓣,锦忍不住问出口:「如果我要你留下,你会留下吗?!」
东眼睫颤了颤而後垂下眼帘,锦没法再自那清澈如天空的眼瞳里读到任何讯息,只能耐心的等著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叹息:「我没说过我要走啊! 还是锦织会长穷得养不起个影卫了?!」
够了,这就够了…不想也没法为难他,锦堵住东的唇不再让他说话。
二人在一起是因为种种无奈的牵绊,直到现在,一向自信的锦也拿不定东对他的感情,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松了绳索的鹰在天空遨翔後还愿意回到他身边的话,那便是永远了。
抵著东的额头,锦执意的等著那双闪躲的瞳眸对上自己的:「在我回家前离开,还有…这个房间永远属於你。」
飞吧…但别让我等太久…
48
森森大宅锁著多少看不见的丑陋血腥,东冷眼看著眼前这座庄严宏伟的宅院,承载著他年少轻狂的岁月、烙印上他无法磨灭伤痕的宅院,当初发誓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伸手抚了下後腰,锦留下羽毛的位置,东深吸一口气,走进如怪兽巨嘴般的宅门。
「姐夫。」
眼前的人已不复十几年前的神采飞扬,几年前因为一场争夺地盘的枪战,让他半身瘫痪,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回来了!」堂本健看著东欣慰笑道:「年轻人在外面闯闯也好,知道回家就行。」
「对不起,姐夫。我没有回来的打算,只是想跟小光见一面。」东歉然说道。
「为了你姐姐的死,你还恨我吗?」
「没有。」东深深地吸口气,在这座大宅里有太多沈痛的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是姐姐不在了,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叹了口气,堂本健难掩失望:「姐夫待你不够好吗?」
望著窗外缤纷灿烂的樱树,东的眼神迷离起来。
随著姐姐来到堂本家也是这个时节,那时他才十岁不到,父母因为事故双亡,本就与堂本家有婚约的姐姐理所当然被接回堂本家,而他,因为只剩相依为命的姐姐,在东山丽子要求下,堂本家也一
并将他接回家里。
因为是意外怀孕,所以东的姐姐大他整整十岁,堂本健则大他十三岁。虽然是姐姐、姐夫,但在东的心里,他们的存在跟父母也相差无几。
堂本健待他极好,甚至比对自己弟弟还好,从未因为东是外人就轻忽怠慢,反而极之疼宠爱謢。而在未来的继承人如此喜爱看重下,宅邸里众人对东更是礼遇,所以东在堂本家的生活可说是十分优
渥快意。如果不是接连发生了那些事…
「姐夫待我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不过这里…我真的…」
不让东把不愿留下的话说完,堂本健截口问道:「小光也留不住你吗?!」
此来就是为了小光啊! 东扯开淡淡的笑:「小光是堂本家的子孙,留在这里本是理所当然。那时带他离开是因为姐姐心疼他,相信姐夫也一样心疼他,请姐夫让我见他一面,如果他不愿意留下,也请
姐夫能让他离开。」
颓然倒在轮椅里,堂本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那样子好似瞬间又老了十岁。
看到以往呵护著自己长大的人变成这般模样已是难受,再看他失望不掩的悲伤神情,东实在不忍。想说什麽,微张了口却没能说出来,如果是他一人也就罢了,但现在除了光一还有…锦…
倏然张开眼,堂本健的眼神变得精光锐利,隐隐间竟还带著恨意:「东真是变了,变得凉薄狠心了。是你们东山家的人本性如此还是锦织那家伙改变了你?!」
堂本健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阴蛰,听得东背脊发凉,定定心神再望向堂本健,那张脸上除去苍老了些,仍是熟悉的慈祥关爱。
不由暗骂自己多心,东回答道:「人总是会变的,姐夫以前不也觉得我太过软弱。」
叹笑一声,堂本健道:「东,是我错看你了! 能一个人带走光一、能躲过菊组的搜查十多年、能治好光一的病…在菊组里,恐怕还没有人有这能耐,你姐姐要是知道你这麽本事,恐怕也高兴得很。」
「姐夫,当初私自带走光一是我不好,但是现在他已经成年,留不留在菊组让他自己决定好吗?!」
东认错恳求的软语情态让堂本健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十岁大的男孩低垂著眼略带紧张的跟在丽子身边,随著丽子的招呼声抬起头来…那是一双彷佛要将时间冻结的美丽眼睛,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成魅人的线条,眼神清亮明澈,但明明惶恐却强自镇定
的眼波,脆弱而坚强的摇晃出一种引人犯罪的…只一眼便叫人沦陷的…诱惑。
一晃眼是十几岁的少年,不再羞涩内向,明亮的光芒如同天上太阳一般扎得人张不开眼,乾净如水般的气息、纯洁如天使般的气质让人连靠近都觉亵渎,但不变的是眼底那抹惑人心神的魔魅…如同
天使的邀请,但目的地却是地狱…
是的,是地狱! 为了独占东的信赖,他杀了自己的妻子,为了独占东的笑容,他杀了自己的弟弟,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来不及得到东的感情便失去他…只为了丽子死前的一句话。
丽子看出来了吧! 所以要东逃,所以要东带著唯一能羁绊他的光一逃走,连点馀地都不留给自己,不过东还是回来了…丽子,不论你如何算计,你的天使终究回到了他注定存在的地方。
眼前的青年眉眼间已脱去昔日青涩,但仍旧俊丽高洁的让人无法逼视,沾染尘俗的气息少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却多了点悲天悯人的亲和,只让人更加想靠近。再看看自己这付模样,老了、残了、
丑了…如何配得上他?!
但是不妨的…即使是天使,折了翅膀也飞不上天堂…如果注定得不到,那也要禁锢著他直到毁灭…
49
堂本健心里早有算计,此刻开口佛彷是不想再计较一切的灰心失意:「我本想只要你肯留下,我便让光一继承家业,虽然他是个外人…」
「姐夫这话什麽意思?!光一虽然在外十一年,但您也不能把他当外人。」
「你道丽子为何要你带光一走?! 因为…」堂本健脸上有著深沈的痛苦:「光一不是我的孩子。」
宛如晴天霹雳般,东一下楞住了:「你胡说,不可能…」姐姐怎麽可能做这种事。
「一个挣扎在垂死边缘的孩子是留在菊组接受最好的医疗好还是跟著你东躲西藏好?!要是没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丽子怎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和亲爱的儿子过著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
「她…只是想让光一在有限的生命里过得快乐,不忍心他经历堂本家尔虞我诈、冷血无情的生活…」
这些问题东不是没有想过,但丽子在他心里就像母亲一般圣洁的存在,即使觉为不对也不敢有所怀疑,所以对於堂本健的质问,东也只是无力的用著平日说服自己的理由来反驳。
「东说得没错,要在堂本家立足靠得是实力,虽然冷血但却现实。光一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失去母亲再加上身体不好,你以为谁会费事对付他?!」
看到东张嘴却无言可辩的模样,看见他犹疑难定的眼神,堂本健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能留下他来。
丽子果然没有告诉东,没有揭穿自己对他怀有异样的心思,是不忍玷污那纯洁善良的心灵吗?! 呵…真是讽刺啊! 丽子,你的天使仍然善良却已不再纯洁…这全是因为你的安排…你这愚蠢的女人怎会
以为门外的世界会比门内的世界好呢?!
「丽子也真傻,既然她都以死谢罪了,难道我还会为难一个无辜的孩子?!」堂本健继续打击著东脆弱的信心。
抿紧了唇,东的动摇显而易见「…既然光一不是姐夫的孩子,为什麽还要派人搜索我们?!」
「因为你啊! 东。我怎麽能放心你…」
堂本健的笑容虽然如十几年前一般纵容温暖,但经历过太多事情,东现在已经能自那眼神中清楚看出…情爱! 张大了眼,东简直不可置信。
不再隐瞒,堂本健的眼神愈发软柔多情:「东猜对了,我对你…确实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你姐姐也看出这点,所以用出轨来报复我,但我的心已不在她身上,这种报复有何意义?!」
「不是的…」东无力的摇摇头,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没理会东的反应,堂本健迳自说道:「丽子说要让我後悔一辈子,她也确实成功了,因为她竟让你带著个孩子流落街头,还让一向信任我的你从此躲著我…这确是最有效的报复…」捂著脸,堂本健久
久说不出话来:「我时时刻刻揪著心,真怕你…真怕你…还好,老天终是有眼…」
望著堂本健良久,东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姐夫…恨姐姐吗?!」
「她对我做什麽我都不会恨她,但我无法原谅她这麽对你…」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我无法置喙,但对於我…我相信姐姐是为了我好才决定这麽做的。」东坚定的说道:「这辈子我能怀疑任何人却绝对不会怀疑姐姐对我的爱护。」
「她一句话让你在外面受了十几年的苦,那算什麽爱护?!」堂本健激动的吼了出来:「难道我对你的爱护便是假的?!」
「姐夫,请你不要再诋毁姐姐对我的用心。」看著堂本健,东没有丝毫退缩:「至於你的爱护,如果是基於对亲人的爱护,我很感激,但如果是基於爱情…对不起,我无法接受。」
「为什麽?!」
「为什麽?!」东轻轻重覆的问了声,然後浅浅一笑:「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另一个人的感情。」
微微眯著的眼里盪漾著掩不住的甜蜜,也因为那抹不及化去的柔情,衬得东浅淡的笑容美如天边虹彩,不过这美丽看在堂本健眼里却是刺眼无比。
「是锦织吗?!」切齿的恨意随著问话迸射而出。
东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对姐夫不可能有别的感情,既然光一不是堂本家的人,那就请姐夫允许我带他走。」
「你怎麽还是如此天真呢?!东。」既然得到这样绝决的答案,堂本健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企图,他阴阴笑了起来:「为了光一,你可以舍弃所有,委身於锦织…现在,光一在我手上,你想我会让光一走
吗?!」
听堂本健的口气有异,东难掩关怀,急急说道:「光一什麽都不知道,你别伤害他…」
「放心,他现在还是堂本家的少爷。」如毒蛇般阴毒的眼盯著东,堂本健语带威胁:「但将来是不是就看东怎麽想了!」
沈默了会儿,东的脸上看不出什麽情绪:「我想单独和他见一面。」
「可以。」堂本健二话不说大方同意。但在轮椅经过东身边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光一还不知道他圣洁温柔的妈妈是个背叛丈夫的荡妇,更不知道他自己是个私生杂种,东应该和我一样也不
想让他知道…而且…一旦他不是堂本家的少爷,怎麽处置这个杂种就不是我一人说了就能算的了…」
堂本健的笑声随著轮椅的声音渐渐远去,但东的背脊却愈来愈冷,握住的拳头不住颤抖,最後终於忍不住挥拳往墙上挥去。
”咚”的一声是拳头撞上墙壁的声音,但往下沈的心却迟迟碰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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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四年不见,但眼前的人却熟悉得好像天天见面一般,如同最後一次看到的照片。光一恢复健康的身体随著时间抽长了好多,皮肤不再是病态的苍白,亮亮的闪著东一直想在他身上养出来却怎麽
也办不到的红润光泽。
真令人欣慰啊! 东心情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少了阳光般开怀笑容的光一,整个人显得有些沈郁。
「光一,好久不见。」东轻声打著招呼。
「哥哥…还是我该叫你舅舅呢?!」光一冷冷淡淡地扫了东一眼,口气漠然,哪里找得到从前相依为命时的依赖亲腻。
真是长大了呀! 东把光一的陌生归类为成长独立,虽然有些怅然若失,却也安慰。
「随光一叫吧!」对於光一,东向来疼宠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