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幕罗问:“身上不舒服?”
我点头,说:“是啊。”
他说:“来,我帮你揉揉。”
“啊?”
他很自然地说,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不用了,时间不早我们回去吧。”
“嗯,你坐好,我划船。”
我坐好看他划船,见他熟练地握着双浆很简单的样子,不由心生好奇,说:“让我也划划看。”
他笑道:“你会不会?”
我说:“就是不会才好奇,想玩玩。”
他摇头不答应,说:“得了吧,这也是好玩的?”
我很想试一下,走过去说:“怕什么,大不了掉水里,反正我会游泳。”
他还是不肯,说:“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湖水还是很凉,掉下去不是好玩的,听话,坐好,让我来划。”
见他坚持不肯,只好退一步说:“这样,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一同划。”
看我热切的模样,琴幕罗只好说:“那你小心点。”
我高兴地道:“我会的。”
上前接过一枝浆,有模有样的学着他的动作划船。没想到这划船看似简单,真到了自己手中才知道不是那样的,我没有琴幕罗有劲,两支浆受力不均,船在水里乱晃,不进反退,情急之下脚没站移,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掉进湖里,琴幕罗急忙伸手拉我,只听“啪”的一声,浆居然被他别断了一根。
看着漂在水面上那半支浆,不敢看琴幕罗,琴幕罗苦笑着松开我,说:“这下子可好,怎么办?”
我看了看,虽然离岸不算太远,却也不算近,喊人是不可能的,只好看着琴幕罗,不好意思地道:“你有功夫,会不会水上漂?会的话你先回去,再找条船来接我。”
他看看那支完好的浆,说:“算了,你坐远些,我用这一支浆划回去。”
我依言往远处坐下,他把那支浆取下,左右挥舞,船飞快地往岸边驰去。我暗自乍舌,这浆可不是轻便的小浆,而是原本固定在船舷边上的那种摇动的浆,又长又粗的,可在他手中却似轻若无物,怪不得能把浆别断,换作我,累断胳膊浆也不会断。
第七十三章
天渐渐热了起来,除了去宫里给太后请安以外,我只在王府花园中的水榭里呆着,每天一成不变的打坐念经练习书画。琴幕罗成了府上的常客,陪我下棋聊天或是弹琴自愉。他的态度让我有种错觉,好象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却又象隔着一层薄纱,迷迷茫茫看不真切。而且有时他看我的目光是那样难以理解,似悲伤又似渴望还夹杂着另一种看不透的暗光。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希望越多失望越大,再说我现在已经是出家人,想这些真是罪过,因此,虽然天天见面看在外人眼中好似亲密无间,但我们自己心里却清楚明白中间隔着重重阻碍。
“铮”的一声,把我恍惚的神志唤了回来,扭头看时,却是琴弦断了。
琴幕罗默不出声地把断弦撤掉,换上新的,慢慢调着音调。
我问:“你怎么了?有心事?”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他面前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还算愉快,他情绪上的变化我分得出来,如果不是令他难解的苦恼他不会失手将琴弦弄断。联想到前几天进宫遇见琴氏两兄弟时他们对我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无礼,我有些明白了。
苦笑道:“是不是外面的闲话传到仲、昆两兄弟那里了?”
琴幕罗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他们现在都不肯理我。”
我默然,齐王是什么样的人这都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琴幕罗又生得这样美丽,就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相信,世人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八卦古今皆同。
虽然不舍得,心里发痛,我还是狠心道:“以后别再来了,齐王府这个是非之地谁挨上都没个好。”
琴幕罗起身走到我身旁,半晌才迟疑地道:“瑜,我……”
我理解地笑笑,说:“不要说什么,我都明白,孩子虽然小,但有些事他们还是明白的,人言可畏,何况他们成天跟着皇子们在一起,不管以后什么样,他们都逃不脱为官这条道,这些不堪的传言对他们是个很大的伤害,也会令他们人前抬不起头来。”
“瑜……”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温暖的手象火一样令我微微颤了一下,笑道:“离开皇觉寺也够久了,过几天跟太后回禀后我就会回去,你不用为难。”
不敢再跟他离这么近,起身走到桌旁,看着桌边画筒里的画卷,这些都是我闲时画着玩的,有风景有花鸟也有人物,大多数他都看过,只有一幅人物画像被混在其中没敢让他瞧见,怕泄露了自己隐藏的心事。
“瑜啊……”
近在耳边的低喃令心底震颤,喷至脖颈的气息让我不敢回头。一双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紧紧搂住了我,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跑了个精光,强行压抑的情感如高压水龙找到了突破口喷涌而出。心跳如擂气息紊乱,体内的火苗随着他双手的移动迅速蔓延。温热的口唇轻咬着耳轮,柔软的舌尖一点一点地逗弄着。两腿早就软得站立不稳,如果不是他紧紧搂抱着,只怕我已经滑倒在地。
溢出口唇的呻吟声在安静的水榭中尤为清晰,听在耳中却如炸雷将意乱情迷的我惊醒。
“不,别这样……”
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行的,我已经是出家人……”
话音未落,便被他将我翻转过来堵住了口,游走在身上的手象火一样烫,眼看就要被他的热情所溶化。
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推开,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道:“别这样……我们不能这样……会害了你……和你的家人……”
他愣了愣,痛苦地望着我,伸手抚摸着我的脸,半晌才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心里也很难过,却强笑着安慰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被我连累,你怎么会受制于人?”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颤抖着说:“别说了……别说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我心里还好过些,你这样说,我只会更难过……”
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痛苦挣扎的声音,我闭上了眼睛。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胸前:“你知道吗?这里破了一个洞,很痛,很痛,整晚整晚睡不着,每天都在悔恨中熬到天明,我知道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他罚我做错了事,罚我不该不相信你,罚我现在不能跟你在一起,瑜,我后悔,真的很后悔……”
静静地听着他的忏悔,对他如此难过有些困惑,却也感动。
“没事的,任谁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居然是鬼魂附体都会难以接受,你没有把我当成怪物还肯跟我交往,我已经很高兴了,你不用难过,没关系的。”
“瑜……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他紧紧搂着我,把头埋进我的脖颈中,久久不肯抬起。温热的感觉令我动容,他居然为了曾经疏远我的事这样惩罚自己。却也有些疑惑,不至于吧,联想到以前他对我的态度,心下起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瞒着我?”
感觉搂着我的身体蓦然僵硬,好一会,他才放开我,闷闷地说:“没有,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
不肯看我,只抬起头看了看外面,说:“时辰不早我该走了,你,保重!”
虽然满心的疑问,只是他不肯说我也没办法,只好说:“好的,你也保重。”
说完,他却只静静地站着不动,沉闷的气氛令人不安。
“你……”
“我走了!”
身形闪动,水榭上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向太后回禀要回寺里,太后不肯,说在王府里也可以供俸佛祖,没必要再回皇觉寺担惊受怕。交涉无果,垂头丧气地出了宫。不想坐车回去,慢慢溜达。那些护卫们远远跟在身后,心生厌烦,故意胡乱逛。满大街只看着一个光头和尚乱窜,后面跟着一群人盯梢。
看着前面一间古色古香的门脸一头扎了进去,原来是间笔墨行,里面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挑挑捡捡。
有伙计上前迎着我笑道:“这位师父要化缘吗?我们掌柜不在,真是……”
我打断他,说:“贫僧不是化缘的,只是随便看看。”
那伙计疑惑地看了看我,点头笑道:“那师父您请随意看。”
“哗啦”一声,物体落地的声响。
随声看去,只见一个纤细的少年呆呆地盯着我看,脸色霎白,身形有如寒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
我也愣住了。
“哥……是你吗……”
他喃喃道。
我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道:“贫僧慧空。”
圣一冲上前拉着我急切地道:“你是我柳瑜哥哥,我记得你的声音不会错的,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都城?怎么不去找我?又怎么出家当了和尚?哥,你说话啊?告诉我怎么回事?那天我哥来接我,回头便不见了你,我找了很久,央求大哥也帮我找,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哥,你为什么丢下我自己走?哥,你说话啊?告诉我,为什么?”
连声地追问让我一句也回答不出来,见他停下,才静静地看着他,说:“施主,贫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瑜是谁?贫僧不认识,请施主放开贫僧,贫僧要走了。”
圣一愕然地看着我,面上惊疑不定。轻轻挣脱他,转身正好看到护卫们追来站在门前,走过去吩咐道:“回府!”
坐上车子眼角扫过追至门前的圣一,见他脸色惨白,难以自信地盯着我,放下车帘,说:“走吧!”
车子启动,从后窗看着圣一追了两步却又停下,呆呆地望着车子渐行渐远。
回到王府,径自来到水榭,坐在廊下望着水面发呆。没想到会突然间遇到圣一,自回到齐王府后,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想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而且他哥哥那么恨齐王,圣一又为了拒婚撒下弥天大谎,如果知道他再次跟齐王府有来往,我不敢保证他不会责难圣一。
唉,今天真是见鬼了,街上那么多商家我怎么偏偏会往那里跑?只怕圣一会起疑心了。
忽地站起来,急急走到外面喊来下人吩咐道:“告诉门房,不管是谁来访都不要让他们进来,就说我在闭关,谁也不见。”
那人迟疑地问:“如果琴公子来——”
“也不见,不管是谁。”
那人应了声自去传话。
慢慢走回房里,看着琴幕罗留下的琴一阵心酸,手指轻拂,琴弦发出“仙翁仙翁”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水榭中。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暗中注视着我,猛然一惊睁开眼睛,透过窗子的月光清晰地映出坐在床边看着我的人,松了口气,却又奇怪地问:“这夜半更深的你怎么来了?”
琴幕罗淡淡一笑,说:“吓到你了?”
我坐了起来,笑道:“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点还吓不到我。”
“我——只想看看你,你只管休息,过一会我就走。”
我失笑,被人这样盯着困意早跑到爪洼国了,哪还睡得着?我问:“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他低声道:“也没多久,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没想到还是惊扰了你。”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眼中发热,还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轻咳一声,起身下床,问:“你要不要喝水?”
他轻声道:“好。”
就着月光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端起另一杯大口喝下肚。清凉的水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让蒙蒙的头脑清醒起来。
“今天圣公子找到我,问起了你。”
他慢慢说道。
“哦,你怎么说?”
放下杯子在桌旁坐了下来,琴幕罗也走过来坐下,说:“我只说你是齐王殿下。”
“他呢?有没有相信?”
“好象不信。”
沉默片刻,他问:“你吩咐门房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也——包括我吗?”
脸一红,幸好没灯,这才醒悟他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吱唔道:“嗯,是那天在街上偶然遇到圣一,怕他跑来追问,所以才吩咐门房这样说。”
他执意问道:“我想问,有没有包括我?”
“……”
“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吗?”
琴幕罗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问。
本来凉爽的水榭之中,突然间热了起来,额头上冒出点点微汗。
“瑜,你怎么了?”
耳语般的低喃让我半边身上酥麻,差点从凳子上滑倒,却被他按住。
僵了半边身子的我颤声道:“别、别这样……”
他俯下身贴在我耳边轻声问:“别怎么样?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柔软的舌在耳垂上轻舔,又用牙齿轻轻咬住。
“呜……”
脆弱的神经彻底瓦解,被他将瘫软的身子搂住抱向床榻……
第七十四章
将自己深深埋在被中,一想起昨夜的疯狂便面红耳赤。没想到斯文如琴幕罗也会如此狂放,除了没有进入实质,我们居然什么都做到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爬起来看着身上点点红痕,赶紧抓起衣服穿上。只是床单上面的罪证惨不忍睹,急急扯下,想着要藏在什么地方,可整个房里只有床下能藏住东西。把团作一团的被单扔进去,想着该怎么对人解释。转念又一想,这府里就我为大,有谁敢问我?虽然他们会胡乱猜测,也顾不得了。
自此,琴幕罗夜夜来访,天不亮离开,我一方面沉迷之中,一方面又有负罪感,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出家的和尚,淫戒是万万不能犯的,可现在不仅犯了,还居然乐此不彼。开始还忐忑不安地默念佛经乞求佛祖的原谅,到后来就不好意思再念了,这样的掩耳盗铃连自己都骗不了,还去骗佛祖?罪过罪过!
就这样瞒天过海混了一个多月,那天进宫太后对纪嬷嬷笑道:“你看玉儿如今满面春风的,哀家真是开心啊!”
纪嬷嬷笑道:“是啊太后,殿下现在的气色比任何时候都好,就象三月的桃花盛开一般。”
我吓了一跳,忙说:“母后,您别拿贫僧开心了,贫僧现在只是虔心侍俸佛祖,别无二念,气色好也是有的。”
太后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纪嬷嬷不敢多话,太后说道:“玉儿,你怎么就想不开出家呢?母后一想到你要青灯古佛孤寂一生,这心里就……”
我低头不语,如果知道跟琴幕罗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出家啊!时也运也命也,造化弄人啊!
纪嬷嬷笑道:“太后,这出家的也有还俗的不是吗?您如果舍不得殿下吃苦,让他还俗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