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几个月来,东溟朝野因一些流言而闹得沸沸扬扬。先是九王爷东方晨君在北方防线上和当今圣上分庭抗礼,再是以国师宇文慕为首的一群两朝老臣们一再向皇上上疏,要求皇上择吉日祭天以通神喻。然后是自当朝皇上登基以来逐渐提拔起来的一些新人们站出来维持皇权,又因这些新人们虽无重权,但多是握有调兵权力的武将,所以在皇上的示意下处理了一些老臣,引起大哄动。最后就是出身于三代名将、但前段时间因无故离守被革职的大将军宋怀溟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了九王爷的阵营一边。
眼下,就算是盛京的一个普通小老百姓都能感觉到权力斗争下的压力,东溟已经处在了一个一触即发的状态。而它的国际临邦,大陆两大国——天朝和北魏,前者袖手旁观,后者蠢蠢欲动,而前者又将兵力集中在与后者交界之处向后者施压,只有西边的西锦好似这天下的风云汇变都与它无关,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舆情已经造起来了,接下来只要有人出来收拾大局就可以了。
当今圣上在这种处处都对他不利的情况下,终于有所动作,下旨召开了一届所有中央五品以上和地方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的前所未有的盛大的朝会。目前的形势是看起来九王爷已经控制了整个东溟北部和东部沿海所有港口,皇上只握有盛京周边及三国交界处拂晓关的兵力。
只是,结局,尚未可知。
建溟三年秋。
自两个月前,三品以上的地方官员都向盛京聚集。盛京的官员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往来频繁,三天两头不是在这家吃饭就是在那家喝酒。不过并不同于三年前新皇登基前昔,官员们都纷纷聚在国师府和丞相府这两处权立对立的地方以及当年主张中立的大将军府。今年的大朝会之前,涌往盛京的地方官员们基本上都住在了号称盛京的文化中心的有凤来仪里。而中央的官员们更是有事没事就往有凤来仪跑,聚众议会之类的活动在有凤来仪的各处楼阁纷纷展开。
东溟的官员们在大朝会之前都往一介商人家中跑本就已经很奇怪,更怪的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富商的主人却从来没有露过面。慢慢地在暗中有谣传说,那个叫欧翔的商人其实本身就是属于先皇事先布下的暗桩,所以才和这么多官员都有往来,说他手中可能握有决定性的先皇架崩之前交与他的密召,让他在日后有变之时出来主持大局;也有人说他是新皇那边的人,代替圣上在民间活动,暗中走访东溟各地,将地方势力集中到了皇上手中;还有人说这个商人其实是国师宇文慕的学生、九王爷的师弟,是国师安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都慢慢地集中到了这个神秘的商人身上。那些经常在有凤来仪出入,曾经见过这个商人的文人士大夫们立即成为了打听消息的对象,所以又有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一说那欧翔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才子,天下第一谋略,天下第一@#$%^&*+~总之他认了第二,天下就没有第一了。一说其实他因为相貌丑陋,所以常年戴着个面具,不出来是因为见不得人。还有更离谱的,说他的美貌和才智遭到了很多人的嫉妒,所以上一届武林大会一致决定,由武林盟主谢雨菡亲自出手毁了他的容貌,并将他打成重伤,现在生死未卜。
“宋宁啊……”
“在……”
“虽然的确是我叫你出去放点风声的……不过我看你八卦得挺开心的嘛……”
“呵……呵呵~”他笑得眼睛都不见了,道,“主人交待的事当然要办好、要办好……呵呵~”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好作罢。这个宋宁,我教给他的现代理念中,他悟得最好的一句就是“在工作中找乐趣”,连身为他顶头上司的我都被他给八卦了。要是在以前的世界,我看他至少也是世界最大发行量八卦杂志的总编。
“三日之后就是大朝会了,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差不多了,这次由我亲自监工,绝不会再出丝毫差错。”
“奸细呢?”
“这个……”
“哼!”我将茶碗一摔,道,“找这么久连个奸细都找不出来,有嫌疑的不就那几十个吗?几个月了,你一天审一个都审完了吧?!”
“属下无能,”他单膝跪下道,“主人将有凤来仪的人事都交与我管理,我却让奸细混了进来,论罪当诛。”
“好了!要是死了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上就没问题了!”我不悦道,“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一套了,出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以死谢罪不但是推卸责任的行为,还是无能没用的表现。我宁愿我的人个个都是怕死的勇士,而不是不怕死的懦夫!”
“是,属下明白。”他站起来说道,“作了排察之后,有嫌疑的就只剩天诛楼与宋怀溟接触过的血卫、仆从等十八人,算上属下自己……还有一个……”
“……莫离?”
“是……”
“你到是站在我的立场想问题,把自己都怀疑进去了。”我笑道,“我有那么坏吗?”
“不是的,”他忙道,“因为主人教导过属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是嫌疑犯。所以在主人的角度看来,我也……不过如果主人怀疑我,我当然要为自己澄清事实……”
“好啦好啦~”我说,“除了你的十九人,你都仔细观察过了吗?”
“是,属下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他们的言行,也做过一些试探,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莫离呢?”
“他伤还没好,不过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
我沉思了一下,道,“这几天什么事都不能出,天诛楼的怀疑对象,仆从就调往有凤来仪之外,血卫安排外勤任务,莫离嘛……不要让他出天谴楼一步,也别让他看出有软禁的迹象。再查查其他人,看有什么遗漏没有。”
“是。那属下要不要也回避一下?”
“你回避个什么劲?”我翻了个白眼道,“在这种关键时候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做事自己好去摸鱼吗?”
“不敢、不敢……呵呵~”
要说莫离,我不是没怀疑过他。审讯室的人全死了,哪有那么巧就他一个人活着?不过这也不过是牵强之词罢了。锦润失踪之后,要不是当时宋宁突然临时想起来找莫离问毒针的事,再晚几分钟,他小命就没了。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整件事的基调是建立在我断定这两件事是同一伙人或相关联的两伙人做的的基础上。如果在时间上,事件同时发生只是巧合……
让我觉得这两件事很可能无关,纯属巧合的决定性证据就是,有凤来仪南门至审讯室一路上各区域的人都被使了摄魂眼,而审讯室到锦润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当晚在这个区域值班的人却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的事。如果在宋怀溟事件中处于无知状态,偶然被这一事件的凶手所伤,又偶然留下性命的莫离,却在锦润事件中处于知情状态,最糟糕的是如果他就是锦润事件中的奸细或主谋,那么,说不定向宇文慕方面出卖宋怀溟所在位置的人也是他。
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明了了。莫离向宇文慕方面出卖宋怀溟的所在,以便宇文慕的人救出宋怀溟,他知道我对宋怀溟极度重视,所以这个时候被救走的宋怀溟就会吸引走我所有的注意力,无瑕分心去关注锦润的动向。
那么,莫离就应该是呤龙门的人。而呤龙门绑架锦润的目的到底是好不是坏?前些日子我进宫去问过瑞王关于呤龙门的事,而他却表示并不知道西锦有这样一个门派。锦润,或者说瑞王与这个呤龙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呤龙门与西锦朝庭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恩怨呢?
虽然我个人并不愿意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不过无巧不成书不是吗?
当然,以上情况纯属建立在假想的基础上,因为我并没有证据。
“宋宁,那个呤龙门……”
“呤龙门尚无消息。”
我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吩咐了他一些事,自己到仓库里拿了一把剑,便来到了天谴楼。
到了之后,那里的人告诉我莫离正在院子里练剑。宋宁说他已经可以下床活动,没想到已经是这么夸张的活动了啊。虽然对于别人恢复得快抱有不满的态度很恶劣,不过在这种非常状态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走到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练剑,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是典型的秋高气爽。他一身浅蓝色绣白纹的衣裳在草地上弹剑起舞,真会让人误以为是天边的一朵流云。
他是宋宁离开流云楼时带过来的人之一,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了这么一个冷傲的人,竟让他自愿跟着我这样的人。如果他是呤门龙安插在流云楼中的眼线,那么跟着宋宁来到我身边也是呤龙门的指示吗?而呤龙门的目的除了锦润,还有别的吗?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爱子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畴昔雄豪如梦里,相逢且欲醉春晖。”
不由自主地呤出了李白的诗句,他停下了剑,看到我有点惊讶,急忙收了剑来到我跟前。
“主人。”
“这诗本应为宋怀溟而作,不过现在看来,用来形容他实在太浪费,倒是你更为适合呢。”
“主人过誉了。”
“莫离,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站在东溟的朝堂之上?乱世将起,天下英雄莫不竞相争锋,好男儿理应建功立业。虽然只是些文人学者的酸腐之辞,不过没有哪个有抱负的男人会甘愿寂寞老死在辉煌宠大的历史潮流之中吧?莫离,只要你想,我不但可以让你做东溟的大将军,还可以让你做整个天下的大将军。”
“主人?”
他惊讶地望着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我要突然说这些话。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交给他,说,“这是给你的。你的剑毁在‘红莲’之下,我没有十二神器可以给你,不过当今天下,大概也只有它,能够勉强和十二神器匹敌了吧。”
剑鞘并不花哨,只有一些朴素的刻纹。不过在他将剑身抽出之时,一股清风顿时从剑鞘中掠出,明亮得几乎透明的剑身在阳光之下光华大盛。
“难道……这是‘水云’?!”
“没错,”我点点头,“名匠心然的毕生心血之作,水云。只有心然敢自称是十二神器的作者宴师的后人,也只有心然的剑,才有可能和十二神器媲比。”
“可是主人……”
“两百年前水云问世,为了争夺它,整个江湖都被卷入了一场腥风血雨。最后心然带着他远渡东海,被巨浪葬在了苍海之底。一年多以前,东海港口隶属于有凤来仪的渔船在出海捕鱼之时无意间打捞起了沉于海底两百多年的水云,我才偶然得到了它。”
“这么贵重的宝剑,主人,我……”
“在我这里,它就和继续沉睡在海底一样,不过是废铁一块。而在你手中,它才是一把名扬天下的宝剑。莫离,我将它交给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主人……”他跪在我身前低下头,哽咽道,“属于不敢奢望能与主人并肩朝野,驰骋沙场。但属下的命,和属下的心,早就交给了主人。属下能做的,就是做主人的盾和主人的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主人一根毫毛!属下在见到主人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只为主人效命,对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笨蛋……”我蹲下,抬起他的头,对上他的眼道,“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呢……你听着,我不要你为我死,你要真对我好,就为我活着……”
注:年号问题,年号第二个字带“天”的就是天朝的年号,第二个字带“锦”的就是西锦的年号,第二个字带“溟”的就是东溟的年号,虽然数字不同,但写在同一行里就是同一年,等天下统一了偶也会统一年号滴(众怒:你这不是找些事来做么!偶:= =)目前北魏的年号还木有想出来,大家帮忙想吧~
雍天8年,欧阳啸天迎娶安宁公主
雍天9年,欧阳翔天出生
雍天16年,晨锦24年,锦润出生
雍天17年,召溟11年,宇文慕16岁,成为九皇子(10岁)太傅
雍天19年,欧阳翔凤出生,凤星预言
雍天24年,天锦三年,十二月中,欧阳翔凤5岁,锦润8岁,被下毒
雍天27年,宇文慕26岁,接任东溟国师
雍天29年,欧阳翔凤10岁,先皇架崩,欧阳家被叶风陷害,南方王星陨落,平衡打破,大一统开始
庆天4年,欧阳翔凤14岁出谷,来到拂晓关
庆天7年,欧阳翔凤17岁,太子登基,改国号建溟,宇文慕被软禁,清明建有凤来仪,成为实际上的东溟国师
庆天9年,建溟三年,欧阳翔凤19岁,与哥哥相见
庆天9年,建溟三年秋,东溟权变。
二十七
特制的黑色镶银边的国师朝服穿得一丝不苟,做成蝴蝶形状并绘有精致纹路的银色面具只露出嘴和下巴,因为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个身体还未成年,所以头发只用一根用银线绣了花纹的黑色缎带束好。
外面的天色还很黑,不过今天是大朝会,所以我得赶在百官入朝之前进宫才行。吃过早饭,与宋宁一起最后核对了一次需要用到的资料,我带着一大堆布帛与纸张早早地从暗道来到了东方未君的寝宫。赶在上朝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我和他一起将我带来的资料与他整理出来的东西分类,一同带上了朝。
今日的规模可不同于往日,朝堂之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坐席也排得满满的。我就坐在东方未君身后的屏风后面,东方未君能看到的东西,我透过屏风的缝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
经过好大半天繁琐的礼节之后,大朝会终于进入了正题。东方未君才一发话,九王爷那边的人就急不可耐地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发言。看来这些老朽们大概个个都准备了不知道几个晚上的演讲稿,一出场就是一篇篇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内容那可是上天入地,由古至今,什么乱七八糟的经典们都被一段段地引用,只要是能在史书上找到的论据都拿出来讲,一个又一个已经死了好几百年好几千年的人的故事被他们像教育没读过书的小孩子一般按时间顺序重新讲一遍。并且声情并貌,表情非富,说得那不但是口沫横飞,神色激动,两眼发红,真让人担心那些老人家们一个不小心过于激动,什么脑血栓心肌梗塞的让他们就这么翘掉了。
反观宇文慕,他倒是坐在一边动也不动,镇定得很。从他一进门我就马上发现了他,在一群身着棕红色朝服(中央官员)与深棕色朝服(地方官员)的人中,他一身白色镶金边的国师服特别显眼。他的位置在百官的首位,离皇座最近,所以能够看得很清楚。认识他十年了,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丝毫没变。他依然是一身白衣的仙子,污秽的朝堂并没有改变他清澈的眼神。我的鼻子有点酸,突然好想就这样冲到他面前去大哭一场,问问他是不是当年那个说要保护我,却弃我而去的人。